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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到身後去,奈何那紅線調皮的緊,一圈一圈的繞在我的腳上怎麽扯也扯不開。

玄元輕笑一聲,蹲下身幫我把足上的紅線一根根拉開,好讓我把腳給伸出來。

君卿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他的面色鐵青,嘴角似是要拉到下巴上去了。

“難不成你還想學著那月下老人,幫淩將軍與阿烈牽紅線?”君卿冷笑著,“如此甚合吾意。”

我怕君卿誤會——其實也沒甚誤會的說法來,只是怕他會遷怒於玄元,便慌慌張張的往他那邊走去,未曾想被腳下的紅線給絆了一跤,還是摔在了玄元懷裏,下巴磕在了他的手肘上,咯噠一聲差點兒落了臼。

“我找著了醫治淩將軍的法子,想來試試。”我笨手笨腳的爬起來,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我與玄元如今可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了。

君卿一把將我拉過來,緊緊的摟著我的腰,惡狠狠的仿佛想將我攔腰截斷。

“我便信過你這一次。”他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玄元。

服過仙丹的玄元面色紅潤的多,我總感覺到此處有硝煙彌漫的意味。

最終我聽君卿的話把那些紅線給收了起來。

看來下次得找月老商討一番,或許這紅線也會犯懶,別到時候誤了他的大事。

第二日我跑到禦藥房裏找到了正在煎藥的阿烈,死乞白賴的要幫她打下手,說我如今又無太後作伴,君卿又不在身側總覺得無賴得很,無所事事連身子骨都發脆了。

阿烈便避居一旁看著我煎藥。

我又嫌她在那兒礙著我施法,便使了個謊,說玄元想聽唱小曲兒,阿烈便興高采烈的跑去張羅起樂師善才來了。

我在那兒煎著藥,順道兒將自己的仙氣順著驢火的熱氣渡進了翻騰的藥鍋裏,直到那烏糟糟的藥汁泛著淡淡的白光,我也暈暈乎乎的,方才住了手。

歇了一會兒,又吞了幾顆仙丹補補元氣,我捧著那鍋藥去餵玄元了。

一路走,我一路瞧見宮女兒太監驚異的眼神,不禁心覺奇怪。

雖說我的確鮮少動手,四肢不勤。可也不代表我不會做些有用之事啊。

遠遠的便聽見了從碧華宮裏傳來的嘈雜的絲竹聲,間或還有伶人咿呀的一嗓子,甚是熱鬧。

看來阿烈的手腳倒是快的很,這麽一會兒便搞了這麽大的排場出來。

親眼看見更是讚嘆那場面壯觀。十幾個樂師藝姬在碧華宮一排展開,個個兒濃妝艷抹,連男子也要塗脂抹粉,香氣郁郁。

玄元可憐兮兮的被眾人簇擁著,一臉的痛苦難耐。

樂工們見我捧著個藥罐子,皆驚呼,連阿烈也急急忙忙的跑上前來。

“隨雲姐姐,你還有孕在身,怎麽能捧這麽重的東西?”

玄元眼眸兩課亮,擡眼來瞧我這邊的動靜。

阿烈擡手讓身邊的一個婢子將我手中的藥罐子給接過去。

“略燙,小心。”

“沒事的娘娘,奴婢皮糙肉厚。”

那婢子憨厚的笑了笑,伸手便要來接那藥罐子。可再皮糙肉厚也是個凡人哪,這罐子是剛從爐子上端下來的,罐底的陶土還泛著火燒的紅。

剛接到了手,那婢子便驚叫一聲把手縮開,眼見著那藥罐子便要摔倒地上去。

那可有我寶貴的仙氣啊,我心慌慌的伸出手去接,從鍋兒底接著了那藥罐子。

這下子整兒碧華宮都炸開了,樂工藝姬們放下了手中的琵琶紛紛跑來扯我的手,宮女兒太監們跑來跑去大呼小叫——其實我也不知他們在忙著什麽。

我難過的很。

本來趴在地上已經夠難過的了,還有這麽多人要對我動手動腳,差點兒把我手裏的藥罐子給拉下去,還好我抱的緊。

突然有人奪走了我手裏的藥罐子。

我擡頭,是玄元,他面不改色的拎起了罐耳,穩穩的安放在桌上。

奇怪,怎的他不怕燙?

