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和宜和童修掉落下來的動靜不小，但是情緒激動的孟江和山藥精都沒有註意到他們兩個。他們兩個沒有立刻出去, 暫時躲在石筍後面看看情況再說。

外面，短暫的對話之後，孟江和山藥精都陷入了沈默，紛紛看著陰陽泉源頭處的蓮臺，秦和宜看過去，蓮臺上盤腿坐著一個形容枯槁的人, 像是被歲月風幹的木乃伊，幹枯的骨架上緊緊包著皺巴巴的失去彈性和水分的皮膚, 頭發如稀松的枯草一樣套在玉冠內, 玉冠欲掉不掉, 已經禁錮不了稀少的長發。

與那人裸露在外枯槁的皮膚不同，他身上天青色的鶴氅、內裏的直綴、腰間的配飾、頭上的白玉冠, 看著都是新的, 並非像是出土的文物一樣, 哪怕在密封的環境裏面保存得再好，也無法掩蓋那股清冷沈寂的陳舊味道，因為少了人氣。

“老秦你看，水裏面有人。”童修在秦和宜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秦和宜移開視線，在童修說的水裏面仔細看著，他剛才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蓮臺上之上那人的身上，並沒有關註其他，現在一看，那人正對面的水裏面，有一個人躺在水中。

能夠看清楚地底下情況還要介紹一下目前的他們身處的環境，秦和宜和童修從罡風內掙脫出來後，就掉進了一個天然的溶洞中，溶洞看起來大概一個足球場那麽大，三分之一的區域被陰陽泉占據，三分之二錯落“生長”著石筍，平地加起來也就十幾個平方的樣子。石筍錯落分布，高者直沖洞頂，矮者看起來和小蘑菇差不多，顏色也略有不同，在玉白色上做著變化，加上一點點兒黃便是乳黃色、添上一點點兒紅便是淡粉色……

當然石筍的大小和顏色並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些生長在陰陽泉附近的鐘乳石，長長久久的被陰陽泉滋潤著，也從普通的石頭變成了會發光的石頭，柔柔的顏色，將整個洞口照亮，恍如春日溫柔的陽光，唯一的區別就是石筍發出的光沒有溫度而已。

托石筍發光的福，還沒有一雙可以當夜視鏡的眼睛的秦和宜和童修也能夠將洞內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蓮臺前的水內漂浮著一個男人，秀頎挺拔的身形、俊秀姣好的長相，雙手在小腹上交疊，一把入鞘的長劍就放在交疊的雙手下，水中的男人有著一雙漂亮的雙手，看著有力卻不顯得骨節粗大、青蔥般修長卻並不是削尖無骨，柔韌有力、玉似的。童修忍不住攤開雙手，他在娛樂圈裏面已經號稱“手魔”了，有一雙能夠讓所有人都舔屏的手，但和水中那人比起來……不說也罷，人比人氣死、貨比貨得扔，以後誰還要說他靠著手就可以在娛樂圈橫行，他就糊人一臉。

秦和宜抓住童修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別人是別人，小童在我心裏面永遠是最好的。”

“哼，當然。”童修哼了一聲，“要是敢說不是，回家後就睡書房。”

“肺腑之言。”

緊張的氣氛有些緩和，童修不再緊張得上下牙磕巴，也不再緊繃著身體準備隨時迎戰，雙手在秦和宜的呵護下，也漸漸地擺脫了冰涼，開始溫暖起來。

“姜寧彥快住手，再這樣下去，你要死了！”山藥精突然喊了一聲，在山洞內久久回響。

“你瘋了，他現在停手，不說他自己，就連整個五行都完了，繼續下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孟江拉扯了山藥精一把，不讓他意氣用事，壞了大事。

山藥精掙脫了一下，沒有掙開，沖著孟江大吼，“一線生機，一線生機，那只是最好的結果而已，死者還陽本就是禁術，更何況是魂飛魄散，他還要招魂，天知道招過來的是那人還是九淵之下的惡鬼。現在停下，天道還能夠網開一面，真要招過來了，那就徹底完了。”

“他心心念念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這個，就算是拉著天下蒼生一起下地獄也在所不惜。”

“那他自己呢，九死一生啊。”

“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唉，從走上這條路他就是錯的，錯就錯在將天下蒼生也放在了犧牲品的位置上。”孟江繼續抓著山藥精，人都是自私的，他心中能夠明白姜寧彥的選擇，在蒼生和愛人面前，孰輕孰重，理性的聲音永遠戰勝不了感性的。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誰？”孟江猛地看向旁邊，長劍勢如破竹地飛了過去，只要是個敵人，立刻就能夠紮成肉串。

