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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龍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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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人,還得是六年前了,那時候我入行沒多久。二表哥甘效乾有的時候去跑皮貨,經常不在景洪。不帶我玩的時候,店裏也沒什麽生意,我就會幹一些向導的工作,一來打發無聊的時光,權當旅游;二來掙點兒錢貼補家用。

有一回,一個叫老橘皮的人聯系上了我,讓我想辦法帶他穿越中越邊境線。中越關系歷來緊張,邊境線也是戒備森嚴,很難有機會。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後來他給出了我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古語有訓:“有錢能使鬼推磨。”古語又有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承認我心動了,這才答應下來。

但是真跟這人見面了,我悔死了:眼前這位老先生佝僂著背,走路都顫顫巍巍,一副大去之期不遠矣的樣子,半死不活的。拖著個這樣的“累贅”穿越邊境線,跟自殺沒什麽兩樣。我連連搖頭說不行,雖然說做我們這行的不能反悔,但也比丟了性命強。

這個自稱老橘皮的老先生也不氣惱,嘿嘿一笑,忽然變了一個奸細的年輕人的聲音說:“不要看不起老人家。”說著,他當即走了幾步,虎虎生風,跟剛才半死不活的狀態簡直天差地別。我這才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

為了萬無一失,老橘皮還給我做了一套偽裝,把我打扮成了一個山民模樣,雖然說我們後來的行動沒有遇到邊防檢查,僥幸躲了過去。但我還是對他的易容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後來道兒上的朋友都說,能遇到老橘皮是我的造化,黑白兩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求教這位老先生,都是緣慳一面。不過關於老橘皮,最傳奇的就是,沒人知道他的真實相貌,就連我上次見到的那位老先生形象,也是他精心易容之後的模樣。迄今為止,江湖上關於老橘皮的傳說,只有一樣是證實了的,就是此人姓鞠,這是無疑的。但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就沒辦法了。

我看著這張人皮面具,心想這會不會出自老橘皮的傑作。此刻,我心中已經打定了一個主意,回去後,一定想辦法打聽到老橘皮的下落,當面向他問清楚。要說天底下誰能做出這麽惟妙惟肖的面具,我相信只有他。

看看時間,我已經在這裏逗留了很長時間了。趕緊將這個冒充閆顯疆的家夥匆匆掩埋,然後繼續朝著坡頂進發。自打來到這裏,我有一種感覺,好像我一直是在往上方走,一開始那條很長的天梯,到現在的這個坡路。我無法估算我現在所處的海拔位置,但我想,應該是與大本營3600米的海拔高度差不多吧,因為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太厲害的不良反應。

只是我不明白,這裏為什麽要修築成這樣,先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天梯,然後就是一座超大的亂葬崗。踩著死人往上爬,終歸是不敬。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得盡快出去,這裏的氛圍實在是太過怪異了。

終於,又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我來到了坡頂。當我孤身一人站在這裏的時候,壓抑在內心深處許久的緊迫感,更為強烈了。因為我仿佛置身於了山頂之上,而四面八方,全被墓碑所包圍。恍惚之間,似乎有陣陣陰風,吹拂著皮膚,我真恨不得大叫一聲,來宣洩這種痛苦。手電筒掃過周圍,發現左手邊有一條路,不知道通向哪裏。愛咋咋地吧,我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站在這個地方,就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手輕輕地撓你的心,很難平靜下來。

我急忙跑了起來,朝那條路跑過去。說來也奇怪,我剛跑到這條路上,就聞到了陣陣清香,這種香味形容不上來,不像是任何一種花香,反而有點兒像是動物身上發出來的味道,很熟悉。千萬不要以為動物都是臭的,能自然發出體香的動物也不在少數,比如散香龜等。我非常確定這種味道我聞過,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麽。

我不停地嗅著,鼻子抽動,希望能找到香味的來源。最終,在這條路的三分之二處,我看到了一個對講機,不知道是誰失落的。我彎腰撿起了對講機。也不知道這上面粘了什麽東西,又稠又黏,綠油油的,還四處流動,就像是一口濃痰。我撿起它來的時候,不得不捏著對講機的信號桿,但是很快我發現,香味正是從這口“濃痰”發出的!

香?怎麽可能呢?這看似外表跟一口老痰沒啥區別的玩意兒怎麽會發出香氣呢?我抱著懷疑的態度湊上去聞了聞,確實,這種香氣很特別,就像是一條直線一樣,集中不散,從鼻端一直穿透進入了腦仁兒。我不禁囁嚅道:“還真是這種香味啊!”

我很快確認了,這種香味就是傳說中的龍涎香!

