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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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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語林才聽到完整的一段故事。在這個故事中,沒有她的位置,只有一對相愛的人,被她一直敬愛著的沈阿姨生生拆散,甚至間接害死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沈清臣敘述的口吻十分冷靜,作為主角,甚至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可語林懂得,那必定是一段蕩氣回腸的往事,而今,女主角歷經千辛萬苦,重回他的身邊,後面的故事,該是再續前緣了。

“昨晚,我打電話給你時,你和她在一家酒館裏面,對麽?”其實是無需求證的,可她要親口聽他告訴她。

他很快地“嗯”了一聲,不再對她有任何隱瞞。

語林沈默不語,開始靜靜打量自己身處的這間臥室,房間很小,卻整潔溫馨,處處體現出主人的用心。

目光落在床頭的一張相框上,她走過去拿起,照片上的男女身穿簡單的白T恤,緊挨著腦袋,對著鏡頭比出剪刀手,笑容滿面的模樣,襯著那年輕稚嫩的面龐,似有無限的甜蜜滿溢而出。

語林唇角微揚,由衷讚嘆:“真好看啊,Daisy笑起來真美。”

照片中的沈清瑜,梳著馬尾,脂粉未施的一張臉,潔白如玉,臉頰笑出甜美的梨渦,一派無憂無慮。

語林註視良久,忽然心念一動,朝身後的人輕聲緩緩地問:“我只是她的替身,是麽?”

沈清臣一怔,反應過來,急忙反駁:“不......不是的。”

又補充道:“她笑起來雖然和你很像,但你們完全不一樣。”

她這時已經轉過身,與他面對面。聞言,“哦”了一聲,向他微微笑著,說:“那我就放心了,所以你說喜歡我,是真心的,並不是騙我的,對不對?”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含著笑,不躲不避地與他對視。

他點點頭,眼神真誠,她看見了,瞅著他笑:“我很開心,又很難過,你是喜歡我的,可是你又深深愛著她,我還沒來得及讓你愛上我,她就回來了,那我該怎麽辦呢?”

她的笑臉一如既往的動人,沈清臣卻分明看清了她眼中隱現著的痛苦光芒,他心中一痛,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反覆說:“對不起,是我太自私,把你拉入這泥沼之中,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語林只是搖頭,淚珠從那雙美麗絕倫的眼睛中掉落。她不斷地試圖止住哭泣,可任憑怎麽擦,新的眼淚還是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她不能在他面前這般無助,她不要他覺得她可憐。就在他要過來擁抱她的時候,她轉身奔向門口,奪門而出。

客廳裏的兩人正坐在沙發上,各據一端,氣氛冰冷,仿若不相幹的陌生人。見到淚流滿面的語林從裏面出來,沈含英騰的起身,呼喚道:“語林......”

話音剛落,眼前人影一晃,就見她已經從門口消失了。沈含英大驚失色,慌忙打電話給樓下等候的司機,命他務必截住她。

夜幕降臨了,天空飄落細雨,雨絲綿密,冰凍刺骨。語林冒雨在路上奔跑,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刻,小區裏人來人往,她吸引了眾多眼光側目而視,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

淚水仍在臉上蔓延,夾雜著雨絲,她冷得渾身發抖,步履卻絲毫不敢放慢,只覺心中慌得厲害。她還沒有做好去面對這一切的心理準備,因而萬分害怕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追上她。倉皇失措中,她跑向了相反的一條路,兜了好大一個圈子,直跑得筋疲力盡,發絲都被雨水打濕了,看見小區大門,便如狂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的船只,陡然望見前方發亮的燈塔,她奮力沖出。

終於坐上了車,她已經說不出一句話,只是伏在椅背上喘息,全身都像置於冰窟之中,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司機問去哪裏,她一開口,只覺牙關打顫,好一會兒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司機狐疑地轉頭往後座瞧去,就見一人頭發蓬亂的腦袋,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請......請開車。”她斷斷續續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車子駛出老遠後,司機又一次詢問目的地。

公寓的地址就在口邊,但語林忍住了,他們打不通電話,一定會去那裏找她的,所以絕對不能回去,而父母那邊,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還不嚇壞了他們。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清要去哪裏,六神無主的情狀,仿佛即將大難臨頭。

“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需要幫助麽?你家在哪裏?”

