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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蹤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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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那只箱子裏,大紅色的嫁衣安靜的躺著,鳳冠霞帔,美不勝收。便是摸上去,仿佛也成了褻瀆。趙軻道:“其實這身嫁衣,當年老將軍在世的時候,就開始準備衣料和首飾了。老將軍希望有朝一日大人能娶妻生子,過著普通人過的日子。大人請求皇上賜婚以後,就開始令繡娘裁剪縫制嫁衣,這些首飾,則是他親自打造的。”

“親自打造?”薛昭驚訝,“他一人?”

趙軻道:“不錯。”

姜梨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她難以想象姬蘅這樣驕傲的人,卻會坐在燈下,認真的為她鑿刻珠寶首飾,只是希望她在出嫁的時候,十裏紅妝,風光無限。

事實上,姜梨並非是在意這些形式的人。當年沈玉容迎娶姜梨的時候,並未十裏紅妝,出嫁之後還要回到燕京城,跋涉長久的路。她那時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大約年輕時候都認為,有情飲水飽,到現在姜梨也仍舊這麽認為。但在姬蘅眼中,這大約是十惡不赦,萬萬不可能的。他便是要昭告天下,姜梨是他的妻子,他會用一生去好好愛護姜梨。他的愛情,就是這樣轟轟烈烈,艷麗到極致。

薛懷遠笑瞇瞇的看著姜梨,自己的掌上明珠能被人這樣珍而重之的相待,身為父親的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就這樣,姜梨便只管安心的等著在家出嫁就好了。

因為時間來的很快,姜元柏他們竟是不能立刻回到燕京城,出嫁那日,可能姜元柏都不會在場。不過葉明煜拍著胸脯保證,便是姜元柏不在場,姜梨的大喜之日,也決計不會被人輕視,他們葉家絕對會讓姜梨成為燕京城嫁得最風光的貴女。

這一月來,姜梨幾乎是沒什麽事情可做了。每日就帶著葉嘉兒和葉如風在燕京城四處游玩。倒是比從前更為輕松。現在想想她前後兩世,出嫁過兩次,第一次嫁給沈玉容,出嫁的時候是滿懷期待,但也十分忙碌。沈玉容家境清貧,薛家也不算富裕,姜梨還得想著如何儉省。如今這一世,嫁給姬蘅,是截然不同的張揚,她不必去考慮嫁妝太少會不會被人看低,也不必去計較對方給的聘禮太多會讓對方的家境更加困難。喜歡便是純粹的喜歡,和其他的任何事情都無關。

姬蘅還活著,並且回到了燕京城的事情,當即又掀起了一陣風浪。許多一開始想要看姜梨熱鬧,覺得她這輩子定然會十分淒慘的人,這會兒便開始眼紅起來。甚至還有一些官家,心中動了心思,還故意去和姬蘅套近乎,希望將自己的女兒也塞進國公府。在他們看來,姬蘅本就有權有勢,如今又立下大功,洪孝帝如今皇位做的這般穩,姬蘅功不可沒,燕京城的官家中,如姬蘅這樣年輕又有前途的人,獨獨他一個。便是拿自家女兒進府去做個妾,只要能和國公府攀上關系,那也不虧。

桐兒說起這些事給姜梨聽得時候,頗為不屑,道:“那些人也實在太不要臉皮了吧。還說什麽高官呢。原先姑爺沒有音訊的時候,個個都來勸咱們姑娘放棄。現在舔著臉也要進門,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麽樣。”

姜梨搖頭一笑,不置可否。其實還有更加難聽的話,只是桐兒沒有告訴姜梨。那些人認為姜元柏如今已經不是首輔了,姜梨也算不上什麽高門千金,至多有一個做官的表哥而已。可葉家本家還是商戶出身呢。姜梨又不是生的傾國傾城。遲早都會被姬蘅厭倦。總會有機可趁。

“姑娘就一點兒也不擔心麽?”桐兒問。

姜梨挑眉:“擔心什麽?他若是真的生出異心,我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前生沈玉容的事情告訴她,人心易變,喜歡一個人,可以為他犧牲,但不能失去自己。她總不能為了日後可能發生的事,現在就給自己找不自在。

正說著,薛昭推著輪椅從外面走了進來,桐兒便退出房去。

“姐姐,”薛昭看著她道:“明日你就要成親了,怕不怕?”

