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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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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他的面色卻瞧不出什麽變化,依舊是寵辱不驚的淡定模樣。餘謙故意慪他動氣,短短幾句話,偏要翻來覆去,啰嗦個沒完,將語林描畫成‘一心只為他著想’的十佳女友。

葉嘉言終於皺起了眉頭,餘謙大喜,正要打鐵趁熱,忽見他不悅地瞟了自己一眼,那鄙夷的眼神分明在說你的把戲很無聊。

餘謙悻悻地住了口,心想你雖聰明,不還是心甘情願上當了麽?瞧了瞧葉嘉言面上隱忍的抑郁不樂。餘謙忽然感到胸懷舒暢,嘴角翹起,一臉看好戲的洋洋自得。

葉嘉言懶得理他,垂眸看文件,又覺眼前的文字令人心煩意亂。勉強掃視完畢,刷刷幾筆簽上名,合上封皮,擡眼示意:“把這份文件拿去秘書處,通知他們半小時後開會。”

打發走了餘謙,無人在耳邊聒噪,葉嘉言自以為清靜了,重新伏案工作,精神卻一直無法投入。明知餘謙的話有誇大的嫌疑,但他無法不去在意,這些日子來,他千方百計用工作來使自己忙碌,很努力才忍住去見她的念頭,可是她原來並不關心,不在乎他見不見她,又或者他不去,她反而覺得輕松自在?

餘謙安排好工作進來,見葉嘉言正垂眸發悶,遂安靜等在一旁。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再有一會兒,該來人催了,餘謙又瞅了瞅葉嘉言,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口提醒,因為他看起來並不願人打擾。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必是有人來催了,餘謙忙要出去處理,聽見身後的動靜,又轉過頭來:“公子,我先去開場。”

“不用了,”葉嘉言正在戴袖扣,輕描淡寫地說:“你現在去把“海洋之星”買回來。”

餘謙楞了楞,反應過來“海洋之星”是某奢侈珠寶品牌新近展覽過的一套藍色鉆石,又驚又氣,先打開門對外頭的人交代了幾句,然後急忙忙走到葉嘉言身邊,神色嚴肅且認真:“嘉言,雖然這是你個人私事,但我還是忍不住要管一管。你對唐小姐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可取,你日日冷落她,即便送她這個,送她那個,除非她貪圖你的身家背景,否則你就是心思用錯了地方。”

葉嘉言並不理會,過去取衣架上的西裝外套,餘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勸說:“依我看,你與其送什麽‘海洋之星’,倒不如今晚就和她約會。玫瑰花我立刻幫你訂,再選一家情調浪漫的西餐廳,燭光晚餐,擁抱親吻,這才是談戀愛的正確方式,我說得如此直白,你可領會了?”

葉嘉言正在穿衣,聞言眼風淡淡掃了掃餘謙,顯然十分嫌棄他婆婆媽媽。

“你只需按我說的去辦,其餘的不用管了。”這是在下命令了,作為助理,餘謙當然不會違抗,可作為朋友,卻是要據理力爭的。

“我才想不管呢,”餘謙笑得不懷好意,使出殺手鐧:“可誰讓我對唐小姐很有好感呢,見不得你這麽欺負人家。”

葉嘉言果然臉色一沈,擰眉冷冷睨向餘謙:“不許你對她有好感。”

“吃醋了吧......”餘謙淡笑著調侃。

葉嘉言冷哼了一聲,一面朝外走,一面出言威脅:“你有這閑工夫,還是辦正事去要緊,免得被扣獎金。”

一直等葉嘉言走到門邊,餘謙才閑閑開口:“‘海洋之星’怕是買不回來了。”

葉嘉言方才握上門柄,聞言停住動作。

“別說‘海洋之星’,如今你私人賬戶上的資金,連包咖啡豆都付不起了。”餘謙平淡的聲音含了許多感嘆:“你父親那邊尚未完全放權,若動用其它賬戶,這麽大筆支出,如何瞞得過去,要不要實話實說,我得先知道你的態度。”

