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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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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嫣見到了楚國皇帝, 普通中年人的模樣,穿著玄赤色袞服,身材發福, 倒是有幾分威嚴。

他看過來的眼神帶了幾分怪異。

在段嫣等人行禮後,笑呵呵地讓人坐下。

“這一路可順利?”楚國皇帝問了幾句話, “榮成是個粗人, 一路上要是有什麽沒關顧得上的,同朕說也行, 不必拘束。”

“榮大人豪爽大氣,一路上多虧了他才順利抵達,您這話可是折煞我等。”段嫣也同他客套, 順帶誇了一番那位榮大人。

猜測沒錯的話, 榮成應該是楚皇帝的親信。

楚國國內到底出了什麽事, 讓他把自己的親信大將都派了出來?

段嫣應付著楚國皇帝的問話, 姿態謙和,令人接觸下來身心愉悅。於是沒過多久,楚皇帝就結束了單方面的問話,笑著讓段嫣早些回寢處歇息了。

段啟等人在一旁當背景板的, 也跟在段嫣身後離開。回去的路上,有專門引他們去寢宮的內侍,幾人也沒說話, 一路沈默。

待到了地方, 那引路的內侍離去, 旁邊也沒什麽人,段啟就忍不住蹭到段嫣身邊,小聲道:“這位楚國的皇帝陛下,看著同父皇大不相同。”

昌平帝面貌俊美, 身形挺拔,平日裏不怒自威。而楚國的這位就看著有些平庸了,不符世人對一國之君的猜想,也難怪段啟會忍不住私下提起。

不過到底是君王,段嫣掃了段啟一眼,往左邊挪了點位置,“你倒是眼睛尖得很,觀察得仔細。”

段啟撓了撓頭,圓乎乎的臉上露出點羞怯笑意,“先生便常誇我,見微知著。原來泰清也是這般認為的。”

且不需要段嫣的回答,他就自個兒彎著眼睛走開,到一旁樂了。

段啟這性子,時而敦厚時而狡黠的,有時連段嫣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正當他們準備歇會兒時,外面有宮人進來稟告,說三皇子請人到外一敘。

在大雍一行人中,除了段嫣,三皇子也不認得旁人,於是這位三皇子此時來找誰到外一敘,不用說都知道。

段嫣朝段啟交代了幾句,便同那宮人出去了。

劉宗聞正在外面等著,一身青色直綴,玉冠束發,看似同在大雍時沒什麽兩樣。溫潤和煦,誰也想不到這就是讓楚國皇後至今幽禁中宮,策劃了一出血雨腥風的幕後主使。

說是出來一敘,兩人便沿著小路閑散漫步。

劉宗聞一如既往沒讓氣氛陷入沈寂,他挑起了話題。

“阿九自回楚後,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他嘆了口氣,“不知是否同當初的事有關。我曾聽過人說,陽壽陰壽,兩者都是相輔的。若陽壽過長,便陰壽短,陰壽過長,則陽壽減。”

說著,劉宗聞微微偏了頭,看向段嫣,“泰清公主如何看?”

這些話同榮成說的沒有差別,那位攏月公主果然身子不行。

段嫣做出沈思的模樣,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劉宗聞,“世間奇人多,三皇子不如試試,總比我一人強些。”

話裏的推辭之意,劉宗聞也聽出來了,他沒在意,繼續說道:“自從阿九醒過來,還未曾見過你這位救命恩人呢。”

他停了停,指著前面的一處宮殿,“阿九自回楚後,便辟出一處宮殿獨住了。要不要去見見她?想必她會很開心。”

那處宮殿,黃瓦紅檐,見之便覺大氣恢弘。卻是處於背陰位置,少陽陰冷。並不像一位年紀不大的公主願意居住的地方,況且身邊這位三皇子,可是同攏月公主感情極好,怎麽會讓她居住在這樣的地方?

