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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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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代化也不與孫猛推讓, 帶頭雄糾糾昂首闊步進了帳。這個舉動, 讓孫猛與謀士的目光就是一對, 又嗖地一下分開。謀士上前接替孫猛挑著帳簾,眾將魚貫而入。

沒等眾將都進中軍帳, 賈代化已經老實不客氣的坐到上位, 與孫猛接著說剛才的話題:“我辭別聖人的時候, 已經奏請聖人,聖人答應由兵部派專人負責西北糧草供給,相信不日糧草便可送到各關隘。”答應的事兒做不到, 就不管我的事兒了,你們直接找兵部去。

原來剛才賈代化路上問糧草, 是要向自己表功,孫猛心裏放松了一下,臉上做出感激之態:“西北一線兵將,全賴寧遠伯之力, 方可平安過冬。”

“你說這話我愛聽。”賈代化說變臉就變臉, 馬上臉色就是一沈:“姓孫的,我賈代化一向待西北防線諸軍, 如同自己部屬, 你涼州軍離我西北行營最近,也是受益最多的一部, 這話你認還是不認?”

來了。孫猛剛放松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一個回答不好, 賈代化就能上奏參自己一本。按孫猛對原身的了解,這個賈代化就是個有仇親自報的人,所以在京時沒有參奏涼州軍,就是要親自跟自己算帳。

可惜賈代化千算萬算,想借回西北行營路過,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卻不知道自己敢不出兵相救,是得到過密令!否則以孫猛與賈代化多年軍營相連,能想不到賈代化下了戰場,會找他算帳?這位可不是好脾氣不記仇的人。

只見孫猛向賈代化單膝跪地:“寧遠伯心中對涼州軍有怨,末將盡知。末將與諸位將軍對西北軍有愧,自知無顏面見寧遠伯。今日寧遠伯要打要罰,全憑您一句話。姓孫的要是皺一皺眉頭,就跟寧遠伯姓。”

這貨倒是能屈能伸,賈代化定定看著自己身前的孫猛,良久才冷冷一笑:“你不用跟我裝這個相生。我三萬五千兄弟,你若救援能少死一半,只憑一跪,就能讓他們死而覆生嗎?”

說著,賈代化已經站了起來,一把揪住孫猛的衣領,把他從地上薅了起來:“老子當年就不該救你涼州軍,更不該把你從也垓的手裏搶回來。那樣涼州換一個守將,我那些兄弟便不會死的那麽慘!”

一句話,把涼州諸將說的都雙膝跪了下去。沒法不跪,賈代化到西北行營的頭一年,北戎攻勢也很猛烈,妄圖從涼州打開南下的缺口。孫猛守衛不敵,放出烽火求救,頭一個帶兵到涼州的,就是賈代化!那時涼州軍已經與北戎人短兵相接,孫猛被北戎將軍也垓擒於馬下。

賈代化一箭,射死也垓,北戎兵大亂,涼州兵與西北軍一起沖擊,才救下孫猛,北戎兵退。

孫猛也是眼內含淚:“寧遠伯昔日大恩,孫猛從來不敢或忘。前次不能馳援西北軍,末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賈代化把人往出一推,孫猛直接倒地滾了一圈才穩住,他也不起身,繼續雙膝跪在賈代化面前:“寧遠伯容稟。前次對北戎之戰,末將不是不想報昔日寧遠伯想救之恩。可是沒等末將點兵,便,便……”

說到這裏,想起帳內不是賈代化他們兩個,還有別個也在,吞下話頭不往下說了。

賈代化沖著他嘿嘿一笑,笑裏的冷意賽過西北最冷的冬日:“不就是有人給你下令,不讓你去救我,最好看著我一軍之人都死絕了才好?那樣便由你接著統帥重新組建的西北行營,可是這樣?”

自己最隱秘的心思就這麽被賈代化說出來,孫猛很是吃驚的看著他,覺得自己的小心思無所遁形:“寧遠伯,聖上有命,末將不敢不從,可是末將從來沒有過取寧遠伯而代之的心思。”

“哼哼,”賈代化冷笑一聲:“你有沒有這個心思,我心裏自有數。現在你就當著你部下的面,把你所謂聖人的密令拿出來,大家一起辨一辨真偽,如何?”

辨真偽?孫猛覺得賈代化此舉太過可笑,那密令他不是看過一次兩次,上頭的字跡、印章也都跟以往的對比過,怎麽會有假?

