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加拉哈德發出了一聲少女的尖叫，同時條件反射雙手握劍向面前屍體的膝蓋骨砍過去。可他還沒碰到獸人王的屍骨，黑騎士已經兇猛地撲了上來。

一只手穩穩接住加拉哈德揮下來的劍，反抄起劍身來把另一端的加拉哈德舉到空中，手臂一甩就把他扔鐵餅一樣扔了出去，整個過程輕松帶自如。姿勢優美距離超標，裁判紛紛舉牌9.8分。

“安靜！”他壓低了聲音吼道，“別把他吵醒了！”

黑騎士的聲線帶著幾分如同被砂石砥礪過的沙啞，壓低聲音說話的時候威嚴無比。鐵餅加拉哈德捂著腦門暈頭轉向坐起來，小媳婦一樣滿腹委屈看了他一眼，竟然罕見地沒有怒吼起來。

“他他他不是已經醒了嗎？”加拉哈德指著牛頭獸人結結巴巴說道。

牛頭人威嚴站立在原地，兩只眼睛裏紅光爍爍，用“這幫渣滓”的高冷目光輕蔑註視著下方人群，從頭到尾保持著不屑一顧的高貴沈默。

全員緊張備戰……

十五分鐘過去了，除了威嚴之外，牛頭人更是增加了“神秘”的標簽。它甚至連把自己肋骨裏的斧頭抽出來都很不屑，繼續保持掛在墻上的姿勢更加蔑視地高擡著頭。

全員技能CD讀條完畢……

最終，在半個小時之後，拉爾斯甩了甩緊張握劍到發麻的手，遲疑著總結：“它……好像就是個燈柱而已？”

涼風裏依稀呼嘯而過牛頭人泣血的咆哮：……媽蛋的老子褲子都脫了你們才明白嗎？！老子祖傳龍套兩百年從沒有當背景這麽辛苦過啊！！

芮茵默默拍了拍加拉哈德肩膀，從那個背包裏拿出那些年用慣了的黑線，給屏幕貼了背景。

“啊哈哈……好像是的呵呵……”加拉哈德撓頭傻笑繼而拔劍對著黑騎士咆哮，“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麽剛才要把我扔出去啊？！說出理由！不然的話我一定要跟你決鬥！”

“他還沒醒。”黑騎士轉向芮茵，右手覆於胸膛之上，看都沒有看那個決鬥的邀請，左手很隨意地伸出兩根指頭，捏住加拉哈德的劍尖，擡手腕，抖。伴著一聲更加少女的尖叫，決鬥勇士加拉哈德舒展著名為“不作不會死”的翅膀，飛上了七八米的高空，然後當地一聲一頭撞到了牛頭骨上。

“但是，他已經為我們指出了道路。”然後肅穆地說完了後半句話，順便伸手接住掉下來的加拉哈德，還有一起砸落下來的獸人王顱骨。

芮茵：“……不，請不要在意，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願意向兼職戰神的弱智幫主西薩羅發誓，自己對加入那個花樣作死協會真的沒有半點興趣。

拉爾斯飛快地跑到加拉哈德身邊，仗義地伸出了男子漢的友情之手扶起白銀騎士，同時小心翼翼地嘗試把扣在他頭上的牛頭骨取下來。加拉哈德一只手摁著暈頭轉向的腦門，蚊香眼閃爍著激動的淚光：“拉爾斯！果然還是你最好了！謝……”

話剛說到一半，成功取下完整頭骨的拉爾斯興奮地轉身，好像丟掉一只薯片包裝袋一樣一個甩肘將其重新撞倒在地，然後一路狂奔激動地跑到芮茵面前，歡快地疊聲叫道：“芮茵芮茵！你看這個啊！剛才就是它在亮！”

薯片包裝袋：“……”他媽的老子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被拉爾斯敬獻在面前的頭骨，有著英俊白皙的皮膚和輪廓深邃的五官，不難想象它活著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個美人（……）。芮茵凝望著它被活生生敲斷的頸椎骨，以及死了之後還難以瞑目的灼灼紅光的雙眼，深深體會到大概沒什麽工作比做這群人的炮灰更加苦逼的了……

“眼睛裏……有東西？”芮茵遲疑著問，她擡頭看了黑騎士一眼，對方並沒有什麽制止的動作，於是她伸出手來，輕輕把骷髏眼窩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兩塊緋紅色的東西，巴掌大小的扁平形狀。它們看起來有些像水晶，但奇異的是竟然是溫暖的，指尖戳一戳竟然還有點彈性。那個溫度和觸感，真的要讓人很克制才能強忍著不去聯想這是不是獸人王的眼珠異變體……

就在那兩塊晶體脫離頭骨的剎那，牛頭骨在拉爾斯手上碎成了斑駁殘片。

周圍的黑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退去，骸骨與戰場如同融化水中的薄冰般分崩離析。芮茵手中拿著兩塊晶體，保持著半彎腰的姿態怔在當場。她眼睜睜看著黑色霧氣合攏又消散，扭曲的怪誕光線中，龐大的城池影像緩慢浮現。

