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一球，僅僅只差一球，石田就將以對手0得分的成績贏得最終的勝利，然而，也正是僅僅只差這一球，他的手臂卻先一步斷掉，讓他再無法繼續比賽。

勝利的大門就這樣在僅有一步之遙的前方緊緊閉合，即便是在此前比賽的過程中被石田的對手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孤註一擲的執著和堅持所感動，甚至有一段時間希望對方能獲勝的和也和達也，這一刻也感覺到了深深的遺憾。

石田很快被渡邊監督帶下場去做緊急處理了，和也的視線轉向正俯身檢查鞋帶、慢條斯理地做著上場前準備的千裏。

與手上仍顯得游刃有餘的動作相比，他的臉上卻是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輕松隨意——看得出石田意料之外的敗北，和由此導致的四天寶寺眼下一勝兩敗的戰績，還是給即將上場的千裏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和也沒有對千裏說加油，也沒說“要贏啊！”。

達也也是。

兄弟倆只是沈默地目送著他和他的隊友走上球場。

同為運動選手，他們大概比場邊的任何一名觀眾都更理解千裏此時的心情，和他所承擔著的責任和壓力。

和也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網球也好，棒球也好，說到底，雖然都是運動，但是一旦開始認真，就要在運動這兩個字之前，加上“競技”這個前綴。

而既然是競技運動，那麽結果一定就會有輸有贏。

沒有人不渴望勝利，也沒有人想要失敗，雖然執著於一項運動的最初動機十有八九都是“喜歡”，但是，只有喜歡，是不夠的。

再多的喜歡也繞不開輸贏。

和也喜歡棒球嗎？

當然。

之前就說了，那是他想要去追逐一生，為之不斷奮鬥的東西。

但是，因為這樣強烈的喜歡，他就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勝負了嗎？

當然不是。

想要變得更強，換一個角度而言，不正是因為無比渴求著勝利嗎？

只要有這份喜歡的心意，那就可以做到不在乎結果，只沈浸在追求的過程裏，只要還站在賽場上，還感受著這項運動帶來的樂趣，這樣就足夠了……這種想法，在真正經歷過許多次失敗以後，即便不是出自本意，也會慢慢變得蒼白無力起來。

和也不會說多漂亮的話，他喜歡棒球，也同樣追求勝利，這並不是什麽需要感到羞愧的事。

只有將勝利當作了一切，在不斷追求勝利的過程裏忘記了自己的初心，甚至對勝利這件事本身，都感覺到了無聊和厭倦——這樣的情況，才該是他所排斥的。

單單只是追求勝利，並不是錯誤。

這不過是一種根植在人類血脈中的天性罷了。

所以和也理解千裏此時此刻對勝利由衷的渴望，所以他和達也什麽也不說——鼓勵也好支持也好，現在的千裏都不需要了。

他已經進入了最高級別的亢奮狀態。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來自外界的刺激了。

這是一種最佳的競技狀態。

和也沈默地看著千裏站上了賽場。

他這一次被安排和隊友一起打第一雙打。

他們的對手是一對眼鏡組合，其中為首的那個，昨天白石重點為上杉一家介紹過，是對手學校網球部的部長，名叫手冢，在中學網球界非常有名，幾乎可以說是少數幾個站在頂點的選手之一了。

美由紀看起來好像認識他的樣子，之前和也還聽到她小小聲地和千裏討論過那個人，她私下裏叫他“小偷哥哥”。

大概是與那個人之間有什麽因緣吧。

和也漫不經心地想。

白石此前曾經預測說，這場比賽或許會成為中學網球界又一場經典的名勝負，只不過兩人是在雙打賽中遭遇，這一點多少讓人感覺有些遺憾。

所以為了彌補這層遺憾……

和也一臉訝然地看著四個人走向球場，最終，卻只有兩個人站在球網兩邊——無論是千裏還是手冢的雙打搭檔，都後撤到了場外，擺明了不會參與進比賽。

“這樣……也可以？”在他之前問出了這個問題的是達也，他臉上的驚訝之色比和也更甚：

“這不違反規則嗎？”

被問到的白石臉色多少有些尷尬——剛才正是他出聲提醒了千裏的搭檔，告訴他這場比賽最後無論如何肯定都會變成千裏和手冢之間的單挑決戰，變相算是勸阻對方不要插手比賽。

不過，正像他之前所說的，千裏和手冢，兩個開啟了“無我境界”，並且分別觸碰到了其中的兩扇門的強者，他們之間的比賽，的確是不容許其他人插足進來的。

所以他苦笑著轉過頭來，回答達也說：

“不能說是不違反規則，只能說是……巧妙地鉆了個空子吧。”