見那藥罐子從我手上移開了,眾人皆松了口氣,一下子又安然了下來。

原是方才那混亂場面皆是因為我手上的小罐兒嗎?這群人可真是無聊透頂了。

我這麽大個活人在這兒,他們竟然一心向著那只藥罐子。

便是我對他們盡心盡力了這麽久,還不如一只陶罐。

我甚是傷心,為著自己不如一只瓦罐而沮喪著。玄元卻以為我是被燙著了,慌忙拉起我的手查看。

“無礙,燙不死的。”方才那燙了手的婢子已經被人帶下去上藥了,可我仍然安然無恙。

“我曉得。”玄元笑著撫了撫我的指尖,“可有人不明就理啊。”

我方才恍然大悟宮婢奴才們的一驚一乍到底因何而起了。

我是個身懷六甲嬌弱堪憐的妃子,怎能徒手捧著剛從爐子上夾下來的藥罐呢?

可是我疏忽大意了,竟鬧出了這樣一場馬虎戲。

阿烈從玄元身後擠上來,插在了我二人中間:“隨雲姐姐,方才可真是嚇死我了。我的小皇甥無礙吧。”

我假裝慈愛的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努力做出愛子心切的模樣:“他好的很。”

阿烈作勢順了一口氣兒,看上去也真嚇得不輕。

“這藥打翻了再熬一碗便是,姐姐你犯不著如此在意。”

藥可再煎,可這仙氣可不能再渡了。

月老曾說這皇宮是凡間龍氣最重之處,甚是損我的陰氣,皆因我有仙氣庇體,又兼仙丹補身,方才這般在皇宮裏活蹦亂跳。

今日損耗了些仙氣,我便稍感吃不消了。

“隨雲姑娘親自為在下熬的藥,在下當然要上心了。”

玄元打開了藥罐子,看了裏面黑漆抹烏的粘稠藥汁,微微蹙著眉,“可否勞煩公主替微臣拿幾塊蜜餞來。”

阿烈未曾想到玄元會用這般口氣與她講話,甚是受寵若驚。

她攔住了正欲去府庫拿蜜餞的婢子,興奮的巴掌小臉漲得通紅。

連玄元這般勞駕她她都欣喜若狂。我看著阿烈小跑著離開的模樣,心下裏略微有些難過。

玄元掃視四周,似是極不滿意這眾人簇擁的場景:“你們退下吧。”

待眾人都走盡,他方才轉身,頤氣指使的吩咐我將那瓦罐中的藥汁兒倒到碗裏去。

“苦死你才好,”我忿忿的咒道,“怎麽堂堂大將軍竟也要我來照料。”

玄元趴在我的手邊,腦袋擱在桌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小心翼翼的盡量一滴不剩,連藥渣兒也給他倒進來。

“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阿元。”

他站起,雙手撐在桌上,唇角蹭著我的耳廓。

我感覺到腦袋嗡的一下便一片空白。

可惡,怎的便跟阿烈那個小丫頭一樣不爭氣。

“喝了它。”我把藥碗推到了玄元面前,學著他方才的口氣,頤氣指使的命令他。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我,也不說話,就那樣幹巴巴的坐著。

終究還是我灰溜溜的敗下陣來。

“阿元,把藥給喝了。”

玄元方才笑起來,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甚是好看。

我盯著他將碗中的藥喝完,忍不住問了句:“什麽味兒?”

“甜味兒。”

我還沒嘗過仙氣的滋味兒,未曾想這仙氣竟能把藥給變甜了。

什麽時候我也嘗嘗,只是失了味覺的我定是嘗不出什麽味兒,還是莫要浪費仙氣的好。

玄元喝完了,想把手中的碗給放下。

我見那碗檐兒上還沾著幾滴藥汁兒,心想這皆是我的仙氣給熬成的,可不能浪費,便用手指著那碗檐兒說:“阿元,把這個也舔幹凈。”

玄元一臉的嫌棄:“你說真的?”

這有何好嫌棄的,那碗大都洗的幹幹凈凈的,就算方才我從地上拈了點灰粘到了那碗檐兒上,也是不礙事的。

我都被埋在土裏那麽久了,也未曾覺得土有多臟。

我心下卻暗自竊喜著,讓他梗著我心裏就快活,毅然決然的點點頭。

玄元不情不願的拉過了我的手,俯身,將我方才不慎滴到手上的藥汁兒給吮幹凈了,末了還咂了咂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這……我……我向天道君發誓,我絕不是有意要讓玄元誤會的。

被玄元的舌尖觸及過得地方此刻一陣酥酥麻麻,我覺得熱的很,熱的臉通紅,偷偷去看玄元,他正心安理得的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甲。

可惡,這人怎的這麽厚面皮子,如此輕薄了我竟然還可以心安理得若無其事!