司機連番發問,讓語林更是窘迫難安,忙道:“不,我沒事,請容我打個電話。”

才一開機,電話立時鈴聲大作,她慌忙滑斷,搶著撥出了夏靜姝的號碼,她現在唯一能投靠的,僅此一人。

鈴聲久久回蕩耳邊,卻始終無人接聽,最後的寄托也落空了。

重新關機,她只能出此下策,說:“師傅,麻煩您找一家酒店把我放下行麽?”

嬌柔婉轉的嗓音,因為心神大亂,聽來近乎是楚楚可憐的哀求。司機也不好再問,只說:“稍微好點的酒店費用可不便宜,你一個女孩子,住私人旅館,又不安全,況且近年關,酒店都不一定有房間。”

“只要安全,價錢不是問題。”斬釘截鐵的口氣,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可即便讓她花光一個月工資,她今晚也決計不要回去了,就這一回,她容許自己放縱一次。

司機卻已經將她自動歸為閑來無事,偶爾跟家裏鬧鬧脾氣,上演離家出走戲碼的千金大小姐那一類。二話不說,一腳油門下去,過不多時,車子便停在了一棟氣派非凡的大廈門前。

“到了麽?”一眼望過去,華燈璀璨,映著漆黑無垠的天幕,星星一般明亮耀眼。語林心中不禁開始暗暗擔心自己的錢包。

司機“嗯”了一聲,看著停在周圍清一色他叫不出名字來的私家車,振振有詞地說:“全城數一數二的酒店,接待過外國領導人的,絕對安全,就是貴,不是錢多得沒地兒花的人,也住不起這地方。”

語林心虛,一聲不吭地付了錢,迅速下車,唯恐漏了餡兒,被人看出她並非錢多得沒處花,而是打腫臉充胖子。

她住酒店的次數寥寥無幾,對酒店的規格也毫無概念,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整了整儀容,這才跨步進去。

面對著女接待員熱情和氣的笑臉,她略一躊躇,說出自己的需求。

回答她的是同樣的笑臉:“實在抱歉,我們的客房已經全部住滿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或許是她的神色過於沮喪無助,看得人於心不忍。那人又說:“要不然我幫您聯系一下周邊酒店,看看他們有沒有空房?”

語林感激地點點頭。

一個個電話打過去,仍是同樣的結果。在接待員愛莫能助的眼神示意下,語林說了聲“謝謝”,轉身朝門外走。

饑寒交迫下,她只覺身體忽冷忽熱,光可鑒人的大廳,開始在她眼前旋轉,她立定腳步,閉上眼睛,等待突如其來的眩暈感過去,再次睜開眼,冷不防瞥見一人西裝革履,從另一頭過來。

她一認出那是葉嘉言的助理餘謙,便轉開了目光,側身避過他的視線,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可是他已經看見了她,沒走幾步,已經被他出聲喚住。

語林只好停下來,匆忙斂去淒楚的神色,這才回身面對他,含笑問候:“餘助理,好巧,你也在這裏啊。”

越是裝得若無其事,她慘淡如雪的面容,越是將那故作堅強背後的柔弱顯露無遺。餘謙照舊不動聲色,笑瞇瞇地說:“唐小姐也住這兒麽?”

