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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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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神秘大盜肯定有不俗的輕功底子。”

童昭:“嗯,然後呢?”

謝父:“下個月中旬就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會,我懷疑是針對這次聚會發起的挑釁,因為上次還有來出席的……三位,用的都是他偷走的武器,特別是那把刀,只有梅花刀客會用雁翅刀這麽吵的武器。”

雁翅刀的刀背上一般有著五個以上的打孔,懸著銅環,揮刀的時候銅環撞擊在刀背上,會發出大雁叫聲一樣的響動。童昭繼續點頭問道:“那麽梅花刀客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工作人員眼睜睜地看著主角的爹倒豆子一樣把之後才出場的人物情報全賣了。

就連梅花刀客十年前借了高利貸只為把自己雁翅刀上的銅環全換成金環,錯過了買房最好時機,一代刀客如今還在租房子住的秘聞都說了出來。這點是連導演也不知道的,史導演隱忍地看了編劇一下:“你設計的人物挺飽滿。”

編劇幹笑。

他就喜歡給角色偷偷增添一些永遠不會被發現的奇怪設定

副導:“這裏可以插播一段梅花刀客的個人秀,用謝父的介紹作旁白。”

史導演點頭,立刻有助理在時間軸上增加備註。

因為不是邊拍邊剪的,這些備註會在進行後期處理時省卻很多功夫,也避免了稍縱即逝的靈感流失。

……

被套話而不自知的謝父特別高興,覺得閨女終於對江湖上的事感興趣了。

於是他不知死活地提出要和女兒交手。

童昭搖頭拒絕,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我不會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怎麽能說是沒有意義呢?”謝父特別失落。

“你覺得有意義,那你就用你的時間去做,不要強扣在我的人生上,”在關上房門前,童昭的動作一頓,自嘲的掀了掀唇角:“我好像說了多餘的話,畢竟你的所有時間一直是用在這件事上面。”

語畢,房門便和她的心房一樣,牢牢地關上了。

在原定的劇情裏,這裏主角會大力關門以示不滿。

童昭的動作卻很平常,門溫和地嵌進縫裏,甚至沒驚動空氣,卻比大力關上門帶來的壓抑感更深。鏡頭緊隨著童昭,當她進門後,抓過放在書桌上的一把木匕首,這是父親小時候給她的“玩具”……她的童年沒有漂亮的洋娃娃沒有過家家,有的只是練武和各種和武術相關的小玩具。

小時候為了獲得父親的誇獎,她學得很努力,也展現出了過人的武術天賦。

謝父的狂熱,有一半是因為從女兒身上看到繼承衣缽的可能性。

監控畫面裏的童昭沈默著,她沒有表情的清艷臉龐仿佛與空氣一起凝固定格。即使隔著屏幕,工作人員都能感受到那股窒息感……原劇本裏的主角開頭有不少爭吵表達的情節來立人設,可是童昭的潛意識卻將那些全刪掉了,塑造出了另一個更有層次感,更壓抑得令人心疼的少女。

她沒沈默多久,也許才半分鐘。

可是為什麽壓迫感會那麽強?

有敏銳的工作人員察覺到了:“她把木匕首攥得很緊,用力得刀背陷入掌心了。”

“對,”史導演沈吟:“她的肢體語言特別有表現力。”

史導演年紀大,他早期上學的時候還是傳統電影大行其道的時候,了解過表現派跟體驗派演員--表現派會通過一些特定的表情、動作或者道具作為錨點,讓觀眾通過這些信息了解角色。

舉個通俗點的二次元例子,就是在二次元看到黑發眼鏡的角色,多半會下意識地聯想到腹黑和頭腦派這兩個關鍵詞。商家在創造角色時,也會就著這些刻板印象去塑造角色。

本能電影是不存在表現派的。

但童昭是史導演見過最像表現派的……因為她總有一些標簽式的小動作來鞏固角色形象,像《明帝外傳》貴妃就有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喜歡牽起明帝的手把自己的臉窩進去。有用心的劇迷將這小動作剪了出來,幾乎每次她和明帝互動都會做這小動作,通過重覆的動作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簡直像是有意識的表演。

緊接著,童昭動了起來。

她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冷淡的,沒了在人前的溫和,木匕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她手上翻成花。木匕首轉著不夠過癮,她輕輕一甩,它便精準落在放在書桌上的匕首架子裏,拿起了床邊的劍……

一位討厭武術的主角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打完了三套完整的,不同流派的拳法和劍法,來宣洩不快。

這也不在劇本裏的。

當她正要收劍入鞘,房門就被大大咧咧的父親推開了:“歸崖啊,爸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叉燒飯,別生氣……了……”

他瞪住正在舞劍的女兒。

那副表情,只能用“我一進門就看見常威在打來福”來形容。

常威,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童昭,你還說你不喜歡功夫?

