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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蹤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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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的預言再次回蕩在她耳邊:因女禍遇劫,曝屍荒野,鷹犬啄食。

全部都應驗了。

姜梨喃喃道:“是我害了他。”

桐兒焦急的道:“姑娘,這不關您的事,您別什麽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不,是我的錯,是我令他遇劫,如果那一天,殷之黎不是拿我誘他入局,他也不會受傷……是我害了他。”她痛苦的閉上眼,眼淚滾滾而下。

“大人從未這麽想過。”趙軻道:“姜二小姐,對大人來說,你是最重要的,您千萬不要折磨自己。”

他們跟了姬蘅多少年,與其說是主仆,倒不如說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對於姬蘅的離去,他們亦是痛心,但也不能將其責怪到姜梨頭上。說到底,還是老天捉弄人,偏偏在那個時候讓姬蘅舊疾覆發。

“大人在出征之前,提過一句,如果這一次他回不來的話……日後國公府就交由二小姐打理。二小姐是想要發賣還是留著,亦或者做其他的事,全都由二小姐說了算。燕京城中,大人沒有親眷,二小姐是大人最後的牽掛,他所能留下來的東西,全部都會送給二小姐。”

姜梨慘然的笑起來,這算什麽?這算是臨死前將所有的家財都安排好了麽?她應該稱讚姬蘅極有遠見,做什麽事情都事先安排,大約燕京城的那些人又要開始羨慕她了吧。便是姬蘅死了,還給她留下了這麽大一筆財富。可天知道,她寧願用她所有的財富,來換得姬蘅平安歸來。她希望姬蘅的安排永遠不要兌現,那就代表著,她還有機會等他歸來,等他履行承諾的那一日。

“二小姐日後打算如何?”趙軻輕聲問,“大人說過,如果他不在,二小姐就是我們的主子。二小姐對我們有何安排,大可以說了算。”

姜梨定了定神,她心中的悲痛一瞬間幾乎要將他擊垮,可她知道,現在還不到獨自悲傷的時候。很多事情沒有解決,姬蘅往日的那些敵人,會趁著這個時候,把國公府吞吃幹凈的。關於爵位,關於其他,洪孝帝也許會念著姬蘅的忠心維護姬蘅,但君王的信任到底能維持的了幾時,誰也說不清楚。而最重要的,那些對手會無所不用極其,不擇手段的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包括在姬蘅的死上作文章。

她不能在戰場上幫助姬蘅做什麽,但在燕京城裏,她必須竭盡全力的保護國公府。就算這座國公府裏,再也沒有姬蘅的親眷,但這座府邸,姬蘅從小在這裏長大,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被人奪走。

“我沒有任何打算。也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你們所擔心的事情,也不會發生。”姜梨緊緊握著拳,只有這樣,才能不讓她的眼淚抑制不住流下來,才能不會讓她徹底崩潰,她道:“我會想辦法完成大婚,哪怕只有一人,我留下來,守住這個地方。也請你們與我一起,守住姬蘅的家。”

她悲傷的,堅決的道:“他只有這個家了。”

文紀和趙軻對視一眼,單膝跪下對姜梨行禮,這是主仆之禮,他們像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全心全意的信任姜梨,恭聲道:“是,姑娘。”

……

皇宮中,洪孝帝走到了太後住的冷宮。

天寒地凍,這裏連個火爐都沒有生,一走進,便覺得渾身上下仿佛浸在冰裏似的。院子裏越發的沒有生機,屋檐長長,只露出一點微弱的天光,走在這裏,像是囚牢。

這本來也就是個囚牢。

蘇公公站在一邊,小心的吩咐侍衛將一個紅木箱子擡過來,為洪孝帝打開屋門,將箱子擡了進去。

屋裏散發出一陣難聞的氣味,蘇公公也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洪孝帝目光微動,令人點起燈來。屋子裏黑乎乎的,簾子被拉的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等微弱的燈光亮起來後,眾人才看清裏面。

床腳下,蜷縮著一個人,她裹著一床棉被,地上全是汙跡,或許還有血跡,她似乎極是畏光,感到光亮,便迅速把頭縮回去。直到洪孝帝道了一聲:“林柔嘉。”

