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見到過很多城市的夜景，只是卻沒有哪一座城市像面前的一樣，周身透著奇異而詭譎的氣息。

那些微光並不是燈光，好像長有翅膀的昆蟲一樣，沒有絲毫依托地輕飄飄浮在空中，一例是灰藍與暗綠的色彩，漂浮在本來就泛著晦暗光線的巖石中央，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

以尤文納為首的魔法師幾乎是在瞬間就張開了防護結界。他們充滿戒備地註視著那些無精打采的光點，這些小東西像是被風吹動著一樣，慢慢開始向某些特定的方向匯聚起來，沒過多久，幾個巨大的陰影就在他們面前模糊地閃爍起來。

在看清楚那些東西的剎那，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幾個人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本來空無一人的街道、城墻已經完全被新出現的影子占據了，體型龐大的飛龍、纖細美麗的精靈、各種造型奇怪的獸人……各種生物以挑戰人類想象力極限的方式擁擠地出現在這座奇怪的城市中。如果仔細看過去，所有的生物都是由那些細弱的光點構成的，它們仿佛沒有實體的幽靈一樣漂浮在地面之上，映襯著周圍暗色調的城市，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暗精靈、赤角魔龍、霜紋豹……天啊，這些魔獸不是早就在戰爭之前就滅絕了嗎？為什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一名黃金騎士喃喃道，他仿佛是想要確認眼前的生物是否是真的一樣，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

“別動！”阿提亞沈聲喊道，他緊趕兩步上前，制止了騎士的動作。精靈擡起頭來，淡紫色的眼睛緊緊盯著距離他們最近的城墻上盤亙著的白蛇，以精靈的目力能清楚地看到蛇身上每一片泛著微光的鱗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從背後取出了一支淡綠色的箭。

阿提亞毫不猶豫松開了指間的弦，白精靈天生就是優秀的射手，那支箭精準地命中了白蛇的軀體，只聽當的一聲脆響，力可碎石的精靈之劍竟然被彈到了一邊。白蛇擡起頭來，懶洋洋看了這群家夥一眼，又重新回到了閉目養神的姿態。

“真是堅硬的鱗片，”尤文納皺眉看著前方慵懶的白蛇，“這是白錦蛇吧？上一次戰爭時期給我們帶來了無數麻煩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阿提亞的表情極其凝重，他搖了搖頭，低聲說：“問題不在於它是什麽。我剛才用的箭，是消滅亡靈用的生命之箭，它會穿過有生命的物體。可是居然被那條蛇彈了回來。”

尤文納緊盯著阿提亞，一個可怕的念頭漸漸浮上心頭，他脫口而出：“你是說……這條蛇，是亡靈？！”

“不僅僅是這條蛇，這座城市裏的所有居民，應該都是亡靈。”

死一樣的寂靜如同瘟疫一般席卷了整支隊伍。能參與這次行動的都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菜鳥，他們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除了光明魔法之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亡靈，到哪裏都是讓人恐懼的力量。而這裏的亡靈甚至還都是至少十八級的高級魔獸！

“王都……”

尤文納和阿提亞幾乎是同時看向拉爾斯。他擡頭凝望著面前森然的城池，蒼白的臉上帶著深深的失神，如同自言自語一樣低聲喃喃道：“這裏是王都……傳說之中的亡靈之城，黑暗之神統領的最大城池。”

“黑暗之神！”

站在拉爾斯身邊的幾個人異口同聲驚呼起來。

他們追尋著那些出現在地面上的黑暗魔獸找到了深淵魔獄的入口，在進入這裏之前，或許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些類似的猜測，然而這卻是第一次，有人把只有上一次戰爭中才出現過的東西真切地擺在他們眼前。

黑暗之神的王都……該死的，難道他們面對的，是和兩百年前一樣的第二次戰爭嗎？！

像是為了證實他們心中那塊迅速擴大的陰影一樣，在他們正對的那條街道盡頭，緊閉的大門轟然打開了。

一個巨大的身影微微低了頭，從裏面走了出來。當那個同樣是珍珠白色的家夥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時候，拉爾斯和尤文納忍不住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他的手裏提著一把巨斧，足有十幾米高的龐大身軀之上，是一顆沒有皮肉的牛骨獸頭。

——早在七年前就應該死在獸人戰爭中的獸人王坎達魯，為什麽會出現在王都之中？！

芮茵坐在王都最高的塔樓上，安靜地註視著下方的街道。亡靈發出的微光在珍珠巖的城市中如同螢火一樣閃爍著，最遠的天際不斷閃爍著更加絢爛的光芒，那是人類聯軍戰鬥的魔法之光。

王都中央的塔樓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築，這裏曾經關押著黑暗精靈祭司提奧，在提奧毫不留戀地脫離了囚禁生涯之後，就被某人改造成了這樣毫無情調的模樣。