只是今日不拿出來怕是過不了賈代化這一關,哪怕賈代化只帶了百十人來到自己的涼州軍,孫猛也不敢起對他不利的心思——現在賈代化的名聲太響了,能平安走到涼州,就可知道聖人現在也不能拿他如何。

自己一個小小的涼州守將,敢對賈代化不利,就等著被西北萬人扒皮食肉吧。

想通了的孫猛,爬起身子,當著眾人的面兒從桌子的暗格處,把密令掏了出來,心裏還來得及閃過這處暗格日後不能用了的念頭。

賈代化不管他心中所想,把那封秘令拿到手裏細看起來,一會便展顏一笑:“果如我所料。”

孫猛心一下子沈了下去:“寧遠伯說的是?”

“我說的是你這個蠢貨,讓人給騙了,中了北戎人的反間計!”賈代化毫不客氣的把紙扔到孫猛的臉上,對著他的部下失望的道:“你們竟沒發現孫猛行事不合常情,更不行勸諫之事,同樣是一群蠢貨!”

涼州諸將被賈代化罵的低下頭去,自己是不是蠢貨還可以商榷,可是當日孫猛說不去救西北軍,他們沒能堅持自己的意見的,的確是錯。

“寧遠伯,”孫猛見賈代化如此氣勢,以為他真的在密令上發現了什麽做偽之處,臉一下子白了。密令要真是北戎人偽造反間的話,不用賈代化參他,他都死定了——皇帝為了控制在外將領,各軍中安插人手的事兒不是秘密,自己中反間計對友軍不救援的事兒,根本瞞不住。若非如此,這道秘令也不會那麽容易、那麽及時出現在他的中軍大帳之內。

賈代化看白癡一樣看著他:“你直接向聖人上折子上的太少,不了解朱批的規矩。聖人每次朱批或是寫密旨,都不用禦璽,而是用自己體仁居士的小印!”

孫猛聽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向賈代化哀求:“寧遠伯救我。”

“我救你,我看起來象你這麽蠢嗎?讓白眼狼咬了一次,下次他沖我叫兩聲我還救他,就為了有下一次,他又跳起來咬我兩口?萬一他咬著我的脖子,我來不及找他算帳呢?”

說到這裏賈代化沖著孫猛呸了一聲:“我現在都懷疑,那幾個見死不救的混帳,是不是都跟你一樣收到了這樣的東西。我就納悶了,你們到時候怎麽分我的西北行營呢?”

對呀。孫猛一下子直眼了,自己光想著坐居西北行營中軍帳內,起坐八居一呼百應,沒想到那幾個與自己一樣拿到密令的人,他們的密令上是不是也一樣承諾了西北行營統帥之位。

據他所知,平涼三州守將,好象都收到了同樣不救援西北軍的密令。孫猛覺得自己被人耍了。

他向部將們揮了下手,讓那些人魚貫退出,自己也被那個中年謀士給扶坐到椅子上,平覆了一下心情,才訕訕向賈代化道:“寧遠伯大人大……”

賈代化直接眼刀子飛過去:“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在京裏沒參你們幾個,就是想著一個個問問,你們拿到這樣的密令,竟沒問過密令是什麽人放進中軍帳的,也沒核對一下這密令是真是假?現在已經清楚了,你就等著老子參的你家破人亡吧!”

孫猛癱在椅子上不得起身,謀士向著賈代化跪下去:“東翁當日之錯,雖九江之水難洗。只求寧遠伯嘴下超生,畢竟西北行營以外諸將,接此書者非止一人。朝庭處置東翁等人後,一時難有良將繼任。到時寧遠伯獨木難支,北戎再次叩邊……”

接著說呀,怎麽說不下去了?賈代化嘲諷的看著那個謀士,嘴角上的冷笑比面對孫猛時更譏誚幾分——聽他那話說的,好象前次對北戎之戰,西北軍有人救援似的——謀士只覺得自己頭頂上的目光如有實質壓的自己擡不起頭來。

賈代化瞟了孫猛一眼,話卻是對謀士問的:“你是何人,這中軍帳怎麽隨意進出?”

