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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只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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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只爪爪

薛謹這一覺睡得本應該很好。

他沒道理睡得不好, 一個疲憊工作三月的可憐社畜值得徹底失去意識、陷入無夢的深度睡眠——但長期獵殺魔物導致的工作後遺癥沒這個打算。

連續三個月的感官高度緊繃,讓他睡得極輕極輕。

輕到被客廳裏某個莽撞姑娘撞到沙發角時發出的輕“嘶”驚醒。

薛謹猛地睜開眼睛,迅速躍下床, 手背向腰後的同時俯身前傾鎖定自己的瞳孔——

“壞毛衣。”

敏銳的耳朵聽到了這樣的咕噥, “壞毛衣,嘶, 不要剮這裏……”

……對, 我結束工作, 現在回家了。

薛先生揉著太陽穴, 本打算繼續倒回床上睡覺,卻猶豫了一下。

剛才聽到的,是抽氣聲?

【幾十秒後】

“你還好嗎?現在具體幾點,我在臥室裏聽見你撞到……”

薛謹旋開臥室門,摸索著打開了客廳的燈。

“阿謹阿謹阿謹阿謹!不不不不要開燈!不要開燈!”

——但是已經晚了, 燈光驟然亮起, 照亮了彎腰在沙發旁鬼鬼祟祟的姑娘。

姑娘頭上裹著圍巾, 身上套著毛衣, 腿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毛毯與被子, 幾乎裹成了一只粽子, 只餘臉上露出來的一道縫——讓她的鼻子呼吸, 讓她的眼睛堪堪露出來。

而這個姑娘的手裏,正抱著一大堆的抱枕、玩具、杯子、吃過的外賣盒。

薛謹:“……”

他擡手揉揉眼睛。

確認自己看到的是沈淩,而不是突然來他家盜竊兒童玩具的阿拉伯裔女性。

“阿謹阿謹阿謹!”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嫌疑貓抱緊了手裏的雜物, 聲音緊張極了, “你在做夢!你快回去!回去繼續睡!哈哈哈哈我是不會告訴你我衣服下面隱藏著什麽,我只是覺得很冷——”

薛謹:“……”

他面無表情地提議:“那我們可以把空調關上。深秋開20多度的冷風空調對身體不好。”

“不!不不不不!——不要關空調也不要過來!不要扯我的圍巾!不!大膽的仆人,本喵命令——”

【時間倒回至一個月前, C國】

沈淩回到了家。

……依舊抱著自己的牛皮紙袋和橙汁。

牛皮紙袋裏盛著冷卻的蘋果派、培根火腿派、烤牛肉三明治;橙汁杯裏依舊是沒喝幾口的橙汁。

唯獨紙袋抓手的那部分皺成了一團,橙汁杯裏的吸管更是慘不忍睹。

沈淩也搞不太懂自己。

為什麽本來很好吃的食物,在飛機上卻一點都不想吃了?為什麽她一直捂著自己的破帽子直接埋在膝蓋裏度過了飛機上的十幾個小時?

——簡直像是和什麽人生悶氣,又像是因為什麽人很傷心。

此時此刻,她終於回到了自己(仆人)的窩裏,推開門便看見地毯上擺著自己走之前還未搭完的長發公主城堡。

唔。

她沒玩完的玩具,她丟在這裏的玩偶,阿謹存在冰箱裏的好吃東西——最重要的是,有一張她超級喜歡、以人類形態滾來滾去滾個三圈都不會撞到墻的超大超軟床——

本喵在發什麽楞呢?回到這個棒極了的窩裏怎麽可能會感到不開心?趕緊去搭好剩下的城堡,撲到床上打滾,晚飯時間抱著阿謹的零錢罐出去吃東西——對啊,她回到C國啦!可以拋棄那些派、三明治、漢堡,去吃火鍋缽缽雞串串香啦!可以買到煎餅果子、雞湯豆腐腦和AD鈣奶的神奇國度!C國萬歲!