黑騎士如同幽靈一樣站在芮茵背後的陰影中，像是不需要芮茵說話就能猜中她的想法一樣，男人低沈悅耳的聲音緩緩說道：“按照那些家夥的進度，來到這裏至少需要三天時間。”

“不需要那麽久。”芮茵搖了搖頭，“這次派來的人雖然強大，但數量畢竟有限。一旦他們打開了通往地上的通道，大量的戰鬥軍團就會源源不斷來到這裏。”

“可是，王都之中可是有近十萬亡靈戰士，每一個都曾經是與世界的規則相鬥犧牲的英雄。就算他們有上百萬人來到這裏，我們也依舊能……”

然而，芮茵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的確像你說的那樣。但是，莫爾多瓦，你知道嗎？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種族，最強大的永遠都不是英雄。在那些普通人聚集起來的時候，英雄……也只不過是因為某些太過強烈的執念而犧牲的可憐蟲而已。”

黑騎士低頭沈思著，他似乎想要說什麽，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房間裏突然出現的一股陌生氣息就讓兩個人同時戒備起來。黑騎士的身體幾乎在瞬間移動到芮茵身前，他牢牢把芮茵護在身後，一只手抽出了巨劍，警惕地緊緊盯著那個黑暗的角落。

一陣沈默之後，一道修長的身影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深蜜色的肌膚、月光冷的銀發、石榴紅的緋色眼眸逐一出現在兩個人面前。手上戴著賽提爾之戒的蘭達提尼安靜地站在角落裏，他似乎受了傷，一道細細的血線從他的額角延伸到被寬闊衣領擋住的脖頸中，黑暗精靈周身壓抑著未從戰鬥中平息下來的殺意，正用一種陌生的目光註視著芮茵。

“蘭達提尼？”芮茵皺眉，“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蘭達提尼並沒有立刻回答芮茵的話，他完全無視了黑騎士的遮擋，快步走到距離芮茵不遠的地方，深紅的瞳孔縮成細細的一線，像是確認什麽一樣緊緊盯著她。片刻之後，突然毫無預兆地放松了身體，幹脆地屈膝半跪在芮茵面前。

“黑暗精靈王，蘭達提尼.賽提爾，謹以先祖賽提爾、祭司提奧之名，向您獻上我族至死的忠誠。”蘭達提尼啞聲說道。

芮茵和黑騎士都沈默地低頭看著他，不同的是，芮茵的目光只是單純的驚訝，而黑騎士則透著一股恨不得用手裏巨劍把蘭達提尼壓成肥料的肅殺。

蘭達提尼完全無視了黑騎士的殺意，擡起頭來坦然地註視著芮茵：“提奧留書出走了，臨走前不負責任地把祭司位置丟給了我。現在，我代表了黑暗精靈的最高意志。”

他像是自嘲一樣低笑了一聲：“我不掙紮了，只要能給黑暗精靈重新回到陽光下的機會，我的肉體、性命、靈魂……無論你要什麽，都可以拿走。”

芮茵的表情已經從完全的震驚中慢慢冷靜下來，她擡起手來制止了準備大開殺戒的黑騎士，皺眉看著蘭達提尼：“為什麽你會這樣說？蘭達提尼，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黑暗精靈擡起眼來，平淡地註視著她：“的確，我曾經無比痛恨這樣跪著才能活下去的世界，但是，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我願意跪下來乞求你的恩寵。”

提奧說，生而為王，在忠於主神之前，首先應該忠於自己的種族。

但是，如果沒有主神的恩寵，在那樣的地下世世代代生存下去，這樣的黑暗精靈與滅亡了有什麽區別？

芮茵用一種奇怪的目光註視著蘭達提尼，眼神幾次閃爍之後，她終於嘆了口氣，無比冷漠地說道：“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們的忠誠。”

蘭達提尼本來就糾結難堪的面部表情迅速被驚訝和憤怒取代了，他擡起頭來：“女人你……”

“這裏是王都，所有曾經挑戰規則失敗的英雄亡靈，最後都會回歸於此。而你，還沒有呆在這裏的資格。”芮茵冰冷地說道。她站了起來，毫不在意地繞過了地上的蘭達提尼，擡頭吩咐道：“差不多到我們出場的時候了，莫爾多瓦，準備打開城門吧。如果我不出現的話……那些家夥永遠不會放棄的。”

黑騎士應了一聲，他冷冷看了一眼蘭達提尼，巨大的身影悄無聲息消失在房間中。

芮茵重新看向了蘭達提尼，她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規則嗎？”

黑暗精靈的目光充斥著憤怒與不解，他詢問似的看向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奇怪的問題。

“我不相信。”芮茵輕聲說道，“預言、規則、神座……所有那些規定了我們必須應該怎麽活下去的規則，我統統不相信。如果它們真的存在的話——蘭達提尼，我會親手把它們全部打破給你們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蘭喵終於拋棄了羞恥心露出了肚皮……被某人無知無覺地一腳踩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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