林柔嘉擡起頭來,目光迷茫的看著他,洪孝帝心中也微微驚訝。

他知道這個女人心性狠毒且堅定,當時將她扔在這裏,即便再如何條件差,她也不曾動搖。還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太後架子,甚至於將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茍,還是如過去一半驕傲。洪孝帝也氣惱不已,甚至想著,要用別的什麽辦法來折磨太後,光是讓太後自己心中產生愧疚後悔的痛苦之情,只怕這輩子也不可能——她實在太自私了。

然而自從上次姜梨進宮見了林柔嘉以後,事情就有了變化。外面守門的人來說,太後突然一蹶不振,有幾次甚至都想要拿鏡子的碎片去尋死。洪孝帝讓人看好太後,不能讓她即刻死去。那些人說,太後如今判若兩人,好像生命裏一直信奉的什麽東西崩塌了似的,再也無力支撐。而且每一日看上去都很痛苦,當她清醒的時候,就只在做一件事,尋死。

洪孝帝把屋中可能被太後用來尋死的東西都收走了,於是這樣一來,她便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林柔嘉喃喃道。她難以辨認皇帝的容顏,在微弱的燈光下,當年孱弱的,還需要討好她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高大的帝王,心思莫測,手腕強勁,才會將她果斷的囚禁在這裏。

皇家人能活著做上這個位置的,果然沒有心慈手軟之輩。

林柔嘉短暫的清醒了過來,再如何,在面對洪孝帝的時候,她都不願意矮上幾分。正要諷刺幾句,忽然間,她的目光落在那口巨大的紅木箱子之上。不知為何,她的目光被那箱子吸引,怎麽也移不開,仿佛裏面有什麽瑰寶似的,讓她移不開眼睛。

洪孝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了,道:“今日朕來,就是給你送禮的。”他一揮手,“來人,把箱子打開。”

兩個侍衛走近,將箱子推到林柔嘉面前,打開了。

林柔嘉往裏看去。

那紅木箱子裏,還鋪上了金色的絲絨布,仿佛裝著重禮一般。然而是絲絨之上,並列放著兩枚人頭,脖頸處鮮血淋漓,卻偏偏擦幹凈了臉上的臟汙,於是眉目便能辨認的一清二楚。一人是殷湛,另一人是殷之黎。

太後看清楚了面前的兩人之後,尖叫一聲“不——”,她撲了過去,將人頭抱了出來,抱在懷裏,都已經身首分離,自然不可能再活的了。而她卻像是還希望能救活這二人一般,一下子嚎哭起來,道:“阿湛!之黎!”

可惜的是,無論是殷湛還是殷之黎,都雙眼緊閉,不能再回應她的哭聲。

“殷家兵敗,金吾軍班師回朝,這是戰果。朕以為,你既然曾是一國太後,這等國之喜事,也應當為你一同分享。朕才特意帶給你看看,如何?”洪孝帝笑著,咬牙切齒的道。

他終於看到太後痛哭流涕,滿心懊悔的時候了。這女人心硬如鐵,無論發生什麽,總是冷漠以待。洪孝帝也是個人,他也有報覆心,太後當年害的夏貴妃早逝,害得他的少年時代布滿陰霾,他也希望能讓太後嘗嘗痛苦的滋味。

而林柔嘉,大抵是真的愛過殷湛的。只見她把殷湛的頭抱在懷裏,絲毫不嫌棄上頭的異味,也不覺得恐怖,牢牢地抱在懷中,怕人搶走似的。她還去吻殷湛冰冷的嘴唇,一邊哭一邊道:“阿湛……阿湛……不要丟下我……”

這可怕的一幕落在眾人眼裏,眾人都覺得有些膽寒。林柔嘉哭著哭著,突然道:“皇帝,你殺了我吧!”

“哦?”洪孝帝挑眉:“朕為何要殺了你?”

“當年是我害了你的母妃,我還害死了虞紅葉和姬暝寒,我對你們有深仇大恨,求求你,讓我死吧!”太後不住地哭泣,涕泗橫流,再無從前在佛堂裏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是真的心如死灰了,殷湛已經死了,殷之黎也已經死了,在這世上,她唯一愛著的,有感情的兩個人都已經死了。她活著有什麽意義?不會再有翻身的那一日,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裏,一日一日的忍受著折磨。

她怎麽能和殷湛分開,就是死也不能?