謀士身子僵了一下,孫猛虛著聲向賈代化道:“這是我帳下的謀士於揚,一向隨我出征的,是可信之人。”

“是你信任的人,卻不是我的。”賈代化不客氣的來了一句,直接問於揚:“你即隨意出入中軍帳中,那孫猛這笨蛋放東西的地方,你可都知曉?”

於揚心裏氣惱,面上仍帶著謙卑:“是,草民盡知。”

賈代化便向著孫猛冷笑:“這回可知道秘令是誰放到你帳中的了?”

“不可能!”孫猛叫一聲。

“草民冤枉。”於揚也跟著喊冤。

賈代化不理孫猛,只冷冷盯著於揚:“你冤枉,哪裏冤枉?是說這密令是真,還是說不是你放的?或是說,西北諸將的謀士們,都與你一樣,做著背主的勾當,只你一個被我發現了,有些冤枉?”

於揚擡頭看了孫猛一眼,發現他的眼裏也的懷疑之色,不禁向孫猛喊道:“我自二十歲便隨將軍到了涼州,將軍那裏還是一員小小的裨將。這麽些年我替將軍出謀劃策,將軍步步高升,於揚萬不會行對不起將軍之事。”

“是呀,”賈代化的聲音裏有些嘆息之意:“不會對不起你家將軍,就是讓你們將軍對不起我。我來前還納悶呢,就孫猛蠢笨成這樣,除了打仗一點兒腦子也不長,怎麽就能比別人升的快。原來你背後的主子早就布好了局。”

這皇帝下的好大一盤棋,難怪能從一眾兄弟裏勝出來。二十年前,皇帝還是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皇子,這些人他都是從哪裏找出來的?想想當年皇帝的母妃娘家,賈代化才算松了一口氣。

或許這布局的並不是皇帝,而是一心想做承恩公的那家。只是現在皇朝裏並沒出現外戚專權之事,就連太後也只做了一年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便追隨先帝去了。皇帝別事不論,這心可夠狠的。

自己行事還是要小心些,不然狠心的皇帝,說不定會對寧國府下辣手。賈代化心裏警惕起來,看向於揚的目光更加銳利。

於揚的頭低著,誰也看不到他臉上扭曲的表情。剛剛孫猛臉上已經現出懷疑來,日後自己行事一定會被人暗中監視,就算一直不被抓住,想再有所作為是不可能了。

想到這裏,於揚心有些灰,擡頭看了賈代化一眼,低下頭輕聲問道:“寧遠伯為何一上來便懷疑是我?涼州軍一萬掛零,誰做這事都不稀奇,為何非得賴到草民頭上?”

“不跟我掉書袋了?”賈代化的聲音裏譏誚並未稍減:“就憑你可以隨意出入中軍帳,更憑你知曉孫猛的所有秘密。你對他了解的太深,知道他就算拿到密令,最多也就是與你探討一下,不敢拿給別人看,也不敢拿出來與別的守將核對真偽!”

廢話!就算東西明明就是真的,收到密令的人拿出來向皇帝求證,皇帝也不可能承認是真的好不好。於揚只能認栽,不是栽在賈代化的敏銳上,而是栽在皇帝此事行的不地道、不能對人明言上。更栽在賈代化現在已經被萬民推崇,人望日高之上。

孫猛不敢相信的看著於揚默認了賈代化對他的指控,撲到於揚跟前對他就是一腳:“老子如此信任你,你就這麽害我?”這個把柄,讓賈代化攥的死死的,可以對自己予取予求。

賈代化任他對於揚拳打腳踢,一字也不相勸,還在靜靜看著那張密令。密令自然是真的,上頭皇帝的字化成灰,賈代化也能認得出來。不過他有一句話沒說錯,那就是孫猛單獨見到皇帝字的時侯太少了,對皇帝批覆的規矩知之甚少。

如此軍國大事,皇帝用璽一點兒錯都沒有,哪裏會用自己的小印那麽草率?可惜孫猛不知道,身為他謀士的於揚也不知道。

看吧,皇帝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什麽事兒都遮遮掩掩,這下子害人害己了。賈代化很用心的記下,想著等自己做了皇帝之後,盡量做到事無不可對人言,免得如今日一樣被人鉆了空子。

孫猛如何處置於揚,賈代化沒有理會,他只收走了那張密令,理由就是自己要向皇帝匯報,西北守將都被敵人滲透了。孫猛很不想讓賈代化把東西拿走,生怕他拿這個向皇帝參自己。

賈代化直接給了他一腳:“老子想參你,你早上大理寺等死去了。我不拿著這個東西,怎麽到別處查出有多少人上了當?你還想再來一次見死不救不成!”