餘謙以為拋出這個難題,必能說動他改變主意,可是很快,他就見到葉嘉言向他走來,手上正摘下腕表,擱在他面前的桌上:“把這個拿去當了。”

“這可是你親爹請專人為你打造的,價值連城,你不怕他不認你這個不孝子。”餘謙頗感頭疼地說。

“暫時存放在那兒,等哪一日傳到他耳中,正好替我贖回來。”

餘謙無言可對,笑了笑說:“擱古代你憑此一舉,就免不了被後世詬病無道昏君。”

到底還是遵照葉嘉言的意思,買來了“海洋之星”。餘謙交給他過目,一面問哪一日送去。

“這些天辛苦你了,給你放一星期假。”葉嘉言坐在辦公桌後,賞玩著透明凈澈的水藍色鉆石,想象它佩戴在語林身上的樣子,眼中浮現笑意。

“那你是自己給她了?”餘謙喜出望外地問。

葉嘉言淡淡笑了,“嗯”了一聲:“謝謝你的開導,往日竟是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餘謙嘿嘿一笑,神色慷慨地說:“你初次戀愛,難免不懂套路,往後有任何困惑,不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盡管來找我,男歡女愛方面,我雖說不上內行,但教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餘謙興致勃勃,正要長篇大論,葉嘉言一記鋒利的眼神瞥去,立刻使他噤若寒蟬,灰頭土臉地告辭了。

這一晚,葉嘉言在辦公室待了許久。他仔細將首飾包裹成禮品的樣式,甚至想好了,見到語林,他先要跟她道歉。餘謙說得對,是他不好,她已經在他身邊了,他應該做的是讓她開心和無憂,無論她心中如何看待和他的這份感情,他都要放任自己去愛她。

語林會很心安的,如果他許下的這份誓言,語林能夠知道的話。她又做噩夢了,一身冷汗地驚醒過來。和沈清臣分手前的那段時間,也是這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閉上眼睛,耳邊似乎就聽見沈清臣對她提出分手,那時候,她總是害怕得整夜整夜不敢合目。可沈清臣終究還是不要她了,語林受了很重的內傷,在她無比渴望孤獨和平靜的時候,她一直只敢視為‘葉哥哥’的他出現了,那樣霸道而深情地闖入她心裏。

你也會像他一樣,說不要我便不要我了麽?漆黑的夜裏,語林縮在床角,抱膝而坐,方才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她怔怔擡起手指,拭了拭布滿額頭的汗水,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這一句話。拉起滑落腰間的薄被,她把自己裹緊了些,睜著眼睛靜待心頭的恐慌過去。冷汗漸漸幹了,背心裏涼颼颼的,萬籟俱寂中,什麽也看不見,夜風偶爾吹起窗簾的一角,從紗窗仰望去,淡藍的天空,那樣遙遠而神秘,兩顆星星相距很遠地亮著,如破碎的淚滴,光芒淒冷而孤寂。

因明日要上班,她還是蜷縮著臥倒在床上,閉目養神。快要天亮時,終於略有睡意,卻又覺得放心不下,細細一想,才記起辦公室裏所有私人空間,已經被她藏滿了東西,若再多一件,她該往哪裏放呢?

家裏肯定不行,一旦被發現,無需父母盤問,她自己先就招了。而她的小公寓,從家鄉回來,就不曾再去過。語林思來想去,能幫助她的,也只有夏靜姝一人而已。

夏靜姝已經結婚了,這個消息,還是她的丈夫告訴語林的。若早知道,那一日在商場,語林也不會傻乎乎地想要脫身而逃了。語林曾說過,誰有幸得到這般慧黠靈透的女子,必是他一生最大的福氣。可是當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宋先生出現時,他是那麽恐懼和絕望,追問著他妻子的下落,語林雖然震驚,但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所知道的通通告訴了他。

後面的經過情形,語林不得而知,總之結果是好的。打電話過去說明緣由,夏靜姝爽快地應承下來,還派了車來接。放學後,等到校園內人走樓空,語林在司機的幫忙下,將全部‘禮物’一一裝上車,單個物品並不占空間,但最後卻將寬敞的後備箱和車廂前後座塞得滿滿當當,語林只得擠在大堆紙盒當中。