太後不住地給皇帝磕頭,這要是在過去那些年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的事請。她只會高高在上,用明褒暗貶的話語,一句一句的折磨刺痛少年皇帝。

洪孝帝冷眼瞧著她,突然道:“姜府上的二小姐也脫朕送你一面禮。”

蘇公公從懷中掏出一物,笑瞇瞇的走到了林柔嘉前面,將手中之物放在林柔嘉的前方,林柔嘉先是一楞,隨即大叫一聲,癲狂大笑又大哭起來。

蘇公公手中的,正是一面銅鏡。那銅鏡十分清楚地映照出林柔嘉如今蓬頭垢面,面目全非的模樣。洪孝帝淡淡道:“林柔嘉,你這樣的醜陋,到了黃泉之下,殷湛又怎麽會願意與你相認?依朕看,你還是好好活著,放殷湛一條生路吧。”

這嘲諷的話已經惡毒到了極致,林柔嘉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臉。這些日子,無人給她剪指甲,她的指甲早已長得長長又鋒利,這麽一抓,頓時生出許多血痕,而她渾然不覺,像是不知道痛似的,很快便成了血肉模糊。

洪孝帝轉過身,像是不願意再多看她一眼,語帶厭惡的吩咐:“把她看好,千萬別死了。”他走出了屋門。

蘇公公緊隨其後,屋門被關上了,從其中隱隱約約傳來女人似哭似笑的瘋狂嚎叫。

直到走了很遠,走到了禦花園中,身後的那些聲音才盡數不見。洪孝帝看著遠處,輕輕吐了口氣。

他的心結,到底是解了。就算帝王這麽做,看上去實在不夠大氣,但從少年時候起的心結,若是不解,將會困擾他一生。從此以後,他才能安心的做北燕江山的主人。至於過去那個懦弱需要逢迎討好的少年,就此消失在記憶中,再也不會出現。

蘇公公把暖爐遞給皇帝,手心傳來溫暖,洪孝帝想到了姜梨托葉世傑進宮來與自己帶的那句話,不由得有些想笑。世上人都說姜二小姐性情溫軟善良,殊不知面對自己的仇人之時,卻毫不手軟。她倒是清楚林柔嘉的弱點,專門擊中林柔嘉的痛處,那一面鏡子,便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林柔嘉再也不會從痛苦之中解脫了。

想到姜梨,洪孝帝又想到了姬蘅,他嘆息一聲,目光有著深深地遺憾。

這一出戰爭,雖然艱辛,但也贏的漂亮。姬蘅第一次帶兵,就有如此戰果,果然不負他父親的名聲。北燕先是經過成王,又是經過殷湛一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固然可以用手段收買人心,但倘若姬蘅在的話會更好,如今他最信任的仍舊是姬蘅。

但姬蘅居然回不來了。

花園裏的風冷冰冰的,花圃也再沒了春日裏繁盛的局面,盛極必衰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真要面對起來的時候,怎麽就那麽難呢?

蘇公公替洪孝帝披上披風,輕聲道:“外面風大,陛下保重龍體。”

人生有起有落,對於姬蘅來說,他的起太過艱難,落又落得十分淒艷,總讓人覺得十分惋惜。洪孝帝眼中,多了一絲傷感,但帝王之道,自來都是孤家寡人,即便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他必須要獨自一人面對接下來的腥風血雨。將局面控制住。否則,就是辜負了為了如今在過去所做的一切。

他轉過身去,道了一句:“回去吧。”

二人的身影,便漸漸消失在禦花園中了。

……

姬蘅戰死沙場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但竟沒有留下墓地。只因為如今死不見屍,而現在立衣冠冢,姜梨又不願意。仿佛這樣就將她內心裏最後一點念想摧毀了似的。

金吾將軍姬暝寒失蹤多年,實則在三年前死在了國公府。姬蘅像是走了他父親的老路,有了相似的命運。但不知他是否還能活著。姜梨知道,姬蘅能活著的希望十分渺茫,所有人都在暗示她,接受事實。

