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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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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安是被熱醒的。

懷裏的人渾身滾燙,蜷縮成一團窩在他的懷裏,嘴裏還不時發出些囈語。

許是白日裏睡多的緣故,眼下驟然醒了,便再無半分睡意。

床邊的銅鼎裏不時冒出一絲淡藍色的火舌,並著“嗶啵”的聲響,將整個屋子都攏在了一層淺淺的暈黃的光裏。

忽的胸口的中衣一緊,謝承安皺著眉頭往下看去。

只見餘豐寶雙手死死的攥著他的衣裳。

“娘……”

暗啞的聲音裏帶著些哭音。

謝承安薄唇緊抿,眉間閃過一絲不悅。

這都什麽人?

仗著在睡夢中便可以如此胡亂占人便宜嗎?

況且……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精壯的胸膛。

多少還是有些差距的。

“娘,求求您不要送我去宮裏好不好?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賺錢的…”

直到胸前傳來了濕意,謝承安才察覺到餘豐寶在哭。

放在他肩上的手原是想推開他的,但是到頭來卻又繞過了他的肩頭,落在了餘豐寶的背上,輕輕的拍了起來。

於這些伺候人的事上,謝承安貴為太子哪裏曉得,只依稀記得兒時每每他生病的時候,母後也是這般拍著背哼著曲哄他的。

拍背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活他雖然沒做過,但是有樣學樣倒也難不倒他。

至於哼曲嘛?

謝承安覺得還是算了吧,畢竟他五音不全。

估摸著是他拍背的技術不錯,懷裏的人兒安穩了些,直往他懷裏拱。

“娘,寶兒好難受啊,娘…”

謝承安僅有的耐心都用完了,他猛地掀被下床,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灌下,冰涼的水入喉,煩躁的心情也跟著稍稍緩了些。

他擡眸看向床上的人。

昏黃的光暈下,餘豐寶蜷縮成一小團,長長的羽睫上還掛著未落的淚珠,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修長的手指攥著被面。

倒是比他白日裏陰陽怪氣的時候多了幾分可憐和乖巧來。

謝承安走了過去,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灼人的熱度傳來,他才驚覺餘豐寶之所以這般是因為發了高熱。

若是放在以前只要他一句話,太醫便巴巴的來了。

可如今…

謝承安擰眉沈思,想起從前他發熱時,宮人們除了會給他喝藥之外,還會用濕巾帕給他降溫。

“熱…好熱…娘,寶兒難受死了…”

床上的餘豐寶扭動了起來,將被褥連帶著中衣一並掀開了,露出一片嫩白的平坦小腹來。

謝承安拿著銅盆去外頭裝了一盆雪,又拿了巾帕蓋在雪上,待巾帕涼了之後,才擰幹覆在了餘豐寶的額頭上。

一番忙下來,謝承安的後背都出了一層薄汗。

他坐在床邊,拿著冰涼的巾帕替餘豐寶擦著手和手臂,餘豐寶的十指修長如玉,手腕纖細,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掌心裏有厚厚的繭。

餘豐寶高熱難受,睡的極不安穩,剛一動覆在額上的巾帕便滑落下去。

“再敢亂動,本宮可就不管你了!”

謝承安厲聲冷喝,將巾帕拿起重又覆在他的額上。

……

餘豐寶醒來的時候,外頭天色已經大亮。

他揉著發脹的額角,只依稀記得昨晚跪在雪地裏,即將要挺不住的時候,太子殿下出現了,還將他背回了東宮。

他猛地睜了眼,只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

畢竟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甚至說個話都惜字如金的那麽個懶人,會去救他?

再者他是誰啊?

不過是個新入宮的小太監罷了。

哪裏會有人這麽上心對他呢?

帶著滿腹疑慮睜開眼的同時,忽的又對上了太子殿下那張臉。

說實話,謝承安長的很好看,眉眼疏朗,鼻梁高挺,薄薄的唇,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只是在睡夢裏都皺著眉,顯得苦大仇深的樣子。

餘豐寶看的有些出神,不想此時謝承安卻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頗為尷尬。

“要是醒了就趕緊滾下床去,別妨礙本宮補眠。”

謝承安暗啞的聲音裏帶著點兇狠,一把將被子都拽了過來,裹上之後便沈沈的睡去了。

昨夜為了照顧餘豐寶,他可是半宿沒睡。

餘豐寶躡手躡腳的下了床,見床邊的銅盆裏還盛著半盆水,裏面飄著兩方巾帕,在心裏罵了一句。

懶蟲。

待洗漱完之後,又見昨晚帶回來的飯菜還擺在桌子上。

得虧現在是冬日,若是放在夏日裏,這會子指不定都招來滿屋子的蒼蠅蚊蟲了。

他看了眼睡的正沈的謝承安,又罵了一句。

大懶蟲。

因著昨天在雪地裏跪久了,他的腿還不大能使力,他坐在軟榻上揉著雙腿,揉著揉著便有些細碎的片段湧進了他的腦海裏。

他記得昨晚自己難受的厲害。

似乎有人拍了他的背,跟兒時母親哄他入睡那般。

似乎還有人跟他說話……

餘豐寶再次看向床上的時候,目光裏多了幾分感激之色。

這個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懶人,貌似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投桃報李。