“喏。”

我掏出了一顆仙丹,伸手遞到他面前,沒好氣的不願去看他。

他又擡頭看著我,眸子好似天上的星辰。

又玩方才那套把戲了,真是一點兒也不知變通。我是絕不會屈從於這個巧言令色的小人的。

“阿元,服了它罷。”好吧,是我意志不夠堅定。

玄元捏過了仙丹把玩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麽幺蛾子,竟吃吃的笑了起來。

“還有麽,都拿來吧。”服了手裏的那顆仙丹後,他似乎還覺得不夠,又伸手問我要來。

這人不僅後面皮,還貪心得很。

這仙丹雖多,可也經不住兩份兒耗啊,總有耗盡的日子。

太上老君偷偷溜下凡已實屬不易,要月老能善解人意的跑下來為我送來仙丹更是癡心妄想。

“你也要服這個?”玄元驚呼,那雙桃花兒眼陡然瞪的大大的,活脫脫便如廣寒宮的小兔兒一般。

這說的什麽話,我把我的口糧省下來分給他一半已經算是仁慈大度了,難道還要我忍痛割愛,大公無私不成?

我看見玄元的耳朵根兒泛紅,襯得一張白生生的臉分外可愛。

我一直疑惑著,怎的玄元生的這般美,天上地下罕有其匹,我站在他面前時,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我的卑微。這般天物,本該放任他孤身一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6 章

待服了幾日我煎的藥,玄元的身子便已大好,也無需再吃我送的仙丹。

太醫們紛紛驚嘆於這病痛的來之洶洶去之匆匆,阿烈也甚是欣慰,好好兒打賞了那群樂工藝姬。

當然,我是那幕後功臣這事除了玄元知曉那其中半分仙丹的功效外,便再無人知曉。

眾人皆因著他們捧在手心裏的淩將軍大炳初愈而樂得開懷時,君卿卻甚是憔悴。

除了每日去未央宮照看太後外,君卿還勻出了一段空暇來顧著我。

為玄元醫了幾日的病,我的仙氣皆已散個大盡,剩下的一絲半分也敵不過皇宮中郁郁的龍氣。

我愈發覺著頭暈目眩,跟當日浸在天池的時候差不離。

近幾日更是愈來愈消沈,有時候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

這件事別人家卻是不知的,因著我讓君卿莫要召禦醫。

我說我非肉體凡胎這他也曉得,我的病那些庸醫大都是治不好的,也別讓太醫把不著我的脈駭了人家。

或許歇上一兩天便可安好,我這身子骨賤的很,愈金貴它它愈是嬌嗔。

“你還是去那邊案上批折子吧,這樣看起來怪難受的。”

君卿把一大疊奏章捧到了床上,一手攬著我一手批折子,因著羅帳的遮蔽燈火昏暗。

他潑墨一般的長發用一根紅檀木簡簡單單的束在腦後,垂著頭,卻還有幾縷發絲灑下拂在衾被上。

他把一只手伸在我的身後攬著我的肩,另一只手握著當日我畫王八的那枝筆。

自那日以後,他便一直用著那枝筆,筆頭都快禿了他也不肯換。

“不難受,”他瞥了我一眼,手中的筆卻並未停下來,“你該披件大氅的。”

我乖乖的把方才扔到一邊的狐皮大氅重又披到了身上。

其實,這對我也是於事無補的。更何況這狐氅上的味兒也濃的很,雖然我親眼看著宮女用沈香熏了它半天,可那白狐的百年修為可不是白修煉的。

先前我見那狐氅上還附著狐妖的精魂,怕君卿被它給害了,才將它討來,加了點封印鎮上去。

於我本身,此刻僅想君卿離得我遠些。

天子的龍氣極重,壓的我透不過氣兒來,可他偏生要挨我這麽近,讓我好不叫苦。

“我給你拿盞燈吧。”我也一直看著君卿批折子。昏暗中根本便看不大清楚,就連我的眼睛也看花了。

君卿聽了我這話,便放下了手中的筆,將它順手兒掛在床頭的玉鉤兒上,然後整了整折子,全給堆到枕邊上。

“不批了?”

