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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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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天寒氣愈發重, 楓林苑染成醉人紅色,不知不覺霜序已至。

晚秋時節,秋菊總是被人提起。詩人們賞菊, 畫菊,於是秋菊宴也漸漸成了風雅且必不可少的慣例。

秋菊迎霜序, 春藤礙日輝。

宮中開宴, 群臣赴會。

對於段嫣而言,這秋菊宴或許是真賞菊。但大部分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秋菊宴雖說君臣同樂,卻也不是誰都有資格來的。

丹桂飄香,蟹肥菊黃。

於某些家中有適齡兒女的夫人來講, 這也是個牽姻緣的好時候。

宮中有一處菊苑, 占地極廣。裏頭幾株珍稀的瑤臺玉鳳開得正好, 白色長瓣舒展開, 一層疊著一層,似珍珠壘起,又似仙雲團攏,包裹著中間黃色的蕊心, 看得人呼吸頓輕,似乎再重些便會將它打散。

點絳唇最是絢爛,成片的, 一眼望去便是如火的模樣。二喬如雪, 不染塵埃, 與那片點絳唇交相呼應。此外,龍吐珠、綠水秋波、胭脂點雪毫不遜色,欲與群花爭輝。

夫人們三兩成群,無一不妝容精致, 衣著華貴。

深秋的正午,似乎暑氣尚未消散,日頭落在肌膚上總生出些火辣辣的感覺。段嫣舉著把小扇,隨意看了幾眼,最後又坐進了小亭。

不遠處王皇後碰上了宜妃,一個有意敲打,一個心懷鬼胎,免不了一番機鋒。

“宜妃覺得,今日這賞菊宴如何?”

“皇後娘娘親自出手,自然是沒得挑剔的。只是臣妾粗鄙慣了,賞菊這等風雅事倒是做不來。”

王皇後彎下身,指尖撫過面前的玉伶觀,菊瓣纖長,清骨靈姿,她緩聲道:“凝薄霧,傲繁霜,菊之風骨世人皆知。你這話,卻是貶低了自己。”

“菊花雖好,卻開得不如玉簪開得妙。”宜妃拿帕子掩了掩口唇,“也比不上玉簪清香。”

“玉簪開得再好,卻也是陰濕之處長出來的東西。”王皇後輕輕笑了,一雙鳳目睨向宜妃。

“可不要誤入了歧途才好。”

這是借著玉簪敲打,宜妃不會聽不出來,她斂著眉道:“管它什麽地兒長出來的,只要開的夠好,夠香,不就行了?”

玉伶觀花枝纖細,在秋風中顫顫巍巍。

王皇後接過白芍呈上來的帕子,擦拭指尖,“若永世待在那等陰濕之地便也罷了,自顧自開,自顧香去。可你又想著讓世人皆見識見識,哪兒有這等好事呢?”

她轉身再看了宜妃一眼,便徑直往前去了。

留下宜妃獨對玉伶觀,臉色有瞬間陰沈。

段嫣將小扇遮在臉上,皇後宜妃的對話盡傳進了耳中。她呼出口氣,把小扇的紅穗子吹得飄起,又落下。

宜妃走後,小亭附近漸靜了下來。不一會兒,腳步聲又出現了,段嫣聽到道女聲,正請著安。

“貴妃娘娘近來可好?”

原來是張貴妃。段嫣手指繞著紅穗,依舊倚靠在小亭靠背上,靜默地聽著外頭的對話。

“老身聽聞,那不肖的小孫女兒惹得您不快了。年紀大,人也耳聾眼花,不知是否真有此事,若真有,還請娘娘將氣撒在老身身上。橫豎是把老骨頭,沒多少年頭好活了。”