姜梨道:“有什麽可怕的。”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了。”薛昭感嘆道。

這一月以來,姜梨都沒有看到姬蘅。說起來,姬蘅這般肆無忌憚,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倒是對成親前不能見新娘的習俗十分苛守。薛昭問起姬蘅為何如此,姬蘅的回答也是出乎人的意料,他說,習俗如此,倘若懷了習俗,他們的姻緣不平順該如何?

居然如此緊張這樁姻緣,薛昭也就徹底的放心下來。其實和薛懷遠葉家人不同,薛昭對姬蘅,卻是十分的放心。他總覺得姬蘅這樣的人不同於沈玉容,對待外人是絕情狠辣,但只要有了軟肋,機會終其一生,呵護那個人不受傷害。正因為他需要守護的人很少,所以能被他守護的人,才格外幸運,能得到他全部的愛意。

“姐姐,”薛昭認真的道:“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希望你能幸福。”

“好。”姜梨笑著看向他,“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我的?”薛昭愕然了一刻,隨即撓頭道:“我就不勞你操心了。再等個十年八年吧。”說完,也不管姜梨是什麽表情,推著輪椅就逃之夭夭。

姜梨無可奈何地搖頭。

……

成親那日,是一個很好的天氣,秋色裏,太陽都成了金黃色。姜梨坐在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年輕的女孩子眉目溫婉動人,眼睛似潺潺溪水,流動的都是幸福。葉老夫人站在她身後,輕輕地拿木梳為她梳頭,長長的青絲如瀑,被挽成新婦的發髻。珠寶琳瑯,鳳冠霞帔,她抿了胭脂,嬌艷非常。

葉老夫人看著看著,眼睛就濕潤了,大約是想到了早逝的葉珍珍,她道:“我們家小梨,真的長大了。”

葉如風從外面探進個腦袋,呼道:“祖母,好了沒有,迎親的隊伍都要到了。”

葉老夫人連忙應了一聲,叫喜婆進來,給姜梨戴上了蓋頭,拉著她出去。

姜梨被拉著,跌跌撞撞的走,蓋頭蒙著頭,她什麽都看不見。只聽得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還有從遠而近的笑聲。似乎有很多人圍在她身邊,喜婆把她拉到了門口,便松開手,姜梨就安靜的站著,聽著敲鑼打鼓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那是盛大、圓滿、令人難以忘懷的迎親。雖然無法看到,但光是聽聲音,便也覺得十分熱鬧。她從未感受過的奇妙。

她聽見有人勒馬停於面前,有人走向自己。姜梨莫名的緊張起來,周圍的哄笑聲她什麽都聽不見,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有力的,一下又一下,像是有頑皮的小鹿橫沖直撞,幾乎要跳出來似的。

姜梨的手汗津津的,正在她覺得惶惑,竭力保持鎮定的時候,忽然,有人輕輕地牽起了他的手。他的手修長而溫暖,恰好可以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然後,眼前的蓋頭突然被挑開了,她跌進了一雙漂亮的鳳眸之中,姜梨詫異的望向他,這出格的舉動,他做的無比自然,優雅而溫柔。

紅衣的美人就這麽站在她面前,嘴角噙著動人的笑意,說出一生的承諾,他說:“跟我走吧,小姑娘。”

然後,她就這樣,毫不猶豫的,堅定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好。”

番外: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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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城離漠南不遠,但到了冬日,也是冷的出奇。

一大早,姜梨從客棧裏走出來,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桐兒忙不疊的將披風給姜梨披上,道:“夫人千萬別著涼,趕路的時候著涼,可實在難受的緊。”

即便都已經成親一年了,每次聽到桐兒叫自己“夫人”的時候,姜梨都有些回不過神。大約這和前生不同,成親之後,她並沒有和尋常女子一般呆在後宅之中相夫教子,反而游遍名山大川,年少時候未曾完成的夢想,居然在成親之後完成了。於是便覺得自己是自由的,還是未嫁人的姑娘,當然聽不慣“夫人”之稱。

“姬蘅呢?”姜梨問。她醒來的時候,姬蘅已經不在屋裏了。白雪走過來,道:“大人知道您喜歡吃昨晚路上買的紅豆糕,一大早就去給您買了。洪福酒樓的紅豆糕一日只賣十份,大人怕去的晚了沒得剩,奴婢今日起來的時候,大人都要出門了。”