是餘豐寶做人的原則。

午後的日頭很好,連風也停了。

餘豐寶的腿在揉了一上午之後也好的差不多了,於是便張羅著要給謝承安一個驚喜,也算是報答他昨晚的救命之恩。

昨晚的饅頭還剩兩個,他小心的將饅頭皮撕下,切了一小塊饅頭,然後放在手心裏揉成了屑裝進了袋子裏,又從屋外找了個生了銹的鐵簽子,然後在石頭上將鐵簽子的一頭磨的尖利。

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連帶著心情也好了些。

東宮之所以有侍衛那是防著不讓廢太子出來,對於在裏頭伺候的宮人倒沒有太多要求。

餘豐寶出了東宮之後,對著守門的侍衛道了謝。

兩個侍衛茫然的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個指著餘豐寶的背影道:“這位雖沒被咬,只怕腦子也被嚇壞掉了吧,好端端的跟咱們道什麽謝啊?”

另外一個附和道:“真是不吉利,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差事了。”

當然這兩人的談話,餘豐寶是聽不見的。

他出了東宮,便徑直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在禦花園的南邊,只可惜在冬日裏,除了賞梅之外,萬物雕零都被掩在皚皚的白雪中,否則倒是可以欣賞一下傳說中禦花園的美景。

餘豐寶全程都垂著腦袋,腳下步子快且穩。

他繞著太液池走了一圈,找到了個隱秘的角落。

臨湖的一邊有一座假山,假山裏頭是空的,雖然略顯逼仄,但是餘豐寶身形原本就瘦,勉強倒是可以擠進去。

他趴在了地上,小心的拿著石頭砸著冰面,不時擡頭留意四周的動靜。

好在今兒的氣溫夠高,冰面倒是化了一些,就在餘豐寶砸的手臂酸脹的時候,傳出來“哢”的一道響聲。

只見冰面上裂開了一道道的細紋。

餘豐寶調整了下姿勢,將冰面鑿出了一個圓形的孔洞。

然後將袋子裏的饅頭屑撒在了水面上,跟著便安心的等了起來。

從前在家的時候,因著家裏窮,孩子又多,每到冬日糧食就不夠吃,實在沒辦法的時候他就跟爹一起進山打獵,或者是去河裏鑿冰捕魚。

就這樣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年頭。

若不是今年河東大旱,他們家顆粒無收,而且兩個哥哥年歲也大了,他寧願相信父母是不願也不會將他送進宮來當太監的。

一想到家裏,餘豐寶便垂下了眸子。

如今已是臘月末,再過幾日便是除夕夜了。

往年就算家計再艱難,但是好歹也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大家樂樂呵呵的過個團圓年。

可今年…

他既然已入宮,生死都只能在這個宮裏,往後的每一年他都不能跟家人團聚了。

餘豐寶吸了吸鼻子。

不見就不見吧,免得見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冬日裏的魚被封在冰面之下早就餓急了,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傳出了水花聲。

餘豐寶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的溜圓,死死的盯著水面,他瞅準了那只個頭最大的青鯉魚,屏氣凝神舉起了手中的鐵簽子。

就在青鯉魚浮上水面張嘴吃饅頭屑的一瞬間,餘豐寶手中的鐵簽子狠狠的插進了水面裏。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一般。

果然手上傳來了大青鯉魚掙紮的巨大力道,餘豐寶唇角微微揚起,穩住手上的力道,然後快速的將鐵簽子提出水面。

大青鯉擺著魚尾,帶起了一長串的水珠,水珠在日頭下泛著七彩的光。

餘豐寶將大青鯉魚壓在身下,待到身下沒了動靜才起了身,將魚捧在手裏掂了掂,這魚少說也得有六七斤重。

等回去做上一鍋熱騰騰的魚湯。

一準會讓謝承安對他讚不絕口。

餘豐寶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將魚兒直接塞進了寬大的太監服裏。

剛從假山裏鉆出來,忽的就聽到一聲尖聲的厲喝。

“誰在那裏?”

只見一個面無白須的太監揮著手中的拂塵,滿臉驚慌的喊。

“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還未等餘豐寶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侍衛按在了地上。

藏在懷中的大青鯉魚,也從他的領口滑了出去,落在了一雙繡著暗紋的黑色雲靴前。

作者有話要說:  餘豐寶大哭:我的魚,我的魚……

謝承安:哼,就你事多。

餘豐寶:有本事做好了,你別吃。

謝承安:emmmm,不吃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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