陸璣和聞人遙他們希望姬蘅能活著,七閩來來去去搜了許多遍,但除了這個破碎的蝴蝶扇墜,什麽都沒有。

他就像是從暗夜裏走出來的,本就不屬於凡塵的妖精,如今要回歸於虛無中去了。只留給見過他的人一個驚艷的背影,讓人疑心自己只是做了一個色彩斑斕的美夢。

隆冬時節,在金吾軍班師回朝,大獲全勝,洪孝帝開始徹底清理朝野之時,姜家打算離開燕京城了。

姜家兩兄弟既然已經辭官,再留在燕京城也沒有多少意義。反而會惹得年輕的帝王心中懷疑。姜元柏倒也灑脫,早早托人在永州買好了宅子,便打算舉家遷移過去。永州也有好的神醫,看能否治好姜幼瑤。

姜景佑自然沒有多說,姜景睿聽聞永州有許多好玩的,早就向往的不得了。但姜家的人中,唯有一人不願意跟去永州,就是姜梨。

晚鳳堂中,只有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在。姜老夫人看著姜梨久久沈默,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道:“二丫頭,你果真要留在燕京城?”

“是的,祖母。”其實這件事,姜梨已經暗示過很多次姜元柏了,但姜家人總覺得她像是在胡鬧似的。或許遲早會改變主意,姜梨只能耐心的回答一遍又一遍。

“二丫頭,從前你這般說,我也不反對。只要肅國公回京,你自然要進肅國公的門。但是如今,肅國公已經回不來了。”她憐憫的看著姜梨,“你一直這樣執迷不悟,未來連累的是你自己。”

“祖母所說的連累,是什麽意思?”

姜老夫人嘆了口氣:“你要是留在燕京城裏,只怕一輩子都不能嫁人了。你現在年輕,不覺得年華蹉跎。日後等年紀大了,看著旁家的小姐都早早的為人妻母,難道還是要一個人守國公府不成?我們姜家雖然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但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艱難,你要選擇這一條路,這一輩子,可能都會過得很苦,很孤獨。二丫頭,你是我姜家的子孫,是姜家的小姐,姜家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倒是不必再顧忌什麽。哪怕是背上一個不義的罪名,只要能讓你過的輕松一點,我們也不在乎了。”

姜梨從回姜府這麽久,知曉姜老夫人是一個嚴厲,精明且註重名聲的人。在某些方面,她有姜老大人的風骨,但在另一些方面,又想姜元柏一般,趨利避害。這一次也是一樣,姜梨曉得,姜老夫人說這些話,是存了幾分真心為她著想的心思。大約是認為姜梨現在年紀小,改嫁也不難,國公府已經無人了,日後也無人會護著她。那些關於國公府的金銀財寶,猶如小兒藏金,未免引人窺伺,如果利用其中發作,姜梨一個人要守下來,很難。

但姜梨只是笑了笑,道:“祖母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我與肅國公之間,曾有約定,我應該等他回來。如果他回不來,我應該守住他的東西,不能被別人搶去。姬蘅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如果我不替他守住,沒有人會替他去守。我知道祖母是擔心我,但是,於公來說,我是姜家的子孫,便不該讓姜家蒙羞,如果我真是做下這等負義之事,多年以後,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姜家的祖先,於私,我對不起肅國公的信任和真心。”

“再者,”她轉頭看向姜元柏,“皇上在這件事中的意思,也實在耐人尋味。”

姜元柏一怔。

“皇上看重肅國公,肅國公現在無法回來,卻正是讓皇上無比的遺憾和信任。如果姜家在這個當口做這種事,只怕皇上心中不喜。父親現在辭官,讓姜家全身而退,可多年以後,百年以後呢?姜家的子孫,未必不能回到燕京城,那時候,倘若因為我的關系讓姜家子孫犯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我願意用我一人,來換姜家日後可能出現的坦途。成就美名一樁,至少燕京城提起姜家來,也不辱姜家的門楣,姜家還是過去那個清流之家,不是麽?”