“不批了,該歇著了。”

平日裏皆是要我催促好幾遍他才肯歇下,他這人可是執拗的很,怎的今日這般識趣?

“你近來說話的口氣是愈來愈無力了,明日我找幾個方士來瞧瞧。”

“無用的,我……”

“我知你不是凡人,”君卿將我的頭發向後攏了攏,以免擋著他直視我的眸子,“你也不是阿烈口中的畫中仙。”

我有些難堪,聽他這般口氣,該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才是。

其實,對於我是鬼這一事,我也不大樂於向別人啟齒的,畢竟也不是什麽光彩事兒。

“但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你是我孟君卿的妻,我得護著你周全。”君卿抱著我鉆進了被窩,手膀搭在我身上替我拉著身後的衾被,不致使它漏風。

我聽了他這話,心下裏有些酸澀。進宮以來,他不知為我做了多少事。對我可謂是關懷備至仁至義盡了,而我卻有負於他。

何謂負呢?我在瑯環裏念過幾本凡間志俗之物,男子棄了糟糠之妻,心有他屬,這便是負心漢了。

我也是心有所屬的,我的心屬著誰呢?該是玄元吧。

可我不信他一心向著我,他也不信我一心向著他,就這般糾糾結結著。

原是天道命定裏並無這段故事,是我二人給硬生生湊出來的,故總覺得有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第二日君卿便發了皇榜,要懸賞天下能人異士為著陸美人治病。

因著還未興辦封後大典,君卿便給了我個美人的封號。

封號便只是封號而已,其實眾人皆心知肚明,我在君卿心裏的分量,哪裏只是個美人呢?

這下所有人都知曉了我臥病在床一事,君卿不在的時候,這景流殿的門檻都快被踩破了。

雖則此處是皇帝寢宮,可因著是我當家,故眾人皆心照不宣的沒了規矩,只有君卿回宮後才稍微像點樣。

平日裏與我好的那幾個宮女太監從宮外帶了些奇巧玩意兒給我,說是讓我病中解解悶兒。

太後又差人送了甚多安胎藥來,堆的我房裏皆是藥味兒,又不敢送去禦藥房。

阿烈因著前幾日給玄元煎藥煎出了興致,便自告奮勇的幫我把這些藥給熬了,故陪我的時間不多,皆是陪著那幾個藥罐子去了。

而玄元每每待在我這處,便負責把這些藥給偷偷倒了。

“也別為了騙太後而亂服藥,傷了自己的身子。”玄元邊絮絮叨叨的說著,邊將那藥倒進了門簾邊的虎刺梅中。

太後送的這藥果真是好,倒了幾日,連那虎刺梅的花苞也多長出了幾個。

我便命人給琉璃送了幾副讓她安胎,也不知她作何反應,總之我這般對她也算是大度了。

“你怎的知道我是騙人的?”

玄元用帕子拭了拭修長的手,藥香留在他手上,混著他身上原本便散著的不知名的香氣,讓我神清氣爽。

“前些日子你在我那兒的時候,常常在孟連烈面前撫著肚子。可你撫的地方是肝脾叢,若真有龍胎,還得再往下些。”

他俯下身,捂住了我的小腹,輕輕撫著打著轉兒,“便是這兒,要演戲還得演的像些。”

我的臉騰的一下給燒了起來,玄元每每總要尋個機會輕薄我,可那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我好不憋屈。

“對了,你到底生的什麽疾?”

“額,風寒內虛,無甚大礙的。”

這是謊話,玄元清楚,我也清楚。有時候我二人正絮叨家常的時候,我便會覺得難受,總覺的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燃燒,好似要將我焚個精光。

當然,這我也不好意思告訴玄元,否則讓他覺著我欲火焚身,有損了我的清譽。

可就算是聰慧如玄元,早已得知我在誆他,也未再開口追根究底下去,戳破我拙劣的謊言,這讓我心聲疑惑。

換做平日裏的玄元,不把我哪兒疼哪兒酸問個透徹決不罷休。

我也不必他來關心我,我的身子我自個兒心裏清楚得很,雖然我只是個活了兩百多年的新鬼,可我卻已在天池之中嘗過魂魄將散的滋味。

或許玄元歸位後還能想起我這個為了他而灰飛煙滅的鬼物,說不定到時候看在我的份上還會給個星君的職份讓月老當當,也算是幫我償了月老的人情。

君卿的皇榜一出,便日日有裝神弄鬼的神棍混進宮來。

若放在漢景帝那時候,他們或許還能討個護國公的烏紗帽,可君卿不一樣。

在那些方士接連為我做了幾場法事,反而害得我吵的頭疼後,君卿終於忍無可忍,將他們全部拉出去斬首。

“無論你們用什麽法子,招神也好,驅鬼也好,就算要了朕的命也罷,只要能讓陸美人平安無事,朕便饒你們不死。”

