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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備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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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一走,林貞的生活覆歸於平靜。承平公府因抄家發了一回財,二小姐的婚事上便十分從容。說來今年承平公府的事兒也多,一年兩位嫡出小姐要出嫁,雖說這樣的人家在孩子差不多的時候便開始籌備,可到了眼前還是諸多忙亂。孟豫章秋闈失利,榜上無名,家裏雖無人關註,卻也無人有空落井下石。林貞送了幾部書,算是安慰。

過了年,林貞便已守滿兩年孝。出孝近在眼前,婚事也提上了議程。二人說來早定了名分,該預備的諸如看日子之類的瑣事早已妥當。管事的大奶奶等人與林貞早十分相熟——大房諸人與太夫人不同,他們不曾養過孟豫章,半點不關心這一年到頭說不上兩句話的四少爺,相比之下大方的林貞人緣兒還不錯。便是兩房要分家,那也與小輩們不相幹。何況就孟二老爺那個模樣兒,分家也分不了多少,他爭得過哪個?不爭氣的嫡子,混的比庶子也無甚區別,如今不過礙著太夫人罷了。

林貞已回自家備嫁,早先嫁妝都已一份一份打好包封在箱子裏,搬入太夫人院子裏鎖著的。如今府裏正騰孟豫章結婚的院子,預備連嫁妝也一齊搬過。為此,孟豫章還仗著地利之便,同太夫人道:“到那日,貞娘的箱籠,只撿要緊的打開來曬一曬吧。若都曬出來,大嫂做冢婦的,臉上不好看。”

太夫人皺眉道:“自來女方曬嫁妝便是長臉的事,不許她曬,豈不才新婚就要鬧別扭?女人家也就做小姐時自在,你且讓她一回又如何?”太夫人雖不喜林貞,然而畢竟不是壞人,女人家一輩子的事,她不忍心讓人沒臉的。

孟豫章深知林貞恨不能把財產都藏起來,她再沒爹給她撐腰,招搖過市不是找死是甚?又有魏娘子說了些內宅世故與他,他便妝做十分霸道的一甩袖子道:“婦道人家,出嫁從夫,有甚多話?我說不許便不許。還有人家嫁妝要充公哩!”

太夫人聽著這話倒笑了:“仔細她惱你。快別出去說。”

孟豫章靦腆一笑:“我只跟老太太說。她是我妻子,該敬之處自然要敬。不當之處也要說。常言道堂前教子,枕邊教妻。我也是為了她好。”

太夫人見孫子沒叫狐貍迷的分不清南北,對林貞的忌憚少了些許。又想起林貞鎖在她家的財產,再度滿意起來。不滿意作甚?豈不是找不自在?自打上回被氣病了一場,太夫人精神越發短了,能舒服就不想找事。何況林貞是真不好惹。

因有這個典故,林貞又走了趟承平公府,指揮人把箱籠搬了一多半至孟豫章院子裏,一樣鎖了四把鎖。孟二老爺看著一擡一擡的寶貝,心癢難耐。無奈林貞實在兇狠,他敢對兒子發狠,卻不敢對兒媳如此。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咻咻兩箭又來!老命休矣!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搬遷落鎖,楞是一點便宜不敢沾。回至房中,越想越氣,轉頭把老妻的布料賣了幾匹,往院裏瀟灑去了。二太太不敢說他,婆母又不待見,只好暗自垂淚。

林貞定親早,準備時間便充足。給婆家眾人的針線都一一備好,居然有空替孟豫章做了一整套衣裳。想了想,索性連鞋一並做了,豈不好看?正做著,孟豫章來了。

林貞讓他進屋坐下,笑問:“這時候你來做甚?”

孟豫章沒好氣的道:“我好好一個清白人兒,竟生生讓他們逼成無賴了!我如今臉皮也厚,與你直說吧。好貞娘,借我一套頭面兒,我們太太沒頭面帶哩!”

林貞:“……”

雙福和四喜聽到這話,怕孟豫章沒臉,忙退了出去,順手把門帶上了。

孟豫章道:“這回有借有還,再讓人搶,我也不管是誰!有這樣的老爺,剎不住他,日後我也不用做官,光在家吃軟飯罷!”

林貞叫他說的好懸沒笑出來:“說甚胡話哩?頭面我也沒有,我一個姐兒,還不曾做婦人的裝飾。若你要,稱了金子打去。只是要還回來。非是我小氣,實則太太守不住。日後首飾一總放在我這裏,太太或是出門、或是過節,只管拿去帶便是。”

孟豫章點頭道:“你說的是。”說著又咬牙切齒,“這話我再不敢與旁人說,老爺那樣兒,還不如死了呢!”

林貞心道:讓他死也容易,與他幾個聖藥,保管馬上風死的又快又難看。只不過下不去手罷了!嘴上卻說:“老爺在多好啊,省的你守孝沒得考試。中了舉方好說話哩。”

孟豫章嘆道:“若非遇著你,我再沒這份自在。這一世我都謝你。”

“非要我把話說的那等明白與你長臉不成?”林貞道,“我若許給別家,是甚下場你不知道?我們也休互相誇耀。這一世碰對了人,是我們兩個前世修來的福氣。我還有正事與你說呢,師父師母那裏,我都不曾去磕個頭。婚後你再不帶我去,我可真惱了。師父那處我不管,你去打聽打聽師母的喜好,我好備禮。”過日子罷了,人品好就行,非要愛的死去活來,她這輩子通沒遇見過幾個男人,孟豫章竟是拔尖兒的。至少對她還算尊重!

孟豫章道:“師父那個不用你管,我自去準備。按理錢財之事就不該你操心。”

“你拿甚準備?”