聽說賈代化不會參自己,孫猛非得要認他為父,把賈代化給惡心的夠嗆,再踢一腳便帶著焦大直接出了涼州軍營。暗地裏監視賈代化的人,沒能跟進涼州營,只看到孫猛更加恭敬的送賈代化出來,匯報的時候加上了一筆。

然後監視的人就發現,賈代化並不急著從涼州回西北行營,而是繞著西北行營,把鄰近的平州、寧州軍營都轉了一遍,每名守將最後都恭順的禮送賈代化出營。

至此節制西北行營的三州之軍,賈代化都已經訪過,監視的人心裏越加沒底,用非常手段傳信到京都。看完丙字抄來的密信內容,賈代化順手放到燭上燒了,向焦大道:“明日,咱們就該回營了。”

“便宜這些王八羔子了。”焦大恨恨有聲,覺得賈代化即發現了密令是偽造的,就該直接上奏讓皇帝處置了這三名守將。還有榆林的馮唐,也不能放過。

賈代化也不指望焦大想明白此中的彎彎繞,只問:“死士們安插了多少進西北行營?”

焦大不認字記性卻好,對賈代化問的事兒張口就來:“除天幹、地支與醫女外,二百零二人都已經安插各營中。”

賈代化想起一事來:“許大夫可來西北了?”

焦大搖頭:“許大夫另帶著新收的十個學徒,一路從京中行醫過來,還要訓練學徒,只怕一時半會到不了。”

“這十個人到時會分到各營,懂得治跌打損傷就行。剩下的許大夫慢慢在營裏教便好。”軍隊裏頭有個醫生,是很能安穩軍心的一件事。

焦大記下賈代化的吩咐,又問:“主子明日回營,用不用奴才派人通知一聲?”西北行營可是主子的地盤,回營也該排場些,蔫了吧嘰的悄悄進營,會讓人看輕了。

賈代化不同意。他還要看看,自己離開西北行營大半年,裏頭的將士是不是仍認同自己這個主帥!

百十人的隊伍,在荒涼的西北地界,揚起的煙塵遠遠便能得見。還未靠近西北行營,就聽到營內三聲炮響,一大隊將官飛快的跑出營門,整齊列隊,全都望向煙塵升起的方向。營中還有好些不夠資格迎接的兵士,站在營內柵欄之內,定定的看向來人。

車馬未停,站好的將官們,已經聽到有人高喊:“賈將軍回營,拜見賈將軍!”

出迎的將官一齊單膝著地,口內齊喊:“拜見將軍。將軍一路辛苦。”

賈代化乘坐的馬車已經停到十步開外,焦大扶著他下了馬車。剛一露頭,營內眼巴巴看著的兵士們,便高呼起來:“將軍,是將軍!”

他站直了身子,沒有第一時間走向迎接的將官們,而是遠遠向望著自己的兵士們揮了揮手,臉上也帶出和善的笑意。

“賈將軍,賈將軍——”兵士們喊的聲音更大起來,希望賈代化能看他們一眼。

賈代化再次揮手,又沖大家打了個手勢。老兵們看到這個手勢,都靜默下來。新配進營的兵,還沒看懂,嘴裏仍在說著:“這就是百戰百勝的賈將軍。賈將軍萬……”惹禍的那聲喊直接被身邊的人捂回嘴裏:“敢瞎喊給將軍惹禍,老子弄死你。”老兵毫不猶豫的盯著想喊的新兵。

這樣的情景非止一處,新兵們一下子知道什麽該喊什麽不該喊,整個柵欄處都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一起註視著那個步步行來的身影。

這身影並不十分高大,可是走的很穩。這身影也不十分粗壯,卻是整個西北軍的主心骨。沒有人知道這身影不在軍中的時日,將士們是怎麽訓練與煎熬的,他們現在只知道,這身影的出現,讓他們的心安定下來了,哪怕冬日不遠,哪怕北戎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

“拜見將軍!”為首的副將張賈咧著大嘴,沖著賈代化喊過之後,便是一個勁的笑。

賈代化沖他笑罵一句:“你也是自己帶了大半年兵的人了,怎麽一點兒長進也沒有?”記憶裏這個張賈是原身從戰場上救出命來的人,自那以後便把自己的原名改成張賈,意在感激原身救命之恩。