我聽見君卿將所有揭了榜的神棍連同宮裏的太廟令、國子祭一並喚來集在景流殿外殿,我也想象的出他面色陰沈、暴戾焦躁的模樣。

我想勸他莫要固執,可我偏生睜不開眼,也沒有那說話的力氣。便想就這般沈沈睡去,卻因為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而強打起精神。

“陸隨雲,你這個傻子!”月老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邊咬牙切齒,邊手運靈力為我結起了一道屏障。“要是我再晚來一步你便死定了。”

我陸隨雲這兩百年總算是沒白活,好歹還有個月老,有個君卿為著我的死而牽腸掛肚。

我在月老設下的結界中便這般沒了意識,臨死前仿佛聽見月老說:“小仙拜見帝君。”

我心想我既已要死了,月老便莫行此等大禮了。

可轉念一想又不對,月老他在喚誰帝君呢?

但我的魂容不得我想事兒,現下我只想閉上眼睡一覺,莫要再醒來。

如今阿紫與合歡總愛拿這件事來戲謔我。

她們說若是我當初便死在月老的結界裏,超不會再生出後來的那麽些事端。

我本意也是讚同的。可後來稍稍思考一下又是不對,就算我當初死了,又能改變什麽?

我與君卿的姻緣結既已死死的扣著了,我與玄元的不了情既已不合時宜的種下了。

我死了,君卿的姻緣結一樣會斷,一樣會三生三世忍受孤鸞之苦。

而玄元,或許會因為我的死而心灰意冷,安心的回天界去做他的玄武帝君,又或許會因此喪心病狂的想要陪我赴死,誰又曉得這不可推知的結局呢?

但我總歸還是賴活在了這裏。

這也是命中註定。或許我如今再說命數有些牽強,但我心裏清清楚楚的明白,有玄元在,有君卿在,有月老在,我不會死,他們沒有一人會願意讓我離開。

當我再次蘇醒來時,似乎天光正好,景流殿裏只顫顫巍巍的點了一支燭火,燃了大半,已將近燭根。

看來,已是過了一日。

我起身,結界已然消失,月老也不見了蹤影,偌大的景流殿幾乎空無一人,只有玄元倚在床頭剝著核桃,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骨節分明。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7 章

“他在太後那兒。”玄元見我探頭探腦的,便放下手中的銀鉸子,吹了吹手上的核桃皮兒。

“怎的只有你在這兒?”

玄元拈了一粒核桃米兒塞進了我的口中。

我聽話的吞了下去,卻不經意間含住了他的指尖。

他笑著將手指抽出,順手便往唇邊上送,輕輕吮著,一副風情萬種的模樣。

我的臉騰的一下又給燒了起來。

他真是愈發的紈絝輕薄了,難道不知我大病初愈,須該平心靜氣嗎?

他如這般撩撥我,弄得我不能安心靜養,可真是逾矩了。

“皇上要去照顧太後,便把此處托付於我;阿烈當然是為你煎藥去了;其他的婢子,我怕擾了你歇息,便都遣走了。”

玄元拿帕子拭了拭手,神態自若的讓我恨的牙根兒癢癢,“當然,我也怕他們擾了我二人清靜。”

我那時候理所當然的相信了玄元的每一句話,從未有認為過他會對我說謊,也未曾深究過為何君卿會如此瀟灑的放任玄元來照料我。

以至於後來被玄元給蒙在了鼓裏,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難不成你覺得我一人還不夠?”玄元扔了一個布袋給我,燦爛的眸子流光溢轉。

“這是……”我看見那布袋上畫著太極兩儀魚,乾坤八卦陣,如此花裏胡哨,該是太上老君的風格。

玄元輕輕笑著,見我在看著他。又很快正色:“壯陽丹。”

原是方才月老來看我的時候夾帶過來的,我依稀憶起昨日月老氣急敗壞的模樣,還有他那聲“陸隨雲,你這個傻子”的斥罵。

月老真是老糊塗了,這陸隨雲的名字還是他給起的,他怎的都不記得我本來便是個癡兒。

不知惹惱了他不曾,怎的連一聲招呼也不打便離開了,真是無禮。

“隨雲姐姐,”阿烈捧著個藥碗子進來,腳底生風。我見那碗底兒黑漆漆粘糊糊的,甚是可怖。

玄元接過那藥碗,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眉頭蹙的緊了:“你怎的熬了藏紅花過來?”