龍涎香的大名,誰都聽聞過。其實早在漢代的時候,漁民會在海裏撈到一些灰白色清香四溢的蠟狀漂流物,大小不等,形狀各異。這東西一開始會有一股強烈的腥臭味,但是幹燥後卻能發出持久的香氣,點燃時更是香味四溢,比麝香還香。當地的一些官員,收購後就當做寶物貢獻給皇帝,在宮庭裏或用作香料,或作為藥物。當時,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寶物,請教宮中的“化學家”煉丹術士,他們認為這是海裏的“龍”在睡覺時流出的口水,滴到海水中凝固起來,經過天長日久,成了“龍涎香”。更早一些,在殷商和周代,人們已將龍涎、麝香與植物香料混合後做成香囊,掛在床頭或身上。

當然,經過現代科學家證實,龍涎香其實只是抹香鯨的分泌物,由於它未能消化魷魚、章魚的喙,會在腸道內與分泌物結成固體後再吐出。剛吐出的龍涎香黑而軟,氣味難聞,不過經陽光、空氣和海水長年洗滌後會變硬、褪色並散發香氣,大部分用於制造香水的原料,價格十分昂貴。

這東西,現在屬於有價無市,畢竟你憑一桿獵槍可以搞定大象、犀牛,甚至老虎獅子,但我沒聽說有能搞定抹香鯨的盜獵團夥呢(專業捕鯨船除外),所以很難得,我也只見過一次,還是托了二表哥甘效乾的福。也正因為如此,印象才會這樣深刻。

雖然散發的香味和龍涎香一模一樣,但是這東西我敢肯定跟抹香鯨一毛錢關系都沒有。首先,這莽莽昆侖山中是不可能有抹香鯨的。其次,抹香鯨一開始分泌出的東西是臭的,而且是固體。這跟眼前的這口濃痰形態截然相反。

當然,誰要敢說這就是人吐的,我非得當場打死他。我還沒聽說哪位高人嘴裏吐出來的痰能有這種奇香呢。我不禁想起了老賴對我講的,八百媳婦為了聯合察合臺汗國,將龍進獻給了後者。按照這種說法,難道龍就在這裏?想了想又不太可能,誰也不知道龍的壽命有多長。不過我總覺得過去了幾百年,這條龍掛掉的可能性很大。再者說,如果說龍在察合臺汗國,那八百媳婦那邊的從龍軍不是白忙一場?龍牌或許可以提供這方面的信息,可惜現在沒人能幫我翻譯。

思來想去,令我費解的還有這個對講機。從色澤來看還很新,絕不會是二十年前的老物件。應該就是前不久掉落在這裏的。我曾說過這裏有三方人馬,我的團隊、花老大的團隊以及一支不知名的隊伍。我們這次來沒有攜帶對講機,因為昆侖山的信號不是很好,這東西幾乎用不到。花老大他們走了另一條路,這應該就是不知名的那支隊伍留下的,會是誰呢?

站在這裏想是沒什麽結果的。我先是嘗試著用對講機說了兩句話,伴著滋滋啦啦的雜音,沒有任何回應,看來是不要指望有奇跡發生了。我從背包裏拿出了防水塑料袋,將對講機連同那口“濃痰”一起密封好,想回去後好好研究一下。

整理好背包後繼續往前走,心情莫名其妙輕松了起來。這裏要比八百媳婦皇陵輕松許多,除了人面鸮和亂葬崗,暫時還沒有發現別的麻煩。這讓我更能集中精神好好地踅摸出去的路。

走了一段時間,我忽然從心底湧上來了一種興奮感,覺得自己血脈噴張,心跳也驟然加速,我只是覺得很興奮,為什麽興奮,我也不知道。我漸漸停下了腳步,扶著巖壁大口喘著氣,繼而,情不自禁地大笑不止。我心裏很明白,不對,這絕對不對,我不想笑啊,也沒什麽事值得我這麽高興。可是,我正在笑,而且笑得很大聲。洪亮的笑聲在這裏回蕩,一聲扣一聲,震得我自己耳膜發痛。

臥槽,我這是抽什麽瘋呢?我極力控制自己冷靜下來,不要笑,但是沒有用,我的腦子清楚,但是它已經失去了對各個器官的控制,很快,我只覺得血管裏流動的血都要沸騰了。我像是被抽了筋似的軟了身子,趴在地上,笑聲已經沒有了,但是笑容依舊在保持,口水沿著嘴角滴落。我的呼吸已經快要停止了,大腦中一片空白,我第一覺得笑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情。記得第一次看到《神雕俠侶》中歐陽鋒和洪七公一起笑死,我還對朋友說:“真不愧是大俠,死都死的這麽瀟灑。”但我現在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瀟灑,反而很惡心。

我能吸進的空氣卻來越少,神經繃緊,整個人都開始抽搐了。就當我以為自己都要死定了的時候,一個橡膠制成的奇怪東西扣在了的臉上。這東西剛扣上,我瞬間覆蘇了,先是劇烈的咳嗽起來,恨不得把肺裏的東西都咳出來,然後就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跪在地上,貪婪地吮吸每一口空氣。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笑著窒息而死,要比任何死亡方式都恐怖。

稍微清醒後,我扭頭望去,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人正在翻我的背包,她找到了那個沾著濃痰的對講機,毫不留情地把它丟出去。我剛想阻止:“餵……你……”一摸自己的頭,原來也被罩上了一個防毒面具。

待對講機遠遠飛去後,面前的這個人才摘下了防毒面具,一甩長發,吐著舌頭頑皮地說道:“張一毛,我救了你一命,你怎麽謝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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