姜梨說得冠冕堂皇,只是她自己卻知道,這些都不過是理由罷了。理由自然都是假的,唯一的原因只是因為,她自己想在這個等姬蘅。

這一生和漫長,漫長到可能遇到無數個人,但這一生也很短暫,短暫到她見過姬蘅之後,就知道在日後中,她不會再遇到一個像姬蘅那樣的,她喜歡的人。

但她也不會去尋死,無論是薛芳菲還是姜梨,都不會去尋死,姬蘅認識的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就在這裏,守護著國公府的一切,永遠不做那個失約的人。

姜老夫人不再說話了,不是因為她被姜梨的話提醒,固然姜梨的話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姜梨並不是一個願意去為自己爭取辯解的人,很多事情,她聽過了,應了也就算了。就好比當初在殷之黎一事上,喜歡和不喜歡都是直來直去,但今日,她卻為了自己留在燕京城一事上,說了許多話。她是自己真的想留在燕京城,不是情勢所逼。

“算了,”姜元柏開口了,他慢慢的道:“你既然想留在燕京城,就留在燕京城吧。小梨,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老夫人說的話,想必你早就想到的。但你仍然如此,說明你意已決,無論是我還是老夫人,都勸不住你。當初我愧對你們母女,如今,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不過,如果你有一天改變了主意,不願意堅持了,大可以來永州,你仍然是姜家的小姐。”

也許人到了離別的時候,什麽事情都會看的很輕,姜元柏難得說出這麽一番話。姜梨笑了,她道:“我知道的,父親。也希望父親在永州一切都好,姜家興旺。”

姜元柏的臉上,並無高興,只是流露出些傷感的神色。他有三個女兒,如今死了一個,離開了一個,剩下唯一在身邊的,竟然只有一個瘋了的姜幼瑤。曾經他認為自己春風得意,仕途順遂,一生只會這樣錦繡風光下去,可到頭來,什麽都沒剩下。

有一瞬間,他是真的很相信“因果報應”這個詞。當年他對葉珍珍和姜梨如此,如今就輪到他如此。即便他想要補償,過去的事過去就是過去了,無法重來。有些事情,也不是簡單的一日兩日就能消磨的。

都是自己兩下的苦果罷了。

姜元柏沒再說什麽,只道:“我們半月後會離開,姜家的宅子,大約是要賣掉的。你想要搬到葉家去,或者是國公府,這幾日就要開始準備。”

姜梨點頭:“好的,父親。”

……

從那一日姜元柏說起離開一事之後,姜梨就真的開始打算“搬家”了。只是不收拾則罷,一收拾,才發現她在姜家的東西,實在是少得可憐。除了一些衣服首飾以外,便是書籍。姜梨住到芳菲苑以後,不似姜幼瑤和季淑然從前那般,喜歡往院子裏屋子裏買些花瓶飾物,因此統共收起來,也不過簡單的幾箱而已。白雪桐兒,清風明月跟著姜梨一道走,除此以外,姜家也沒有願意要跟在姜梨身邊的。姜元柏除了自己跟隨多年的仆人,大多數下人都放回家去了。姜景睿知道姜梨不跟著一起走,還很是惋惜了一番,不甘心的告訴姜梨,未來有一日,姜梨總歸要後悔的,到時候可別哭著鼻子到永州來找他們。

姜梨笑了笑,也就沒有回答了。

不過姜家要離京的事,在燕京城果然掀起一陣風浪。許多人就想看姜梨的反應,倘若姜梨跟著姜家一道走了,便是過河拆橋,實在不怎麽道義。而姜梨不會跟著一起走,而是會留下來的消息傳出來時,一部分人覺得姜梨果真是姜家的女兒,頗有風骨,一部分人認為姜梨是沽名釣譽,惺惺作態,更多的人則是惋惜姜梨,替姜梨未來的命運感到同情。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從此以後便要一個人生活,年紀輕輕的就要守寡,別說是首輔家的千金,便是放在普通人家,旁人見了,也要道一聲命苦。

無論姜梨做什麽選擇,總不乏嘴碎的人來說道。桐兒每次出門聽到這些傳言都要氣呼呼的和人理論一番,姜梨自己倒不怎麽在意。既然無法管到每一個人的眼光,便管好自己就好。

半個月後,姜家就要離開了。

一大早,姜梨早早的就起來。因著是留在燕京的最後一日,姜家人一起用了個早食。從姜梨回到姜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跟著一大家人一起用早食。嬤嬤讓丫鬟將姜幼瑤扶到一邊坐著給她餵飯,姜幼瑤仍舊是呆呆的看著眼前,怪怪的咽下嘴裏的飯——她如今看起來,倒是比從前盛氣淩人的時候可愛多了。

本是最後一頓家飯,可眾人都吃的沈默寡言。對於姜家人來說,離開這裏,也就等於離開了故鄉。這麽大年紀還要背井離鄉,雖說不是生活所迫,卻也不是自己主動。如果沒有發生這麽多事,誰願意離開呢?

