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警告，沒有宣言，甚至沒有飛濺的血液。那黑漆漆的頭盔飛揚到空中然後迅速墜下，發出當的一聲脆響，然後骨碌碌滾落到幾步外的地方。

芮茵目瞪口呆看著瞬間少了頭的黑騎士，而他竟然還能緩慢伸出手去，摸著斷面整齊的脖子一圈盔甲。

“芮茵！芮茵！”拉爾斯緊張地拉過芮茵一陣窮搖，兩只手掰著芮茵的膀子烙餅一樣翻過來倒過去折騰，“你還好吧芮茵？有沒有受傷？受驚？受……他帶你去了什麽地方？對你做了什麽？你怎麽不說話？發生了什麽事？還有什麽問題QAQ？！”

……什麽問題都很大好不好？！

芮茵一把推開緊張檢查的拉爾斯，一只手指著被砍掉頭的黑騎士：“他他他……你為什麽要殺了他？”

拉爾斯輕描淡寫掃了一眼無頭騎士，不到半秒鐘又迅速回過頭來，絲毫沒被打亂節奏地繼續：“有沒有哪裏痛？或者中毒了？也許受了詛咒？芮茵你說話啊！快回答我啊QAQ！！！”

完全沒辦法和這種人交流！

芮茵陰沈著臉敲了敲拉爾斯的手腕子，奪過他手裏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轉劍柄，當的一聲用力敲到拉爾斯腦袋上。對方的眼珠子暈乎乎轉了幾個圈，才重新定下來。

“冷靜下來了？”

拉爾斯怯怯點了點頭，還是很不甘心地扒拉著芮茵頭發尋找被他腦補出來的傷口。

芮茵不耐煩地推開他，有點緊張地回過頭去看向黑騎士——依舊是無頭的狀態，正半蹲在地上，一點點摸索著尋找自己的頭，好不容易摸到了，卻因為身高問題不小心踢了一腳，那顆腦袋又骨碌碌滾的更遠了……

“勞駕。”遠處地面上的那顆腦袋格外沈靜地說，“能不能幫我找一下身體。”

芮茵無言地走過去，把腦袋撿起來。

“謝謝。”腦袋彬彬有禮地說，“我代替我的身體感謝你。”

“……不客氣。”

真是難以形容的違和感……

出乎她的意料，拿到手裏的頭竟然格外輕。她偶然向頭盔裏掃了一眼，就結結實實楞在了當場。

“……沒有。”芮茵難以置信地仔細看著手裏的頭盔，“這裏面是空的！”

拉爾斯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一把搶過芮茵手裏的頭盔看了看，頓時拉長了臉。他大跨步提著劍走回去，芮茵還沒弄明白他要做什麽，拉爾斯已經提起劍來，手起刀落，唰地削掉了黑騎士的胳膊！

芮茵整個默在當場，似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拉爾斯撿起地上的手臂，皺著眉頭往裏看了看，然後面無表情直起身，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又剁掉了另外一邊胳膊。

“……”這回不是做夢了。芮茵緊趕著搶上兩步，一把奪過了拉爾斯手裏的劍。

“你想幹什麽？”繃臉瞪，“你以為是在切菜嗎？再也不給你了！”

“可、可是……”拉爾斯結結巴巴委屈地說，“他……裏面都是空的。”

芮茵下意識看了一眼被拉爾斯拿在手中的胳膊，空蕩蕩的金屬殼子裏只有繚繞的黑霧，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餵，”芮茵猶豫著提要求，“那、那個……莫爾多瓦啊，既然都這樣了你還能動，那我們能把其他的地方拆了看看嗎？”

黑騎士：“……”

半個小時以後，芮茵、加拉哈德、拉爾斯三個人圍坐成一圈，中間是被拆了一地的盔甲零件。

——這三個熊、孩、子！

“的確是什麽都沒有。”加拉哈德表情嚴肅，隨手扔掉一個空了的指節盔甲。金屬殼裏面的黑霧可憐巴巴地蠕動了一下，慢吞吞在地上徒勞地尋找曾經和自己手拉手的夥伴屍體。

這幫熊孩子把黑騎士盔甲的每一個螺絲釘都卸了下來，然而他們沒有在其中發現任何能代表黑騎士存在的東西。支撐那個龐大殼子運動的，似乎就只有裏面的一團黑霧而已。

就算是亡靈，也至少存在能夠讓靈魂保留下來的憑借。像黑騎士一樣什麽都沒有的，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因為最狠毒的禁咒而死的，這種禁咒無法由人類發動，只有當極致的‘惡’出現的時候，才有可能被觸發。

