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裏因為顏沛沛的這句話陷入沈寂,微風拂開墻上的白紗窗簾。向晚清楚地看到,在顏沛沛的那聲冷哼出來後,林源的目光似乎黯淡了一下,旋即又立刻恢覆正常。

她默默地想,或許是因為一向粘人的顏沛沛突然變得冷漠,讓他覺得不適應吧。

顧亦寒不著痕跡地笑了笑,拿著棉花球和碘酒走到向晚身旁,然後蹲下身,欲為她上藥。向晚被他的動作一驚,趕緊伸手想接過東西:“不用麻煩學長了,我自己來吧。”

然而顧亦寒卻不著聲色地避開了:“你受傷了,不要亂動。”

說完,他倒了點碘酒在棉花球上,輕輕擦拭著向晚的傷口。碘酒抹傷口的滋味,絕對不是一般的爽。向晚咬緊牙關,忍受著傷口處帶來的刺痛。

顧亦寒的動作雖然輕柔,卻也迅速,很快就解決完一切。

向晚松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額頭上有著一層薄薄的冷汗。顧亦寒皺著眉頭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毫不遲疑地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抹去了那層汗水。大熱天的,他的手指卻仍是一片冰涼,激得向晚一哆嗦,趕緊紅著臉撇開頭,不自在地咳了幾聲:“我自己擦吧。”

“已經好了。”看她不自在的樣子,顧亦寒笑了一聲,讓顏沛沛把向晚帶回宿舍裏。

他還有一個林源要處理,這種場面讓向晚看到了不太好,會讓她有心理陰影的。

顏沛沛應了一聲,挽著向晚的手臂一起回宿舍。至於這兩個女孩離開之後,醫務室裏的場景如何,就不細細說來,畢竟……血腥暴力要不得。

結束完晚自修,向晚爬上線更新完文章,然後合上電腦準備睡覺。

隔壁的顏沛沛趴在床頭,饒有興致地望著她:“說真的啊,我從來沒見過我哥這麽在意一個女生。你知道嗎,他初中的時候有多少人追他啊,那課桌每天都是被情書塞得滿滿當當的。可他一封也沒讀過,全給我處理掉了。我還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有大嫂出現咧,沒想到啊……嘖嘖嘖嘖。”

向晚抽了抽嘴角:“說人話。”

“……我覺得我哥喜歡你。”顏沛沛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一錘定音。

聞言,向晚只覺得心臟似乎多跳了一拍,她驚恐地望著顏沛沛,張了張嘴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大神喜歡她

開什麽玩笑!

她哪裏會有那麽大的魅力,能夠讓一個閱女無數(請原諒她的形容詞)的優質大神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看見她的表情,顏沛沛不爽了:“你那是什麽表情。”

“……”向晚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望天花板,“心驚肉跳的。”

顏沛沛:“……”

被她大哥喜歡有那麽可怕嗎

其實向晚不是覺得被顧亦寒喜歡可怕,而是因為她實在是無法相信顧亦寒會喜歡她的猜測。向晚雖然自認為是一個勤奮好學,上進朝氣的學生,平時做事喜歡瞻前顧後唯唯諾諾,偶爾會在好友面前二那麽幾回,幾乎從來沒有犯過大錯誤,是一支符合國家要求的標準祖國花朵。

但正是因為這樣,太過於普通的她怎麽可能會被大神看上

顏沛沛的想象力簡直比她這個寫東西的都要牛逼。

向晚無力地看了她一眼:“沒準是因為我也是寫東西的,你大哥他才對我比較特殊一點。”

“怎麽可能啊……什麽叫你也寫東西”顏沛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郁悶地看著向晚,“我哥他有寫小說嗎”

向晚:“這不是廢話嘛!我電腦上的那個大神就是你哥,你不會不知道吧!”

顏沛沛:“……”她還真不知道。

“我長得又不好看,你省心吧啊。”向晚鋪好被子鉆進去,拉掉床頭的照明電燈,“時間不早了,別胡思亂想,洗洗睡吧。”

顏沛沛默然,她家大哥不是那種膚淺的俗物行嗎!!