桐兒吃吃的笑:“大人對夫人真是很好了。”

姜梨也有些無言,若是別人知道姬蘅居然為了她一大早去和百姓們排著長隊買一份紅豆糕,怕是以為她是在說謊。不過姜梨也曉得姬蘅的行事作風,想來他去,多半會一口氣將十份紅豆糕買完,全給她送來。這種事,其實讓下人去也可以,姬蘅卻偏偏要自己去。倒不是說他刻意,在過去許多年裏,姬蘅沒有嘗試過這樣普通人平靜的生活,於是這一年來,他們在路上的時候,他總是嘗試許多新東西。那些在別人眼中再平凡不過的小事,對他來說都是特別的。

這很好。

成親以後,姜梨有一次與薛昭談話,恰好被姬蘅聽到了。薛昭說起和姜梨年少時候的夢想,薛昭是希望游遍四海,行俠仗義,姜梨則希望多出去走走,發現生命的無數種可能。

姬蘅聽到後,第二日就做了決定,帶著姜梨出去游玩。

這在別人看來十分詫異,葉老夫人還以為姜梨是跟著葉明煜呆的久了,被葉明煜影響。把葉明煜罵了個狗血淋頭,葉明煜十分委屈,還是薛懷遠出來解釋,說這本就是姜梨的意思。

薛懷遠是了解姜梨從小到大的願望的,而在如今這個年頭,尋常夫君尚且很難做到陪著妻子去完成妻子的夢想,但姬蘅卻做到了。即便這個決定在別人眼中十分荒唐,但他以為,這很自然不過。丈夫理應支持妻子,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前生的她,作為妻子,一直在“付出”,如今的她,卻一直“被付出”。有時候姜梨從一覺醒來,都會恍惚覺得這是一場夢,世上哪有這樣好的良人,偏偏被她遇到了。兩人契合無比,他對她的寵,似乎毫無底線。

正說話的時候,外面有人的腳步聲傳來,姜梨擡眼看去,就看見冰天雪地裏,他的紅衣格外顯眼。他從外面進來,大氅上還帶了未曾融化的雪花,從懷中掏出一大串油紙包,這本來有些滑稽,但姜梨此刻的心裏,卻只有感動。她踮起腳,拂去姬蘅肩頭的雪花,道:“你怎麽這樣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打把傘。”

“你喜歡的。”他把油紙包輕輕貼著姜梨的臉頰,姜梨就覺得臉上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還是熱的。想來他來去都匆匆,又放在懷裏,就是怕回到客棧後紅豆糕涼了。

“日後我想吃紅豆糕,我就自己去買。”姜梨道:“你這樣,我可不敢說我喜歡吃了。”

她才說完此話,就聽見外面傳來一個聒噪的聲音:“紅豆糕?在哪裏在哪裏?小堯,你想吃紅豆糕嗎?”

二人回頭一看,客棧的樓梯上,聞人遙拉著林堯走了下來,邊走還邊打呵欠。他走到姜梨身邊,作勢要去拿姜梨手中的油紙包,嘴裏嚷道:“嫂子,你怎麽知道我餓了,謝謝謝謝,太謝謝了啊。”

姬蘅瞥了他一眼,道:“聞人遙。”

聞人遙一個激靈,伸手的動作一頓,規規矩矩的站好,擠出一個優雅的微笑:“怎麽啦?阿蘅。”

他慣來會裝傻,姜梨笑著搖了搖頭,拿出一個紅豆糕塞到林堯手中,林堯乖巧的道:“謝謝姐姐。”

“聞人,”姜梨看向聞人遙,“這裏到斛陽山,還要多久?”

聞人遙有些嘴饞的望著林堯手中的糕餅,聽見姜梨的話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道:“快了,等咱們再趕一天的路,明日中午之前,就能到斛陽山。”

“總算是要到了。”姜梨喃喃道。

她和姬蘅,每年都會去新的地方,今年冬日裏,去的就是定遠城的斛陽山。為何要去斛陽山,是因為恰好聞人遙也要回師門給林堯上門譜。斛陽山就是扶乩門所在的山頭。聞人遙也有許多年沒有回去了。

