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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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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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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什麽?先喝口酒再去不遲。” 唐新酒樓二樓闌幹內坐著兩位面目文雅的先生,二人茶色絲緞的長袍外面俱披著的厚重黑鬥篷,木桌上只擱著一柄紋路譎詭的黑雲長劍。

“這酒是冷的。” 左側那位不滿地瞧著眼前的兩只酒壺與滿滿一碗鹽水花生。

“這就要問他了。”

酒樓老板轉身邁了一半的腳步只得尷尬地收回來,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

“今天掌門嫁女兒,主勺和夥計都去看熱鬧了,二位要吃些什麽,要不我這就去後廚給做?“ 他當然覺察得到,狀若斯文的兩位客人根本絕非有理之人,何況,唐家莊一向與外界隔絕,除了家主帶回的客人,一般江湖人根本不會來。

右側的那位擡起眼簾,利劍一般的眼神好像要把他釘在那裏,”聽起來比這裏的招待要好,可惜我和左使並沒有被邀請的資格。“

他的夥伴接話,”狂飲濫醉之外還有□□開胃下酒,想想都令人神往。”

左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正把老板那顆顫抖的心撕成碎片,他膽怯地看著對方,卻又因對逃跑後果的恐懼而寸步難移。

“和一位老板何至於這樣計較?“

“西門吹雪難道會為了一個酒家出頭?”

在面對西門吹雪的時候,右使總顯得心急,他看西門吹雪的眼神中有著明顯不該屬於敵人間的崇拜,又帶著極度的不解。

他不明白西門吹雪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富有人情味,更不理解西門吹雪為何要拋棄他神一般的高傲,這種可以稱其為墮落的變化讓他比自己去墮落更加痛心疾首。

西門吹雪並沒有回答。忽然,有道人影一閃,是酒家從二樓一躍而下。左玄好像早料到了這一出,隨手得之,又隨手散出,桌上那碗花生帶著肅殺的風聲逐一追出。

誰也沒想到西門吹雪會為一個店家拔劍,但他確實這麽做了。

曾經有人形容西門吹雪,只要他站在那裏,整個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此時,這柄舉世無雙的利劍卻用來劈落花生。花生打在劍鋒上的抑揚聲律猶如一曲激揚的樂曲,等西門吹雪手中的劍停下,唐新酒樓前的地上出現了一條淡朱色的窄路,卸下面妝的司空摘星就站在這用一顆顆花生釘出的路上。

“這就是原因。“ 左玄這話是對畫橋風說的,他的臉上是意味深長的神情。

“朋友就等於弱點,沒有人會接受的弱點。” 畫橋風道,他認真註視著西門吹雪的眼睛,仿佛答案就寫在那裏。

西門吹雪笑了,溫暖的笑意蓋過了他冰霜色的白衣,

“我不指望一個殺手能明白,情誼二字的意義。“

畫橋風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句話仿佛將一枚毒針驟然紮進他早已無知無覺的心裏。

獻身,從來是用來表達真誠的最終方式。每一個死在他劍下的人畫橋風都只當做是祭品,一個連名利都並將拋棄的假死之人。他一度以為,西門吹雪是這世上唯一理解他的人,因為與自己一樣,他早已將一生獻身於劍。

神的形象瞬間碎成了虛偽的幻影,

“叛徒。“ 最終只有這兩個字從他緊緊咬住的牙齒中說出,畫橋風絕處逢生地拿起了桌上長劍,從樓上翻身落下。

“你的劍呢?“ 西門吹雪則皺眉問緩緩步下樓的左玄。

對方沖他先是微微一笑,”我早就說過了,我一般不用劍。“ 左玄的笑意又突然像變戲法一樣中斷,

“真正的成功靠的不是武功,而是頭腦。“

“所以,你在玉羅剎的眼皮下建立了青衣樓,他卻到臨死才發現些端倪。“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瞬間奪去了他的得意洋洋。西門吹雪的臉色在同時卻為之一亮。

左玄把冰冷嚴厲的視線移到突然出現的陸小鳳身上,” 我早勸說教主進取南下,可惜…“

“歲寒三友只是麥子裏的雜質,玉羅剎卻想不到,你才是那條躲在草垛裏的蛇。” 陸小鳳盯著他的目光誓要看穿他高傲的神色,看到他兩面三刀的內心裏去。

左玄對這句話並不為恥,反倒輕笑起來,

“可惜玉羅剎的武功雖已足夠高,他的心卻太清高,不願在名利場上窮形盡相地爭搶。何況,區區歲寒三友包藏的禍心就已讓他心力憔悴無暇顧及其他。”