於是,這個夜晚,受傷的向晚努力不讓傷口被壓著,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入睡。而暗示失敗的顏沛沛一邊唉聲嘆氣自己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把向晚變成嫂子,一邊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給某大神:

總部,什麽時候行動啊敵方十分冥頑不靈。

沒過多久,那邊回信了:

前線撤退,一切準備就緒。

看到這句話,顏沛沛頓時噴了一下。沒想到她老哥居然還有這麽詼諧的一面,不過細看這句話,意思不就是……

“嘻嘻嘻嘻。”參透了其中蘊含的顏沛沛忍不住賊笑幾聲,瞥了眼睡得正香的向晚。閨蜜變嫂子,這個戲碼一定會在高考後上演的,她就等著看好戲就行了。於是,她又繼續發了一條過去。

上書:

老哥你要加油啊!最好是一鳴驚人!

回信:

你認為呢

……

輕輕的,六月的高考來了,正如天上的雲彩,輕輕地走了。

那天全校除了高三年,集體放假,顏沛沛在家裏實在是閑得發慌,就找上向晚一起到學校去,觀摩一下高考時的雄偉景觀。

由於她們來得比較早,本校的考生還未出發,集中在操場上閑聊。現場一片熱鬧,到了考試的時刻,居然沒有半點緊張的氣氛,反倒是每一個人都是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向晚一路觀察下來,也就發現那麽幾個神情緊張的,大部分都是一臉興奮的模樣。

當然,也有極個別的是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樣。

比如,顧亦寒。

唉,大神就是大神,做什麽事都是那種雲淡風輕的樣子,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能有什麽事情能讓他慌亂起來。

向晚嘆了一口氣,跟著顏沛沛歡欣雀躍的步伐來到顧亦寒面前。

看見她的出現,顧亦寒原本平靜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向晚,你怎麽來了”

向晚抹了抹鼻頭,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正想說是來觀摩一下高考盛況的。不想身邊的顏沛沛立馬搶過話頭,大聲道:“當然是來祝福你的!”

“啊”向晚驚訝地看著她,卻看到顏沛沛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還沒領悟那個眼色是什麽意思呢,顏沛沛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推了她一把,弄得向晚向前趔趄了好幾步,差點栽倒在顧亦寒的懷裏。佳人猛然間投懷送抱,顧亦寒笑意不減反增,他伸手扶住向晚的肩膀,問道:“是這樣嗎”

呃。

向晚心底裏已經把顏沛沛翻過來覆過去狠狠地罵了好幾遍,丫的,居然敢算計她!等會兒要她好看!正咬牙切齒著,忽然間聽到顧亦寒這麽一句,她的大腦滯了一下,怔怔地擡頭看著顧亦寒。

他的眼睛依舊那麽漂亮,目光專註,帶著點微微的笑意,看起來……特溫柔。

向晚紅了紅臉,囁嚅:“嗯。”然後擡起頭,朝顧亦寒一笑,“學長要加油啊,我會等你的好消息的。”

話音落下,顧亦寒平靜地看著她,眼底裏竟然看不出任何感情。

向晚不由得有些虛。

沈默良久,他猛然間擡起手,撫上了向晚的臉頰,清冷的聲音帶了絲溫柔的蠱惑,如海浪般輕輕拍打著向晚的內心:“謝謝你,向晚。”

“……”向晚……向晚……

好吧,向晚她已經沒什麽別的想法了。

各種天打雷劈外焦裏嫩啊!

大神他,他居然摸了她的臉……還用那麽溫柔的口氣和她講話……

我滴個媽啊。

神思頓時跑到爪窪國去,等到向晚回神的時候,顧亦寒已經登上了考生接送車。車子揚長而去,送別的家長聚集在道路兩邊,場面果然是十分熱鬧。

顏沛沛激動地拽了拽向晚的衣角:“沒白來啊!這麽壯觀!”

“……是啊。”沒白來。向晚默默地對了對手指,臉上的紅暈尚未消散。

瞧見她這副樣子,顏沛沛嘿嘿地湊過來:“剛剛我哥對你溫柔得都能捏出水來,你知道我聽到了多少女生心碎的聲音嗎”捅了捅她的胳膊,“向晚,搞不好你要成為我大嫂哦!”