語林剛點了一下頭,立刻又搖了幾搖:“不......不住了,現在。”

餘謙仍是一派彬彬有禮,眼光略轉,招來了那邊的大堂經理。

“請帶這位唐小姐去我們預定的房間休息。”

“好的。”說完這一句,那人便朝語林作出“請”的姿勢。

語林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她的臉上甚至流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可她很快明白這樣做不妥,便仍是含笑搖頭。

大堂經理在餘謙的示意下離開了。語林也準備離去,又聽見餘謙溫和的聲音說:“集團明日在此召開董事會議,房間是一早訂好的,會議要持續幾天,葉公子明晚才會入住。訂的是套房,房間有幾個,唐小姐何不臨時住上一晚,現在出去,一則很難訂到房間,二則也不安全。”

這是實情,若她不留下來,就只能回公寓去了。回去,她是萬萬不願意的,她腦中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她不能以這副面目回去見他。她迫切需要一個地方躲上一時,而擺在面前的,無疑是絕佳選擇。

“那謝謝餘助理了。”不再堅持的她,卸去了強撐著的堅強外殼,面容楚楚,惹人憐惜。

乘專屬電梯直達頂層,餘謙將她送到門口,早有總統套房的專職管家打開門,殷勤備至地迎接他們。

“我就不進去了,請照顧好這位唐小姐......”

女管家將語林迎進去後,便站在門口含笑耐心地聽餘謙嘮叨,她與這位年紀輕輕的助理也打過幾次交道了,深知他跟他那位葉公子一般的作風,言簡意賅,絕不廢話,可此時卻一改常態,反覆關照,好似她這個資深管家成了頭一天上崗的新手。

語林立在客廳中央,向四周環顧了一下,目之所及,無一不是富麗堂皇,巧奪天工,超乎她的想象。她在心中寬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明日一早便走,也不算她鳩占鵲巢了。話雖如此,她始終站著,神情是一百分的無所適從。女管家送走了餘謙,關上門,走過來含笑招呼她:“唐小姐請坐,你想喝什麽,我去安排。”

語林並不坐,靦腆地笑了笑,問:“我想休息,可以麽?”

“您不等一等麽?”

等什麽?語林詫異,面露不解。

女管家臉色微變,隨即笑容如故,忙答應說沒有問題,隨後離開去幫她準備洗漱用品和衣物。

語林道過謝,便在沙發上坐下來,左手握住右手,默默出神。室內舒適宜人,光明寧靜,猶如一方溫暖的港灣。身體漸漸回暖,思維也開始活絡,她想起一件事,便打開手機,撥出電話。

電話接通的下一秒,沈清臣的聲音無比清晰地響起在耳畔,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慌。

“清臣......”她一開口,換來的是他更為急迫的語氣,不斷追問:“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 ”

語林鼓足勇氣,答非所問地轉移話題:“三天後就過年了,你會來我家的吧?”

她緊握手機,用力到指骨泛白,心撲通撲通跳著,無法設想若他拒絕,她該怎麽辦。

“你在哪裏?”他稍許冷靜下來,說:“我現在去接你,我們談一談。”

“不——”語林斷然拒絕,立刻又說:“我......我這幾天沒......沒時間,三天後,我們繼續和爸爸媽媽一起籌劃我們的婚禮,好不好?”

她一口氣說完,心跳愈發急了,身體一陣陣發冷,眼眶不自禁開始泛酸。她全心全意地喜歡著他,因此,她要盡一切力量挽回,只要他願意,她便將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過。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又好像不過眨眼的工夫,她聽見沈沈的一聲嘆息,心頭一跳,不由地屏住呼吸。

“語林,對不起——”輕若呢喃的語氣,卻仿若颶風,痛擊著耳膜,剎那間,她所有感覺都集中在了右耳。

“語林,對不起——”飽含愧疚和懺悔,終歸是說出了他垂死掙紮後的那句話:“我們不能結婚了。”

猶如當頭棒喝,使語林終於明白,夢想雖然美好,只是它有一樣壞處,就是一旦夢醒,便覺得傷透了心。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哭,可是擡手撫摸面頰,觸手幹澀黏膩,竟是一滴淚水也無。她以為自己會心如刀割,可是卻明明平靜得可怕。她清楚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假象,至於會如何暴發,她無力遐想。