原身被送回京中治病之後,西北行營便由身為副將的張賈統領。現在自己回來,他一點兒也沒有權利將被奪的不甘,而是由衷的歡迎自己,讓賈代化也覺得心裏熨帖。

將領之中,有一大半是生面孔,不用問,是各軍中調來補充西北軍傷亡的。就是不知道這些人中,哪些是別人摻的沙子,新兵之中,又有多少對西北軍開始有歸屬感,對自己這個主將真心信服。

“都起來吧,帳中說話。”有靈魂力在身的賈代化,不怕別人往自己的營中摻的沙子,他自有辦法讓這些人改對自己死心塌地。

諸將聞言起身,原來西北行營的將官們看向賈代化的目光火熱,新調來的將官們則有些同樣面帶喜色,也有幾個一臉沈思,更有幾個眼神裏帶了打量。

“將軍,您回來了,您的傷養好了沒?”營門守兵在賈代化經過自己的時候,沒忍住小聲問出了口。賈代化向他點了點頭:“放心,就算北戎人現在打來,你將軍也敢與他大戰三百回合。”

“將軍威武!”這兵士沒想到賈代化不光聽到了他的問話,還回應了,千言萬語只低吼出這麽一句,接著便紅了眼圈。

旁邊的兵士都羨慕的看著衛兵,一個個隨他低吼:“將軍威武。”

賈代化放慢了自己的步子,向那些向自己致敬的兵士一一點頭:“你們也是好樣的。回來看到你們精神頭不錯,我也很放心。”

從營門到中軍帳,不過百十步的距離,賈代化足足走了一刻鐘,他不覺得累,越聚越多的兵士也不覺得擠,老兵們看一眼他平安,新兵們見一見心中的戰神。

“得了,都散了吧。將軍回來了,想見有的是時候。現在都給老子走,讓老子好好跟將軍說說話。”張賈見賈代化久久不能進帳,沖著兵士們吼了一嗓子。

兵士們哄笑了一聲,戀戀不舍的離開,賈代化就著張賈親手打起的簾子進了中軍帳,發現裏頭的擺設與原主記憶裏一模一樣,不由又是一笑。

“你這老小子,有沒有趁著我不在,把我藏的好東西都給倒騰出來?”見張賈眼圈又紅了,賈代化向他開了一句玩笑。

一句話讓張賈不好意思起來:“咱老張老實著呢,中軍帳給將軍看的好好的。將軍一會兒自己看,要是變了一點兒樣,老張甘願受軍法。”

將官們又笑了起來,賈代化便坐到主位之上,等大家笑了一陣,才用手一壓,所有人都收了笑,身子猛地一挺,目光看向賈代化。

“張賈,唱名!”賈代化向張揚發令。

“標下張賈,已末年從軍,現任西北行營副將,願追隨賈將軍保疆土不失。”

“標下陳明,庚辰年從軍,現任西北行營都統。”這是一個新調任西北行營之人,沒有如張賈一樣說要追隨賈代化。看來雖然自己名聲盡顯,這些新調來的心裏還不大服氣。

賈代化如同沒聽出其中不同一樣,靜靜的聽著將官們一個個唱名。其中帶出追隨字樣的共二十七人,有二十三人是原來西北行營的老人,有四個新調來的隨了西北行營的老將官,看向賈代化的眼神更是熱切崇拜。

還有七十二名新調任之將,看向賈代化的目光裏都是探究的神情。賈代化也不在意,聽大家唱完名後,站起身來,向著眾人道:“西北行營該配一百員將官,現在新調任來的就有七十二名,誰來告訴我,原來那七十二名兄弟,都到哪裏去了?”

沒有人回答,因為答案太清楚太痛心。賈代化的聲音也低沈下來:“西北行營軍士,該員五萬名。我賈代化從來不吃空餉,五萬名一個不少。可是你們心裏清楚,現在營裏原來的老兵,全須全尾的有多少人?”

“一萬五千,這還包括著輕傷已經養好了的。對北戎一戰,兵士十去七,將官百去七十六。可見我西北行營的將官,沒有一個是躲在兵士身後,讓兵士沖鋒自己求活的!”