正是日落時分,漆黑的賓利房車穿行在盤山公路上,路旁花木繁盛,陽光從茂密的枝葉縫隙透過,碎金子般閃爍不定。歐式風格的白色別墅位於半山腰,遠遠望去,四周被一片綠色環繞,宛如天然的森林氧吧。

車子駛進大門,院中開滿花的桃樹下,一抹閑雅的身影從安樂椅上起身,伴著夕陽的餘暉走來迎接。語林正要推門下車,忽見別墅門口出來了一人,快步走到那抹身影的旁邊,攬扶住她微微隆起的腰身,低頭說了什麽,夏靜姝就笑了,溫柔中含著淡淡的羞澀,是語林從未見過的。

偌大的別墅,除了他們夫妻二人,就只有一個負責照顧夏靜姝飲食起居的女傭。夏靜姝差遣丈夫去幫忙搬東西,語林忙說自己來,卻被她拉住手,不滿地笑著告狀:“我天天被關在這裏,快悶出毛病來了,都是他的錯,不許我做這個,不許我做那個,所以要罰他。”說著看似氣呼呼地瞪去,卻是暈紅了臉頰,滿面嬌嗔。

那位宋先生只是笑而不語,神色十分溫和,全不似語林印象中的冷漠寡情。

“靜姝,我瞧得出來,他很在乎你,很愛你。”只剩了她們兩人時,語林悄聲笑著對夏靜姝說。

“我不在,你跟誰學壞了?知道打趣人了?”口中雖在抱怨,面上卻含著動人的笑。

不過很快,語林就反過來被取笑了。為了便於存放,夏靜姝專門派人收拾了間客房出來,此時大大小小的包裝盒放滿了床上和地下,夏靜姝坐在床上,目光逡巡一遍,已經瞧個八九不離十。語林進來後順手關上門,轉身見到她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些難為情地低了頭。

“靜姝,你是不是覺得很荒唐?”

“拿你當楊妃寵著,可不是荒唐!”夏靜姝打趣說,順手拿起一只珠寶盒,打開一看,嘖嘖稱讚:“這條鉆石項鏈我一眼就相中了,要我家宋先生去買,結果晚了一步,原來是被葉公子搶走了。”

“那我送給你吧。”

“那可愧不敢當,”夏靜姝放下這個,又拿起另一個,笑著說:“若不是沒有戒指,都能看做是求婚了。”

“我......我並不想要這些。”語林小聲囁嚅。

夏靜姝以為她在說笑,轉臉細細打量,見她的神色認真中透著沮喪,便也正色說:“那你為何不拒絕?”

“我......我不願他不高興。”

“若是真的不喜歡,還是幹脆一點兒好,長痛不如短痛。”夏靜姝給出理智的建議。

語林見她誤解了,忙辯白:“不是的,我喜歡啊。”頓了頓,放低聲音:“無論他送我什麽,我都是很喜歡,很開心的。”

夏靜姝見她一臉女兒嬌態,笑著問:“那你在擔憂什麽?安心被他寵著就好啦。”

語林心中有很多話,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瞧了瞧夏靜姝,嘆了口氣,打開衣櫥,動手整理衣物。夏靜姝過去幫忙,簇新的衣裙,大多是限量款,一色一件,看得她目不暇接,大飽眼福。衣服的設計風格和語林的氣質十分吻合,夏靜姝從中挑出一件,對語林說:“下次約會穿它去吧,別提多美了。”

純白色的針織連衣裙,只在胸前繡了折枝玫瑰,粉花綠葉,裙擺和袖口均是荷葉邊,衣服風格秀美而不失鮮艷,的確非常適合語林。可是語林只偏頭瞧了一眼,淡淡搖頭:“沒有約會......”

夏靜姝聽不明白,接連發問:“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沒有約會?你們不是在交往麽?”

語林苦笑了笑,神情淒涼,默然不吭聲。

夏靜姝端詳著語林,沈聲問:“他親過你沒有?”