↑只花一次航班的時間就順利把薛媽媽拋到腦後的快樂小鬼

——沒有人管束的生活是很爽的,非常非常爽。

回到家後的整整一個星期,失去家長(?)監督的沈淩幾乎玩瘋了——要知道,這和剛結婚時阿謹出差四個月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那時候的她只會老實待在窩裏,按照阿謹寫好貼在冰箱門上的紙條叫外賣、看阿謹專門采購來給自己消遣的漫畫、閑極無聊推推杯子摔摔抱枕什麽的——

雖然比起自己三年的流浪生活也很有趣味啦,但偉大帥氣又機智的本喵是會永遠看向新的征程的!現在本喵會自己(看著阿謹)買東西,自己(被阿謹領著)去過好幾個不同的商場,知道(和阿謹一起去過)的好幾家餐廳,還知道怎麽吃火鍋與酸菜魚這種食物!

沈淩揣著零錢罐,樂顛顛地在窩外的世界游覽了一遍又一遍,具體行蹤軌跡是繞著公寓為中心的一個個逐漸擴大的圈。

當然,她這種毫無計較、全憑開心到處下館子的行為,並沒有耗光薛謹放在家裏的錢。

沈淩吃著玩著,甚至把一個“零錢罐”變成了一個“塞滿了鈔票的零錢罐”——呃,具體過程她也說不上來,大概就是這裏酬賓搞活動那裏抽個獎什麽的吧,沈淩對洶湧撲來黏著自己的錢很不以為意,她習慣這種事習慣到了無聊的境界(。)

總體來說,薛謹不在的第一個星期,沈淩沒有在窩裏制造任何混亂,還賺了一筆“小小的”外快。

……薛謹不在的第二個星期,星期一中午,她依舊樂顛顛地去了某家好吃的地方。

走進店門的時候,沈淩想起這是薛謹之前和那些奇怪的朋友們聚餐時來的火鍋店。

於是記憶力優異的祭司大人興沖沖地背出了那天他們點的所有食物給服務員聽,指望再來一頓和那天一樣的快樂火鍋。

服務員退回菜單,很有素養地沒對這個點了六人份火鍋菜的姑娘表示驚恐,暗示她“再考慮考慮,我去給您倒杯水”,接著離開。

沈淩挺不解的,也沒理會聽到她報菜單後隔壁姑娘若有若無瞥來的嫌惡目光。

為什麽要考慮?這是阿謹那天點的菜單,我應該沒有覆述錯誤……阿謹點的菜都很好吃啊?

幾分鐘後,服務員走回來,給她倒了一杯檸檬水,然後上了第一盤免費小食。

餐前水果,一盤子手剝橙。

沈淩呆住了。

“服務員服務員,那邊的服務員,別走,這個橙子……”

“?啊,我們這裏也可以提供剝橙切橙的服務,您需要嗎?”

當然,本喵從來沒有剝過這種東西。

於是服務員走過來,站在桌前,弓腰幫她把橙子一點點剝開。

白色的須肉露出,還有幾小塊地方露出了內層的果肉。

沈淩“霍”地站起。

“我不吃了。”她突兀地說,“對不起,我要回家。”

——這不是本喵吃過的橙子,本喵的橙子必須欽點最好的仆人剝,戴著閃光的小銀環剝,剝出來的那種筷子輕輕一夾就會爆出汁……

反正本喵只要吃那種橙子!

她氣憤地回到家,一路上踢打著小石子。

又來了又來了,不知道在和什麽人生氣的怪心情。

討厭!

討厭討厭討厭!

本喵不喜歡奇奇怪怪,本喵就想開開心心的!

逃出來巡視世界就是要開開心心的嘛,誰知道什麽時候那些仆人會找到她把她帶回去,所有的時間都應該充分開開心心!

那天晚上沈淩總是無法集中註意力,無論她是在玩積木、玩玩偶,還是在看電視、看《卡爾文與霍布斯虎》。

最終,她用座機撥通了薛謹的電話,想和他抱怨那個毀了她一天好心情的破橙子。

——電話未接。

沈淩:“……”

只要在開頭裏加上“阿謹阿謹阿謹”的長長呼喚,無論是什麽時間點什麽話題都一定會收到回應——這在沈淩心裏理所當然的定理猛然被推翻。

如今,哪怕只是和阿謹說上一句話,都只能通過這個小小的機器。

“壞座機。”

她賭氣地重覆了一長串:“壞座機壞座機壞座機!”

座機沒搭理她,座機當然不會和一只莫名其妙發脾氣的貓說話。

沈淩又氣鼓鼓地重撥了一遍薛謹的號碼,這次把“壞座機”也加進了要抱怨的話題裏。

——電話依舊未接。

“嗶……嗶……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正在忙碌中……”

“……正在忙碌中……”

“……請稍後再撥……”

沈淩狠狠地摔上了電話筒。

她打了八通電話,全都是“忙碌中”!