陸小鳳仿佛讚同般點點頭,”值得理解的選擇,憑你們的頭腦和武功,為何要守在那嚴酷荒涼的邊陲之地。“

“魔教這棵大樹雖強,到底孤掌難鳴,要成野心,必先培養自己的勢力。“ 左玄也不知是否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諷刺之意,反而接著替他說下去,

“在青衣樓中,只有最優秀的人才有資格任職。“

“比如用首富霍休來掌管財帛,用永遠不敗的殺手執行任務,和最會用毒的唐門結盟。” 陸小鳳好似真的被這完美無缺的布置打動了,

“要做這世上最偉大的事,就要將最極致的人放到極致的位子上去。“

左玄的眼神堅定,他從袖口伸出的雙手輕握著放在身前,面上是種不可侵犯的尊嚴,就像是神在主持正義。接著,他忽又朝陸小鳳投去一個審視的眼神,沒有笑容地說道,

“當然,眼下霍休的位子已經易了主。“

說這句話時,左玄看著的是陸小鳳,話外之音卻是說給遠遠走來的花滿樓聽。出乎他的意料,花滿樓根本未露出一絲他臆想中的驚慌失措,他看著花滿樓用種不急不緩的步伐擦過他的身邊,再走過去與陸小鳳並排站著,兩個人大紅色的衣服明明應該如火,卻看得他渾身一陣冷。

他又困惑擡頭去看遠處,只有一個作為局外人的小玉姑娘跟在花滿樓後出現。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的蹤影。

“眼下西門吹雪等的人已經回來。“ 他又聽陸小鳳開口,” 他的心可以落下了。而你,不關心黃水仙的死活嗎?“

左玄的表情在那一瞬既是震驚又是懼怕。

等他再去直面陸花二人,他的臉上又恢覆了那種錐心的冷漠。

陸小鳳卻決心要繼續將他戴著的面具打破,

“你讓黃水仙來送珠寶拉攏我的那天,我就和花滿樓說過她很眼熟。”

“我第一次見她時正是四下漆黑的晚上,又是匆匆一瞥沒留下多少印象。我第二次見她在魔教卻是睡眼惺忪的清早。剛剛室內燭光昏暗,我才突又想起來了。”

方才聽黃水仙拿著珠花用哀傷的語調說話,又瞧見她臉上的神色,那無法示人的痛苦神色讓陸小鳳感到似曾相識。在魔教黃水仙為什麽要幫他和花滿樓相見,今天她又為何要來救自己,他全想起來,也明白了。

只因,當他第一次去月華樓找上官飛燕的那晚,碰巧撞見了東方先生的一樁舊情,並從這個偽君子手裏救下了一個青衣樓派來的殺手。白衣的回雪,紅衣的晚晴,黃水仙就是回雪,她不僅是為報答陸小鳳的救命之恩,也是感謝他間接除去東方先生為師姐報了仇。

慘白的面具顫抖著裂開了一道縫隙,最後一絲血色也從左玄的臉上褪去,

陸小鳳並沒有就此放過他,

“黃水仙並不是你的妻子,” 說罷他掉頭去看花滿樓,二人一齊補他一刀,“你看,我早就說吧,像他這樣的人,怎麽會有女人肯嫁給他為妻。”

等他重新正色回來,左玄已將扭曲變形到再也無法維持的假面徹底拉下,冰冷的眼神備以回敬陸小鳳的任何可能的下一句話,

陸小鳳沒有讓他的準備白費,

“既然妻子是假的,兒子自然不會有。我不得不去想,同我與顧道人坐一輛馬車的那個年輕人,他又是誰?”

從他僵直的背脊以及陰沈的面孔上,陸小鳳知道,明顯的,自己所想的答案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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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煙塵從唐傲那座皇城般華麗的府邸大門罅隙中升起,盤旋,又消散在碧藍的空中。除此之外,緊閉的門扉隔絕了所有聲音與氣息。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扭曲的,這不僅是由於紅燭的毒氣,更是因為這一切超乎預料的發展,已經到了眾人都無法負荷的程度。

說服自己陸小鳳就是青衣樓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決定來找昔日的好友對峙更已耗光了一半的意志力,另一半則在唐傲的三場暗殺中搖搖欲墜。

在花如令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等來了救星,

等花如令令人措手不及地揚出手中那枚黑色的天官信劄,在場每個人都沈默地坐在原地,仿佛剩下了的只是個空殼子,只餘嘴角一抹麻木的錯愕。

盡管花家不問江湖世事已許久,只要花如令開口,他語氣中的威嚴瞬間能壓下任何質疑的聲音,

“江湖傳言,前不久花家剛接了青衣樓的天官,也就是各位心中霍休的小樓。“ 屋內靜寂無聲,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花如令平靜而從容,

“這是真的。”

說罷他扭頭看看旁邊大張著嘴的唐傲,像老朋友一般點點頭,輕聲道,”該你了。“

唐傲紋絲不動足足沈默了半分鐘,他的嘴唇直哆嗦,難以置信地看著花如令,只能向對方問出一句斷斷續續的為什麽。

為什麽?

