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 值班護士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敲門查房，每個床位只能留一位家屬下來。

江星辰的讓初音回去，可小姑娘放心不下, 硬要留下來陪護。

他腿上有石膏, 不能洗澡，初音怕他難受, 打了盆溫水, 把毛巾浸進去，擰成半幹遞給過來：“你擦擦，好了喊我。”

話音剛落, 江星辰就看小姑娘把簾子拉上背過身去。

不一會兒有護士進來關掉了電視，病房裏變得格外安靜。

身後的衣服的摩擦聲聽起來格外明顯, 連帶著時間都變得慢了很多。

“好了。”江星辰終於喊了她。

毛巾已經涼了, 他病號服上的紐扣還沒擰上, 露著一片蜜色的肌肉在外面。

初音抿抿唇, 盡量不看他，佯裝淡定地接過毛巾，低頭在那溫水裏搓了搓。

江星辰靠在那裏看著她, 眼底閃著細碎的光, 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口蔓延著。

初音擡頭對上那雙狹長的眼睛, 不知怎麽的有點緊張。

17床的奶奶已經睡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

初音迅速把水倒掉, 把那張陪護椅打開放了下來。

頭頂的燈一滅，老奶奶的鼾聲在黑暗裏變得越來越響。

夜裏一點多, 房間裏的燈忽然被人摁亮，講話聲非常吵，原本空著的18號床位來人了。

一個老爺子, 洗澡摔斷了胳膊，幾個兒女正在討論誰留下來陪護。終於商定好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走過來喊醒了初音。病房裏放陪床的地方不大，初音的這個陪床應該要靠在窗戶邊上和江星辰的床並排放。

初音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那個壯碩的男人動作迅速地替她把陪床移動了過去，他的動作有些粗暴，金屬的椅子摩擦過瓷磚，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

初音下意識看了一眼江星辰，幸好他沒被吵醒。

17床的奶奶卻很兇地罵了一句。

過了好一會，病房裏再次安靜了下來，此起彼伏的鼾聲占據了耳膜。

初音困得厲害，一會兒就又陷入了一個悠長的夢中。

七點多的時候，江星辰醒來，發現初音不知什麽時候搬到床邊來了。

床和窗戶之間並沒有多少距離，已經全部被小床占據了，小姑娘睡的很沈，他側過來從上面靜靜地凝了她一會兒。

半晌翻身俯過來，在她唇上很輕地親了一下。

這時查房的護士來，一把將窗簾拉開了，刺眼的光照進來，初音迷迷糊糊地瞥見近在咫尺的江星辰，小兔子一樣的眼睛帶著幾分錯愕與朦朧，聲音軟綿綿的，“我做夢了嗎？怎麽夢到你在親我？”

江星辰心口一甜，忽的勾過她的下巴，再次吻住了她……

和剛剛那個幹燥的、點到即止的吻不一樣，這是一枚潮濕而綿長的吻，他慢條斯理地吮吸著小姑娘柔軟的唇瓣，溫熱的呼吸與她相抵，她被夢中人蠱惑著青澀地回吻了他，引得他很輕地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裏蘊著一縷柔和的光。

風從敞開的窗戶裏灌進來，微微的冷，初音徹底清醒過來。

不對，這好像不是夢。

江星辰適時松開了她，初音一下坐起來，捂住了嘴。

他像只偷吃了魚的貓似的，懶洋洋地笑了一瞬，“你昨天騙我，沒有異味，很甜。”

初音臉上一片滾燙，她不敢看他，飛快溜去了衛生間。

自來水的聲音很大很大，初音貓腰在那池子上面，連著洗了好幾把臉，嘴唇上熱意依舊還沒散去，就像膩在上面一樣。

心臟突突直跳。

木質的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幾下，接著熟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小孩出來，我們談談。”

初音僵在裏面沒動，江星辰就在外面哄，他本來是打算一直溫水煮青蛙的，但剛剛實在沒忍住，既然親了，他覺得該把話說明白。

小姑娘一直躲在裏面，他只好單腳立在門口等。

早上來例行檢查的護士見他單腳站那兒皺了下眉：“16床，你家屬呢？”

初音聞言一瞬把門從裏面打開了。

小姑娘臉上的火燒雲還沒有退去，江星辰看了她一樣，笑：“在這呢。”

護士拿了他床頭的本子，在上面寫了寫，側眉看了眼初音：“家屬要照顧好病人，單腳跳容易摔跤，昨天才打的石膏，實在有事要走動，去護士站借輪椅。”

初音點頭，江星辰非常自然的把胳膊架在她肩膀上，初音一路將他扶到了床沿。

17號床的女兒很快來送早飯了，江星辰委屈巴巴地說：“小孩，我也餓了。”

初音回來拿了手機，卻被江星辰伸腳攔住了去路：“去借個輪椅，我和你下去吃。 ”

“……”

今天的太陽不大，頭頂的天空像是水洗過一樣非常藍，風很柔，吹著那棉花糖一樣的白雲往前跑。已經到了相對空曠的路上，這裏的海棠似乎要比D大開得晚一些，非常濃艷。

初音推著他走得很慢。

江星辰忽然開口，“小孩……哥哥給你做男朋友好不好？”

