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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骨融情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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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清山上西北處有一座恢宏的金鼎樓閣——藏書閣,這整座樓閣冒著沃日的火光,四周滾滾烏雲般的黑煙成團向四周擴散。阿濂見了藏書閣這副鬼模樣,不禁雙眉一皺,冷冷道:“燕師弟,這回本道可不饒了你。”

我們急匆匆趕到藏書閣後,只見藏書閣已經被燒成一個烏漆嘛黑的廢墟了,裏面的經書是被搶救了一些,但是大部分的都已經給燒得灰飛煙滅了。跑來時,有幾個原本身穿白衣的弟子,現在都變成“芝麻團子”了,他們一邊潑水救火,一邊高喊著:“來人啊!藏書閣著火了啊!快來人救火啊!”

有一個弟子估計也是著急得沒看路,跑得身形踉蹌,一磕便向我們撲來,阿濂穩穩地扶住他,發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那弟子見了阿濂仿佛是見了救星一般,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不放,氣喘籲籲道:“掌門!終於見著你了!我們還以為……以為你棄我們而去了!”

“我不是告知了你們在後山閉關麽?怎麽就變成棄你們而去了?不著急,你慢慢說來。”隨後阿濂轉頭對李師弟說:“師弟,趕緊去組織一下救火。”

那弟子茫然地看著阿濂,隨後便哭喪著臉道:“我們聽說,段姑娘下山招惹了一個歹毒的高手,等到回到淩青山時發現已經身中劇毒,沒幾天便去了。燕師叔替段姑娘收屍厚葬……”

“然後呢?”阿濂溫和地問道。

只見那弟子悔恨地感慨道:“然後燕師叔便說,掌門您聽聞消息之後悲痛欲絕,竟成了瘋魔,下山逃去,如今藏書閣失火,大夥都在埋怨您將我們棄了不顧,哎……如今我見掌門與段姑娘尚在,認為此事應該是有莫大的蹊蹺……”

“那怎麽沒有一個人來後山找過我證實這件事?”阿濂皺了皺眉道。

那弟子聽聞阿濂說的話之後,叫苦不疊,道:“後山的十方冰戒豈是尋常弟子能去的……若沒有像掌門一樣深厚的內功,誰能受得住那冰潭的寒氣……我們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偏偏連李師叔都找不見了。現在又發生了藏書閣失火這樣的大事,唉……”

阿濂安慰他道:“無事,現在掌門回來了,剩下的就交由我來處理吧。”

哎……這灼灼的火光,只怕燒的不僅僅是藏書閣,還有這百年門派的精髓,可惜了……

藏書閣的火經過了好幾大個時辰不停歇地搶救,終於是滅了,這救火的一來二去的,天色也差不多變黑了。眾人拖著個疲倦的身軀,在原本約定的地方集合。我尋了個大石塊便靠著歇息了,眾人的臉上都是一律的黑,衣服也是黑的。

燕師弟忙活了一下午,終於有時間和阿濂說上話了。

燕師弟與阿濂道:“掌門師兄,死者人數共十一,傷者廿五,藏書……一本不剩。”

阿濂面上悲色難掩,他垂眸揮了揮手,示意明白了。

火勢收斂了,經過一番的整頓過後,藏書閣這邊算是處理完了,阿濂將藏書閣這邊的弟子整頓成一個隊伍,領著回大殿那邊準備找那位燕師弟算賬去了。

傍晚時分,天色愈發地沈,暮色愈發地暗淡。遠方的火燒雲看著就像是天上的神殿在沐浴著一場大火的洗禮一般悲壯。這從藏書閣通往大殿的山路叫做千階道,走的時候感覺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氣氛變得格外的淒涼。尚有力氣的弟子用白布和修竹做成的擔架將那十一具燒焦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擡上,一步一步地踏著這上千的臺階,沈重地走回非天大殿。

隊伍的人都義憤填膺,因為他們大抵都搞清楚了這就是一場計謀,他們燕師叔的計謀。揭穿謊話最好的方式便是交出與謊話敘述的相反的事實。

既然段花我沒有死,宋掌門他也沒有瘋,這就是最好的反擊。

然而與事實相反的便都是謊話,成了罪惡的構陷。

我們一路人從千階道往上走回來時,還仍未到達大殿,便聽到燕道長在大殿外大放厥詞。

燕道長在大殿前甚至還搭了個小高臺,他站在上面,一手拿著拂塵,一手持著劍,大義凜然地道:“我們的掌門宋祁濂道長已經為愛發了瘋,一把燒了藏書閣,隨後逃之夭夭!這樣大逆不道之人,怎可配當我們的掌門人!”