說到這裏,賈代化的目光,終於定定的看向那新調任來的七十六名將官身上:“這一點,我希望新來的人要記住,西北行營為將,必須沖鋒在前。身先士卒這四個字,在西北行營是最要緊的一句話!”

“標下明白!”這一次,哪怕那七十二個人,也一樣回答的很大聲。賈代化滿意的點點頭,向張賈道:“好了,讓大夥都散了吧。回頭找焦大拿銀子,今天晚上我給大家加一餐。”

張賈笑的見牙不見眼:“我就知道跟著將軍有肉吃。”

別的人也跟著打趣張賈幾句,都知機的散去——賈將軍遠歸,自要與張賈交接一下軍事,更要了解一下新來將官的情況。

“說說吧。”等大家一走,賈代化便癱靠在椅背上,讓張賈眉頭擰到了一塊:“將軍,你的傷真的養好了?胸口中的那一箭?”

賈代化無所謂的擺手:“別管我的身子,能來西北,就不怕上戰場。可是我怕,怕象前次一樣讓人背後捅刀子。”

“娘的。”張賈恨恨罵了一聲,才向賈代化介紹起新來這些人的情況來:

調任七十六人中,從江南綠營調來的十九名,說是江南綠營,卻不在同一地方當差,所以這十九人還算聽招呼。其中有四個人一來便打聽賈代化的事兒,張賈也讓人悄悄探聽過,原來這四個人都聽過《西英烈記》跟《寧遠傳說》,對賈代化十分崇拜,是自願從江魚米之鄉調來西北軍的。

剩下的五十七人就沒有那十九人集中,有各地綠營升不上去的,也有西南海沿子調來的,還有在各營不服上官的刺頭,被塞到西北行營的,不一而足。

“這是拿我西北行營當成收破爛的了。”賈代化被兵部這騷操作給惡心的不輕。不過正好他已經到了西北行營,按例該給皇帝寫折子報到,此事可以扯上一篇。

至於兵部會不會再次背鍋,賈代化會管嗎?反正他的奏折會大大方方的由兵部代呈,兵部敢截下才算是有膽。

“將軍,這七十六個人,除了四個一來便按著咱們的規矩行事。剩下的只是面上遵從。”張賈說起來說有氣:“咱們吃餉的,一向有一說一。不想來西北行營就別來,來了就得遵著西北行營的規矩。添了這麽些貨,天天跟他們打嘴皮子官司,算怎麽回事。”

算怎麽回事,想讓你們打敗仗。賈代化從見過涼州等三州守將,就知道等著自己的是這個結果。只是沒想到皇帝做到這一個程度。這已經不是摻沙子,而是想讓西北行營直接變成一盤散沙。

為了清除異己,皇帝就不怕北戎人攻破邊關嗎!還是他以為有涼州三州在,足以在西北行營大敗的情況下,還保北戎人突不破第二層防線?

不是賈代化瞧不起孫猛等人,自己來西北行營兩年有餘,那三個貨就沒正經與北戎交過幾次手。真刀真槍幹起來,將官還好說,兵士們敢不敢砍人都兩說。

這不是現在想的事兒,怎麽重新把西北行營收拾成鐵板一塊,才是重中之重。賈代化放張賈去張羅晚上加餐之事,自己坐在椅子上想了良久。

拿起紙筆,賈代化寫下自己到西北行營後的第一道奏折:臣賈代化恭請聖安……

折子寫完,也到了晚飯時分。張賈知道老兵們都想見賈代化一面,便將晚餐的地點設在了操練場上。自然不可能五萬人都擠到一起,各營在各營的地盤,大家卻沒有動筷,靜靜的聽著中軍的動靜。

賈代化站在自己的座位之上,舉起手裏的粗碗:“兄弟們,賈代化活著回來了,還想跟著賈代化上陣殺敵的,幹!”說完自己一飲而盡。

老兵們等賈代化飲後,也高舉自己的粗碗,向賈代化一敬,齊道:“幹!”揚脖子一口喝幹。新人們看著老兵的動作,機靈的一齊舉碗,呆楞一點兒的動作慢了半拍,也都把酒喝幹。

等大家飲盡,所有老兵與將官們突然一齊大吼一聲:“吃!”端的是氣壯山河。

這一聲傳的遠遠的,其餘四營都聽到了,老將官與老兵一齊,舉起自己手裏的粗碗向中軍一敬,齊喝:“幹!”喝完後從一營開始,大吼:“吃!”接著三營依次喊出,把頭一次經歷這種場面的將官與新兵看的真發呆。