這頓早食,吃的也分外漫長。每個人都是慢條斯理的,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姜景睿,也變得斯文起來。仿佛希望這頓飯能吃的天長地久,永遠都不散似的。

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頓飯,終究還是到了散場的時候。用過早食,姜梨要送姜家人去城門。馬車上,姜老夫人女破天荒的同姜梨說起小時候的事情,當然都是姜梨在被送去青城山之前的事情,姜老夫人也是懷著些感情的,可惜的是,如今的姜梨,並非真正的姜二小姐,腦子裏也沒有姜二小姐的記憶,那些過往並不屬於她,姜梨聽罷,只是覺得惋惜,倘若真正的姜二小姐在這裏就好了,可惜的是,離開的人不會再回來,所以才應當珍惜眼前人。

等到了城門口,姜梨從馬車上下來。姜家人也都下來,姜景睿看著姜梨,仍舊不死心的道:“你可真想好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只要你說你想去永州,和我們一塊兒去,那些東西不要就不要了。你一個人留在燕京城,可沒什麽好玩的。”

盧氏欲言又止,似乎也想跟著勸幾句,但想來姜元平之前已經與她打過招呼,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你在永州好好玩兒吧,”姜梨微笑著對他道:“也許日後得了機會,我也會來永州,介時還要你在永州帶路。”

姜景睿嘁了一聲,低聲道:“真是固執。”

姜梨但笑不語,她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姜景睿的時候。在姜家人都對姜二小姐充滿冷漠敵意之時,這個少年大大咧咧,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提防異樣的目光看她。她看著姜景睿,總會想到薛昭,姜二小姐和姜景睿年紀相仿,可薛芳菲卻比姜景睿要年長。

姜元柏看向姜梨,面上覆雜,最後只是拍了拍姜梨的肩,道:“好好保重自己。”

“父親也是。”姜梨真切的道:“天冷了,多加衣,莫要著了風寒。”

姜元柏不算個壞人,但對於姜二小姐的事情上,他又太糊塗了,若非他的不辨是非,姜二小姐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正因如此,姜梨對於姜元柏,始終沒辦法像對於葉家人那般親近。仿佛她這樣做,就對不起早逝的姜二小姐一般。但臨到頭了,這一刻,突然便覺得前塵過往盡數如煙,恩怨情仇一筆勾銷。

就是如此。

姜元柏和姜老夫人重新上了馬車,盧氏他們在馬車上和姜梨揮手作別,姜梨站在城門口,看著一行馬車漸漸遠去。

桐兒和白雪站在她身後,兩個丫鬟都有些傷感。姜梨忽然也覺得有些寥落,無論如何,她名義上的家人,從此以後就這麽分別了。今生今世,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得以再見。

分別終究令人不舍,這一刻,她明白了當年姬蘅的感覺。眼睜睜的送走一個又一個的家人,直到最後只剩下他一人。

姜梨回過頭,隨即楞住了,十二月的大雪天,風雪中,不遠處站著薛懷遠,司徒九月推著薛昭,撐著傘,他們擔憂的看著她,就在她的背後,一轉頭就看到的。

姜梨先是一怔,隨即慢慢的,慢慢的笑了起來。

或許,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有人在背後等著的感覺如此之好,所以,她怎麽能讓姬蘅一回頭,發現身後什麽人都沒有?

