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間

日常鍛煉後，吉恩沒有立刻回居住層，而是來到實驗區域查看情況。那頭劍角豚已經蘇醒，醒後一直試圖掙脫鎖鏈。在持續掙紮無果後，它的身上滿是鎖鏈留下的傷痕。此刻它已精疲力盡不再動彈，閉著眼睛對給它準備的食物看也不看。

“有結果了嗎？”吉恩向一名研究員詢問道。

“還在分析中。”這個時間大多數研究員都已休息，所以還沒出最終結果。

這時羅德尼走進來，向吉恩敬了個軍禮，匯報了母艦附近的警戒情況。絕大多數劍角豚都已經離開，母艦旁只剩了一頭劍角豚。它不停地用身體沖撞母艦，撞得渾身傷痕累累卻不收手。

“不用管它，單獨一頭夠不成威脅。”吉恩並不在意。

“如果試驗結果出來，我們是不是就能放了它？”羅德尼詢問。

吉恩看了看剩下的研究人員，“今晚恐怕來不及了，明天吧……”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羅德尼接通了指揮室詢問，警報源來自機甲艙的滑道門。吉恩和羅德尼急步走進升降梯，升降梯降至母艦底層，二人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機甲艙。

機甲艙

機甲滑道出口的門大開，墨正站在出口處，向外看著什麽。黑暗的門外，呼嘯的海風卷著白色泡沫沖入門內。借著門內光線，隱約能看到一頭劍角豚正在門外徘徊，黑色的背鰭像鯊魚一般帶著不詳氣息。

“你在幹什麽！”吉恩出了升降梯，見此情景怒吼了一聲。

墨聽到了吉恩的聲音，回過頭來看著他。他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似的。

“它在哭。它們不肯救它，它要死了！”墨朝吉恩大聲喊道，但聲音被風聲蓋住一大半。

吉恩三兩步來到門口，一把拽住墨的手，“你瘋了吧，給我回來……”

忽然吉恩的眼睛瞪起來，下一刻那頭劍角豚借著海浪沖進門內。吉恩情急之下摟住墨一起撲倒，抱著他滾了幾下遠離它的身邊。羅德尼一個箭步擋在二人身前，掏出激光槍對準了正掙紮亂滾的動物。吉恩下一刻也翻身躍起，掏出腰中的激光槍同樣對準了它。

墨趕緊爬起來，抱著吉恩的腿一邊哭一邊搖晃他，“它只想救它的同伴，別的同類都不肯救。吉恩放了它們！”

那動物依舊掙紮翻滾，卻沒有要攻擊的跡象，仿佛耗盡力氣只想向艦內沖。它發出尖尖的叫聲，那聲音極具穿透力，高音中透著無盡的悲傷絕望。實驗區域內，一直紋絲不動的那一頭忽然開始拼命掙紮，也發出同樣的叫聲，好像在和這一頭遙相呼應。

吉恩警惕地持槍對著它，和羅德尼交換了一下目光，看來這一頭確實是拼死來救同伴的。

“召集艦上所有研究員，限時一個小時給出結果。”吉恩下了命令。

“是！”羅德尼瞟了一眼地上的動物，“艦長小心點，預防有詐。”

吉恩嗯了一聲，手始終扣在激光鎖上。

這時墨爬到了它的身邊，摸著它的頭看著它，仿佛在和它交流著什麽。

吉恩立刻打開激光鎖，一邊警惕著動物一邊低聲警告墨，“回來！”

“我告訴它，它的夥伴會沒事的。”墨繼續撫摸它的頭。那動物老實了一些，目光投向吉恩，眼中似乎有了眼淚。

“回來！”吉恩語氣又重了一些，“這些動物智商很高，它們白天不是還打算淹死我嗎？”

“它們不是跟我說話的那一頭！”墨大聲辯解道，“它和它的同伴一直離群生活，所以它們的族群也不來救它們。”

吉恩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一下它。它的腹部性別特征明顯，這也是一頭雄性。大概是在首領爭鬥中輸掉的兩頭雄性，組伴生活在了一起吧。

“我不傷害它，你先過來！”吉恩命令道。

“我離開，它會不安的。”墨依舊靠著它不肯離開，“我不能走。”

吉恩警惕地看了它片刻，然後小心走到它的身旁。也許是明白自己勢單力薄，也許是為了同伴委屈求全，它的目光中始終都是懇求。吉恩最終收起了槍，看著這一人一豚眉頭深鎖。

“兩只傻得差不多。”他在心裏感嘆一句，來到滑道口先關上艙門，然後拖來艙內的一條輸水管。

墨不解地看著他，“你在幹嘛？”

“你不怕它呆在這兒變魚幹嗎？”吉恩把輸水管搭在它身上，放出水讓它的身體保持濕潤。墨小心地把水灑勻它的身體，那動物動也不動任他擺弄。

“他是我的配偶，他不會傷害你和你的夥伴。”墨對著動物輕聲道。

吉恩撇撇嘴沒說話，抱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心裏那股異樣的感覺再次出現。

一個小時後，升降梯再次打開，羅德尼急步走出來。然後就看到吉恩和墨和劍角豚，六只眼睛大眼瞪小眼看著彼此。

羅德尼呆在那裏，咳了兩下清了清嗓子，“這裏是在進行什麽特殊的交流嗎？”