秦和宜和童修正要站起來，卻見孟江的長劍是沖著另一個方向去的，他們旁邊的石筍叢中沖出來一個身影，就地一滾，躲掉了孟江的長劍。

“啊，還有人在這兒，還以為孟江發現我們了呢！老秦怎麽辦，我們出去嗎？”

“等等，先看看再說。”

“小凡？”孟江看清突然出現的人眉頭一皺，伸出手，長劍飛了回去，卻拿在手上並沒有收起來。

“小凡怎麽過來了？難道是真人不露相，他是個高人啊！”童修湊到秦和宜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秦和宜蹙眉，也是不解得很，“也許也和姜寧彥有淵源。”

秦和宜的話音剛落，外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凡竟然直直地沖向了蓮臺，拔出腰間的槍對著蓮臺上的就是一陣亂射，每一顆子彈都沒入了那具枯槁的身體當中，無論是孟江還是山藥精，還是在石筍叢中的秦和宜和童修，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噗通。”小凡也因為慣性掉進了泉水裏面。

蓮臺上的人身中數槍，傷口處緩緩流出淺褐色的血液，衰敗的顏色。

摔進泉水裏面的小凡想要爬起來游到岸上去，卻怎麽都掙脫不開水裏面纏著自己的東西，“姜寧彥，放開我！”

姜寧彥睜開眼，和幹枯的外表完全不同，他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幽深不見底，藏著化不開的清冷和寂寞，註視著在水中不斷掙紮著的小凡，更是有著化不開的溫柔。

小凡陷入水中，被泉水掩住口鼻，無法呼吸，不再掙紮，水中那個漂浮著的人睜開了眼睛，從水中站了起來，一頭烏發濕噠噠地披散在身後，抓著長劍，面容清寒如冰，眼中毫無感情。

山洞內颶風起，濃稠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卷起陰陽泉水，形成一道道水箭在溶洞內快速移動，高速運動的水比最堅硬的精鋼還要銳利，所觸之物無不支零破碎，千萬年形成的石筍頃刻間成了碎屑。有魘暗啞的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叫聲在遠處傳來，大量的、饑餓的、嗜血的魘朝著山洞來了……

“不好，召回來的不是風璟。”孟江大喊了一聲，劍橫在身前，靈氣撐起屏障，拉著山藥精往後面退，山藥精執著地站在原地，不退反進。“九淵厲鬼不是我等可以對付的，出去，快出去！”

秦和宜不顧自己身體上的傷，拉著童修艱難地往孟江他們身邊移動。爭執中的孟江和山藥精這才註意到他們兩個，沖著他們兩個大吼，“混賬，你們兩個怎麽來了？！”

他們四個幾乎是前後腳地跌進了魘山，他和山藥精直接進入了溶洞，秦和宜和童修卻不見了身影，一向看好的小輩沒有陷入到此場泥淖之中，他們兩個還松了一口氣，沒有想到秦和宜和童修還是進來了，逃不掉的還是會來的。

“罷了罷了，到我這兒來，九淵厲鬼出現，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風，暫時的靜止了；被姜寧彥招來九淵厲鬼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只是手握長劍站在陰陽泉水中。

給了秦和宜他們喘息的機會。

“姜寧彥使用禁術，以什麽為祭？難道是五行所有的人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禁術怎麽會沒有代價，越是兇殘的禁術，需要的祭品就是越多，祭品以人命、人血、人肉等為最，妖精鬼怪次之，普通動物最末。

想要的越多，那付出的祭品就要越好。姜寧彥所求為覆活、為聚魂召回、為愛人回歸，禁術中最最難的便是這個，想要成功，獻上的祭品、付出的代價，都要最好、最大的，但並不是一定能夠成功，禁術本就是邪門法子，是那些游蕩在九淵幽地的厲鬼們回到人間最好的捷徑……

“他沒有！”山藥精一口否定。

孟江對秦和宜和童修細說，“你們身邊有九歌鼎，應該知道諸神之戰中姜寧彥的情況了吧。”

“九歌鼎說他死了。”

孟江搖頭，“他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死的是他的愛人，劍修風璟，如果你們修習劍法，肯定能夠從典籍中看到一個人，絕情殺戮劍劍修風璟，就是他。眾多修士圍攻姜寧彥，姜寧彥引動天劫，擊潰圍攻的修士的同時卻也引來了天道的懲罰，他殺戮太多，罪孽深重，天道不容。風璟替他擋劫，魂飛魄散。”

“他為了覆活風璟，使用了禁術。”秦和宜順勢說道，“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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