童昭冷冷回頭,抿了抿唇,坦然自若地收好劍:“我等會自己出來吃,爸爸你先出去,我在換衣服。”

謝父疑惑:“可是……”

閨女明明穿戴整齊!

童昭再次用她那把充滿蠱惑性的悅耳嗓音強調:“我在換衣服。”

“好好好,我現在就出去。”

溺愛女兒的父親麻利兒的關門滾了出去。

臥室恢覆寂靜。

鏡頭下,童昭那張秀美的臉龐漸漸泛起粉色,耳根紅紅。

……

導演和副導在聊劇情,編劇滾到一角吃零食,順便和人物模板師抱怨:“童昭的潛意識真是太能改劇情了,雖然我之前就聽老北說過她直接將他精心設計的一段權謀爭鬥整沒了,但我當時以為只是曇花一現,沒想到對她來說這是基本操作啊!”

老北是《明帝外傳》的編劇。

肝了兩個通宵寫好引發二臣爭奪的東海寶珠劇情,結果寶珠被童昭飾演的寵妃要走了。

編劇:“謝歸崖的人物模板是你編的程,你應該和我感同身受吧?”

模板師:“啊這……”

模板師:“可是她演得很可愛啊?所以沒關系吧?”

編劇:“?”

當我打出問號的時候,不是我有問題想問,是我覺得你有問題。*

沒救了,埋了吧。

童昭在房間裏用練習武術是一段小小的單人打戲,用來吸引觀眾註意力,提醒他們這是一部動作片……而她顯然交出了合格的答卷,經過一個月的訓練後,動作設計師給她導入的編程不再僅是一串生硬的代碼,而是融匯貫通於潛意識內的已掌握技能。

《我不做俠啦》的主動作設計師評價:“幸好傅玄城的輕功逃跑戲是先出現的,不然看過小師妹的動作戲後,觀眾就不會被他的飄逸吸引了……和師妹比,他真的只是將動作重現而已。”

史導演點頭附和:“她的努力是連師父都讚賞的。”

在短暫的父女互動過後,主角謝歸崖的性格已經被交代了出來,緊接著就是緊湊的文戲,拋出本電影最大的危機與反派,也就是傅玄城。

《我不做俠啦》的反派和主角是完全相反的。

謝歸崖的母親是個性格堅強獨立的普通婦女,和丈夫離婚後以前夫定期支付的撫養費和工資獨力養大了兒子,偶爾會和女兒電話來往。而傅玄城則是有一個會武功的母親,往上數三代,曾經是魔教邪功傳人,以及一個黃賭毒三樣開花的渣爹,母親明明擁有防身的能力,卻因為深愛丈夫,生怕反抗會導致他厭棄自己,便縱容了他對妻兒的家暴……

在扭曲的家庭長大,傅玄城的內心就像泥潭裏滋養生長出的陰暗綠植。

他和主角的男友程思文一樣,熱愛看武俠小說,在某個契機更是得知自己母親就是傳說中懂得神奇武功的人,他興沖沖去問媽媽,得到的卻是責備,媽媽要他再也不準提武功的事。

因為傅父喜歡柔弱的女人。

不僅如此,傅母升職加薪,工資超了他兩百的當晚,傅母便挨了一頓羞辱,打擊她的自尊心。

自那起,傅玄城就知道母親有反抗和保護自己的能力。

她只是沒有這麽做。

因為兒子是用來留住丈夫的工具。

在這時候,小傅沒黑化,他接受了這個邏輯。

直至傅父被解雇,賭光了遣散費地下賭場趕出來,在大排檔喝霸王酒沒錢結帳挨了一頓,落魄地回到家中,對著從不反抗他的妻兒氣不打從一處來,怒罵著:“你們以為我是為了誰才過得那麽苦的?!”之類的話,將傅玄城打了個半死,傅母忍無可忍,第一次出手制住了他。

她實在太久沒用過武功了,學的又是最兇殘的邪門歪道。

她誤殺了自己最深愛的男人。

沒人關心一個社會蛆蟲是怎麽消失的,傅玄城當時也很小,沒太多毀屍滅跡的經驗,他將冰箱掏空,費勁地將“爸爸”塞了進去。他以為所有痛苦會隨著爸爸的死而終止,他終於可以擁有和同學一樣正常的家庭生活,直至他的傷勢徹底好透後,放學回家看到了上吊的傅母。

