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飲黃龍吃痛地捂著撞疼的高挺鼻子坐起身，迎面就看見極道美不勝收的燦笑。

「夜深了，或許他們已經睡了，不妨明早再一起用膳，你也有些心理準備。」

「我……」醉飲黃龍看著他，完全失了方寸。

「我能體諒你想念兄弟的心情，如果你想跟他們一起退隱，我一點都不會阻止你。」語畢，極道便起身入內，完全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醉飲黃龍趕緊從地上跳了起來，沖進房內，一看見他的背影就撲了上去，直接從後將極道給緊緊擁入懷裏。

「我腦子亂轟轟的，什麽都無法思考，根本沒想到那樣的事。」

「所以我替你想了啊。」極道想扳開他的手，卻發現他的力道強悍地將自己緊鎖在他的臂彎裏，索性松了手，放軟了身子隨性地背靠在他寬闊的胸前，續道：

「你不是心心唸唸要跟他們回故鄉？好不容易你復活了，他們也回來了，這是大好機會不是嗎？」

「風悅，你明知我回不去了……」話語一出，懷中人也沈默了。

「我已經不是天尊之身，不再是刀龍之首，我還有什麽能力回的了故鄉呢？」

「你怪我嗎？」極道垂下頭，看著環在自己胸前的強健手臂，這雙手，總是汲汲營營勞碌奔波，卻從來不曾為自己停留片刻。直到現在，這雙手，隨著復活總算開了竅，開始懂得將自己握牢，開始學會察言觀色撫平自己慣於隱藏的憂愁，雖然還有許多進步的空間，但比起過去，現在的醉飲黃龍確實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怎麽可能怪你，我只怪我自己，讓你為我付出那麽多……」

有時候，付出這種事真的很難權衡所謂的公平，一但有了私心，就失去了公平的衡秤！極道從沒想過要跟他的兄弟爭寵，他也不認為有這必要，可人總是在面對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時候，免不了唇舌逞強，說穿了，不過是情緒化的幼稚反應罷了，爲的只是一個單純的擁抱，就可以安撫所有的浮躁。

自古情字多擾人，面對情字，他們也不過是俗人。

「風悅，我既答應同你隱世，就不會食言。」

因為你以前食言過啊，所以我很難全然地信任你啊！我從來沒有你想像的堅強，但你總認為我比誰都要豁達。

那是因為你啊，因為你不夠細膩，所以我只好看開，因為你不夠敏銳，所以我只能豁然。

醉飲黃龍，你知道你虧欠我最多的是什麽嗎？是你從來沒有給我一份穩定的安全感。

「人，總是會變的……」極道的聲音輕飄飄地傳入他耳裏，醉飲黃龍握住他略顯單薄的雙肩將他扳向自己，低下頭看著他的時候，竟驚見晃漾在他泛紅的眼眶中波動的水光。

印象中的風悅不曾流過淚，他哭過，就在醉飲黃龍死去的時候，可是他從沒在醉飲黃龍面前哭過，就連醉飲黃龍復活的時候，他也把自己的眼淚吞進了肚，所有的悲傷和喜悅都化作一記結實的拳頭。

現在他依然沒有哭，只是紅了眼眶，倔強的抿著柔潤的嘴唇生悶氣。

「是啊，我會變，會變老、變醜、變的口齒不清腦袋不靈，即使到那時候，我還是會在你身邊，幫你打掃煮飯洗衣澆花梳頭……」

「你梳頭痛死了，粗手粗腳。」

「那是我力氣大，可以每天幫你按摩。」

「你老了還有力氣幫我按摩？」

「你沒聽過雖然老了但還是一尾活龍嗎？哈哈哈哈哈哈……」

「噓，你不怕被他們聽到？」

「哦。」醉飲黃龍立刻捂住嘴。

你說，這樣的人你怎麽對他生氣呢？你雖然不夠細膩，但是豪邁直率，所以我只好學會看開免的顯得我小家子氣；你不夠敏銳，但是坦蕩可愛，所以我只能豁然才不會氣到自己而你依然在狀況外。

醉飲黃龍，到底是你欠我還是我欠你？有時我真的也搞不清楚了，可我能確定的就是，如果你沒有我，你會生不如死，如果我失去你，我會生亦如死……

☆

白帝在被子裏轉了第五圈的時候，銀戎終於開口了：

「睡不著的話就不要勉強了。」

白帝豁地坐起身，一雙閃爍的眸子顯示他精神亦亦，他盯著還躺在自己身旁的銀戎，認真的啟口：

「我一直聽到有人在說話。」

「哦？」是他那三個人格擾他安睡嗎？銀戎這麽想著，卻聽見他又說：

「有人在跟大嫂說話。」

嗯？銀戎也坐起身，順手理了理耳邊的柔順長髮，看見他一頭像暴風掃過的蓬松亂髮，銀戎一笑，伸手向前以指幫他梳理。白帝的頭髮長短不一，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亂剪，似乎該幫他好好整理一下，大嫂對這方面應該比較有想法，明天問問大嫂意見好了。

「嘯龍居裏只有大嫂一個人住嗎？」

「是啊，大嫂有些潔癖，不喜外人叨擾。」

「那為什麽上次那麽多人齊聚嘯龍居？」脫口而出，白帝自己也一楞，隨即搔搔頭，想不起那是什麽樣的事件，他有些頹然地看著銀戎：

「我想出去。」

「現在？」

「嗯！」

「你想去哪？」

「隨便走走。」

「外面天冷……」

「我會多加件外袍。」

「萬一吵到大嫂……」

「銀戎……」

「唉，我答應你就是了……」

「你不陪我嗎？」

咦…………咳！早說嘛！

☆

「所以，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就算是凡人之軀，醉飲黃龍依然有著天生卓然脫塵的風雅貴氣，盡管絕大多數時候他都少根筋，生活上也處處順著極道之意，粗活重工他也算拿手，但依然不減他悍拔俊凜的氣度。