看看已經走過了一小時的掛鐘,祭司大人原本扭成一團的眉毛猛地上揚。

她靈光一閃。

——阿謹才不會不回覆自己的電話呢,讓他唯一無法接通電話的情況,就是他現在正在飛機上!

因為是飛機嘛,本喵記得阿謹說過什麽天空上不允許信號之類的東西,所以阿謹根本接不到我的電話!

此時的確在天空雲層裏飛來閃去疲於奔命的薛謹:(:

阿謹在飛機上→阿謹在返程的路上→阿謹要回家給本喵炸小黃魚了!

迅速得出這一等式的沈淩高興壞了,她幾乎是高高蹦過了地毯上堪堪搭到一半的城堡,並繞著沙發高舉手臂轉了三圈,最終興高采烈地跑到了窗戶邊。

——比整整一個星期的狀態加起來都要興高采烈,沈淩覺得這肯定是因為炸小黃魚。

沒人的炸小黃魚能比阿謹好吃啦。

她移開了窗臺上的仙人掌和風信子,扒在上面往外看。

……扒了一會兒又覺得腳踮得太累,就挪來一只小板凳,踩在小板凳上往外看。

……看了好一會兒,外面的景色徹底陷入夜晚的昏黑,沈淩又搬來了一只小臺燈,拉開窗戶,繼續往外看。

她把臺燈對準了公寓外的那條小道,腦袋搭在窗沿上,巴望著一個拖著行李箱走來的身影。

等了很久很久。

下巴被冰冷的窗沿硌得有點痛,於是換成了交疊在一起的雙臂。

手臂枕了很久,肌肉也與下巴一起酸痛起來,沈淩只好拿來了沙發抱枕,把腦袋和手臂都墊在抱枕裏,抱枕擱在窗沿上。

——但窗沿有點窄,沈淩的大抱枕有一半不得不全部擠在了紗窗上,完全遮擋住了她向下瞅的視線。

偉大機智又帥氣的祭司想了想,索性爪起爪落,劃爛了礙事的紗窗。

啊,這樣抱枕就可以堆一半在外面了,爽。

腦袋一墊,手臂一抻,就著臺燈的光芒和深秋的小風,沈淩滿懷期待地徹底把腦袋探出窗戶。

接著……

【如今】

沈淩吸吸鼻子,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我睡著了嘛,阿謹,我怎麽知道一扒就是一整個晚上,我怎麽知道連續扒在那兒堅持了好幾個晚上你都不回來。”

薛謹瞥了這姑娘一眼,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他正拉著她,在臥室的臺燈下打量她慘不忍睹的——

“所以,你開著臺燈,開著窗戶,撕毀了紗窗,在深秋的季節扒著睡了一晚上,且明知道我們家旁邊就是綠化面積極大的郊區公園——”

薛謹手上的棉簽稍微用了用力。

沈淩幾乎跳了起來:“嘶——”

這個姑娘細嫩的胳膊、小腿、脖子——全身上下都叮滿了蚊子包。

……而且是異常慘烈的蚊子包,因為某個毛毛躁躁的小孩明顯無法忍受瘙癢,把它們抓得布滿白道道紅道道,相當多的一部分充血、紅腫——手臂和小腿是重災區,因為這個位置很方便沈淩撓——薛謹還沒數完這兩個地方上的包,就看見了好幾個被完全摳破的傷口。

蚊子叮一口的痕跡當然不會持續兩個多星期。

但叮過後你用力把它摳出血、再疊加一波嶄新的蚊子包就會。

“……我怎麽知道一個晚上那些蚊子就會都飛進來……”沈淩又癢又疼,難受得想哭,“而且一個都捉不住!一個都拍不到!我努力捉了好久……後來它們連我爪爪的肉墊都叮了好幾個包!而且肉墊裏的蚊子包爪子根本摳不到,我咬來咬去都——最後我以為開了空調就沒有蚊子了,但無論溫度多低總有幾只在我旁邊飛來飛去,就算埋進被子裏它們也能叮到腳趾頭或鼻尖——變成低等貓類後雖然毛毛是層天然保護,但根本摳不到發癢的——”

躲到阿謹的衣櫃裏才逃過一劫,但總在衣櫃裏待著實在太悶了……

“為什麽以前我沒被蚊子叮過?”沈淩哭訴道,“明明你以前每次澆花都會打開紗窗,但窩裏一只蚊子都沒有!”