她追隨著心愛的男人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麽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直至鄰居因為臭味報警,警察上門來,社工帶走了傅玄城,他依然想不明白。他很想知道答案,他瘋了一樣尋找母親生前的物件,找到了邪功秘籍……

他和女主角的想法是兩個極端。

傅玄城認為母親大錯特錯。

如果她想得到父親,從一開始就該武力鎮壓。

放著大好武器不去使用,企圖用愛感化,簡直本末倒置。

武俠小說中的俠總是繞不開對以武犯禁的討論--

一旦討論就將讀者從快意江湖拉到現實,不討論吧,又多少有點失真。

受邪功秘籍影響,傅玄城的願望也非常覆古,甚至有點不合時宜了。他想統一武林,成為武林盟主,可是戲劇性的是,現代根本沒人練武,就連和真正的武功相差甚遠的普通健身拳法館……

客人也很少,幾乎沒有。

統一了個寂寞。

前年有個自稱是形意太極拳掌門人的大師,傅玄城乘著夜色快馬加鞭(坐高鐵)上門求一戰,結果人家就是個坑蒙拐騙的假大師。傅玄城廢了他後失望而歸,自此便致力於尋找真正的“武林中人”,想打敗他們,才能真正地統一江湖……

飾演傅玄城的演員江蕩在現實裏也瘋瘋癲癲的,被粉絲戲稱為瘋批美人。

江蕩這人腦回路比較特別。

記者想采訪他也很困難,經常神游外太空,端著一張邪魅狂狷的帥臉朝著人微笑,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好處是經紀人提前給他安排的公關稿他可以乖乖念。本人倒是沒爆出過什麽醜聞,近期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瓜就是他跟一個女新人拍完偶像劇,一起上綜藝時節目組收了那個女明星經紀人的好處,讓他問人家一個問題,安排CP營業,無論他問什麽都能後期剪出點粉紅互動感來。

結果他問:“你覺得番茄真的願意跟炒蛋湊成國民CP嗎?”

中午播的綜藝,下午微博就炸了,都覺得江蕩在內涵那個女星想捆綁他炒作。

結果晚上被狗仔爆出江蕩晚上吃的盒飯是單獨點的番茄炒蛋蓋澆飯。

啊這。

瓜登時撲朔迷離了起來,也偏離了那個女星原本想要的cp氛圍,變成了討論老天爺在創造江蕩時是否把情商全點了在美貌上。

傅玄城來到秦市,想尋找碩果僅存的“武林人士”。

他搞出許多張揚的噱頭,想逼他們出來。

其中重點人物就是傳說中的華夏最後一個俠客,也就是女主角的父親。

那麽,傅玄城了尋找俠客搞出來的動靜,女主會上鉤嗎?

答案是,女主沒上鉤。

女主男朋友上鉤了。

編劇邀功:“這波啊,這波是曲線賣國!”

模板師給他後腦勺一巴掌:“我求求你可他媽別再亂改成語了。”

編劇:QAQ

那麽江蕩飾演的傅玄城具體做了些什麽呢?

在編劇上帝之手的安排下,每次傅玄城搞事,童昭和程思文都剛好在場。

傅玄城以一支飛箭在光天白日之下把秦市約會聖地鐘樓的鐘面擊碎的時候,兩人就在鐘樓底下牽手約會,被擊破的玻璃碎片在快要落到程思文頭上時,童昭直接將他拽到自己懷裏:“小心。”

箭頭深陷鐘面。

童昭往射箭的源頭看去,只看到一襲風衣的衣角。

程思文雙眼放光的想去找,可是想到女友不喜歡他沈迷武俠相關的事,便強忍下內心的激動,送童昭回家後才折返回來,化身神偵探柯南向人打聽有沒有見到穿著風衣的男人,結果正好問到了在附近流連的傅玄城本人(脫掉作案風衣的版本)。

傅玄城:“你見到射箭的人了?”

程思文誠實搖頭:“沒見到,就是沒見到才要找啊!”

傅玄城問他為什麽。

看他一臉稚氣,總不可能是警察。

程思文便向他說了自己對大盜身份的揣測,他覺得他一定是一位大俠:“麥卡錫說過,如果一樣東西看起來像鴨子,走起來像鴨子,叫起來像鴨子,那它就是鴨子。”

“你真的很閑。”

傅玄城發自內心地感嘆了一句後,問:“那如果讓你找到他,你要做什麽?萬一他是個壞人呢?”