她也要做那個在背後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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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點再更新大結局,初步定在晚上八點來看哈~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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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搬離了燕京城之後,姜梨就真正的住進了國公府。

姜梨的態度,被燕京城的許多人都看在眼裏。這幾個月以來,洪孝帝將朝野中從前的有異心的臣子陸續處理,換上了信任的新貴。朝中格局徹底翻盤,北燕的江山,算是開啟了新的局面。

不過即便如此,果如姜梨最初預料的一般。姬蘅的戰死,使得一些過去姬蘅的敵人開始蠢蠢欲動。到了這個份上,一些觀望姬蘅是否還會中途殺出來的人徹底的放心下來,開始著手對付姬蘅。

姜梨住在國公府裏,一直守著國公府。一些臣子上奏洪孝帝剝奪姬家的爵位,只因為將來姜梨若是改嫁他人,這爵位便要落在別人頭上。姜梨便進宮請命,表示自己終身不嫁。另一面,薛懷遠也點撥了葉世傑,讓葉世傑在朝中使力,護著國公府。

這幾個月下來,幾次風雨欲來,最後都平安無事。後來那些人看姜梨的態度似乎十分頑強,葉世傑也越爬越高,最重要的是洪孝帝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似乎不打算收回國公府的爵位,於是那些人也就偃息旗鼓。更多的人則是看熱鬧,姜梨是發誓終身不嫁,可到底是個年輕的姑娘,人生漫漫,如今是這般想的,可再過幾年且看,怕不是會主動食言。倘若自己吞不下自己釀下的苦果,說不準還會惹出一番風月韻事,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

姜梨知道那些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思,她也渾不在意。便是每日陪薛昭一起練鞭法,她不如薛昭有武功底子,幹脆專心的學習使用各種淬了毒的暗器。如今在燕京城中,並非高枕無憂,危險時時刻刻會出現,而現在,不會再有一個姬蘅出現。她得想辦法保護其他人。

在姜梨的心中,還有一個念頭,她不知道如何與薛懷遠說。她想再過些日子,便親自去七閩一趟。如今大雪封山,進不去山裏,等春日到來的時候,能進山了,無論如何,她都要進去一趟。姬蘅到現在都死不見屍,人人都說他是被野獸分食。似乎也應驗了那個預言裏的話,可姜梨總覺得,他不會如此無情。縱然他是真的回不來了,她也要親自去證實這一點,而不是在燕京城裏,等著別人傳來的消息。

時間像是過的很慢,但又像是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年關。

今年仍然在燕京城過。姜梨在年前,已經在葉明煜的見證下,認了薛懷遠做義父,之後就一直稱薛懷遠為爹。葉明煜倒是覺得沒啥,在葉明煜看來,薛懷遠比姜元柏好得多了。至少現在陪在姜梨身邊的,是薛懷遠和薛昭。而葉明煜也十分喜歡薛昭的灑脫義氣,若不是因為差這輩分,都要和薛昭稱拜把子兄弟了。

今年在國公府過年,孔六和陸璣卻沒有出現了。自從金吾軍班師回朝以後,陸璣聽說也回老家去了。聞人遙說,當初陸璣跟著姬蘅,是因為姬蘅對他有知遇之恩。那時候陸璣一家被仇家追殺,被滅了滿門。是姬蘅帶著陸璣去找到那些仇家,當著陸璣的面將仇家一一誅殺。從那以後,陸璣就決計跟著姬蘅。他早在許多年前還是幼童的時候,就有“神童”之稱,也並沒有因為年歲大了就變得平庸。起初跟著姬蘅大約是為了報恩,但後來也是真心的想跟著姬蘅,如今姬蘅不在,陸璣留在燕京城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又沒必要做官蔭庇子孫,幹脆就回家種田去了。

孔六仍然在燕京城,只是年關事務繁忙,沒來得及而已。聞人遙倒是一如既往的扔在,司徒九月也在,只得慶幸正因為這樣,國公府才不至於成為一座荒府,什麽人煙也沒有。

逢年過節的時候,姜梨也會代替姬蘅去祭拜他的父母姬暝寒和虞紅葉。想當年多驚才絕艷的兩個人,如今卻再也見不到,多少有些惋惜。姜梨做的很細致。

等到了新年那天,大家都要在府裏吃年夜飯。

葉明煜請來的廚子,做飯的手藝實在是很好。但姜梨坐在桌邊,卻總是想起姬蘅親自下廚的模樣。想來聞人遙和司徒九月也是想到如此,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葉明煜不知是什麽緣故,只抱怨了幾句氣氛怪怪的,最後也只得不了了之。不過薛懷遠卻是猜到了,他沒說什麽,只是看著姜梨的目光,到底含了些擔憂。

小藍已經長得很高了,成了一匹英俊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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