他們十分默契地誰也不開口,語林頭疼欲裂,不知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此時的她,抱膝而坐,下巴抵住膝蓋,整個人成了小小的一團,奢華富麗的環境映襯下,顯得孤弱可憐。她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直到感覺手腳麻木僵硬,便拿下手機看一看,顯示仍在通話中,時間將近淩晨,她仿佛感覺到一絲安慰,漆黑黯淡的眼珠動了動,煥發出些許光彩,仿佛灰燼中偶一閃現的火花。

“語林,無論發生什麽,都有我擋在你身前,由我去面對,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有一天,你願意見我了,我再出現在你面前。”

就像他一貫對她說話時的語氣,低沈溫和,仿佛是專屬於她的口吻。她忽然又想到沈清瑜,他對她說話時,又是怎樣一番景況呢?平生第一次,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嫉妒。

他無聲地等待她,終於聽到她說:“嗯,我會的。”

嬌柔清婉的嗓音,聽不出絲毫破綻,隨後她和他道別時,亦如往常那樣叮囑他早點休息,讓沈清臣幾乎錯以為今天的一切,她並不知情,盡管他無比清醒地知道,她這是在配合他的假裝。

掛斷電話,語林再也強撐不住,伏倒在沙發上,五內如沸,她擡起冰冷僵硬的手,摸了摸面頰,燙如火燒,便明白自己這場病是逃不過去了。只是無論如何,她不能病倒在這裏,給別人添麻煩。心念一起,突然生出的一股力量,促使她猛然爬起身,不料一陣頭暈目眩,她只覺眼前金星亂冒,眼看又要跌倒。

心中正暗自叫苦,腰間陡然一暖,一雙手及時地托住了她,語林擡眸看去,遇上那人親切的目光,她感激地微笑:“謝謝。”

“還好麽?哪裏不舒服?”扶她在沙發上坐好,女管家一手扶在語林腰間,關心地詢問:“我去請醫生過來吧?”

“我沒事兒,只是有些累了。”聲音雖低柔無力,黑白分明的清眸裏面,神色卻是堅持的。

女管家沈吟片刻,含笑回答:“那好,我送你去臥室。”

語林昏昏沈沈,腦筋混沌不明,任由女管家攙扶著,來到某個房間。發著燒的她,註意力雖無法集中,卻也模糊感知到這間臥室寬敞精致,陳設考究,裝潢布置更像是專門定制,因此心中便有些糊塗。

“這是客房麽?”她忍不住疑問道。

“這是主臥,”女管家如實回答:“浴室在那一頭,洗漱用品和衣物都為您備好了,已經擱在裏面。”

語林怔了怔,沖她訕訕一笑,猜想她怕是有些誤會,欲待開口解釋,又發覺並沒有什麽可解釋的,況且這種事,總是越描越黑。

“我住客房就可以了。”她微笑著,決定簡單直白點兒,清澈的眼睛微微含著窘意。

八面玲瓏的女管家,見風使舵,立刻換上萬分抱歉的神情,賠笑說:“因為餘秘書是臨時通知,時間倉促,客房來不及布置好,真是抱歉,您若不喜歡這裏,我立刻著人去收拾。”

女管家說完這篇備用的說辭,便殷切地望著語林,料想以眼前這位姑娘的性格,必定不願意在這個時間勞師動眾。

果不其然,她立刻便聽見語林說:“不......不是不喜歡,夜深了,您快去休息吧,我住這兒就好。”

