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第二天一大早，明誠正在廚房給明樓煮咖啡，阿香就在一旁忙活早飯，嘴裏還念叨著明樓的習慣。明臺突然沖進來，問阿香要早飯。

“小少爺，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早飯還沒做好呢。”阿香一刻不停地攪著鍋裏的粥，難得在這時候看見小少爺。

明誠看過去：“喲，這麽深的黑眼圈，一晚上沒睡？”

明臺傻笑：“這不是太興奮了嗎，睡不著。”

明誠心想，明樓大概沒有猜錯，大姐這是同意了。

果然明臺下一刻便靠過來，小聲說：“大姐同意我和曼麗的事了，還要謝謝大哥和阿誠哥。一會兒我去找曼麗，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你確定你找得到她？”明誠記得曼麗昨天發的微博是在機場。

“呀，我居然忘了這個，她回湖南老家過年了！”明臺郁悶的揪頭發，太興奮了把這事兒都忘了。

“一大早就在這兒自怨自艾，一點不像個年輕人。”明樓踱步進來，顯然也是剛起不久，但從頭到腳都是一絲不茍，仿佛隨時準備著出門。

明臺朝他做鬼臉：“大哥，你可壞了大姐的規矩，過年的時候可不許隨便罵人。”

“這是罵人嗎？我這是善意的提醒。”

明誠和阿香在一旁憋笑，這兄弟兩個又要開始了。

好在咖啡已經煮好，明樓沒那麽多時間和明臺打嘴仗。

明天就是除夕，按照明家的慣例，今天是要去采購年貨的。這個習慣還是明臺來到明家以後才有的，過年要用的東西早都準備妥當了，明鏡不過為了哄那時候還小的明臺，便帶了他出去買些零食。這麽多年下來，竟也成了習慣。對了，明臺不是明家的孩子，只是領養的，外頭知道的人不多。明臺的生母當年救了明鏡一命，只留下三歲的明臺成了孤兒，於是明鏡不顧流言蜚語，堅持把明臺抱回家，親手撫養長大。這件事要不是明樓特意提起，明誠也是不知道的。而後他便想起了明鏡對他說的，真正助養他的人應當算是明樓，心裏有些五味雜陳。但是關於那些事，他從未主動開口對明樓提及。

即便是出門逛超市，明鏡也是一身旗袍，配著小羊皮高跟，外頭罩著一件毛呢大衣，貴氣逼人。明鏡衣櫃裏最多的就是旗袍，因為她的母親最愛旗袍，她印象中母親最後留給她的影像，便是一襲手工繡制的紫色絨面旗袍，至今還被她保存著，盡管上面滿是母親和父親的血跡。

一行四人，即便是在富人區的精品超市，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明樓在後面推車，明誠自然站在他身旁，也明白了他換下西裝的原因。明擺著是來做勞動力的，總不能穿的過於正式，不過這一身休閑風也別具風味，看得明誠有些心癢。

明臺挽著明鏡的手，像是回到了童年時代，不時指著貨架上的零食跟明鏡撒嬌。明誠看著推車裏沒一會兒就堆起來的零食，替明臺的經紀人著急，也替他下部戲的導演著急。年初一就要進組，哪還有時間給他減肥。

“放心吧，哪裏能叫他都吃了。你喜歡吃什麽，自己拿，過年應應景也好。”明樓在明誠耳邊小聲的說。

明誠其實不大吃零食，卻愛吃糖，大概是因為在養父母家的那兩年過得太苦。他至今還記得過年時被對門鄰居塞了滿滿一手的糖果，他高興的不得了，好像得了天底下最珍貴的寶貝似的。然而還沒等他拆開來嘗嘗那種甜到發膩的滋味，便被養母甩了一耳光，那些糖一顆不剩的被奪去了，扔在了垃圾桶。明誠其實是不太明白的，弟弟又不能吃糖，養父母自己也不吃，為什麽就不能讓他吃一顆呢，哪怕舔一下也是好的。當時明誠就站在那裏，盯著散落在垃圾桶裏的糖果，大約有三五分鐘，卻好像半輩子那麽長。最終他含淚走開了，並且多年以後都為自己當時忍住沒去撿垃圾桶裏的糖果而感到驕傲。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有明臺一個人應景也就夠了。”

明臺拿的大多是些膨化食品，還有堅果肉類，偏偏沒有糖果。他的記憶從四五歲開始，打小就是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實在不需要那些過分甜膩的東西來錦上添花。

明樓看得分明，路過糖果架子，明誠的眼中流露出與平常不一樣的東西，懷念也好，羨慕也罷，還有一分他看不懂的哀傷，總歸他是想吃的。

“等著。”

明樓回來的時候，手上抱著好幾袋子糖果，軟糖、硬糖、水果糖、奶糖、巧克力，明誠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把貨架上每種糖果都拿了一袋。

“哇，大哥你什麽時候喜歡吃甜食了。”明臺咋咋呼呼的叫著，順帶把手上的一包鳳爪扔進車裏。

明鏡笑著打他的胳膊：“你大哥現在整個人都是甜的，你不用管他們。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沒有？”