“別廢話，結果出來了嗎？”吉恩轉向他。

“在所有獲取的生物材料裏，角內墨液的有效率最高是74%，依舊不符合穩定劑的標準。”羅德尼的口吻很遺憾。

“那就放了吧。”吉恩倒像是松了一口氣。

羅德尼意外地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見吉恩得知任務失敗卻沒發火。

吉恩註意到他的眼神，皺皺眉頭不悅道，“看什麽看？”

羅德尼立刻反應過來，敬了個軍禮，“是，我馬上去。”

夜深時分，母艦的機甲艙再次打開，兩頭劍角豚被放回了海裏。它們立刻潛入水中，片刻間不見了蹤跡。這時艦上的人發現附近又多了幾頭劍角豚，但它們只是遠遠觀望，見到兩頭同類重獲自由卻並不來迎接它們。

“那是不是它們的族群？”羅德尼看看墨。

“嗯，我聽出有白天跟我說話的那一頭。”墨很肯定地道。

“它們是來探情況的。”吉恩忽然明白了什麽，“夢魘下水時並沒見到其他劍角豚，說明它們事先得到了族群的警報。離群的這一頭沒得到警報，族群正好用它來探我們的虛實，反正不在乎它的命運是死是活。”

“這……”羅德尼看看吉恩，這樣的高智商卻讓人感到莫名的心冷。

“希望是我猜錯了。”吉恩冷哼了一聲，忽然目光轉到了墨身上。他依舊扒著門張望那兩頭的蹤影，並沒註意到吉恩在看他。

羅德尼心裏一動，明白了吉恩在想什麽。那麽墨，是不是也像這頭離群者一樣，是他的群族用來投石問路的呢？

“通知指揮室，開火警告。”吉恩說完轉身離開了門口。

“吉恩……等等我……”

墨看到吉恩走了，立刻追上去挽住他的手。吉恩沒甩開他，而是任由他挽著手臂，一起走進升降梯。

“今晚你要自己睡了。”

“抱抱……”

“我說了只抱一晚。”

“可是暖燈壞了。”

“說謊，昨晚還好好的。”

“吉恩不抱，暖燈就會壞的。”

“你饒了暖燈吧。”

聖納塔星，萊茵堡

早晨八點，克萊德裏希從睡夢中醒來。他覺得渾身酸疼疲憊無力，腰更是酸痛得厲害。但發情期的欲動減輕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身後某個部位還在隱隱疼痛。他本能地感到昨晚應該是和萊茵有過親密，但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麽，那時候他應該已經失去了理智。

他勉強支著身體坐起來，片刻後門口響起敲門聲，然後管家端著熱方巾和衣服走了進來。

“上將，您醒了。”

克萊德裏希很驚訝他進門的時機，“你怎麽知道我醒了？”

“房間裏有熱探測儀，能夠感知生物活動跡象。”管家恭敬地遞上熱方巾供他擦臉，又把衣服放到床旁，“不過您放心，您的隱私是絕對保密的，因為那也是殿下的隱私。”

克萊德裏希有點羞愧，看來管家通達人情世故，對他想什麽一清二楚，“是我言語冒昧了。殿下呢？”

“殿下今日起出訪安哥羅聯合王國，清早6點的傳送門就離開了。”管家低頭躬腰，言語十分恭敬，“馬上有機器人伺候您入浴，希望這樣您能安心自在一些。早餐您是在房間用還是在餐廳用？”

克萊德裏希有點不好意思。他雖然出身名門，但眼前侍奉的人是皇儲行宮的管家。他的地位尊貴程度，相當於行政部門的高級官員。

“您這樣會讓我承受不起。”

管家微微一笑，恭謙的態度絲毫不變，“殿下有命令，像照顧他一樣照顧您。我在殿下身邊服侍25年，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命令，有執行不妥的地方請您諒解。”

克萊德裏希舒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客套的話，“我換過衣服去餐廳，那裏能看到帝國的官方新聞直播嗎？”

“是，我立刻去準備。”

一個小時後，三層小餐廳

管家帶克萊德裏希來到城堡三層的小餐廳。這裏挨著萊茵的書房，是他平時用下午茶和甜點的地方。走進餐廳，房間裏裝潢著多件名畫和雕塑，藝術氛圍濃厚。克萊德裏希驚訝地發現，在小餐廳一角的墻壁上，居然有一副他自己的素描像。相框底部，簽著萊茵本人的名字和五年前的日期。

“這是殿下的親作，完成後就一直掛在這裏。”管家微笑介紹道，“聽殿下說，他在軍校學習時聽過您的課，對您的才能十分讚賞。”

“其實殿下才是出眾的軍校生，我只是代過他一兩節理論課而已……”克萊德裏希想起和萊茵初次見面的情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但馬上意識到多言然後閉了嘴。管家明白似地笑笑，打開了臨時準備的全息屏幕。

“早餐馬上就到，這是您吩咐的新聞直播。”

克萊德裏希謝過後坐到餐桌前，新聞裏正在直播萊茵對安哥羅聯合王國的官方訪問。看到他的身影，克萊德裏希心裏一熱，竟有些按捺不住想見他的心情。但下一刻，他的註意力被直播下的小字滾動條吸引住了，對他而言那無疑是爆炸性的信息。

“帝國軍部情報部長施密特·斐茨莫裏斯，今晨突然引咎辭職，目前人已失蹤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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