女管家笑逐顏開地對她的“體諒”表示感激,又引她到浴室門口,這才笑瞇瞇地跟她道晚安,懷著完成任務的滿足而去。

剩了語林一人,她精神松弛下來,頓覺渾身疲累到極點,打開門,熱氣彌漫的浴池映入眼簾,眼前的溫暖使她的心雀躍了一下,恨不能即刻飛身而入,可惜她非但飛不了,便是走過去亦是步履虛浮,好容易到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入那滿池熱水中,不料頭重腳輕,差點栽倒,幸而扶住了浴池邊沿,才算坐穩妥了,熱水一波波湧上來,舒緩著她的四肢百骸,她瞑目養神了片刻,忽覺不對勁,睜眼一看,不覺哭笑不得,原來是忘了除去身上的衣物,摸出手機一看,見沒被泡壞,她便再也無力顧及其它,合眼仰靠在浴池邊,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因為潛意識裏不願醒來,即便聽得有人說話的聲音,語林仍是緊閉雙眼,試圖摒除一切幹擾,再次入睡,然而那個聲音一直近在耳邊,輕聲細語,清脆柔和,是女孩兒不知在說些什麽,她雙唇蠕動著,緩緩張了張口,想要水喝。

她沒有聽清自己的話,卻聽見那個聲音答應了一聲,想來是聽明白了。她靜靜等待著,頭昏腦漲,喉嚨幹燥灼痛,如鯁在喉,嘗試著吞咽一口唾液,一陣刺痛使她忍不住蹙緊秀眉。

下一刻,兩根手指搭上了她的額頭,動作輕緩,短暫停留後便即收回。落下的力道雖輕,語林卻仍感覺到那人指尖關節的硬朗之力,不似女子之手。

她想自己大約是發高燒,腦子燒出了毛病,又或是此刻的她,太過渴望見到那人,導致出現了幻覺。

“讓我來。”清朗好聽的聲音近在耳旁。語林聽見杯子擱在床頭的響動,跟著自己便被人攬住肩背扶了起來,她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眼睛盡力睜開一線,偏過頭去。

入目瞧見男子的喉結,她心中一喜,慌忙上移視線,無奈鼻塞氣息不暢,身子一軟,不由自主垂下腦袋,順勢倚靠在那人肩頭。

“清臣,你來啦。”她合上眼睛,纖長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燒得赤紅的嬌美臉蛋上,露出虛弱的笑容,話語聲雖輕微到幾不可聞,卻飽含歡喜和情意,將她攬抱在身前的那人,在這句話明白無誤地落入耳中後,悄然斂去凝視著她的目光,臉上的神情,原本淡然中隱藏不動聲色的專註,此刻也變得僵硬別扭。

語林唇角含笑,安心地依靠在這個懷抱中,身體雖難受極了,心裏卻是無比舒暢的。一面貼近他耳邊,撒嬌似的輕聲嘟囔:“清臣,我想喝水。”

很快,水杯遞到了她唇邊,語林大口吞咽,苦中帶著微甜,卻不是水。

“清臣,你來的時候為我買的藥麽?”她心中喜悅,往他懷中靠了靠緊,說:“你怎麽知道我生病了?”

那人並不答話,反倒往一旁動了動,要拉開和她的距離,以免那溫軟的身體過於貼近。

感受到他氣息疏遠,語林心中一慌,擡起雙臂環抱住他,用盡全身力氣緊緊依偎著他。她顧不上喉嚨疼痛,哀聲低嚷著:“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有好一會兒,翻來覆去地,她只是喃聲念著這句話。

“你不要誰離開?”遲疑著低聲吐出這幾個字,說話的人心中聳然一驚,他是怎麽了?她發著燒,神志不清,難不成他也瘋了麽?

他跟她說話了,語林說不出有多高興,盡管眼皮似有千斤重,她還是勉強自己睜開眼睛,邊仰起臉邊笑盈盈地說:“傻瓜,除了你,還能有誰?”

他這會兒已經不再註視著她了,她只看到他的側臉,發線濃密,鬢角修整,精雕細琢的輪廓,立體分明,雅致流暢。肌膚光潔緊實,燈光下透著男子少有的白凈。

語林怔怔盯著,這般好看的側顏,令人見之不忘,卻並非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

頃刻間,她喪失了一切力量,失望,悲傷,酸楚,種種情緒輪番攻擊著她的心靈,她無力招架,臉上的表情困苦到快要哭了出來,倉惶的目光一掃間,頓時又如遭五雷轟頂。

她仿佛變成了一個局外人,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賴在那人懷中,以一種糾纏的姿勢抱住他不放。她在心中大聲質問自己,她到底做了什麽?她為什麽要留下來?為什麽要病倒在這裏,給別人制造困擾?