語林面色泛紅,瞅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夏靜姝‘嗯’了一聲,臉色緩和下來,眼中露出笑意,湊近了輕聲問:“那你們做過沒有?”

“沒......沒有。”語林又羞怯又緊張,秀面漲得通紅。

未經人事的處女才有的反應,夏靜姝見了,卻感到驚奇。

“你不會還是完璧之身吧?”知道語林怕羞,她有意說得隱晦。

語林飛快揚眼瞅了瞅,又迅速垂落眼簾。

“你和沈清臣都是訂過婚的,”夏靜姝簡直不可思議,驚嘆得自言自語:“他莫不是神仙,居然沒有碰你。”

說完目光在語林身上流連,皮相自不必說,雪膚花貌,清麗絕倫,身材也是無可挑剔,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

夏靜姝思考半晌,忽然說:“沈清臣倒是個厚道人。”

語林眼神微怔,清淺地笑了笑:“是啊,他是個好人,因為給不了承諾,所以......”

所以遲遲不肯要她,她的性子太過保守,會認真的,而他,還在等鐘愛的那人。語林一直不明白的問題,和沈清臣分手後,她才悟出答案。

“你在害怕葉嘉言也會這樣對你?”

被她說中心事,語林臉色微訕。夏靜姝也沒了主意,靜靜沈思。

“他突然對我不理不睬,我不知道為什麽,”隔了好一會兒,柔和婉轉的聲音緩緩響起:“一個多月了,他幾乎日日讓助理送我禮物,也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只問我喜不喜歡,我若說不喜歡,他會不高興,那我只好說喜歡了。可是他卻不來見我,一次也沒有來。我常常想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他惱我了,所以不來?又會想是不是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我,所以不願來見我?若是這樣,又何必源源不斷地送東西?我......我實在不懂,可又不敢去問他......”

“他讓你感到不安?”

“我......”語林眼中出現茫然無措的神色,瞅著夏靜姝,半晌,誠實地點點頭。

夏靜姝被她單純的表情逗笑了:“覺得不安就去質問啊,他現在可是你男朋友,對他撒嬌耍賴,竟然不理你,非鬧著讓他解釋清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這樣不好吧?”語林神色一窘,搖搖頭:“不行,太沒禮貌了。”

禮貌?夏靜姝一臉莫名其妙:“你好歹也是談過戀愛的,難道一直和沈清臣相敬如賓,都沒產生過摩擦?”

語林點點頭:“他人細心體貼,即便有意見不合,也會耐心與我溝通,我們......一直都很好。”

這樣的話,本是不該說的,因為語林答應過自己,要慢慢忘了過去,重新開始。

“葉嘉言大約是初戀,沒有經驗,又碰上你這個半懂不懂的戀愛新手,不出問題才奇怪了。”夏靜姝點明癥結所在。

“初......初戀?”語林眉眼一凝,怔怔望向夏靜姝。

“我胡猜的,”夏靜姝嘻嘻一笑:“從他的表現來看,戀愛技巧簡直為零啊。不過既然他不來見你,你可以去見他啊,你就喜歡把話憋在心裏,也許說開了,只是虛驚一場呢?”

當面質問葉嘉言為何不來麽?語林想象不出那種畫面,神情變得困窘:“我......我說不出口。”

夏靜姝拍了一下語林的發頂,沒好氣道:“瞧你沒出息的樣兒。”頓了頓又說:“那就不說話,安靜地出現在他面前,也好過你在這兒自尋煩惱。”說著將那件連衣裙交到語林手中:“先給葉嘉言打電話約他,換完衣服,我讓司機送你去。”

“這......這可以麽?”語林瞅著手中的衣服,遲疑地說。

“當然可以,”夏靜姝動手把語林往衣帽間推:“雖然他時間寶貴,但你是他的女朋友,隨時見他是你的特權啊,誰也攔不住。”

語林還沒想好怎麽開口,電話就通了。她下意識地“餵”了一聲,有點兒緊張。

“餵......”是女子淡淡的聲音,語林楞了楞,拿下電話看了看,不錯,是他的私人號碼。

大概是秘書吧,語林振作精神,語氣柔婉和善:“請問嘉言在麽?”