那些是泛著晦暗微光的灰色巖石，在看不到穹頂的廣闊黑暗之中無限延伸。她看到哥特式的尖頂教會，巴洛克風格的奢華宮殿，還有低矮的貧民窟屋頂。只是所有的建築都是死寂的一片，沒有任何光線和聲音。

而他們就站在高入雲霄的巨大城門前，城門洞開著，露出裏面黑霧繚繞的寬闊街道。

“這裏是……這裏是……”加拉哈德激動得不能自已，他兩腿打著哆嗦往前走一步，“這裏是王都啊！沒想到……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來到這裏！”

“王都？”

“那是傳說之中的亡靈之城。”拉爾斯向芮茵解釋著，他警惕地望著城內街道，“據說是戰爭之前黑暗之神統領的最大城池。幾乎所有強大的邪惡生物死後都會以亡靈的形式回歸王都，但是在戰爭之後，王都和黑暗之神一起銷聲匿跡了。沒想到……它居然被藏在這裏。”

“你說，這裏是一座活著的城？”芮茵遲疑著問，“可是它好像是空的，而且我也並沒有看到亡靈……”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城門兩邊的燈柱一下子亮了起來。

它好像只是一個信號，在眾目睽睽下，從他們眼前的街道開始，這座巨大的亡靈之城開始被月白的光暈點亮。每一間店鋪、每一座房屋都亮起了燈，開始有珍珠白的半透明影子在街道上穿梭。它們並不是完全的人形，有纖細美麗的妖精，挺拔俊秀的黑暗精靈，甚至還有龐大的飛龍。所有的影子都是面無表情的，它們擁擠在寬闊的街道上，呆滯地購物或是沈默地行走。明明是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卻莫名其妙給人以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王都可是很好客的城市。”黑騎士平靜地說著，一邊拍了拍手。

在一群土鱉幾乎脫窗了的眼球中，一列身著制服的騎士們邁著整齊的步伐，緩步踏出了城門。他們和黑騎士一樣，整個魂都包裹在鎧甲中，即使是珍珠白的亡靈狀態，也能聽到戰靴落地的哢哢聲響。

黑騎士又一次輕輕拍了拍手，騎士們在芮茵一行面前停了下來。領頭騎士拉風無比地一揮披風，半跪在加拉哈德面前：“芮茵大人，王都近衛長在此向您獻上他的忠誠。”

加拉哈德，目瞪口呆：“？！”

黑騎士：“……咳咳！”

那位整個魂都在散發著一股天然呆氣息的近衛長擡起頭來，茫然四顧一圈，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緊趕著爬起來，左移兩米，繼續單膝跪地：“芮茵大人，王都近衛長這次真的向您獻上他的忠誠。”

拉爾斯：“……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近衛長從善如流地爬起來，帶著後面的亡靈隊伍繼續平移，跪：“芮茵大人，這次真的真的……”

黑騎士面無表情從空氣裏抽出重劍，一劍把跪在自己面前的魂戳成了白煙。

……感覺好像老/鴇一刀捅死了沒讓客人滿意的頭牌小姐……

接著，他轉過身來面對著芮茵，低下頭來。

縱然是隔了厚重的黑色面具，芮茵似乎也能感受到頭盔後那專註的目光。下一秒，兩米多高的龐大軀體毫不猶豫在瘦弱的女子面前單膝跪下。他雙手托舉著巨劍，身後是隨著他的動作整齊舉劍的亡靈騎士團。黑騎士莊嚴親吻了芮茵前方的土地，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寒鐵碰撞：“主君，墮落騎士莫爾多瓦，率領王都近衛團，以及七萬九千名亡靈戰士，向您獻上他的忠誠。”

芮茵長久地沈默著，黑騎士一直沒有擡起頭來。他保持著那個姿勢，純黑的軀體在身後面無表情的一片珍珠白中好像是唯一的色彩。好像無邊的夜色，陪伴世界度過了天地開啟前無數的歲月。

芮茵看著那把平舉的劍，恍惚中覺得他仿佛和後方的亡靈之城一樣，在埋骨之地的死寂中等待了上百年，只為了某一刻，把無盡歲月親手獻上。

大腦似乎還沒來得及下命令，她已經輕輕擡起了手。

而在她看不到的身後角落裏，見習騎士的雙手緊攥成拳，他的身體在輕輕顫抖著，似乎在拼命克制著沖上去的欲望。那雙翡翠綠的眼眸中有緋紅的光瘋狂閃爍著，然而到最後，他只是隱忍地咬住了嘴唇，暗自低下頭去，臉上的所有光彩在那一瞬間灰暗下去。

然後她的手就碰到了那把巨劍。

剎那間，芮茵周圍的景物宛若被打碎的玻璃一般瞬間坍塌。濃郁的黑霧從黑騎士的鎧甲裏冒出來，她有些驚訝地向後退了一步，然而那些黑霧好像有知覺的觸手一樣，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她只聽見身後一聲尖銳到奇怪的叫喊，餘光瞥見拉爾斯驚恐扭曲著臉撲上來的身影，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整個人就被完全拖入霧氣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本章就是媽媽桑戳死了頭牌然後自己親自上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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