她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倏然松手,猛地往旁邊挪動,不敢再與他有肢體接觸。與此同時,她看見他也起身走開了,幹凈英秀的面容,神色矜持冷淡,走到衣櫥前,取出衣物,便出了房間,沒有向她瞧上一眼。

語林羞愧到無地自容,恨不能即刻消失,她明白自己白日做夢,鬧了愚蠢至極的笑話,冒犯了那位一直待她很好,被自己喚作“葉哥哥”的謙謙公子。

總之,她信以為真的幻境破滅了,方才的一切,全是她燒得糊裏糊塗之際,一手編織的假象,現實是那樣殘酷,提醒著她,自己要見的那個人永遠不會來了,至少不會再以心上人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了。

“唐小姐,您醒啦。”是最初聽到的那個聲音,語林看向門口,身穿制服的年輕女孩兒已經進來了,笑著說:“剛剛吃過藥,我扶您躺下休息吧,好好睡一覺,身體才恢覆得快。”

“我感覺好些了。”語林微微一笑,說:“我想洗把臉,可以麽?”

“當然可以,您稍等,我去端水過來。”

“謝謝,我該怎麽稱呼你?”語林含笑問道。

女孩兒友善地笑了笑:“劉芳,您叫我芳芳好了。”

語林笑著點點頭。

她躺下來等芳芳,藥力作用,立刻產生了睡意,迷迷糊糊間,有人在動作輕柔地為她擦拭面頰,十分舒服。

“謝謝你,芳芳。”她口齒纏/綿,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後,沈沈墜入了夢鄉。

註視著知涵清麗秀美的容顏,芳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她的年齡不過二十出頭,資歷尚淺,之所以被指派到這裏,還是因為一小時前,入住這裏的貴賓打電話過去,指定要一名年輕女孩兒,最好是剛入職的。湊巧的是,新一批入職人員中,她是唯一的年輕女孩兒,因而便被臨時安排了過來。

芳芳猶記得自己輸入被告知的密碼,打開房門後,屋內漆黑一團,只有主臥透出燈光,她快步進去,便見到傳聞中的“葉公子”橫抱著一名女孩兒從浴室出來,女孩兒衣衫完整,只是渾身濕透,往下滴著水,像剛從河裏撈出來。而那位葉公子,根本沒註意到她,只是凝目審視著懷中人,神情是掩飾不住的情急緊張,抱著那人,便似手腳都被捆縛住了,若非提醒他先要換去她全身衣物,他還不知要抱到幾時。

他一定很愛她吧。看著語林恬靜的睡容,芳芳思忖著。她又待了一會兒,等到她呼吸平穩均勻後,收拾好一切,才熄燈關門出去。

客廳的燈亮著,芳芳前方視野中,空無一人,她控制不住心中的念頭,目光悄然轉動,及至尋見那人的身影,一如第一眼見到他,她還是忍不住心中怦然一動。

客廳有整面的落地窗,男子正臨窗而立,側影筆挺修長。精致華貴的絲綢睡衣,暗夜般的黑色,他穿在身上,猶如錦上添花,沈穩且矜貴,優雅且魅惑,說不出的賞心悅目。然而,他完全不曾在意自己此刻的吸引力,立在燈光微弱的某處角落,周身透出哀傷落寞的氣息,仿佛遺世而獨立,似要與外頭深沈的無邊夜色融為一體。

