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日猋醒來的時候花了好一陣子才讓暈眩的腦袋沈定下來，等意識完全清醒之後，第一個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飢餓……

仰躺在柔軟的床上呆望著天花板，腦袋依然是一片空白，慢慢地將視線轉了一圈，眉頭微皺。怎麽每次醒來的地方都不一樣？這裏又是哪裏？

比起上一次的寒酸鬥室，現在他躺的房間足以稱的上豪華，明明是很樸實的簡單擺飾，卻透著沈穩的貴氣，光是他身上蓋的錦被就是絕佳的上等貨，更不用說房內那些看起來就價值不斐的書畫。

迷糊地下了床，頭有點暈，傷口有點疼，肚子非常餓……所以他不知道該捧著頭、捂著傷、還是抱著肚子？最後他只是撐著有點酸軟的雙腿離開房間，緩緩走到外面的時候，他在屋外的前庭看見他剛認的三哥正挽著袖子握著榔頭踩在窗櫺上修墻壁……

這樣的畫面讓他直接皺眉，不知道爲什麽？雖然這個三哥他實在說不上熟稔，可是經過這幾天的奔波，他可以明顯受到三哥對他的呵護。

他這個三哥啊，外表溫文俊雅幾乎要用漂亮來形容都不為過，他的手細緻修長筆直漂亮，那是一雙多麽適合作畫的手、寫詩的手、彈琴的手，但絕對不是用來拿榔頭的手！

嘯日猋忍不住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麽叫他？叫三哥？他覺得有點生疏，叫兄長？他還是有點別扭！最後他開口喚了聲：

「銀戎……」

驀地停下手上的動作，笑劍鈍低下頭，看見嘯日猋正擰著眉仰著腦袋看著自己，他忍不住笑了。

「醒了？」

「你在幹嗎？」

「太久沒回來，發現屋子都損毀了，想把這裏的洞補起來。吵到你了嗎？」

嘯日猋搖頭，眉頭依然沒有放開，直到笑劍鈍來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頭。

「怎麽了？」

嘯日猋沒說話，直接伸手把他手上的榔頭給搶了過來，讓笑劍鈍微愕地望著他。

「銀戎不要拿這個……」

「白帝……」不是他有任何遐想，但此時嘯日猋的神情真的太可愛，他無法形容此實心中湧現的激動與感動。

曾經在上天界，白帝還是個搖搖晃晃初學會走路的人型幼童，當他看見銀戎握刀揮舞的時候，就是出現像現在這樣的表情，然後不顧凜凜刀光是否會傷了自己就逕自往前撲，肥短短的小手搶下少年銀戎的刀，用可愛的童音對他喊說：

『銀戎不要拿這個……』

在小白帝的理解範圍裏，刀是很危險的兇器、是用來傷人的武器。他的三哥該是翩翩優雅的氣質美少年，會教他寫字陪他唸書，舞刀弄劍這種被當時的小白帝認為是野蠻行徑的行為，不適合出現在端莊漂亮的三哥身上。銀戎記得當時正在教他刀法的大哥還因此落寞地垂著腦袋陰暗地默默走到一旁的白柳樹前摳樹皮……

「你知道嗎？你曾經對我說過這句話。」笑劍鈍的微笑總是溫柔似水，如沐春風，溫柔而又堅韌，俊雅而又剛強，那是不管男人女人看了都會臉紅的微笑。所以嘯日猋盡管依然皺著眉，卻不由自主地耳熱，他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奇怪，所以有點別扭。

「是嗎？我不記得了。」

「沒關系。」

「這裏是哪裏？」

「臨山古照。」

「你以前住這裏？」

「是啊，以前你一直沒機會來看看，現在，我們可以先在這裏住些時日，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回故鄉去。」

「我們的故鄉在哪裏？」

「上天界。」

「上天界在哪裏。」

「在很遠的地方。」

「聽起來像去不了的地方。」

「去的了，一定去的了的。」笑劍鈍柔聲笑道，語畢，些許腳步聲從後而來，嘯日猋下意識就是舉起榔頭，警戒地側過身一望來者，卻微微一楞……

兩名陌生的女子提著覆蓋上絹布的竹籃蓮步而來，還有一名淳樸的老人也杵著杖子慢慢跟上前，一看見笑劍鈍就揚起手招唿，老臉上拉開了爽朗的笑。

「雅少，真的是你回來了啊，我以為我真老花了。」

「李伯，大老遠您還走這一趟，是我應該過去拜訪您才是。」

「傻話，我天天爬山還怕這段路麽？路上遇上了蘭姊妹，她們做了點心要來給你，就一塊兒走來了。」

「謝謝。」笑劍鈍只是笑著，客套卻又不失禮地跟他們寒喧著。

一旁的嘯日猋卻越看越不是滋味，雖然他可以猜到這些人應該是銀戎的鄰居之類的，銀戎久沒回來遇上舊識叨擾也無可厚非，但不知怎地？嘯日猋就是感覺不好，而且他們叫他什麽？雅少？為什麽他們叫他這個他不知道的名字？他就是不開心！

好不容易熱情的舊鄰居離開了，笑劍鈍一回過頭，嘯日猋也不知何時不見蹤影。

「白帝？」快步走進屋內，裏裏外外都尋不著嘯日猋的身影，笑劍頓開始有點著急。

「白……」結果，他居然是在後院的廚房裏找到嘯日猋。

濃濃的白煙正從燃燒的爐竈竄出來，嘯日猋一邊煽著過長的袖子，一邊掩著嘴鼻，一邊嗆的咳嗽。

「白帝，你在做什麽？」笑劍鈍走近他，只能失笑地看著桌上散佈著藥材。

「吃藥，我要趕快好起來。」

「哦？」

「然後趕快離開這裏，咳咳！」

「你不喜歡這裏？」

「我不喜歡他們……」

「那麽我會設下結界，我保證以後你看不到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嘯日猋蹙著眉看著他，兩人交會了很深的註視，卻不明白那樣的眼神匯流有著何等異樣的波瀾。

「銀戎，我很任性嗎？」

他笑了。

「不，是他們打擾了我們。」

「他們為什麽叫你雅少？」

「很多人都這麽叫我。」

「那我就不喜歡……」

「當然，只有你可以叫我銀戎。」

「銀戎……我想趕快好起來……」

「嗯，我會治好你。」

「銀戎……我會不會永遠都想不起過去？」

笑劍鈍看著他，那雙清澈純凈的眼睛，沒有絲毫殺戮的汙染，沒有任何血腥的單純，那是屬於他的白帝最明亮的雙眼，是曾經閃爍在上天界最耀眼的星鉆。於是笑劍鈍給他一個讓他心安的微笑，笑劍鈍的笑，總是能輕易撫平他的焦躁。

「如果你不想想起來，那麽過去對你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你只要記得我就夠了，你只要記得，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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