“不是淩將軍你說隨雲姐姐早產有難,胎死腹中了嗎?我煎了藏紅花來吊死胎啊。”

阿烈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仰面朝著玄元,大大的雙眼滿是無知。

早產?我驚愕的望向了玄元,玄元別過頭去不予理會。他怎的想出這等窩囊的理由來。

“昨日皇兄在殿前訓斥那些方士的時候,淩將軍過來說你是早產難醫,他有土方子可解。”

阿烈在我榻邊坐下,挽著了我的手,“隨雲姐姐,你莫要難過,你與皇兄的日子還長著。反正皇兄是認定了你做皇後,就算那琉璃這一胎是皇子,也只能做庶的。”

我倒還未曾想過此事,或許天道牽了我與君卿的姻緣就是要我為他傳宗接代的。

琉璃這腹中的孩子怕是保不住的,我曾讓婢子帶了張字帖兒予她,讓她去東海忘憂山上修養個一年半載的,用那兒的靈氣幫著她養胎。

殊不知皇宮龍氣重,戾氣也重,本的妖嬰便難以養活。可琉璃那兒卻無一絲動靜,似是不願搭理我。

“陸姑娘心量大的很,怎會為了這種事而郁郁寡歡。”

玄元將那藏紅花又倒進了虎刺梅的盆裏,我替那可憐的木枝心憂著。他話兒裏滿是酸溜溜的意味,斜眼覷著我。

不知怎的,我總覺著玄元今日與旁時不同。

往常見著阿烈,因著身份,他還略有拘謹些,可今日這般收放自如,更多了一份高高在上玩世不恭的華貴氣質,說不出的比往日更加引人註目。

“對了,淩將軍。”阿烈一提到玄元的名諱,便扭扭捏捏的不大肯多講話,“我想學騎射,可否教我呢?”

玄元挑了挑眉,轉過頭來瞧著我。

瞧我作甚?我又不是管家婆,我管的了他麽?

再說阿烈放下身段來請他指教,身為臣子該是他的榮幸,莫要不識好歹裝清高。

“好啊。”見我不答話,玄元便朝著阿烈輕輕笑了笑,那小眼兒媚的,春水蕩漾。

這廝肯定是故意的,知道阿烈對他不設防,便百般勾引。

可憐的阿烈輕而易舉的便上了玄元這個老油條的鉤。

我忿忿的拿起手邊的銀鉸子夾核桃米兒。

“皇兄。”阿烈從少女懷春的情思中跳脫了出來,跑到君卿面前挽著他的手臂。

玄元不動聲色的又往我這邊靠了靠,身子都跟我貼著了,眼睛賊溜溜的四處轉悠,偏生不往我這邊瞧。

“怎的這般不守規矩,快行禮啊。”

我見玄元呆若木雞的楞在那兒,不禁心為他著急著,不住的拿手肘扛他。

君卿是九五至尊,玄元他地位再高也只是一個臣子。他這般放肆,若是熱的君卿一個不高興,十個腦袋也保不住。

被我戳的不耐煩了,玄元慵懶的站起,屈單膝,浮光掠影般的行了個禮。

君卿也無甚表態,平靜的面容上沒有一絲波瀾。

見無事發生,我才松了口氣。

每每玄元與君卿共處,總讓我有種劍拔弩張之感,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

“可想遲些什麽?”君卿看見我手裏正鉸著核桃,便心以為,我睡了一天一夜,該是到用膳的時候了。

“我想洗洗身子。”

我聽見玄元不住的咳嗽,該是偷吃我的核桃被核桃皮兒給嗆著了。活該!