聞人遙的師門,姜梨還不至於特意前去拜訪,畢竟世間的美景數不勝數,看都看不過來,哪裏還有閑心去看聞人遙從小居住的地方。之所以要去,是因為聞人遙說,姬蘅小的時候,也曾在扶乩門裏住過很長的一段日子。可以說,那也是姬蘅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正因為這個話,姜梨才想去看看。她對於姬蘅的過去,遺漏了很多地方。正如姬蘅了解她一般,她也想極力的去了解姬蘅,填補上自己未出現的時候,姬蘅一個人度過的時光。

“我們師門的那些師父,也許多年沒有看到過阿蘅啦。”聞人遙道:“嫂子不知道,當年阿蘅長得很好看,我的那些師父,都很喜歡他。差點還想認他做弟子,不過阿蘅這個人從不信命,實在不適合扶乩門,否則要真要是拜入師門,我現在見了他,還得叫他一聲大師兄。”聞人遙津津有味的回憶起來,他總是這樣,給他一點陽光就燦爛,不懂見好就收,現在就忘記了姬蘅方才警告的一眼,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來。

“長得好看就收徒?”姜梨調侃,“就這一點上,你的師父們和姬蘅還真像。”都是一樣的喜美惡醜。

“嘖嘖嘖,可不是麽,”聞人遙道,“正因為師父們偏心他這個外人,對自家徒弟都沒有對阿蘅好。我的那些師兄師弟們,都因此很不滿意,還常常找阿蘅的麻煩,有一次……”

“聞人遙。”姬蘅打斷了他的話,“你好像很閑。”

聞人遙倏而住嘴,看向姬蘅,眨了眨眼睛,“咳,其實我也不是很閑,小堯,走,隨師父收拾一下行李,咱們等下要出發了。”

他其實哪有什麽行李收拾,一路上連衣服都是蹭姬蘅的銀子去成衣店裏買的。無非是找個借口溜之大吉罷了。但姜梨看向姬蘅,姬蘅挑眉,道:“怎麽不吃紅豆糕?”

姜梨拿起了紅豆糕,嘗了一口,甜甜的,遞到了姬蘅嘴邊,姬蘅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差點舔到了她的手指頭,桐兒和白雪羞得滿臉紅透,轉過頭去,姜梨瞪了他一眼。

他看起來像是沒什麽關系,還有心思在這裏調戲她。但姜梨記得很清楚,方才姬蘅打斷了聞人遙的話,打斷的是什麽事?他不想讓自己知道的是什麽?那一刻,他分明有些不虞。

他不願意被人知道的過去麽?姜梨陷入深思。

……

用過早食之後,大家就一同出發前去斛陽山。斛陽山山路難行,馬車走的格外緩慢。姜梨坐在馬車裏,聽聞人遙說起小時候在師門的趣事,也覺得頗為生動。只是她註意到,聞人遙說起的事跡裏,幾乎沒有提到姬蘅。按理說姬蘅也在這裏生活了許久,又都是小孩子,無論如何都會有姬蘅的影子。姜梨不知道是聞人遙忘記了還是其他原因,便問了出來。

聞人遙擺了擺手:“阿蘅那時候多不合群啊,除了我以外,那些師兄弟們,他誰也不搭理。師姐師妹們倒是很喜歡他,他也沒給過人家好臉色。時間久了,大家也都不再叫他。”

是這樣麽?姜梨總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姬蘅對小時候的事情似乎興致缺缺,並不順著聞人遙的話往下說,而是說起別的話頭。姜梨明白他的意思,他既然不想說,那也就不問了。

等到了第二日,果然如同聞人遙之前說的,中午之前,到達了斛陽山的“扶乩門”。

扶乩門看上去,極有世外高人居住地方的特點,位於山峰處。因著地勢很高,雲蒸霧繞,仿佛世外桃源。姜梨一行人到的時候,門口有兩個小童正在掃地,聞人遙走了下來,那兩個小童一楞,問道:“你們是誰?”

聞人遙一笑,亮出自己腰間的一條彩穗,大約是他們師門的印記,那小童見狀,道:“師祖,師祖,小師叔回來啦!”