“這裏沒有了，大姐，我們去那邊看看。”明臺指著不遠處的生鮮類區域，“大哥，你和阿誠哥在這裏慢慢逛啊，我和大姐去那邊看看。”

其實也沒什麽好逛的，但是明誠還是第一次跟明樓來超市，就連走馬觀花都顯得富有趣味。

走到日用品區，明樓突然說：“家裏需要添點東西。”

明誠看著貨架上的漱口杯，大概明白明樓的意思了：“現在在老宅住著，等下次回去的時候再去買吧，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缺的，一塊兒添上。”

明樓傾過身問他：“同意跟我一塊兒住了？”

明誠繼續往前走，沒有說話。做演員的，一年統共在家沒多少日子，加上明樓又是個大忙人，他再跑來跑去的有什麽意思呢，不如多留點時間相聚。

等他們走到生鮮區，明臺手上提了好些東西，一見到推車就趕緊跑過來放好。

“怎麽買了這麽多，家裏冰箱本來就是滿的，你打算吃一個月？”

“哪兒啊，這是今天的晚餐，火鍋加燒烤，怎麽樣，不錯吧？”明臺輕點著食物，心想應該沒有落下。

明誠也忍不住吐槽他：“你這是真要趁著沒進組使勁吃啊，忘了減肥的苦了？”

“哎呀，阿誠哥你沒聽過嗎，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啊。”

明誠點頭受教：“我又不減肥，當然沒聽過。”

明臺一瞬間沒了笑容，在心裏默默豎起了中指。

有大姐在，最後當然還是順著明臺的心意，中午吃的就是燒烤，晚上準備火鍋。好在家裏工具齊備，明誠幫著阿香忙活了好一陣總算把配菜都弄好了。

明樓彼時坐在沙發上，他的阿誠在廚房專心切菜，沒時間搭理他，不由得指著明臺說了一句：“富貴閑人，無事叫人忙。”

明臺將剝好的橘子分了半個給明鏡，不甘示弱的回嘴：“我可不是賈寶玉，大哥你這比喻不恰當。再說了，我也是想幫忙的，可誰叫我刀工太差，阿誠哥不讓啊。”

明樓語塞，他也是那個刀工太差被趕出來的。

明鏡看著電視裏無聊的劇集，仿佛沒有聽到兄弟兩的對話，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他們兩個，也只有這樣才覺得家裏有了生氣。現在好了，多了一個阿誠，來年或許還要多一個於曼麗，家裏越發熱鬧，弟弟們都有了自己想要守護的愛人，她也算放心了。

第二天廚師來了，面對著冰箱裏七零八落的食材，哭笑不得，又慶幸那箱海鮮是自己剛帶過來的，不然都是空運貨，就是現補也來不及了。明公館一年到頭用不了幾回大廚，除夕夜是重頭戲，他可不能掉鏈子。明家人不多，算上小保姆阿香和今年新添的明誠，統共也就五個人，這菜卻是要滿滿當當做上一桌的。

明臺說大哥最喜歡海鮮瑤柱羹，每年開飯頭一道羹湯必是它，每每能喝上兩碗。明誠記在心裏，等到大廚忙活的時候便躲到廚房去偷師。

明鏡一個勁的說明樓是積了幾輩子的福，找到阿誠這樣好的人，什麽都替他著想，早上連衣服都要替他搭配好放在床尾凳上。

明臺嚷著問：“大姐你怎麽知道的，我昨晚去找大哥，還看見阿誠哥拿著大哥的睡衣要幫他換呢。”

明樓略有些窘迫，哪有這麽誇張，不過是阿誠提醒他快點睡覺而已，從來都是他自己換的。

“我早上去找你大哥呀，阿誠早就起了，就他還賴床。”明鏡說著又想起什麽似的，囑咐明臺，“以後進你大哥的房間記得敲門啊，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去。”

明臺一臉“我懂的”，他也不想哪一天看見什麽不該看的場景。

年夜飯從五點開始，一直要持續到□□點，東西也是不撤的，得留到第二天早上，圖個意頭。

姐弟幾個說著閑話，阿香不時地替眾人添酒，一瓶紅酒一下子就見了底。阿誠只抿了一口，臉上通紅，明樓便不叫他再喝。他自己卻不肯，大家正高興呢，他也願意多喝兩杯。明鏡說起明臺小時候的事，笑得合不攏嘴，明樓湊趣兩句，被明臺嚷嚷著欺負人。阿誠坐在旁邊抿嘴偷樂，手上拆著一只大閘蟹。明樓看似不喜歡吃蟹，其實是懶得動手，吃不幹凈。上回在外頭吃飯，明誠點了一碗蟹黃拌飯，才知道明樓其實也是很喜歡吃螃蟹的。`

滿滿一蟹殼的肉擺在手邊，明樓眼睛一亮，看看阿誠，便拿起來吃。

明臺在對面擠眉弄眼，被明鏡拉了一把，叫他不許搗亂。

電視裏，春晚已經進入零點倒數，外頭老遠傳來不大清晰的鞭炮聲。明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一個人一個，誰也沒落下。明臺叫著要去放煙花，明樓說他還像個小孩子，但看明誠也有些躍躍欲試，只好陪著他們去。明鏡站在屋裏，隔著窗戶看著，真希望以後每年都能這樣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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