這是丞相夫人,發絲花白,著了身深色衣裳。臉上皺紋不少,透著威嚴。

這會兒看似在同張貴妃賠罪,卻氣勢洶洶,十分不好惹的樣子。張口便是自己一把老骨頭,譏諷了人,還偏偏讓人不知道回什麽。

沒來由的,段嫣升了些笑意。她沒忍住,悶笑了聲,好歹沒人發覺,於是還能待在一旁,聽聽閑話,閉目養養神。

張貴妃可不是什麽良善人,被懟了一通自然聽得出來。她長眉一挑,“本宮見你年紀大了,便也不同你計較。你那小孫女倒是沒惹得我不快,只是你的功夫比那小孫女要厲害些,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開始惹人嫌了。”

丞相夫人心頭一哽,多少年沒人敢這樣同她說話了。就連昌平帝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這不過一以色侍人的妖妃,竟敢這般口無遮攔沒規沒矩。

她哼了一聲,又道:“貴妃娘娘真是好教養。”

“說起教養,本宮可比不上丞相夫人你。”張貴妃反唇相譏,絲毫不讓。

早就聽說這位張貴妃的猖狂,前些時候不曾與其接觸也沒覺著,現今可算是體會了一番這伶牙俐齒。丞相夫人為了體面,從不拄杖,這回卻有些站不穩了。她顫顫巍巍擡起手,指向張貴妃,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出身清河崔氏,竟也有人敢拿她們的教養說事。

奇恥大辱。

張貴妃可不管這些,她不耐煩地摸了摸鬢邊的珠花,好似才想起來昌平帝的囑咐,敷衍地朝老態盡顯的丞相夫人表達了歉意:“府上小孫女受驚了,屆時本宮送些補品過去,好好養養,不過幾日定給恢覆得白白胖胖的。”

張家人找了張貴妃,丞相自然也向昌平帝訴了苦,說自家小孫女被驚著了,不過幾日便消瘦得不成人樣。雖說誰都聽得出其間的誇張意味,可這股肱之臣,要安撫的還是得安撫。

昌平帝只猶豫了小會兒,便勸著哄著,許諾了諸多條件,讓張貴妃去同丞相那邊表個態,服個軟。

可方才丞相夫人一激,張貴妃就什麽也忘了,直接回罵了過去。等想起來時,丞相夫人都被她氣得嘴唇發抖。

歉也道了,軟也服了。張貴妃毫不心虛地想著,這事兒大概就這樣過去了。於是她轉身離開,幹凈利落得很。

類似墻角聽多了,也有些膩。

段嫣拿開臉上的小扇,起身從小亭走了出來。日頭還是不減,含細也被她留在原處,於是這會兒只能自個兒舉著小扇,堪堪遮住些那赤輪撒下的熱度。

賞菊賞菊,自然少不了吟詩作對。不同於女眷這邊單純賞花偶爾閑談,不遠處世家公子聚集的朱紅亭正比著詩,氣氛尤為熱烈。

年紀大一些的自然占著優勢,成為亭中的主角人物。而如沈清然、殷疏等人,便立於一旁,靜靜看著他們表現。

殷疏在寧平伯府不受重視,在一幹世家權貴中自然也不受待見,被排斥,淪落為邊緣人物是常有的事。而沈清然,就純粹是傲氣使然。

方才崔家那二公子邀請他一齊來比詩,在一幹十五六歲的少年中,沈清然的年紀可是個破例的。一般人早就欣然應允了,可沈清然卻冷淡瞥了眼,淡聲回絕了。

讓崔二公子落了好大臉。

不過看這時亭中一派融融,便也知道那崔二公子沒敢怎麽樣,吞了氣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又同眾人熱鬧起來。

殷疏站在角落,看似眼含欣賞,為那些人的詩賦所動容,實則眼裏冷寂一片。沈清然站在他身邊,明明神情倨傲,卻仍要掛上溫煦的笑。

“挺無趣吧?”