小師叔,乍然聽見聞人遙這麽個名字,姜梨還有些不習慣。不多時,那兩個小童扶著裏面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走了出來,這老人看上去慈眉善目,仙風道骨,見到聞人遙怔了怔,道:“阿遙,果然是你,你回來了。”

“可不是麽?”聞人遙得意道:“我就是特意回來看您,師父,我還收了一個小徒弟,喏,這是林堯,這回帶他回來就是給他上名譜。徒弟,還不過來給師祖見見。”

林堯上前,看向老人,道了一聲:“師祖。”

老人摸了摸林堯的腦袋,笑了起來,“好,好,乖。”他看了一會兒林堯,目光就落在姜梨和姬蘅身上,等看見姬蘅的時候,目光便凝住了。

“師父,這回阿蘅也回來了。您不知道,阿蘅如今都娶媳婦兒了。這是阿蘅的夫人,姜梨,原先首輔姜家的二小姐。嫂子,這是我師父,靜玄真人。”

姜梨便上前行禮:“靜玄師父。”

靜玄真人看了看姜梨,十分激動,道:“好,都好。”他的目光更長久的落在姬蘅身上,道:“阿蘅,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都長大了。”

“嫂子,之前跟你說的那個看阿蘅長得好看就想把他籠絡進我們師門的人,就是我大師父。師父當年可看重阿蘅,什麽事都護著他,阿蘅和師父感情也很好,當時就因為這件事,我還差點離家出走,覺得阿蘅要搶我飯碗,不想跟他玩兒了。”

姜梨註意到,姬蘅的神色,在看到靜玄真人的時候,也緩和了許多。可見果如聞人遙所說,姬蘅在扶乩門的時候,多受靜玄真人照顧,倒是比別人要親近一些。

“哎,師父,我們趕了好久的路,實在是餓了,您這還有吃的沒,咱們進去,邊吃邊說吧。”聞人遙嘟囔道。他本就有些孩子氣,如今在靜玄真人面前,越發的像個小孩子,就連林堯看上去都比他穩重。

靜玄真人也是真心的愛護小輩,並未斥責聞人遙,只是笑道:“好,我們也正要用飯,阿蘅,姜姑娘,你們一道進來吧,飯菜簡陋,不要嫌棄為好。”

姜梨只稱不會。

幾人一道走近了扶乩門。扶乩門看上去,更像是個道觀,殿中供奉著神仙,不過整個師門卻是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門口臥著一只黑色的水牛,擡眸看了一行人一眼,懶懶的甩了甩尾巴,便不動彈了。除了剛開始門口兩個掃地的小童,整個門裏,竟然沒有別的人。

姜梨問:“靜玄師父,扶乩門裏其他人去什麽地方了?”

“其他人?”靜玄真人先是一楞,隨即笑了,他道:“沒有其他人了。真一和水嬰是我收的最後兩個徒孫。扶乩門氣數將盡,我的徒弟們要麽死了,要麽下山游歷去了。如今這裏,只有我們三人。”他看著姜梨的神色,笑著解釋,“姜姑娘不必為老夫難過,盛極必衰,自古以來的道理。扶乩門有過繁盛的時候,到了我這裏衰落下去,是很自然的。日後有阿遙接受,終有一日,還會恢覆從前的盛景,這是輪回規律。”

這位師父,倒是想的很開,姜梨也不由得心生佩服。幾人到了飯堂,飯菜都是清淡的小菜,聽說都是靜玄真人和兩個小徒孫自己種的糧食蔬菜。吃飯的途中,靜玄真人問了許多這些年姬蘅和聞人遙發生的事。聞人遙還好,隔個三五年就要回來一趟。姬蘅卻是實實在在的從許多年後的一別,就再也沒看到了。得知姬老將軍死了,靜玄真人也長長的嘆了口氣。

“當年你祖父把你交給我的時候,好像還是昨日的事。如今故人都離開了,”靜玄真人嘆道:“今日一見,也不知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你。”

“師父,好好的吃飯,說這些不吉利的做什麽。”聞人遙不滿,“不知道的還你為你咒阿蘅呢。”

“臭小子,”靜玄真人佯作生氣,“你整日胡說八道,還怎麽做人師父!”