總結一下，就是說，只有花樣作死協會的頂級VIP會員才有可能觸發上述可能，從而達到死了也長存人間的效果。芮茵覺得這個事例足以用作協會招生的福利宣傳標語。

“那有什麽奇怪的！”加拉哈德大手一揮，“他可是黑暗之神，邪惡與欺騙的領軍人物！如果他都不能觸發那個傳說中的禁咒，根本就沒人能做到了！不過我關心的不是這個，至少我現在明白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胸一挺，一臉按捺不住的猥瑣興奮之色：“我早就在懷疑了，傳說中黑暗之神最擅長的是魔法，怎麽可能會有這麽高大的身材。現在看來，是因為他沒有形體，所以那副盔甲才被擴張成這種樣子。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有比我加拉哈德身材還要好的存在！哇哈哈哈！”

芮茵低頭沈思著，黑騎士的頭盔放在她的膝蓋上，在他們無節操討論人家肉體的時候，黑騎士極有紳士風度地保持著沈默。

當然，也不排除被熊孩子們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可能性。

和戰神西薩羅比起來，對黑暗之神的記載實在是少之又少。沒有人知道他生在怎樣的家庭裏，活著的時候做了些什麽，他受了怎樣的痛苦才死去，他僅僅是作為一名失敗者，在記述他人光輝歷史的篇章裏被不屑地提及只字片語。除了只能生活在陰暗地下的黑暗種族，沒有人關心他的任何事情。

聽起來……有點可憐的樣子呢。

芮茵戳了戳從剛才開始就始終保持絕對安靜的拉爾斯：“拉爾斯，你怎麽看？”

拉爾斯，死機循環中：“芮茵喜歡莫爾多瓦不喜歡我芮茵喜歡莫爾多瓦不喜歡我……”

芮茵：“……餵，我什麽時候說喜歡他不喜歡你了？”

拉爾斯，繼續死機中：“芮茵只關心莫爾多瓦不關心我芮茵只關心莫爾多瓦不關心我……”

“……”算了。

“咦？他消失了！”加拉哈德驚訝地叫起來。

大概是太長時間沒有人理睬，在他們不註意的時候，那些被堆放在地上的盔甲零件正在慢慢褪去黑色，顏色漸漸變成了真正亡靈一樣的煙灰。連芮茵膝上的盔甲也慢慢變成了透明，黑騎士沒有再說一句話，不過一會兒工夫，所有存在就毫無痕跡地消失在空氣中。

“他不見了？”加拉哈德有些呆滯地喃喃，“那麽，我們要往哪裏走？”

“進城，”芮茵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看到那座最高的塔樓了嗎？莫爾多瓦告訴過我，那裏有通往外界的通道。”

她若有所思地擡起頭來，凝望著在黑暗之中也發出微光的尖頂高塔：“而且，我總有一種預感，莫爾多瓦是不會這麽輕易消失的。”

芮茵扭過頭去：“好了，要出發了，拉爾斯？”

拉爾斯，依舊失魂落魄中：“芮茵只要他不要我只要他不要我……”

“……”餵你夠了啊！

芮茵向加拉哈德借來了白銀寶劍，掂量了一下重量之後面無表情敲了下去。事實證明招不在新有用就行，雖然依舊呆滯，可小騎士總算是恢覆了行動力。

他們收拾了行李，給兩位戰士的傷口簡單上了藥，就準備再次出發了。芮茵剛剛背上背包，身後的拉爾斯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角。

“我……我不是黑暗之神。”拉爾斯低著頭，似乎是有點害羞地小聲說道。

“我不會魔法，沒有軍隊和城市，我只是個見習騎士。一路上還……總是麻煩芮茵你照顧我。”越說聲音越低落，只是依然在繼續。

“但是，能不能不要拋棄我？我、我會學習的！就算我現在很沒用，也、也會有一天，我能變得和莫爾多瓦一樣，能把四個大陸的版圖，送到你的面前。”

少年的身材早已經抽條成足以稱得上美味可口的成人階段，只是臉龐上還帶著未消褪的青澀。他低著頭，顫抖著聲音，把那些很多部分都是盜版的話一字一字說出。一如很多年前，他在西薩羅的神像前許下誓言的時候一樣虔誠。

只是這是和黑騎士說話的時候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是我的神。

曾經在另外一個次元裏聽到的話再次回蕩耳邊，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話語，卻在芮茵心上轟地砸出了難以承受的巨大深坑。

……《育兒寶典》上根本沒提到熊孩子中二了怎麽辦！也完全沒提到熊孩子賣萌讓人受不了的時候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羞答答的萌漢子什麽的好……重口啊！腦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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