段嫣遠遠望著那處宮殿,拒絕了劉宗聞的提議。

“總會有見面的時候,不急於一時。攏月公主身子不好,我再去叨饒更是不妥。待公主身體康覆那日,定親自相邀。”

劉宗聞定定瞧著段嫣,半晌,忽地笑了。

“現在誰人不知,雍國泰清公主天資聰慧,比之從前的攏月公主,更勝一籌。阿九也聽說過你的事跡,見到你本人,定會心生喜意,叨饒倒是沒有。”

從前那位攏月公主是誰,劉宗聞再清楚不過,現在卻又拿段嫣同她相比,這話裏話外,無一不在表明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對於他這番隱晦的威脅,段嫣並不在意。

當初她便沒怎麽隱瞞,這會兒就更加不會因此而畏手畏腳了。若真害怕,段嫣那時就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出手教訓那位外來者。

且就算有人像劉宗聞這般,心生懷疑,段嫣也不懼那些猜測。一來,她從未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就算那些詩集,都沒什麽證據證明那就是她弄出來的。二來,她是大雍嫡長公主,就算背後沒有靠山,段嫣都能利用這個身份保住自己,她來這個世界多年,早已熟悉這些規則,甚至如臂使指。

她絲毫不退縮,直視劉宗聞,道:“攏月公主只不過病了場,三皇子何必謙虛。在詩詞一道上,我是萬萬比不上攏月公主的。”

這話明面上誇了攏月公主,實際上卻是警告劉宗聞。

劉宗聞面上的笑依舊沒變,他從善如流,“泰清公主此話說得有理,阿九也是極聰慧的人,要讓她知曉我這般詆毀她,恐怕又要同我鬧了。”

兩人的談話就此止住。

段嫣原路返回,劉宗聞仿若方才那些對話都沒發生過一般,極其自然地跟在段嫣身後,送了一段路。

“壽宴將至,只需再耐心等待些時候,便可心想事成了。”劉宗聞輕聲說了這句話,不知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同段嫣說的,意味不明。

段嫣眼瞼動了動,沒有露出旁的神色。

待入到殿內,段嫣將伺候的人譴了出去。開始磨墨寫信,她將信紙上的磨痕晾幹了些,喊了聲:“隱一。”

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內,他恭敬接過段嫣折好的信,靜靜等待吩咐。

“同母後說,萬事順意,一切皆好。”

那黑衣人沈默著點頭,朝段嫣行了一禮,又消失在殿內。

壽宴那天,很快就到了。

劉紫魏作為楚皇帝曾經頗為喜愛的公主,這回並沒有出現,其餘人也沒有提起她,就好像這個人的不存在是理所當然的。

段嫣坐在席上,隨意觀察著四周的人。

皇帝壽宴,但正宮皇後卻依舊被幽禁於宮中。不管這宴會中的人怎麽略過這個話題,楚太子估計都不會好受。他身上早已沒了當初來大雍時的傲氣,現今看去,只剩滿身疲憊,像只困於泥濘的犬獸,掙紮咆哮,全無辦法。

而劉宗聞那邊卻不一樣,時不時有人湊過去同他交談,有好幾個座在前列的大臣,看向劉宗聞的目光都是帶著親近。

看來同信中說得差不多,劉宗聞不光入了楚國皇帝的眼,還令那些位高權重的大臣頗為滿意。

她在觀察別人,旁人也在關註她。劉宗聞之前說的並不是虛話,段嫣此時在諸國還真挺有名氣。在詩詞之外另走出一條路,已算經成名,可不讓那些人好奇?

於是在離段嫣不遠處,一富貴公子模樣的少年人敲著折扇,眼露打量地走了過來。

“在下楚國平陽候之子,張鹹,見過泰清公主。”他兩手一拱,不太規整,顯得有些輕慢。

沈清然皺起了眉,正想出聲喝斥,卻被段嫣揮手止住。她像是沒看出這人的散漫態度,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位平陽候之子。

見這位大雍來的公主並不端著架子,張鹹也來了談興。他自顧掀開衣擺盤腿坐下,“公主初次來楚國?”

段嫣點頭,那張鹹又問道:“可有什麽不習慣的?我聽聞大雍居南,氣候比之這邊,更濕潤些。”

“倒是差別不大。”

聊著,張鹹又忍不住問起了大雍那邊的風土人情。人對自己未踏足過的地方,總是充滿了十足的好奇心,就算段嫣說個在大雍尋常的小物件,張鹹都無比捧場地張大了口,發出陣陣驚呼。

“竟是如此!”

殷疏看似低著頭,卻一直在註意那兩人的對話,食案上的東西跟剛擺上來時沒有差別。

“聽聞楚國這邊,有座靈隱寺,裏面求的護身符最是靈驗,卻數量稀少,還得是有緣之人才可求符,不知是怎麽個有緣法?”

張鹹聽了,嗤笑一聲,“有緣?那是財緣。”

段嫣心下一動,面上一副好奇之色,“此話怎講?”