“嘿,我的徒弟可比你的徒弟聽話多了。”聞人遙洋洋得意。

姬蘅看著面前他們打打鬧鬧的場景,只是淡笑,姜梨卻能看出,他是比平日裏還要高興一些,終於也放下心來。

又說了一些話,聞人遙要帶林堯上名譜了,靜玄真人就讓姬蘅帶著姜梨在這四周轉轉。

姜梨隨著姬蘅走了出去,斛陽山峰處,只有這麽一處師門。整座山頭都沒什麽人,正因為人跡罕至,風景才格外美好。叢林幽谷,山峰陡峭。姜梨邊走邊詢問姬蘅,姬蘅也就一一回答。當年扶乩門的小師傅們,就是在此學藝。學的是蔔卦扶乩,也學機關暗器,武功醫術,各有側重罷了。

姬老將軍當初在姬蘅四五歲的時候,就把姬蘅放在這裏,讓姬蘅在此呆了整整三年。那時候是林柔嘉最喪心病狂的幾年,為了防止他們對姬蘅下手,姬老將軍才想到把姬蘅藏在這裏,斛陽山腳下有奇門遁甲,尋常人走上山就會迷路,旁人發現不了姬蘅的蹤跡。

“那你在這裏,學的是什麽?”姜梨問。

“政客權術,用人之道。”姬蘅回答。

姜梨想了想,也就釋然了。後來姬蘅在其中,平衡成王、姜家和洪孝帝三方勢力,一直做得很好。原是在那麽小的時候,就開始學這些。

姜梨走到了湖邊上,山上的湖水早就結冰了,白茫茫的一片,偶爾有長著白羽的鳥雀站在岸邊的草叢中,發出唧唧的囈語。姜梨道:“我剛醒來的時候,就是因為姜二小姐知道親事被搶,投湖了。現在想想,真是恍若一夢。”

姜二小姐因為投湖,芳魂不知所蹤,卻陰差陽錯的,讓姜梨成為了姜二小姐。

“我小的時候,也差點死在湖裏。”姬蘅道:“這麽說來,我們真是有緣。”

姜梨一怔:“你?也不小心掉下去過湖裏麽?”

“算是吧。”他嘴角一勾,笑盈盈的道:“就是這片湖。”

“什麽叫‘算是’?”姜梨皺起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在我看來,不是,在別人看來,是。”姬蘅道:“所以叫‘算是’。”

姜梨細細琢磨他話裏的意思,恍然道:“你被誣陷了?是別人將你推到湖裏,可誰都不承認,說是你自己掉進湖裏的?”

姬蘅笑了笑:“很聰明嘛,小姑娘。”

成了親以後,他還是喜歡叫姜梨“小姑娘”,顯得格外的寵溺和親昵。

姜梨聞言,卻沒有他那麽好的心態,氣憤道:“誰會這麽做?太過分了!”正因為姬蘅一直表現的很強大,得知姬蘅沈重的過去後,才特別令人心疼。如今又知道有人如此欺負小時候的姬蘅,姜梨更加瘋憤概。

姬蘅笑了笑,道:“沒什麽,都是過去的事了。”

姜梨蹙眉,她想起聞人遙說過的那些話,遲疑的問道:“不會是那些師兄師弟吧?”

姬蘅沒有否認。

小孩子是最天真的,因此當他們懷著惡意的時候,也是最可怕的。因為在很多時候,他們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不明白自己會對另一個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姜梨抓住姬蘅的手,姬蘅挑眉,道:“沒事的,阿貍。”他反過來寬慰他。姜梨實在舍不得再去詢問他那些細節,再讓姬蘅回憶一次過去的傷害,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你就當他們妒忌我吧,畢竟他們實在是很醜。”姬蘅不緊不慢的道,“這樣想的話,你會不會高興一些?”

僅僅只是這樣?姜梨不這麽認為,姬蘅會在聞人遙提起過去的時候顯出不願意攀談,也不願意回憶,只怕這件事對姬蘅的傷害,要比他眼下所表現出來的輕描淡寫,要嚴重得多。

那些師兄弟究竟是為了什麽這樣欺負姬蘅,並不清楚,但也許正是因為他們的傷害,在日後姬蘅的性格形成中,也就變得格外狠辣無情。聞人遙尚且隔幾年就要回扶乩門一趟,但姬蘅卻不喜歡回來。只怕除了不願意見到師兄弟們以外,還不願意見到過去那個懦弱的,任人欺負的自己。

姜梨不知道能說什麽,她抱著姬蘅的胳膊,道:“若是當時我在場,我一定胡會保護你。”

姬蘅失笑,“你在場?阿貍,你那時候,還是個還不能走路的小娃娃。”

姜梨想想自己那時候,的確說出這種話有些可笑了。但她還是執拗的道:“倘若能回到過去,我一定幫你趕走他們,然後讓你跟我走,再也不讓你被欺負。”

她當然知道這不過是說笑的話,這種事也不會發生,不過她就是說了,好像只有說出來,心中才好受一些。姬蘅道:“好啊,傳說斛陽山上有能滿足人心願的神仙,說不準聽到了你的話,特意讓你回到我的小時候,幫我出氣一回。”

姜梨揚了揚拳頭:“我找阿昭的彈弓將他們全都打跑!”