那是因為它們不敢進入我的周圍,因為作為低等蟲類本能畏懼以它為食的候鳥。

……否則我怎麽會把房子放在郊區?普通人在這裏單獨蓋房子天天驅蟲都沒法做到完全潔凈。

薛謹沒法向沈淩解釋這一點,他只是聳聳肩。

“我想你已經發現這一點,蚊子不會靠近我的衣服和我的生活用品不是嗎?所以你才會以那個姿勢睡……”

“什麽?阿謹阿謹阿謹,我想摳,讓我摳,又癢……”

薛謹手中的棉簽再次稍稍用力。

沈淩抽著氣繃緊了腳背。

“摳什麽?”

他用力拽著這小孩的手上藥,防止她縮回去逃走,“越是這樣越不能用手亂摳,知道嗎?再摳甚至會化膿感染!不僅是不能摳,這些已經被你摳到充血的地方也不可以再塗止癢清涼的花露水,要消毒……”

把自己皮膚當成貓抓板撓的笨蛋,他還是第一次見。

薛謹很快就用光了家裏醫藥箱的碘伏,而他才堪堪塗完了沈淩的兩只胳膊。

——她自己亂抓的,蚊子叮的,場面淒慘而盛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蕁麻疹。

這不怪蚊子,薛先生想,即便被叮成這樣,她皮膚的觸感還是又嫩又細,稍微掐掐能掐出果凍般的小肉,對蚊子而言想必是上好的盛宴。

——但明天一早還是要去旁邊的公園驅蚊了,嘖。

薛謹把棉簽和空空的碘伏瓶扔進垃圾桶,示意沈淩擡腿放上他的膝蓋。

兩條腿同樣是重重重災區,果真如沈淩所說,蚊子包從腳趾到大腿,被她撓出血的傷口更是……

薛先生嘆息一聲,拆開一包新的棉簽,並從醫藥箱裏拿出一瓶更大的藥液。

“接下來忍一忍,好嗎?碘伏用光了,家裏只剩酒精。”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阿謹阿謹嗚嗚嗚嗚——嗷!”

“如果你一開始沒有把你的腿當成抓板撓,”薛謹用力按住了險些跳下沙發的沈淩,“淩淩,現在就不需要這麽痛。”

沈淩哭喊的聲音一頓。

她剛才被那酒精棉的一壓疼得眼淚直流,如今眼淚汪汪地看向他,薄荷色的小糖球被眼淚撲了一層後堪比青蘋果味的軟糖,或者那種丟進杯子後會“噗嗤噗嗤”升起氣泡把整杯水染成青蘋果色的泡騰片——她的鼻尖上還有個腫起的小紅包。

……怪不得都說女孩子的眼淚是核武器。

薛先生沒頂住。

薛媽媽也心疼。

他直接伸手過去,揉揉她的毛耳朵,微微攬著她的後頸讓她把腦袋靠過來。

靠過來,隔著劉海,親親額角。

“聽話,淩淩。”他說,“長痛不如短痛,我們一鼓作氣把藥上完後,我去給你煮糖水喝。”

偉大帥氣而機智的祭司不哭了。

她吸吸鼻子,抹抹眼淚,攥緊了手,乖乖地重新伸好腿給他。

泡騰片好像也不往杯子裏冒氣泡了。

薛謹有點意外(他本以為除了糖水以外還要付出好幾鍋炸小黃魚安撫對方),但他沒道理拖延。

第二次酒精棉落下時,沈淩抖了抖,臉都揪了起來,但自始至終沒哭一聲。

“淩淩,很好。”

第三次。

“你很棒,淩淩。”

第四次。

“沒錯,非常好,忍住。”

第五……

沈淩“啪”地伸出爪爪,扒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她吸著鼻子問:“第四次的‘淩淩’稱呼獎勵呢?”

“……淩淩。”

“嗯,嗚,快點抹第五次。”

作者有話要說:  順便畫個小重點:

【蚊子不會靠近我的衣服和我的生活用品不是嗎?所以你才會以那個姿勢睡……】

【什麽?】

——的確是因為驅蚊的作用貓貓才會埋成一團,但叼來這些東西的初始目的大概不是這個吧,薛先生。

貓貓:……唔,嗚,為了‘淩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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