“公主是未曾見過靈隱寺那禿驢,”張鹹搖頭,“說是大師,尋有緣人。實則看衣服下碟,見著權貴子弟便湊上去大呼有緣,寒門則是瞧也不瞧上一眼。”

段嫣將這話記在心中。幾日後,當她站在了張鹹所說的看財緣的靈隱寺面前時,一位仙風道骨的僧人來到她面前,念了句“阿彌陀佛”。

緊接著一句,“施主同我佛有緣。”

段啟頓時皺緊了臉,同身邊的殷疏嘀咕:“果真是財緣。”

殷疏安撫道:“殿下少安毋躁,您怎知這就是那位張公子說的看財緣的大師?”

這話也說的有理,段啟想了想,便稍稍安了心,靜看段嫣同那大師交談。

“諸位施主請往廟中走,”那僧人引著他們,一邊說道,“方才在廟中靜坐,便見著外頭白光不散。貧僧掐指一算,才知是由四位有緣人到了。”

段嫣嘴角含笑,不因為這番話露出異樣。可段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看向殷疏,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怎麽越聽越不靠譜?

殷疏避而不答,反而低聲道:“地濕路滑,殿下看著點腳下。”

求護身符的步驟同之前聽說過的差不多,那僧人替段嫣等人看過面相,又問了生辰八字,數個時辰的水磨功夫之後,小巧的護身符才被送了過來。

幾人的護身符,乍一眼看過去沒什麽兩樣。細細一瞧,卻能看出不同。只不過段嫣同殷疏的,卻真是一模一樣了。

沈清然攥著護身符,臉色有點冷。他性子裏那些不耐都湧了上來,壓著眉眼問那僧人:“貴寺就是這般應付我等?敷衍到連公主的護身符都成了大路貨色。”

那僧人笑著,搖頭,“不可說不可說,緣妙極。”

沈清然被他這太極功夫惹得嘴角那點弧度都維持不住了,整個人徹底變回了段嫣不在場時的模樣,冷得刺人。

他看了殷疏一眼,眼光淩厲攝人,像摻了霜雪。

殷疏拿著小小的護身符,並未往段嫣身邊湊,而是十分安靜地待在段啟身邊。是以沈清然的針對顯得極為突兀,也顯得太過殷勤。

“沈清然,”段啟往前一步,擋在了殷疏身前,“你在這兒逞什麽威風?”

對於這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護身符,段嫣沒什麽情緒。她正要說什麽,四周突然就竄出一批黑衣人,手執長刀,侍衛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刀劍鏘鏘,打鬥聲,利刃割裂衣料,劈在人身上,鮮血撒開。一瞬間平靜的寺廟門前成了人間地獄。

一個黑衣人一劍砍倒面前的侍衛,趁著這個空隙迅速靠近段嫣,在侍衛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擄走了段嫣,順帶也帶走了不知不覺中靠段嫣極近的殷疏。

楚國皇宮內,近些時候被分到攏月公主名下的那座宮殿,此時靜悄無聲。

段嫣被人扛在肩上,沒被打暈,也沒有用上迷|藥。她清醒著被帶進了宮殿的暗室。這是不久前劉宗聞才說過的,攏月公主的宮殿。

被扔在地上後,她冷靜環顧四周,餘光中殷疏慢慢起身,正彎腰彈去衣上灰塵。她記得被擄走之前,殷疏是刻意靠近的,甚至一同被擄走,或許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不等她多想什麽,前面的墻壁就被打開。寒氣撲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口冰棺,劉宗聞立在冰棺前,神色溫和,他只穿著單薄長袍,此時指尖都泛著青白之色。

“阿九,你看,泰清公主來了。”他手指落在冰棺上,面帶笑意,“她不願見你,阿兄便將人請過來了。你此時定是快活極了,只是我還看不到。不過莫急,苗師說了,只要讓同命之人替你渡厄,你就能好起來了。”

冰棺中的攏月公主分明沒有了活人氣息,劉宗聞卻只當她是病了,睡著了。

段嫣沒有傻到同劉宗聞去爭論這個,她冷冷看著劉宗聞,這位看似精明的楚三皇子。原先便覺得他在打什麽算盤,卻沒想到是這般感情用事,或許說,段嫣猜到事情同劉紫魏有關,卻沒想到他會瘋到這個地步。

“阿九,你且再等等。”

劉宗聞抽|出佩劍,銀白色亮光一閃而過,他臉上依舊帶著笑,慢慢逼近段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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