孟豫章低頭頓了頓,方道:“賣些字畫糊口兒,難道指著月錢?還是伸手問你要?休說我有臉沒臉,你也不想跟個萬事問老婆要錢使的夫君。”

林貞嘆氣:“你又哄我。讀書人收些潤格是常事,你黑著個臉兒,可見不願了。必不是字畫的事兒。你別萬事都瞞我,我若甚都不知,日後你有事我不懂,你豈不委屈?你如今弄的錢回來,日後弄不來,我只管問你鬧,你好過不好過?”

孟豫章沈默了許久,苦笑道:“日後同你說,現如今,我真說不出口。你放心,不是為非作歹的事。”說著,從袖裏袖出個匣子擺在桌上,“才進門時要給你的,差點混忘了。”

林貞接過盒子:“我打開了?”

“你別笑話就是。”

林貞打開一看,是個寶石簪子。形狀十分雅致,寶石成色十分不錯,只是仔細一瞧,有些許裂縫。金色的簪子,襯著紅色的寶石,很是富貴。難為他一片心,林貞立刻就插在頭上問:“好看麽?”

“你帶甚都好看。我日後再給你買好的。”

林貞抿嘴一笑。

“你休與旁人說,我就與你買了。”

“嗯?”

“我一心做個孝子,她卻逼著我來混你的錢。你待她也不薄了,她卻時時算計!”

林貞嘆道:“看著老爺來吧。”任憑誰有那樣的丈夫,都得挖空心思摟錢。

孟豫章搖頭道:“你道老太太為何不待見她?我們背地裏說長輩,老太太雖是有些疼孩子,卻從來不做是非不分之事。提起二老爺,她恨的牙癢癢,太太若是好的,老太太豈有不疼之理!我娘沒了之時,她哭的跟什麽似的,不顧人閑話,徑直把我抱去養了。誰料現二太太手中有錢時,固然老爺搶的多。然而窮到如今這個份上,卻是補貼了娘家兄弟。我那舅舅,與我們老爺仿佛同胞一般。”說道此處,又嘆了一句,“她沒嫁妝,老太太也就……”

林貞自然明白,原就是買來的媳婦,還摟婆家的錢補貼娘家,太夫人又不是真聖母!這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只好換個話題:“三妹妹如何了?”

“說是想你的很。”

“是了!”林貞道,“我差點忘了,你回去時替她買兩盒面脂回去。連眉黛胭脂一齊買了。”

“你不在家,她越發過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孟豫章道,“罷,你別愁這些。都是我招得你。前日去學裏,這樣的冷天兒,好些學生還穿著夾衣,抖抖索索的。以往看著族人冬天挨凍,是知道他們不爭氣。如今再看同窗們,便知我以前是‘何不食肉糜’了。能考中秀才的,旁人不知,我卻深知必要下些苦功。他們還不曾有名師教導,全憑自己摸索。結果還是如此。我有心幫他們,卻沒錢,也怕冒犯。”

在貧富差距難以想象的時代,林貞對此也無話可說。

孟豫章的更多。他不單看到了同窗的窘境,更看到了他們的家眷之窮苦。因是頂梁柱,好東西已是可著男人來。女人們一個一個凍的不成人樣,還要來學裏送飯。大雪天兒,穿著草鞋。孟豫章看的當場眼淚都快下來了。對他而言,從不曾知道讀書人可以窮至於此。他再守著清高,日後一分家,他能比別人好到哪裏去?事事靠林貞麽?若非由此一事,他也狠不下心來跟著師父學那不好的東西!自己以前,的確太無知了!竟還指責過師父!連自己都養不活,算甚男子漢?比起畫春|宮,吃軟飯丟臉萬倍!孟豫章擡頭看了看林貞頭上的簪子,默默道:至少我能補償一點點了,哪怕只有一點點。

見孟豫章陷入沈思,林貞並不打攪他。孟豫章家裏著實太糟心了些。非說吃喝上,的確從來不缺。可人一旦飽暖,便要生出許多心思來。就如秀蘭,初嫁時,必是想不出的戰戰兢兢,如今卻是嫌棄女真人的食物不好了。富貴到公侯府第的份上,誰不想家宅和睦?偏長輩落盡了他的面子。林貞捫心自問,若不是自己出只是如此,也確實看不上承平公府。便是她一介商戶之女,也曾做過嫁往書香門第的打算。憑你什麽功勳之後,放在後世,即便她就是個小康之家,一樣不屑一顧。在階級社會,門第決定了太多的東西。林貞深吸一口氣,而後扯出了一個笑容:“不管前路如何艱辛,只要你對我好,一切便值了!”我不想跟你生生世世,因為我不確定我愛的人會不會在黃泉路上等我。但這一生,我願跟一個好人認真相處,不留遺憾。

孟豫章攥緊拳頭:“不管前路如何艱辛,我必對你不離不棄。”

林貞看著孟豫章,忽然掉下淚來。兩個男人的影像在她眼前重疊。雖然一古一今,可這樣堅定的神情,真是越來越像。林貞身體一軟,依著迎枕瘋狂的想念起過去那個人來。腦海裏那熟悉的聲音在回響。

“那些猥瑣男們真不會想,如果老婆比自己強,多證明自己有本事啊!那麽好的女人都看的上我,憑什麽?憑我能耐啊!”

“老婆,快來試試這件衣服,這件好看!”

“唉,我一個大男人,要買什麽衣服?不如你拿著錢去做美容。你說你越活越年輕,我多有面子啊!”

“老婆,老婆,我喜歡你,這輩子最喜歡你!”

林貞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已。我已經死了,你……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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