那頭無聲了片刻,忽地聽見一聲冷笑:“你找他做什麽?”

這熟悉的語氣使語林霎時間驚慌莫名,臉色開始發白:“溪語,怎麽......怎麽是你?”

“怎麽?”冷漠的聲音含了譏諷:“只許你找他,我就不能替他接電話了?”

他允許她替他接電話?他們現在在哪裏?她就在他的身邊麽?語林唯恐自己失態,極力穩住心神,攥緊手,指尖掐進掌心裏,清晰地泛疼。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完這一句,她又立刻說:“你能讓嘉言接一下電話麽?我......我有話要跟他說。”

“果然是男女朋友了,都能這麽主動了?”張溪語冷聲嘲諷:“我還以為他不去見你,你永遠也不會來找他的,到底還是忍不住了?是怕他忽然對你沒了興趣麽?所以要盯緊一點兒?”

語林感到屈辱,蒼白著臉蛋,淚珠在眼中打轉。

“我沒有......”她故作高傲地說,喉頭哽咽著。

張溪語還欲再說,隔著車窗遠遠望見葉嘉言過來了,她匆匆掛斷電話,快速刪除了通話記錄。

夏靜姝在外等待許久,正要進去瞧個究竟,門從裏打開了,語林換好衣服出來。輕軟熨帖的純白面料,包裹著她玲瓏曼妙的身子,腰肢纖細,胸前輪廓姣好,及膝的裙擺,露出纖長白嫩的雙腿。烏黑潤澤的長發溫婉地披落肩頭,肌膚皓潔如雪,清潤水靈的模樣,恰似亭亭一樹梨花,初初開放。

“果然還是天仙的裝扮適合你,”夏靜姝笑吟吟走近前,往語林臉上細瞧去,卻被她避開了。

“靜姝,我該走了。”

“怎麽了?精神這麽差,是不是累了?”

語林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那我給你補補妝,瞧你臉色比雪還白。”

“不......不用了,我怕時間來不及。”

其實語林是怕被瞧出異樣,幸而夏靜姝不作它想,囑咐了幾句,就喚來司機送她。

夜幕降臨了,寂靜的山道上,路燈一路照著,冷冷清清。語林上車不久就歪在後座睡著了,司機訓練有素,一路保持沈默,車子開得又快又穩。

終究是睡得不舒服,到了市區時,語林悠悠醒轉,窗外車流如織,霓虹閃爍,她思緒一片空白,想不起這是到了何處。

“唐小姐,您要去哪裏?”司機適時詢問。

語林認真想了想,記得早起跟父母說過今日要去公寓看看。

就在回來的第二天,語林收到了快遞寄來的鑰匙,未免觸景傷情,她至今未曾再踏足。可是現在,語林卻十分慶幸今日的打算,以她目前的狀態,最好還是回自己的小窩好好睡上一覺。

除卻睡覺,語林另一個調節情緒的方法是吃東西。開往公寓的路上,汽車此時正經過鬧市,不向外看還好,一看之下,語林的眼光自動篩選著各色餐廳飯館的招牌,瞥見以往常愛光顧的那一家,更覺饑腸轆轆,幾乎立刻請司機停車。

自從和沈清臣分手,語林再也沒有在外用過餐,因為所有她知道的餐廳,都曾是倆人約會過的地方,所以她不肯再去了。

傳統中式風格的私房飯館,客人並不算多,揀了臨窗的位置落座,熟悉的地點,卻只餘她獨自一人。點菜時,語林並未多費心思,已經點了好些個。侍應生接過菜譜,正要離去,忽然聽見一聲遲疑的呼喚:“請等一等。”

侍應生含笑轉身,態度和氣地等待下文。

語林欲言又止,躊躇片刻,囁嚅著開口:“我......我還想點酒。”

侍應生又一次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兒,雖秀面半垂,但氣質嫻靜,嬌嬌柔柔,水蓮花似的,怎麽看都是不勝酒力。