殷疏偏頭看他,並不接那話,而是帶著點驚訝地反問道:“怎麽會?那幾位公子的詩,妙極了,靈氣逼人,不落窠臼。”

沈清然一反常態,嗤笑一聲,臉上譏諷意味十足。仿佛那個在學堂裏整日溫溫和和的人是他的孿生兄弟,生就了完全相反的性子。

“你也就這點能耐,靠著些小伎倆糊弄人。”言語尖銳,將人貶低到了塵埃裏。

殷疏也不動怒,“沈公子才學不俗,自然是瞧不上小伎倆。”他從不做無益於自身的事,上回同沈清然對上,只不過是為博得段嫣的好感。如今再同沈清然起爭執,可沒什麽價值。

見人敷衍應對,沈清然也覺得沒甚意思。他沈默地倚在廊柱旁,無視一批又一批上來套近乎的人。

隔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你同公主,關系似乎不錯。”

聲音有些飄,殷疏卻聽見了,他眼瞼動了動,沒有回話。

秋菊宴,賞完秋菊,自是到了宴這一輪。

段嫣讓含細倒了些冰鎮的鮮果汁水,小小飲了口。

秋菊宴不算正式,究其來源也不過是為了有個玩樂交談的借口,流傳至今,雖有了一些規矩,到底還是隨意的。就如段嫣等人的位置,都是隨心,不論尊卑,不分男女。

地上鋪著毛氈,眾人席地而坐,面前食案一張,擺著時興鮮果,菊糕,同肥美蟹肉。

王琦靈向來愛挨著段嫣,早早地便選了位置,招呼段嫣坐下。她們身邊也多是各家的貴女,身份越高的,便越靠近段嫣,身份低的,則自動退到後面。

不過王琦靈選的位置確實是好,即使為這麽多人圍著,視野依舊開闊。段嫣甚至能看到隔了數十張食案那邊的殷疏。

他又被那肥胖的兄長纏上了。

殷樂辛賞菊的時候就四處找殷疏,身後還帶了幾個身份正好夠來賞菊宴的狐朋狗友,裏面就有上回那個從北邊弄了蛇毒的宜妃族人。

渣滓的樂趣或許就是見他人求饒。

殷樂辛憋了許久的火氣,見了殷疏那一刻就全然爆開。

他冷笑著走過去,偷偷伸出腳踹向殷疏面前的食案。鮮果汁水頓時灑了出來,殷疏淺色的袍子從腰腹暈開不合禮數的漬塊。

做完這一切,他得意地縮回腳,背著手打算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兄長,”身後傳來殷疏的聲音,殷樂辛毫不在意,甚至腳步都沒停。

在場的沒一個是傻子,只有殷樂辛才會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並認為出醜的只有殷疏一人。

殊不知他自己那副愚蠢的模樣才是最可笑的。

殷疏眼中冷色一閃而過,只要他動些手腳,殷樂辛方才的行為便可歸為大不敬。

不敬君王賜宴,不敬豐節食糧。

無禮數,無尊卑。

就算寧平伯舔著臉求饒也是沒用的。

殷疏慢慢擡起頭來,正當他準備開口時,卻發現一宮婢走近。

“公主已經吩咐下去,衣物皆備好了,小公子請先換身衣裳吧。”

隨後又一聲低語,“公主還說了,莫要為了那等人,糟了您自個兒的名聲。”

殷疏一怔。

他又何嘗不知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只不過不怎麽在乎罷了。凡事有得必有失,他扮弱利用人心,自然得承受那等不好的議論。等他登上高位之日,又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這些?

殷疏這樣想著,神色卻是自己也沒發覺的松緩了下來。他沈默地跟在那宮婢身後,頭一次不帶算計看一人。

隔著眾人,那位金尊玉貴,出生便被賜封號的泰清公主,正側著頭,同身邊的伴讀交談。

沒來由的,殷疏想到沈清然的那句話——你同公主,關系似乎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先從朋友做起!現在肯定是還沒有那什麽感情的。(我挺喜歡沈清然hhhh不知道你們能不能get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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