“都跟你說別亂猜測啦!”向晚嗔怒地看了她一眼,然而她的內心卻並非口頭上說的如此。

她不是個情商低的女生,很早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顧亦寒對於她確實是比對其他女生要大不相同。起先還以為是因為她也是個作者,後來才漸漸感到不對勁。如果只是因為作者這個身份的緣故,顧亦寒為何幾次三番回避她的問題,也不提起有關小說的事。

於是,從那時候開始,向晚就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顧亦寒好像對她有意思。

只是礙於顧大神那金光閃閃的身份,她實在是沒好意思去把自己跟顧亦寒聯系在一起。可現在……她要是再不猜一猜,可真的就成了情感傻子了……

想到這兒,向晚不禁自語:“我勒個去,不會真的是……啊不不不,這種事情不能亂想。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再說,顧亦寒自己親口承認他早就有心儀的人了……應該,不會是我吧……”

話是這麽說,可心裏頭可不一定這麽想。

顏沛沛偷偷瞄了她幾眼,看她滿臉糾結的神色,心底裏暗暗歡喜。她老哥說高考後有話對向晚講,有話講啊,除了告白,還能講其他的嗎

答案肯定是,不能!

於是,思及此處,顏沛沛的一顆心立刻激動起來。

高考啊,你快點過去吧!

……

時間它悄悄地來,它又悄悄地走。第二天下午五點,高考結束,一眾莘莘學子無論考得如何,皆是一臉喜色地走出考場。向晚被顏沛沛拉到顧亦寒的考點門口,等待大神的歸來。

大門開放後,眼尖的顏沛沛最先在人群中搜尋到自家老哥的身影,她激動地跳了幾下,朝對方揮了揮手。向晚也幾乎在同時註意到了他,畢竟以顧亦寒的長相,即便是混在人群中,也是最出眾的一個。看見大神沖她微笑,向晚也忍不住咧開嘴角,朝他揮了揮手。

停在向晚面前,顧亦寒低頭看著她:“天氣這麽熱,怎麽不到樹下等”說完,他又伸出手,輕柔地抹去向晚額頭上的汗水。

顏沛沛在一邊接話:“當然是為了第一時間看到你啊!”

向晚沒有作答。

這一回,鬼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她沒再躲開顧亦寒的手,只是紅著一張臉不敢看他。

顧亦寒眼裏的笑意更甚:“高三年下午會有一場告別的籃球賽,去嗎”

“好。”

考點裏學校並不遠,搭乘公交車再過幾條街道就能夠到達。

一路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向晚總是會走在顧亦寒的右手邊,垂下的手總是隨著步伐碰到顧亦寒的,回回都驚得向晚縮回手,然後又習慣性地垂下去。而顧亦寒的臉上則是一派沈靜,只是那雙墨玉般的眸子裏,不知道蘊含著一種怎樣的情緒。

到達體育館的時候,裏面已經是熱鬧得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向晚有些傻:“難道高一高二年的學生都接到消息了”

顧亦寒看了她一眼,解釋:“每一屆高三年在高考結束後都會有一場告別賽,這是學校的傳統。”

“所以,高二年是知情的,一傳十十傳百,導致高一年也知道了消息。”剛剛刷完學校的官網論壇,顏沛沛收起手機,“向晚,咱們找個位置坐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看著體育館座無虛席的,哪還有她們的位置。

向晚不禁想起先前那一次的籃球賽,也是這樣的盛況,那時候……好像是她第一回那麽近距離地看過大神吧。想到這兒,她不禁擡起頭去看身旁的人。恰好的是,顧亦寒此時也在註視著她,這麽突然間地對視一下,向晚心頭一跳,轉開頭咳了幾聲。

顏沛沛打定主意,就坐在上回那條白線的外邊。

向晚仍然有些擔憂:“坐那兒,真的好嗎”被球砸到的可能性很大啊!