一把將輕盈的尚風悅環身抱了起來，醉飲黃龍微擰了擰眉，像在秤重似的甸了甸，喃喃自語：

「怎麽還是沒長肉……噢！」冷不妨又被敲了一記，看見風悅美眸含嗔瞪視著自己。

「你當現在是在市場論斤兩嘛？」

「嗳，風悅，你要是能像白帝那樣餐餐都把我煮的菜吃光光，養你會更有成就感。」

「不知道是誰每次都說吃不完沒關系的？」白帝果然是你親兄弟，你們兩根本就是刀龍家的食物殘渣處理機，說難聽點就是人體廚餘桶，跟你們一起吃飯完全不用考慮剩菜剩飯該如何處置的問題，因為根本不會有剩下來的。

「我每天要打掃我自己的墳墓還要整理你的梅園需要很多體力啊。」

「你打掃的時候我沒陪著你嗎？」

「唔，有啊……」但是動手的是我，你只負責動口而已……

「所以，你現在是在跟我抱怨嗎？」雙手環上他的頸子，極道勾著他的眼瞳像染了蜜般地甜膩，誰抵的過如此醉人的挑逗！

「不敢。」醉飲黃龍一笑，將他放上鋪好的床墊，細細吻著他平滑的額際。

「所以，你不打算去找你兄弟了？」推著他，於事無補的抵擋他的親吻。醉飲黃龍的撫摸非常溫柔，不像平時的粗枝大葉，帶繭的粗糙大手撫過他滑潤的肌膚，就像呵護著珍奇異寶般虔誠溫柔。

「你不是叫我明天再跟他們吃飯？」

「你確定你不會一邊吃一邊哭？」

「其實我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們……」

「有什麽好掙紮的？」

「白帝不認得我……」

「他也不認得銀戎，但是銀戎卻沒有放棄。」

「我不是要放棄……」

「那你在怕什麽？」

「我……」

「你認為你無法帶他們回天界，所以對他們有愧？」風悅柔美卻又不失犀利的璀燦星瞳看的他一陣心虛，仿彿什麽都逃不過他的註視，在他面前，醉飲黃龍永遠只有認輸的份。

「風悅……」撫著他細緻的臉頰，醉飲黃龍深深地望著他，倒映在自己瞳孔裏的那張不似人間的絕麗面容，每每讓他望著，就恍惚了神志。

「我覺得，我已經在天界了……」

「夢游嗎？」尚風悅一笑。

「我每次看著你，就覺得好像不是活在這世上，而是處在雲端之顛。」

「需要我讓你回到凡間來嗎？」開始摩拳擦掌。

「風悅……」醉飲黃龍突然將臉埋進他的頸窩，搔的他一陣發癢。

「好重，好癢，你發什麽瘋……」

「我不想回上天界了……」醉飲黃龍的聲音悶悶地從他頸間傳來，尚風悅微微一楞。

「我只想待在你身邊……所以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尚風悅很想回他一句笨蛋，但是他說不出口。

「風悅，我能重生，是因為你，所以我接下來的生命都是屬於你的了，我已不需執著於非要回去那個回不去的地方了。」

「這是安慰我的話嗎？」

「不是。我沒想過還能見到他們，看見他們還活的好好的，我就滿足了。」

「所以你願意爲我好好活著嗎？」

醉飲黃龍緩緩擡起頭，四目交會，融合的不只是註視，而是透入骨髓深處的血肉交流。尚風悅伸出手，撫平他皺折的眉宇，送給他一抹動人的微笑。

無須再多的言語，醉飲黃龍俯下頭，蜜蜜地吻上他軟嫩的唇。夜正長，繾綣的纏綿才要開始……

「我就說真的有人在跟大嫂說、唔！」話還沒說完，他的嘴就被緊緊捂住。白帝瞠大眼看著以指點唇示意他噤聲的銀戎，然後聽見他刻意壓低聲音啟口：

「別出聲。」

白帝拉下他的手，用氣音問他：

「爲什麽？」

「為了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咦？」

「噓。」

銀戎帶著他轉過身，兩人坐在昏暗優靜的迴廊上，背靠著墻緊偎在一起。深夜天冷，銀戎一手環住他的肩將他整個人緊圈在自己懷裏，兩人的心跳都有點急，透過微弱的燭光從窗櫺映出的交疊晃動人影，在夜裏更添一份詭譎的暧昧。

終於，白帝忍不住又開口了：

「銀戎，他們到底在做什麽？」

「……」

「我覺得大嫂好像遇到危險！」

這是要叫銀戎怎麽回答……

「白帝。」銀戎看著他。

白帝眼睛閃亮，似乎很期待三哥的解釋，結果銀戎只對他說：

「我們回房吧。」

「哦……」難掩失望，白帝其實很想沖進去救大嫂，可是銀戎一直說他如果沖進去會被殺掉，白帝自認不怕死，如果大嫂真遇到搶匪，不是應該豁出生命去救人嗎？可是銀戎又不跟他說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不禁要懷疑他們跟大嫂到底熟不熟了？

銀戎能說什麽？明天讓大嫂自己跟他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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