圍著他的裏裏外外差不多有十層弟子,有的人的神情悲憤交加,有的人是愁雲慘淡,反正沒有一個是臉上有些好氣色的。

最裏層的弟子第一個握拳舉手叫:“是!”

隨後在便有零零星星的一些聲音附和到。

燕道人在上面“義憤填膺”地吼道:“為了一個妖女不惜墜入凡塵就算了,竟然還放火燒了藏書閣!”

人群之中也有弟子弱弱問道:“證據呢?”

燕道人大掌一揮,喝道:“來人啊!把那妖女的屍首擡上來!此妖女平生禍害江湖,前段日子遭了報應,給人毒死了,這就是證據!”

我定睛瞧了瞧那女屍,倒是有些唏噓,唏噓這燕道人請人易容的手藝不夠精湛,生生將一副別致的臉模仿成這副扭曲的模樣。

“哎……差勁。”我心下暗想。

可惜這場戲開始了沒多久便要夭折了,以掌門為首的“殘兵”隊伍攀上了最後一段臺階,向那大言不慚的燕道人走去。

掌門人的臉色沈得令人生畏,那些群起洶湧的弟子似乎發現了掌門的到來,漸漸地將方才那股所謂的熱血給硬生生壓了下去。吶喊之人不斷減少,而站在高臺上的燕道人也忽然意識到了情況不妙,也生生將呼之欲出的“將宋祁濂除之而後快”的話給咽了回去。

阿濂他的眼神冷得像蒙上了一層寒霜,他就這麽直視著他的燕師弟。

那燕道人與他那原本飄擺的大寬袖子都僵直在風中。

阿濂沈聲道:“怎麽好端端的花間隱兔就死了,在後山十方冰戒閉關的我又怎地成為瘋魔了?”

原本嘴裏胡謅的話滔滔不絕的燕道人一時之間竟然也啞口無言。

阿濂再次發問:“怎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藏書閣都敢燒的弟子,要你何用呵。”

此刻,原本圍著燕道人的一眾弟子便開始見風使舵地站好隊伍來著,迅速地離開了燕道人的身旁,一窩蜂地迎了上來,七嘴八舌地熱切問道:“掌門可曾安好?”,“掌門有哪些地方傷著了沒有?”,“掌門我早就說了,你斷然不是那種人!”。

一群平安無事的人蜂擁而上,首先暴動的就是阿濂身後那些受傷的弟子們,他們方經歷了一場浩劫,拼死地想要護住藏書閣的經書,結果非但沒有護住,反而失去了不少了手足。他們都還沒來得及討伐這滿放謠言並且放火燒房的人,結果卻被一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同行給圍得水洩不通,並且看他們十分賣力地表現自己虛與委蛇的功力,便氣得滿腔憤恨。

有的甚至不惜劍指同門,大喝道:“你們方才不是將他吹捧得至高無上的麽?!不是將掌門踩得一文不值的麽?!也不看看我們師兄弟傷亡多慘重,見風使舵的功夫則登峰造極,這就是你們的出息嗎?!”

給他這麽一喝,現場瞬間鴉雀無聲了。李師弟將那激動的受傷弟子安撫了情緒,阿濂則諷刺地笑了一聲,道:“怎麽,先引小師妹對花隱下戰書,好讓你出手暗殺她。那枚發黑的銀針淬過劇毒,你本以為她必死無疑,卻不知道像花隱這樣的老江湖,護腕一定不會是僅僅一塊布料這麽簡單。”

那燕道人氣急敗壞道:“我沒有下毒!”

