安靜而祥和的小鄉村，天剛蒙蒙亮有些家的煙囪就冒起了裊裊炊煙，但凡是從農村裏走出來的人都知道，只有家裏有學生娃兒的時候這些家才會這麽早做飯，一些老人們倒是也起得早，只是他們起床後也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的做一頓早餐的。

“緲緲，起來了。”一聲低沈的呼喚，讓石緲的心猛然一顫。

這聲音分明就是父親的，可是……父親不是早已經去世了嗎？自己現在是在做夢還是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幻想？

“姐，我都起來了，你還不起來太丟人了！”悅悅的歡快的聲音突然想起，雖然閉著眼睛，但石緲分明能感覺到悅悅正在自己旁邊的被窩裏動來動去。

小孩子一起床哪有閑著的時候，肯定要把大人都弄醒才肯罷休，只是……

石緲終於忍不住睜開雙眼，一睜開眼睛，石緲便是一楞。

頭上的天花板上刷著白灰，燈上還掛著一點蒼蠅所留下的糞便，這裏分明是自己的家，自己在張家村的家才對啊！

石緲心裏有著控制不住的慌亂，坐起身來便看見石悅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小丫頭身上早就系上了紅領巾，分明就是準備要去上學了，從廚房裏飄來雞蛋羹誘人的香氣，整個家裏能將雞蛋羹做的這麽香的也只有母親而已……可是……雙手緊緊的抓住被面，石緲有些不敢相信著一些都是真實的。

在悅悅還小的時候母親分明就已經去世了，怎麽可能還為她們做雞蛋羹呢？

正在石緲還在這般想著的時候，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突然從廚房走了進來，一見到炕上的石緲便皺起了眉頭，婦女相貌溫婉，皮膚雖然因為農活而早已經變得粗糙，可是那雙眼睛卻同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一看見便叫人覺得心裏暖和。

婦女似乎沒註意到石緲激動的表情，只是皺著眉頭替小女兒穿好了衣衫，這才開口對石緲說道：“怎麽你這大學上的還越來越懶了，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還準備一直賴在被窩裏不起來了？雞蛋羹我都做好了，再不起來看你妹妹不笑話你！”

“媽……我不是在做夢嗎？”石緲怔怔的看著面前的中年婦女，臉上的淚水早已肆意流淌，很多時候她都曾偷偷的幻想過母親多年後的模樣，可是母親走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只記得母親是一個溫婉而善良的女子，每次她想著想著都想象不出倘若母親沒死，在自己上大學時候母親該是什麽模樣……有時候想著想著就會突然發覺自己好像連母親的相貌都記不全了！唯一記得的竟然只是那個冰冷的靈棚和那一口暗紅色的棺材。

可是此刻四十多歲的母親竟然就在自己的面前，這叫她如何能夠冷靜下來，哪怕知道這可能都是假的，她卻也忍不住要放聲大哭，雙臂緊緊抱住中年婦女，石緲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這是真的母親！她的身體比過去豐盈了許多，腰間增添了不少脂肪更像村子裏那些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帶著溫度的身體上還殘留著早晨燒包谷桿的灰味。

婦女突然楞在原地，好似從來沒見女兒這般哭過，哭笑不得的拍拍石緲的頭發，笑道：“我大閨女真是越活越退後了，竟然還哭上了，我可記得小時候揍你你都不哭呢！”

老石笑著走進屋裏，附和妻子的話：“可不是麽，緲緲這丫頭從小就犟得很，認死理，今天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哭啥？做噩夢啦？”

門口小石悅端著一碗雞蛋羹正不住的往小嘴裏送，一聽見父親的話，便咯咯笑出了聲：“爸媽，我看姐姐肯定是做噩夢了，我上次夢見自己挨打的時候心裏也害怕的很。”

老石聞言笑了，上前笨拙的拍拍石緲的肩膀，憨笑道：“一個噩夢有啥好哭的，趕緊吃雞蛋羹，你媽起早給你們蒸的，再不吃就老了。”

石緲怔怔的看著面前的父親母親，有一瞬間的恍惚，父母的觸感都是那樣的真實，連帶著家裏的一切都是這樣的真實，那自己到底是處於現實中還是夢境裏？

來不及多做思考，熱騰騰的雞蛋羹早已經送到了石緲的面前，舀一勺雞蛋羹送到嘴裏，這樣清香而嫩滑的雞蛋羹她多年都沒有吃到過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又不由自主的落進了碗裏。

這一次沒有人再勸慰她，中年婦女只是嘆了口氣，麻利的收起自己和丈夫的碗筷，徑自說道：“也不知道你夢到啥了，反正都不要想了，夢裏的東西都是假的，做不得數的，明天就要回學校了，你可要好好學習，家裏也沒啥門路畢業後你的工作還得你自己張羅呢，小陳那孩子也不錯，放暑假的時候帶他過來玩玩也行，咱家雖然沒啥錢可是將來也絕對不會拖累你，你想去哪裏，我們做爹媽的更不會去管你……”

石緲不止一次幻想過母親嘮叨的畫面，可是都想不出來到底會是什麽樣子，卻沒想到這樣的真實，這一刻石緲的心也開始迷惑了，到底哪裏是夢境哪裏才是現實？

現在的一切是個夢，還是自己修仙的事情是一個夢？

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運動服，還是大一的時候的衣服，那件飄逸的白裙子根本就沒被自己穿在身上，伸手在腰間摸摸儲物袋，也什麽都沒有，就來手腕上也是光禿禿的，根本就沒有什麽手鏈……莫非真的只是夢境？

中年婦女似乎對石緲的動作有些不解，見石緲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腕發呆，笑著說道：“再過幾天就是端午節了，到時候我買幾根五彩線給你們帶上，等下雨的時候就能摘下來了，這樣一年就能沒病沒災健健康康的了。”

一旁的石悅聽了頓時激動起來，大聲嚷道：“媽，我想送給老師一根五彩線，行嗎？”

中年婦女寵溺的看一眼小女兒：“行，怎麽不行！”

母親與妹妹的互動石緲看在眼裏，整顆心卻像是被筷子攪合到一起的漿糊，母親的死的時候悅悅明明還不會說話……可是眼前兩人為何相處的如此自然，與所有農村中的家庭一樣，父親憨厚只知道幹活，母親卻更疼愛自家貼心的小棉襖。

反倒是石緲自己，在其中顯得最為另類，二十幾歲了不但愛哭，竟然還總是分不清楚到底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假。

吃過了早飯後石緲搶著將碗筷全都收拾了一遍，走出家門後看見院子裏正在散步的幾只蘆花雞，母親的嘮叨聲又在身後響起，“這幾只雞長的多好，等過年我就把雞殺了給你們燉了吃。”

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石緲收起心中所有的懷疑，感激的一笑，哪怕這是夢境她也不願意再醒來，因為現實太過殘酷，夢境卻太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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