兩人瞎聊了一會。

可能是傅玄城很久沒跟人聊過天了,也可能是程思文的鐵憨憨氣質太容易讓人卸下心防,他說:“我和你一樣,都在尋找都市中的大俠,我堅信他們一定存在。”

一定有……

和他一樣的存在。

程思文瘋狂點頭,沒想到居然有人和他有一樣的想法!

這哪裏是陌生人?這就是他的知音!

對方是男的,程思文也不怕女友吃醋……話說回來,他也沒怎麽見過女友吃醋的樣子,她總是溫溫柔柔地笑著,偶爾摸摸他的頭。

在一頓雞同鴨講後,程思文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絲毫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

……

其實這一段劇情原定是傅玄城遇到主角的。

但是劇組工作人員一合計,覺得不成。

以童昭潛意識表現出來的套話能力,恐怕江蕩連生辰八字和初戀叫什麽名字都要被套出來了,還是放程思文這個鐵憨憨過去比較安心……不知不覺間,男配角竟然成了一個極好用的工具人,推薦他進劇組的副導深感欣慰。

傅玄城的第二次行動是將主角就讀的大學的教授,請他寫一幅《獨孤求敗》的書法。

當時教室裏,還有睡過頭後醒來發現不對勁的程思文。

由於他在最後一排躺著,只瞄了一眼就縮回頭,傅玄城沒有發現他。

也為後來試鏡時拍的認人事件埋下伏筆。

然而,蝴蝶效應發生了。

記者抒意早就料到了以男友對“大盜”的好奇心很可能會去招惹麻煩,對他的關註度比劇本設定的高出許多,心細如塵的她查到他的課表,發現他在下課後遲遲沒有回消息,便主動前往尋找,與正在被迫寫書法的教授和傅玄城撞了個正著!

第一場打戲,眼看著就一觸即發了--

編劇:“所以我設計的認人劇情是不是又無了?”

模板師:“應該是。”

編劇:“淦。”

編劇很氣,隨即想到這是一場原定劇情以外的打戲,動作設計師沒給她安排,也就是純由她潛意識即興發揮。

沒了動作設計師在背後牽線,絕大部份明星是演不好打戲的。

這是一個公認的業內常識。

傅玄城好說歹說是個大男人,即使沒編好的動作程序,收拾個小姑娘應該輕輕松松吧?編劇知道童昭是練過武術的,但是性別差距擺在那嘛。

史導演眉頭一皺,心道不妙:“馬上給傅玄城編個不能出十成功力的理由!安排路過的學生報警,爭取早點結束這一幕!”

既要解釋為何傅玄城會打不過未覺醒的主角,又不能讓劇情崩掉……

史導演回武館時是見過童昭和師侄們交手的,也知道她的能打簡直超越常理。

可千萬別讓童昭把反派Boss給直接打死了啊!

……

工作後臺亂成一鍋粥,戲內,關了燈的教室一片昏暗,惟一的光源來自大片窗戶的自然光,將傅玄城和抒意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整個構圖充滿了戲劇性的美感……

抒意二話不說就拿出電話要報警。

110還沒按下去,一把飛劍便破空而出,她只好側身閃避。

“哦?”

傅玄城一來子來了興趣。

……

副導大為緊張:“想辦法讓童昭害怕……這裏還不到兩人對話的時候!模板師能想想辦法嗎?”

“可以。

模板師很有信心地回答。

為了應付各種臨場事件,模板師會預備很多組應急代碼。

……

抒意打量他。

他擁有一張令人記憶深刻的邪俊面孔。

高挺鼻梁與薄唇組成了小說男主角的經典款長相,一雙狹長的鳳眼閃動著不穩定的狂熱碎芒,讓人背脊發涼……當然,本能電影雖然無限逼近現實,人是沒辦法通過一閃而過的眸光交代出數百字的心理活動,但是“背脊發涼”則很好辦。

在上帝之手劇組的一道程序下,被傅玄城感興趣地盯著的抒意背後生理性地降溫了。

嗯?

要是換成普通點的潛意識,也許就會自動將其歸類為自己害怕了。

面對一個歹徒,害怕得背脊發涼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

可是抒意的潛意識並不害怕。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也沒去想原因,但她就是不怕未知的惡,仿佛同樣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她曾經身陷比這要危險得多的絕境,向最窮兇極惡的戰爭發動者發出叩問,也曾毫不猶豫地以肉軀在槍口下保護稚弱,她的原則就是站在弱者、道理與公義的一方。

來自劇組任何試圖引導她和迷惑她的生理反應,也無法勾起她的半分恐懼感。

她不僅沒有後退,還踏前一步,問: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你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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