聽不到回答,語林不由地擡起頭來,烏發玉顏,明眸如水,只是神情愁苦無助,瞳若點漆,卻失了光彩。

任誰見了,都知是為愛情煩惱,故此借酒澆愁。侍應生翻到酒水那一頁,遞過去。

語林只喝過其中的一種,猶記得是酸酸甜甜,類似果汁的味道。待到上桌,斟滿一杯,她一氣飲盡,滋味竟比記憶中還要美妙,不待口中酒味漸散,便又斟另一杯。一桌子美味佳肴,不過開始時略動了幾筷,到了後來,她便一手托腮,一手持杯,只顧自斟自飲了。

猛然間聽見手機振動的聲音,語林呆了呆,忽然喜上眉梢,停杯凝目瞧去,不由打了個寒噤。欲待不接,卻控制不住想聽她會說什麽。

接通後,語林靜靜等待良久,那頭卻只是沈默,似乎在與她對峙。

“溪語......”這兩字方才輕聲吐出,已經被張溪語打斷:“為什麽?為什麽我和你同時認識的他,他愛上的卻是你?你告訴我,為什麽他不愛我?為什麽你要奪走他?”含糊不清的喃喃聲,竟是醉得不輕。

“溪語,你醉了,你現在在哪裏?”語林擔心地問,想起那一日她在夜店喝醉酒,多虧了哥哥恰巧碰上,才安全帶她回來。

“不用你假好心,”一道淒厲的指控傳來:“我最恨的就是你這副溫良敦厚,不爭不搶的德行,你自以為品行高貴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根本不屑一顧。”

語林任她發洩,語氣溫和地說:“我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我待你好是應該的,你不要多心。”

“我才不稀罕,”張溪語依然憤恨不平:“從小到大,論學習成績,我勝你一籌;論容貌,我不輸你,何用接受你的施舍?你不過仗著家世優渥,無憂無慮地被寵成公主,除此之外,我哪一樣不比你強?憑什麽要被你瞧不起?”

“我何曾瞧不起你?”語林急得語無倫次:“我......我羨慕你都來不及,我怎麽敢瞧你不起?我......我哪有資格瞧不起你?”

“你現在就有資格了,”張溪語嗚嗚地哭了出來,語氣頹喪:“任憑我如何努力,都沒有用。他要娶你為妻,今生今世都陪伴你,愛護你,你開心了?得意了?”

張溪語是真的傷心了,從來她想要的東西,都會自己爭取。為了考上頂尖大學,她可以數年如一日地孜孜不倦,挑燈夜讀;為了升入高薪職位,她可以吃苦耐勞,日日加班。可是碰見他,縱然費盡千般心思 ,卻是應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為什麽?”漸漸低沈的聲音,含混不清,卻是淒涼而不甘:“為什麽你已經擁有這麽多,還要把他搶走?我呢?我卻一無所有。”

把他搶走麽?雖然明知自己無罪,語林竟也生出愧疚之感,書上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想要善待他人,可是卻使自己最好的朋友這般心碎神傷。

“對不起,溪語,真是對不起......”仍是這樣蒼白無力的三個字。

“對不起又有什麽用?”她的聲音輕若囈語,快要聽不見了:“你把他的心還給我,我要你還給我......”

這句話久久回蕩在語林耳邊,她重新斟滿酒杯,忽然想要大醉一場。後來就真的一杯一杯覆一杯,越喝越開心。心中不斷安慰自己,醉了好,醉了,就可以什麽都不想了。語林從未縱酒過,因此到底醉沒醉,她也不知道,不過腦子倒真像空了一樣,終於輕松了,渾身暖烘烘地,也是舒服得很,舒服得她伏在了桌上,頭枕著手臂,睡意朦朧。

桌上的手機振動多時,終於停止。語林困得眼皮都撩不開,一動也不動。侍應生從不遠處望見,料想是醉了,由於事先受過囑托,掏出衣袋中語林交付的寫有號碼的紙條,正要撥打。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正款款走向語林桌邊。

侍應生快步走過來,因紙條上號碼前寫著夏,所以問道:“您好,請問是夏小姐麽?”