——畢竟雙方都是選擇了只留一個選手在賽場上，但是剩餘的兩個選手也不是說就這樣退場了，而是在場內邊緣位置“待機”，所以他們不過是不參與進比賽的過程裏這也不能說就是違規了，這樣的情況裁判也很難辦。

再加上今天這場勝負很可能成為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內的一場經典，就是裁判，大概也不忍心將它破壞吧。

達也聽了他的解釋後就沒有繼續追問了，他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賽場上，那兩個已經展開了激烈對決的少年身上——

“雖然不太明白那些無我啊、極限啊之類的，”他的表情和語氣都是難得的認真凝重，“但是……他們兩個的確很厲害。”

即使是以他的眼力，也有些看不清場內被來回擊打著的網球的軌跡了。

這對於達也來說，還真的是個前所未有的經歷。

和也了然地探手拍了拍自家兄長的手臂，“哥哥不要太在意。這畢竟不是棒球。”

所以許多東西都和他們所熟悉的那項運動並不一樣，所以，也不能用他們心中的那些標準來進行衡量。

達也默然點頭。

兄弟倆都再次沈默下來。

場上的對決還在激烈地持續進行著。

千裏贏得了第一個發球局。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原本被千裏的“才氣煥發的極限”封印住了自身所擁有的“千錘百煉領悟的極限”的手冢，竟然同時也開啟了“才氣煥發的極

限”，並且憑借著同時開啟兩扇“門”的超強實力，一口氣贏下了接下來的六局，最終以6比1的成績，輕松戰勝了千裏……

整個賽場陷入了半邊歡騰，半邊沈寂的詭異局面。

事實上，這樣的場面和也經歷得不少，而其中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歡騰那邊的成員。

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成為沈寂這半邊的成員，對和也而言，呃……還是第一次。

這感覺有些難以形容的微妙。

既有為千裏和他的隊友們的惆悵、惋惜，也有因為目睹了一場雖然不明覺厲，但的確十分精彩的比賽的欣然暢快。

所以和也沒有出聲。

他想達也大概也跟自己一樣。

兄弟倆坐在觀眾席裏久久沈默無言，直到因為四天寶寺的敗北而失去了與青學的越前小少年對戰機會的金太郎吵鬧著非要和對方比上一場，經過種種波折最後終於得到了與對方只比一球的機會……

接下來的發展，和也直到很久以後，都不怎麽願意再去回想。

如果說此前他所看到的那幾場比賽，雖然有違背常理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比較正常”的地方的話，那麽這兩個小家夥的對決，就從頭到尾都毫無“道理”可言。

尤其是最後的那個結局……

好吧，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和也都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劇烈動搖。

他無聲嘆了口氣。

笑著搖頭，甩去殘餘的情緒，他打開院子的大門，將帶著一臉燦爛笑容站在門口的黃瀨迎接了進來：

“歡迎，涼太。”

“喔！打擾啦，和也。”

黃發少年笑瞇瞇地說著，順著和也的邀請走進了院子。

“對了，這是伴手禮。我媽媽烤的奶油曲奇，味道超讚！”

他舉起手中拎著的一個暖黃色小布袋，對和也邀功似的搖了搖。

被他滿身的歡樂情緒感染，和也不由也跟著彎起了眼睛：“謝啦。回頭也替我謝謝阿姨。”

“我會的！”黃瀨笑瞇瞇點頭。

這是他第二次來和也家拜訪，已經不像之前那次對周圍表現得十分好奇了。

兩個人先是進了上杉宅和晴子和信吾打了招呼，期間黃瀨帶來的伴手禮曲奇得到了晴子讚不絕口的大力誇獎，之後她更是準備了好味的紅茶和點心美美地款待了黃瀨一番，看著他和和也兩個人把一盤子的小點心通通吃完，才心滿意足地放兩人出了門，去往院子裏的學習室。

單獨建在上杉和淺倉兩家院子中間的學習室，是上杉兄弟和小南平時做作業和覆習的主要場所，當然，也是達也偷懶睡覺的一個好去處。

和也和黃瀨兩人推門進入學習室的時候，裏面空無一人。

黃瀨有點驚訝地轉頭看向和也：

“咦？你哥哥和那位幼馴染小姐呢？”

“出門約會去了。”和也笑瞇瞇回答。

“……”為什麽感覺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_→

黃瀨瞇起眼睛。

然而，他卻完全沒有得到開口吐槽的機會——

“那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開始吧？”和也將椅子向他這邊挪過了一些，笑容滿面：

“就從涼太你最不擅長的數學先來做起，如何？”

“……好qaq”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和也今天笑得有點滲人呢……

黃瀨心慌慌地這樣想著，手上動作飛快掏出了自己的暑假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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