自然不是問花如令為何要接任霍休之位。同為青衣樓做事,唐傲第一時間就知曉誰是下一任天官。只是,他不懂,他無法懂,這秘密,若他自己今天不來,若他不肯親口承認,又有誰能相信?

等今日陸小鳳一死, 唐門保全了名聲,花家占據了財富,他與花如令二人各為所求,俱可得償所願。至於他們曾經是敵是友,今後是敵是友,還有那青衣樓主的身份,這種種真偽玄機,隨著點著的紅燭煙起,說到底無非這個驚濤疊起江湖上幾筆散漫的註腳。

“因為我不想像你一樣錯下去,不想我的兒子也有一天,要為我的罪付出代價。“

淚光比刀光更冷冽,淚痕比地下的冷茶斑駁,花滿樓任由它們從眼角蔓開也沒有擡手去擦,昔日極在意形象的世家公子, 站在一眾人面前無聲地流著淚。

叮的一聲,是唐傲再也抓不牢的彎刀脫手跌落,花如令突然感激地看了靜立一旁的陸小鳳一眼。

直到此刻,陸小鳳才真正解脫般嘆了口氣。他也並不真的是如江湖中盛讚的那樣無所畏懼, 花如令那一眼,方令長久啃噬著他內心不安的小蟲徹底死去。

流著淚的並不只花滿樓一人,唐梨臉上淚如碎雨般滴下,她垂首良久突然跪了下來。

藍衫的老者豁然起身,是顧道人,他四顧之下一聲長嘆,”說到罪,老朽亦有罪。“

他這些年在魔教任職,要說對左玄的另一重身份茫然不知未免牽強,甚至有些事務或多或少也參與其中。

這世上最可恨的莫過於一個人自己的蓋世英明,關於名譽正義的掙紮,他體會到的重擔一點也不比唐傲少,選擇從來艱難, 雖身受左玄的要挾,他仍選擇了去武當告知大家青衣樓就在魔教, 也正因此,到了今時今日,他又怎能再心安理得地維護自己的名聲?

“你閉嘴!“ 突聽一聲嘶吼,唐無付身形驟起已竄到顧道人身側,寒光一閃,充滿恨意的刀尖在他的咽喉上劃出劇痛的血痕來,

“若不是你來唐門,說那一堆道貌岸然改過自新的大道理,誘拐少主去魔教將功補過,他怎會…….“

唐無付的刀沒有割下去,他的話也沒有再繼續,崩潰了的意志力取而代之。殺戮從他的眼睛中褪去,絕望籠罩了一切。

陸小鳳向前邁出兩步, 想將伏在地上的唐梨攙扶起來。他已決意要來替顧道人做這個點破真相的惡人。

“顧道人可以拋棄聲名站出來,而唐大當家卻不可以。因為, 需要他犧牲的,他犧牲不起。“

唐梨已停止了哭泣,她癡癡望著虛空,對陸小鳳的舉動仿佛絲毫沒有反應,

“作為唐家的影子備選,從小我都活在哥哥的名字之下。為了更好完成任務,甚至被限制了每年回來這裏的次數。我都要習慣了,不快樂才是我這一生的常態,直到我在魔教遇見他,“

漸漸地,她那雙慘淡的眼睛一點點好似被回憶點燃了,覆又煥發出神采。然而下一瞬,滿眶的淚水與萬念俱灰一起重新湧入眼中。

“他已經死在了天祭那日的金玉塔中, 我卻懷著他的孩子。”

愛情對年輕人的吸引就像光吸引飛蛾,哪怕是火光。唐梨擡頭看著陸小鳳伸出的手,近乎喃喃自語,

“是,我就是父親心中不能犧牲的那一部分。“

重重陰影掠過她的臉,唐梨的喉嚨裏發出了聲類似嗚咽的聲音,其中的陌生和嘶啞,再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要為之悚然心痛,

沒有人問唐梨口中的那個他是誰。眾人將沈甸甸的目光投向唐傲,看這江湖上最令人生畏家族的一家之主,慢慢將自己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一切都已不必再說,他的悔恨已病入膏肓再無藥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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