她放下水杯出來後,裏面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兒麽?芳芳回想起適才自己進去時,床上的女孩兒黯然神傷的情形,不由開始懷疑,莫非她以為的兩情相悅,天生一對,只是她的美好想象麽?她思潮起伏,盯著前方那道身影,開始默默出神。由於她長久註視的目光過分專註炙熱,終於使那人發覺,只見他轉過身來,明眸如星,瞧見是她,點頭致意了一下,順手按下按鈕,窗簾便開始向中間合攏。

芳芳羞得滿臉通紅,眼望著他走近,在一張沙發上落座,側對著她,拿起擱在矮幾上的財經雜志,開始翻閱。頭頂的巨幅水晶燈,光華燦亮,他就沐浴在這片燈光下,眉眼安靜專註,姿態閑雅,明明漫不經心,卻輕而易舉使周遭一切淪為陪襯。

接觸過他的外界人士,都盛讚這位年輕CEO“天之驕子,光芒萬丈”,那自然是恭維他的身價才幹。此時此刻,芳芳卻覺得,即便褪去所有的光環,這般的男子,也必定是出類拔萃的。

她這般肆無忌憚的打量,芳芳知道他感覺到了。關於他的個人喜惡,酒店早已做足了功課,她自然也十分清楚,他是厭惡被當做“風景”,供人欣賞的。然而,他此刻的神情,並沒有顯出反感,相反,倒像在期待著什麽。

“唐小姐她......”芳芳故意欲言又止,試探於他。

果然,他下一刻便擡眼瞧向她,黑玉般的眸子裏頭,光芒隱現。

他果然是在等她主動開口,芳芳計上心頭,立即擺出憂愁的神態,慢吞吞地說:“唐小姐好像很不舒服,您去看看她吧。”

聽見她不舒服,他心中一陣發緊,便要聽芳芳的話,立刻去看她,可是,剛一起身,他忽然又記起什麽,踟躕片刻,仍舊坐了下來,拿起雜志,一面翻看,一面隨口說:“你去看看她,問她哪裏不舒服。”

芳芳忍住唇邊的笑意,心中不禁暗嘆,明明如此在乎,偏偏裝作不在意,他這副神氣,倒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因為不肯說出口,便只能自己生悶氣。

此時此刻,芳芳已不再懷疑他對房中那女孩兒的心意,便又說:“或許是我感覺錯了,唐小姐已經睡下了,您不用擔心。”

只見他又瞧了她一眼,似在考量她這話的可信度。然而,芳芳不再多說一字,含笑鞠了一躬,轉身而去。

他終歸是放心不下她,雖然清楚,她心裏口裏,從來都只有她的心上人。

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鐘了,他打開主臥的門,輕緩地踱步走近床畔,借著客廳漏進來的燈光,親眼見她合目安穩地睡著了,這才心中釋懷,虛掩上房門,回到客臥安歇。

因心中牽掛,他不許自己睡熟,過不多時,便起來去瞧第二回,那時語林仍是沈睡未覺,他伸指探了探她的額頭,熱度已經有所消退,這才略略安心。再回去,已經沒有了睡意,只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再後來,天色蒙蒙亮,他索性起來洗漱,雖然一夜未眠,但畢竟年輕,拿冷水洗了洗臉,仍舊神采奕奕,不見絲毫疲態。

一洗漱好,第一件事便是去瞧她。只是這一回,站在主臥門口,他徘徊了好一會兒,想著她若是醒來了,想到昨夜對他無意識的親昵行為,必定會尷尬;可若是不見,又不知她的燒退了沒有。

返回去換下睡衣,他穿了一身家居服出來,這一次不再多加猶豫,輕輕打開虛掩著的門。

眼睛適應了裏頭的光線,他望見她此時是背對著他躺著的。莫非已經醒了,他一面想著,一面擡步走近,沒走幾步,便聽見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低微壓抑,若有似無。他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不由地停步,凝目瞧過去。此時天色漸亮,遮得嚴密的窗子,偶有曙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將室內渲染出朦朧而昏暗的色調。床上的人整個縮成了一團,伏在枕上,正哭得傷心投入,裹在被子裏的身體,輕輕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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