初音驟然收了步子，江星辰的話沒有停——

“三年前，你親我的那次，我就想給你個答案，可你跑了。初音，我也喜歡你。”

他說什麽？

也喜歡她？

初音眼窩發熱，一時間百感交集。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說話，江星辰轉過來，將她的手捧到了掌心裏握住：“你要是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我倒數三下，三、二……”

“可你不是說只把我當妹妹嗎？你還嫌棄我是小孩。”那些壓在心裏的秘密，像潮水一樣湧了出來。

“我說的？”江星辰有些楞。

初音低頭吸了吸鼻子，“你說的，秦讓哥帶我們去泡溫泉的那次。”

他想起來了，這話他確實說過。

“親讓他們成天想著怎麽打趣你，當時是堵他們的嘴故意那麽說的。”江星辰嘆了口氣，“沒良心的小笨蛋，你見我對別的妹妹那麽好過？”

初音搖頭，確實沒有過。

江星辰：“你生氣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初音別過臉，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我不是生氣，只是不知怎麽自處，畢竟我那時對你……”

十幾歲小姑娘，對他滿心滿意的歡喜。

那樣的話被她聽見，無異於單方面失戀。

又怎麽能指望她再理性地去思考那些問題？

江星辰屈了指尖在她臉上擦了擦，語氣軟到不行，“那我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我那時候把你當小孩疼是真，喜歡你也是真。”

她從沒想過他的答案會是這樣，眼淚一時淌得更兇。

江星辰將她的手捏到出唇邊親了親，喉頭也禁不住滾落，“小孩，這三年，我真的非常想念你……怪我那時候笨拙，沒有早點看出你的心意。”

她又何嘗不笨拙呢？

江星辰擡手在她臉頰上擦了擦，“乖，不哭了。”

他的話好像有魔力一般，初音的眼淚收住了。

一陣春風拂過，那些粉嫩的海棠花，撲簌著從枝頭飄落下來。

初音覺得腳下的踩著的不是花瓣，而是粉色的雲朵。

軟綿又甜的雲朵，輕飄飄。

仿佛多年前那個碎掉的粉色的夢，一點一點在眼前拼接回來了。

醫院食堂裏，買早飯的人非常多。

初音找了個位置將江星辰安頓好，然後去窗口排隊。

裝稀飯的一次性餐盒到了她只剩了兩個，後面還站著一位老爺子。

聽到初音要兩份稀飯後，老爺子有點急：“小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勻一份給我？我家老太明天要做胃鏡，今天不能吃硬的，勻一份就夠了。”

初音欣然點頭，將其中一份稀飯換成了豆漿。

食堂並不大，初音和那老爺子說話的內容，江星辰正好都聽見了。

他家的小初音有著一顆柔軟的心。

很快，小姑娘端著餐盤走過來，含笑把那碗稀飯推到了他面前，塑料的盒子上壓著一把塑料的小勺子。飯盒打開，白色的米粥上面，整整齊齊地鋪著幾樣小菜。

僅僅買到一份，她選擇給他。

江星辰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特別暖心。

初音沒有註意到江星辰看自己，垂頭吃了個包子，叼著那豆漿喝。醫院食堂裏的豆漿，是那種很寡淡豆漿，水兌著豆漿粉泡的，只有有個豆漿的顏色，既沒有什麽營養，也不好喝。

江星辰非常自然地拔過她正在喝的豆漿，挖了一勺粥送到她唇邊。

初音略遲疑了一瞬，很快吃掉了勺子裏的稀飯。

一勺之後又是一勺……

先前那位老爺子很快去而覆返，塞給初音兩個碩大的油桃，初音不肯要。

老爺子笑：“我家老太讓我送給你的。”說完他看了一眼江星辰，“小夥子，你是小姑娘的男朋友吧，這是個好姑娘，好好把握。”

江星辰笑，“謝謝您，我會的。”

初音有些窘。

回去的路上，初音撅著小聲抗議：“男朋友的事，你不覺得有點太快了嗎？”

江星辰撇嘴，“不快啊，我們親都不止親過一次了，還不能給我個名分啊？”

“……”好像也是。

初音忽然想到一個宇宙超級俗的問題，“那我們兩算誰追的誰啊？”

江星辰挑眉：“這個問題很重要？”

“重要，非常重要，以後別人問的時候，我也知道怎麽答對不對？”嘿嘿，要是他們真的有一天能白首，總要給兒孫講講老掉牙的故事吧。

江星辰笑：“那就算我追你的咯？”

初音擰眉：“啊？聽起來好敷衍啊，而且明明是我先親的你……”

江星辰勾唇笑了一瞬，“那可不一定。”

初音一直到了住院部門口，才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江星辰，你是不是親過我？在我親你之前。”

江星辰輕咳一了聲，沒說話，很淡地“嗯”了一聲，耳尖有點冒紅。

嗯？

真的？！

她怎麽不記得。

初音一路問：“是什麽時候啊？”

作者有話要說：  辰哥：我有女朋友了，啦啦啦，你有嗎，你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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