君卿忍不住深深看了我一眼,雖然只是一瞥,但還是被我給敏銳的抓住了。

“連烈,吩咐下去,叫華清池的宮人們備著陸美人沐浴。”

語畢,君卿行至我面前,將我打橫兒抱起。

“我自己會走,你想作甚?”我驚呼一聲,手裏的銀鉸子一時沒抓穩,落到了地上。

見我掙紮著,君卿反倒將我抱的更緊了些,教我動彈不得。

“你大病初愈,做什麽事我皆不放心,得在一邊兒候著。”

我被君卿的話給駭住了,擡眼去瞧,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便又把頭深深低了下去。

就在君卿抱著我向外走的時候,玄元猛的站了起來,喊著我的名諱:“陸隨雲!”

我把頭架在君卿肩膀上,恰好可以瞧見身後面色陰沈的玄元。

“淩愛卿,你越矩了。”君卿頭也未回,聲調冰冷的如同三九四九河面上的冰,讓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我看見了玄元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發抖,忽而又松開了,溫柔的笑意爬上了他的眼角。

因為我沖著他做了一個口型,怕君卿發現,我並未出聲。

我說:“等我。”

這是第二次我讓玄元獨自等待,自那以後他便一直在等我。

我也不知他等了幾世,總之在我已經放棄已經心灰意冷之時他依舊在等我。

他把我的每一句話都當了真,這一句,當然也不例外。

君卿將我帶進了華清池,水汽繚繞花香撲鼻。

偌大的池子前便就只有我二人——君卿方才將那些宮人們都遣了下去。

我站在池子前面躊躇不定著,不知那君卿是什麽意思,將我放下後便定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肯走開。當著他的面,我也不大好意思褪衣衫。

“那個,先避一避嗎?”

我連連幹咳了好幾聲沖著他示意,他也不為所動,不知是真的木訥呢還是他聾了耳瞎了眼。

就這般對峙了好一陣子,君卿終究還是拉下了我與他之間的那層紅煙羅,朦朦朧朧的水霧中,紅霞一般的輕紗更顯隱約。

我瞧見紅紗帳外君卿背過了身去,便安心了不少。

雖說我平日裏豪放不羈瀟灑無慮,可我骨子裏還是一個保守內斂的溫婉女子,本性還是十分含蓄的。

與玄元的那一夜……只是鬼迷了心竅罷了,玄元別的本事不行,勾人魂兒的本事還是大有的。

可要問我為何今日不再與君卿鬼迷心竅,也許是有了玄元的教訓,雖然我也沒吃什麽虧;又或許,是為了方才我對玄元說的那句“等我”,我便要守著自己清白的身子。

皇宮中的浴池子便是與平民布衣家的不同。

想當年我生在陸屠戶家的時候,每旬日便架一個木桶子,大火炕上燒出來的熱水因著陸屠戶的家業而帶著點點兒油星,再燒幾塊石頭,扔進桶裏“嘶”的一聲便完事兒,哪像這滿池子的花瓣香露,淹到了我的脖頸,香氣熏的我鼻子發癢。

泡了一會兒昏昏欲睡,我忽的起了玩性。

憶起前些日子月老告知我他留在我身上的符咒,便想再來瞧一瞧。

的確是無聊至此才想到這個玩意兒,我好奇著若是往那朱砂痣上戳一刀,月老會不會立馬兒出現呢?

明明記著是在胸口,也不知是我老眼昏花還是那華清池太過冥暗,我怎麽也瞧不見。

先前看的時候的確顯眼得很,紅艷艷的似一滴血痂凝在胸前。我使勁兒擦了擦,擦下了一層油皮兒,也未將那紅咒印給擦出來。

“你在作甚?”君卿掀開了簾子,見我一直在不停的撫摸自己的胸口,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在君卿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番不雅之舉。

同時,把身周的花瓣兒不作痕跡的聚攏來圍了一圈,有把身子向下藏了藏。

君卿便這般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也不大好意思瞧著他,平時則個的厚臉皮也不知放哪兒去了。

畢竟一個大男人要盯著你洗身子量誰都沒這麽厚的面皮子。若是玄元……我晃了晃腦袋,將這可怕的想法給甩開。

“甚合朕意。”君卿在我身上又掃了幾眼,將一塊綢帕子遞予了我。

“我眼下要去太後宮裏,若有什麽事吩咐殿外的宮人即可。”

我懵懵懂懂的點點頭。

“對了,”君卿方走下池子,又忽的轉過身來。我趕忙把方才撲開的花瓣又攏了來。“下個月春耕過後舉行封後大典,一來給你個名分,二來給太後沖喜。”

望著君卿走出殿外,以手闔門,我方才松了口氣,思量著他說的那兩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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