姬蘅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哎呀,真是好可怕的悍婦。”

她見姬蘅說著說著,像是徹底的從那種晦暗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氣。然而到底是不舒坦,像是胸中堵著一口氣般,就連夜裏和姬蘅一道就寢的時候,還想著這件事。

斛陽山地勢高,夜裏便格外的冷。姜梨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不知道是幾時,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孩子們嬉鬧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幾聲像是罵聲,姜梨睜開眼起身,回頭一看身邊,並無姬蘅的身影,床被整整齊齊,像是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

她怔了一怔,本應該先去尋找姬蘅,但不知為何,聽到外面的聲音,便鬼使神差的,披上衣裳,從屋子裏走了出去。

門外月光如水,但白日裏厚厚的積雪卻全都不見了,更像是深秋初冬季節,已有寒意,卻還不至於天寒地凍。周圍十分安靜,只有風,但孩子們嬉笑的聲音,就這麽清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

姜梨毫不猶豫的順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朝前走去,心中倒也不覺得害怕,只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人在牽著自己走一般。她走著走著,便覺得這條路看上去怎麽分外熟悉,好似就是白日裏和姬蘅一道走過的路。

待走了不知道多久,便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湖,湖水淋淋,泛著涼意,不想白日裏已經凝結成冰。在湖水邊上,站著一群小童。

這些小童皆是六七歲的模樣,最大的也超不過十歲,穿著白衣白褲,頭發統一以青帶束著,像是一個師門的打扮。而在他們之中,站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那男孩子生的十分精致漂亮,唇紅齒白的幾乎不像是人間的人。很難想象這樣小的年紀五官便如此深艷,他和其他的男孩子不同,沒有穿白衣白褲,而是穿了紅色的窄袖小袍,襯的他膚色更加白皙,月色下,仿佛哪個仙山上下凡來玩鬧的仙童,又像是花草成了精,生出了美貌的花靈。

為首的男孩子道:“他娘是青樓裏的女子,不是好人,他也不是好人!姬蘅,滾出扶乩門!”

姬蘅?姜梨心中巨震,這怎麽會是姬蘅?她仔細的打量面前紅衣小男孩的眉眼,他那琥珀色的眸子,現在已經有了漂亮的形狀,眼底下的紅色小痣,一如既往,這的確是姬蘅,可看上去,便像是五六歲的小姬蘅。

她怎麽會看到五六歲的小姬蘅呢?姜梨也喊了一聲姬蘅的名字,但姬蘅並沒有回答他。那些男童也像是看不到姜梨似的。

就在這時,小姬蘅冷笑一聲,他站著沒動,道:“我娘不是壞人,你們才是壞人。想要我滾,自己去跟靜玄真人說,反正我也不想待在這裏,一群廢物!”

他小小年紀,面如寒霜,身體站的筆直,但姜梨似乎能透過他倔強的眼眸,看到他藏在暗處的傷心。

他才只是個孩子,但好像已經對此習以為常,經歷了許多許多了。這些師兄弟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看不慣姬蘅,但在夜裏背著師父們偷偷欺負,實在是很可惡。

其餘的人聞言,自然勃然大怒,其中有個年紀大點的少年,便直接上前一步,將姬蘅狠狠一推,小姬蘅尚且年幼,力氣不大,“噗通”一聲,掉入了湖水裏。

那些男孩子們在岸上哈哈大笑,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揚長而去,只剩下小姬蘅在湖水裏掙紮,姜梨什麽也做不了,著急的跑到湖邊,她伸手碰到水面,湖水冰冷刺骨,姬蘅掙紮著奮力游向岸邊,姜梨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他,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自己可以抓到姬蘅了,心中一喜,便抓住姬蘅的袖子,將他拉了上來。

小姬蘅爬上了岸,他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冷的微微發抖,然而還是警惕的瞧著姜梨,問:“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我……”姜梨語塞,她沒想到姬蘅會看得見她,可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時候的姬蘅,並不認識她。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姬蘅問:“你是聞人安排的人?”

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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