顏沛沛滿不在乎地一揮手:“上回都沒被砸到,這回當然不會。”說完,她就拉著向晚,像其他沒位置坐的人一樣,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

顧亦寒跟在她們身後蹲下來,把手裏裝考試用具的封口袋交給向晚,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後,嘴角帶笑地走了。

向晚傻楞楞地坐在原地。

怎麽感覺……像是主人在摸小狗似的。

比賽很快就開始,其實說是比賽,倒不如說是一場流水席式的投籃秀。高三年段的班級有點多,每個班混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需要每個班的籃球隊隊員出場投幾個球就算了事,但問題是,這個球得從前一個投籃的人手裏搶過來,於是,就變得與比賽幾乎沒什麽差距了。

大神的班級比較靠前,很快就輪到他。

看著那道高大敏捷的身影在籃球場上橫行,向晚的一顆心不知怎的跳得越來越快,她忽然想到,這場比賽結束之後,大神會有話對她說。

是什麽話

難道……真的想顏沛沛說的那樣……是……

想法還沒來得及補充完整,身邊忽然一片驚呼聲,顏沛沛猛地跳起身沖向晚大叫起來,好像是在讓她躲開……

砰。

隨著一聲悶響,向晚只覺得眼前一黑,隨之鼻梁傳來一陣疼痛後,她支撐不住暈眩感,倒了下去。

此刻,無論是賽場內還是賽場外的人,通通呆住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被球砸中,滿臉是血的倒黴蛋緩緩癱倒在地上。

顏沛沛立刻蹲下去搖晃向晚:“向晚!你沒事吧,啊”剛剛晃了幾下,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捉住,拉到了一旁。

顧亦寒皺著眉頭,俯身將腦袋被砸得暈乎乎地向晚抱了起來,片刻不停地往館外走去。

向晚躺在他懷裏好一會兒,才漸漸恢覆清醒,鼻子被砸得流鼻血,她習慣性地仰起頭,卻被人阻止。顧亦寒低頭看了她一眼:“別仰頭。”

“可那樣血會流下來。”向晚用手捂著鼻子,聲音悶悶的。

顧亦寒把她抱到離體育館不遠的涼亭裏坐下,將向晚放在腿上,拿出剛剛顏沛沛塞給他的紙巾遞給向晚:“擦一下。頭還暈嗎”

“不暈了。”向晚捂住鼻子,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坐在了顧亦寒的腿上!

於是,她趕忙跳下來,眼神到處飄:“謝……謝謝學長了。”

“不客氣。”顧亦寒站起身拉過她,細細查看一下,確定鼻血不再流後才放開向晚的手,“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向晚:“不用了!沒砸到腦袋,就是砸到鼻子弄得流鼻血了。”

看她的神色有些躲閃,顧亦寒沒再強求,而是提出送她回家。向晚乖乖地點頭,在校門口等到取東西回來的顧亦寒後,二人頭一回一起漫步回家。

向晚居住的地方離學校挺遠的,兩個人不得不搭出租車過去。

車窗倒映著如血殘陽,天邊的雲朵燒得正旺,染得向晚臉頰紅撲撲的……也許,不是天光染的。顧亦寒看了她幾眼,澹澹地開口:“向晚,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嗎”

“……嗯。”

“你曾經幾次三番地問我有沒有寫小說,現在我告訴你,有。”顧亦寒偏過頭認真地註視著她,“一直都有。”

向晚擡起頭直視他,嘻嘻一笑:“易水寒,對吧。”

“嗯。”顧亦寒笑著看了她一眼,“向晚果然和我想的一樣聰明。”

原來這就是他要說的。向晚垂下頭,心底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看吧,都說了大神的心思根本沒法猜,可憐顏沛沛那一心的憧憬了。

她沒再說話,二人一路沈默著下車。

傍晚的街道逐漸開始喧嘩,路邊的小攤小販正在擺攤為晚上的營業做準備。向晚沈默著和顧亦寒並肩齊行了一小段路後,停在了一個路口,她仰頭朝顧亦寒笑了笑:“我到家了,謝謝學長,學長再見。”

說完,她向顧亦寒點了點頭,轉身往裏邊走。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夕陽光線的影響,她總覺得,顧亦寒的目光似乎與往常的有所不同。還沒回味清楚那道目光的含義,向晚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身後的人將她拉住,然後……一把扯到懷中抱住!

向晚只覺得腦子裏瞬間就炸開了,轟隆隆的聲音震走了她所有的思緒。

大神,真的要……告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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