自己來的真是以少勝多的西北行營嗎,別是吃貨營吧。主將歸來不訓話、不煽情,舉碗就幹,拿筷子就吃。不管是將是兵,筷子動的飛快,生怕搶不到下一口似的往嘴裏塞。他們要是上了戰場,難道靠著自己一張嘴,把北戎人給吃敗嘍?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這是西北行營重新配齊人員後的頭一次加餐,新將官想借此向賈代化敬酒,才發現除自己剛才喝幹的那一碗,再不到一滴酒水。

有能說得上話的老將官見他們四下裏找酒,嘿嘿笑著制止:“甭找了。西北行營的規矩,酒只一碗,飯管夠。”說完又飛快的挾起一大塊肉塞進自己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快吃吧,一會兒肉也沒了。”

新將官聽的眼珠子都直了,想不通這樣的一群吃貨,對賈代化那麽馴服,是不是因為賈代化給他們吃的好吃的飽。

兵士那裏就沒有將官們矜持,新兵悄悄的問老兵:“咋就一碗酒,好不容易讓喝一回。”

老兵鄙夷的看問的人一眼:“你還想喝夠了?也不想想這是什麽地界,要是人人喝夠,個個爛醉,北戎人突然打過來怎麽辦?”

是這個理兒啊。問的人不說話,沒來得及問出口的心裏也覺得主將想的周到,難怪西北行營從未讓北戎人跨進疆域一步。

這規矩其實是原身立下的,賈代化覺得儀式感很強,有助於增加凝聚力,也就照本宣科一番。效果很是不錯,有幾個張賈說的刺頭,見賈代化一點兒也沒搞特殊,看他的眼神裏已露出親近之意。

不過這遠遠不夠。第二日軍號一響,賈代化已經站到了中軍訓練的演武臺上,靜觀著各營的動靜。老將官們出來的很快,好些新將官都是等著兵士們到齊之後,才慢條斯裏的走上演武場。

無一例外,見到賈代化已經到了,這些人的眼裏是有些驚慌的,不過很快就鎮靜下來,快走兩步歸位後,等著聽賈代化訓話。

賈代化只看張賈:“你就是這麽給我帶的兵?!”

“張亮!”賈代化叫了另一個老將官的名字:“張賈治軍不嚴,該如何處置?”

“杖責十軍棍。”只是統領的張亮,一點兒也不怕被張賈這個副將報覆,直言刑罰。

“行刑。”賈代化也沒有二話。

兩名兵士跑上演武臺,直接把張賈按翻在地,舉棍便要行刑。都統陳明見了上前一步:“棍下留人。”

你是要跟我唱戲嗎?賈代化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又問:“張亮,幹擾主將治軍,該受何刑?”

“視情十到三十軍棍。”二楞子一樣的張亮,聲音不是一般的大。

“為將者,不身先士卒,杖十軍棍以儆效尤,幹擾主將治軍,杖二十軍棍。二罪並罰,杖三十軍棍,念你初犯,免十軍棍。再有求情者,加十軍棍。來人,行刑。”

又跑上來兩名兵士,利落的把陳明也撲翻在地。新將官們被如此嚴厲的刑罰給驚著了,沒有一個敢出聲為副將與都統求情。

劈裏啪啦的軍棍聲回響在軍營上空,一起傳出的,還有陳明呼疼的聲音。張賈死死咬著牙,手摳的演武臺夯得平整的泥地,生生出了個窟窿,楞是一聲都沒吭。

“所有到的比兵士晚的將官,出列!”賈代化的臉陰的如水一般,一聲令下,那些到的晚的不由都向前一步。

“好,很好。”竟有五十多人到的比兵士還晚,賈代化想不發火都難:“你們是來當官老爺的,上了殺場是不是得讓兵士擡著你們,還是北戎人會給你們時間讓你們梳洗更衣?”小樣的,今晚不給你們安排一次緊急集合,算我已經老年癡呆不記事兒。

刀子一樣的話,說的那些將官們個個低頭不語。他們陸續調到西北行營的時候,陳明已經就任都統了。雖然營務都在張賈手裏,可是陳明沒少仗著自己與張賈品級相同,給遲到的將官求情。

這就是新來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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