沈清瑜搖了搖頭,秀眉輕蹙:“只有她一個人麽?”

“是的,先前好好的,接了一個電話後,開始灌酒,這會兒大約是醉了。”

沈清瑜點點頭,面露思索,隨後進來的沈清臣一眼看見這邊的情況,忙走過來。

“怎麽......”一句話沒說完,見著伏在桌上的語林,神情變得關切。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喝酒。”

“大概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沈清瑜沈吟著說:“送她回去吧,一個女孩子晚上獨身在外不安全。”

“那我先送你去醫院做檢查,隨後送她回家。”

沈清瑜含笑點頭:“好。”

迷迷糊糊聽見交談的聲音,語林半睜著眼睛擡起頭來,雙手托腮,做花瓣狀,臉蛋赤紅,望著對面的俊男美女,水潤無辜的雙眸,笑瞇瞇地對他們瞅來瞅去。忽地沮喪地嘆氣,垂下目光,低眉順眼地小聲咕噥:“唉,就怕會遇見,可還是遇見了,我不是故意出現在這裏,想要打擾你們的哦,我這就回去啦。”

說完扶著桌沿站起身,酒意襲來,眼前的一切重疊在一起,變成了好多個。她敲了敲腦袋,“咦”了一聲,滿面疑惑地笑了,嬌聲喃喃:“為什麽頭好暈......”

她原地踏步地轉了一圈,朝相反的方向搖搖晃晃而去。沈清臣對沈清瑜望了望,彼此心意相通,然後他便過去攬住語林肩頭,扶著她,三人一同出了飯館。

夜風微涼,酒意一經發散,語林頭暈得更厲害了。送她回去的路上,語林醉得東倒西歪,他便扶著她靠在自己身上。司機雖沒有受到指示,不知去哪裏,卻也不吭聲,只是慢慢開著車。安靜的車廂內,只聽見語林細聲嘟囔:“頭好暈......”一面在沈清臣懷中轉動身子,尋找舒適的倚靠位置。

她的膚色本就潔白如玉,此刻醉了,雙頰兩抹嫣紅,更增嬌艷。可是清麗的眉眼難掩苦悶,神態哀愁欲哭,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卻不能說出口。

“他待你好不好?”沈清臣輕聲問,眼神疼惜地凝望著她。

“他?他是誰?”語林閉著眼睛喃喃,面露思索。忽而一笑,高興地小聲嚷嚷:“你是指嘉言對不對?他待我可好啦,送我許多禮物......”忽然神色萎頓下去,愁眉苦臉地嬌聲自語:“可是他好長時間沒有來看我了,我......我......”

我很想他,這句話,語林只敢藏在心裏。她柔美的臉龐上神情變得激動,抓住沈清臣的衣袖,無所適從地輕晃:“他為什麽不來了?嗯?他為什麽不來?”

她嘟嘟囔囔地反覆輕問,面容楚楚,情緒既難過又憂傷。沈清臣滿眼疼惜,柔聲撫慰:“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把不開心的事情都忘了。”

語林依偎著他,慢慢點頭:“好,回家,”突然又搖了搖頭,語氣急促:“不......不能回家,不能讓爸爸媽媽擔心,我要回公寓,我是要回公寓。”

“好,回公寓。”

司機得知了目的地,行車速度就快多了。沈清臣餵語林喝過醒酒茶,調整了她在自己懷中的姿勢,讓她睡得舒服些。

夜裏十點,車子駛停在公寓樓下,沈清臣率先下來,繞到另一側打開車門。語林已經醒了,頭暈雖有所緩解,但意識仍是糊塗。路燈朦朧昏弱的光線照進車裏,她凝目認了認朝自己伸出手的人,隱隱約約辨出男子的輪廓,以為心中思念之人出現在了眼前,溢滿心胸的驚喜之情,促使她俯身過去,仰起臉,笑瞇瞇地對那人張開雙臂,滿面嬌羞地註視著他,嗓音溫軟嬌柔:“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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