此刻李師弟將那枚銀針呈現在眾人面前,並且解說道:“我且去請教過鄰派扶搖子,老人家是藥理的大師,想必諸位都知道,他說這就是百日淬,乃是蛇毒,中毒者不出三天四肢僵硬不能動,十天之內全身皮膚發黑遂暴斃。”

“好狠毒的手法……”有人在竊竊私語。

燕道人僵硬地笑道:“段花是怎樣的妖女,諸位是不知道麽?她迷惑勾引宋祁濂,辱我派名聲,難道不該殺麽?”

他竟然越說越有底氣了,輕笑道:“縱然我手法凜冽些,但對付此等專迷惑人心的妖女,豈不殺之而後快也?!”

阿濂也不聽他胡謅,直截了當便道:“若不是花隱早有防備之心,今日若是葬身於此,我定將你碎屍萬段。呵!你想以花隱之‘死’逼瘋我,隨後栽贓構陷我發瘋燒了藏書閣,在這裏風言風語片刻,便可踏足掌門是麽?!”

阿濂的話一說完,便出手極快地拔劍揮出,以十足的功力劈向燕道人,偏偏“念及同門”避開了他的要害,卻還是生生地將他逼出了一口血。

阿濂站在高臺上,劍指那重重跌下的人,狠狠道:“藏書閣累積的文獻,以及師兄弟們十餘條性命,你以為你能還得了麽!”

那燕師弟的功夫自然不差,只是當自己的陰謀被當眾揭穿,一顆心便狠狠地搖動了。一個人一旦心搖動了,那麽他的手自然也是不穩的,他被阿濂劍氣所震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濂氣勢不減,將他這不肖師弟的罪狀一一陳列後,道:“我自然不會將你除出門外,同門殺害同門——這樣的罪狀,你就沒想過後果麽?”

那跌坐在地的燕道人臉色一青,冷汗都流出來了,想必此刻才知道大駭,慌忙喊著:“師父救我!師父!”

阿濂的師叔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也就罷了。要是誰有一個這樣的不肖徒弟,謊話連篇地蠱惑人心,為求謀取掌門之位,不惜殺害同門,換誰都有一頭撞死的心。

只見燕道人怔了一會,掙紮著站起來,仿佛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似的。他突然狡黠地笑著道:“哼,我只問你一句,鶯鶯師妹在哪裏?你不是不喜歡鶯鶯師妹麽?哈哈哈……吃了別人還在這裏裝清高啊?怎麽樣,鶯鶯師妹好吃麽?哈哈哈哈……段花還不知道吧?!”

眾人突然打了一個機靈,齊齊望向阿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有的人甚至有些興奮和雀躍,似乎是因為這樣的“醜聞”是百八十年不得一見。

我暗嘆了一聲。

阿濂將劍一橫,輕笑了聲,道:“是麽?慫恿師妹前來擾我修煉,致使她凈學你搞些邪魔外道。你不是說本道瘋了,壓根不在十方冰戒之內麽?怎麽突然改口了?”

我上前兩步,抱臂道:“你以為我死了,卻不知我跑去十方冰戒的寒潭裏替他把關護法。你那師妹過來魅惑人心,是我第一個發現的。至於她現在身在何處,我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眾人聽聞我們的話之後,疑慮都煙消雲散了,又將他們的目光齊齊投向回給了燕師弟。

“你……你們……”那燕師弟一腔郁結在心,給氣得更生生吐了一口血出來。

那邊上看著卻一言不發的老道們齊齊黑了臉,只因這件棘手的事情於他們而言可不好處理,既然是自己的徒弟,不可白白地看著他地處死,但他又犯了滔天大罪,掌門人親自操持,他們又不能左右一二,只好僵在原地,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阿濂將劍一送,也不等師叔們出聲發落,劍風一掃,燕道人的脖子上開出了一條線那麽細的小口,隨後裂開了一條溝壑,隨化為一條血河,鮮紅的血從脖子上的傷口崩裂而出。

他疲軟地躺在冰涼的地上,脖子傷口裏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一對眼珠子像魚眼那麽地凸出,死前他將嘴巴長得最大可怖的面容面對著天空,他似乎想對上蒼訴說他的不甘,可惜到頭來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他死去了,我從未想過,阿濂也是如此殺伐決斷之人。

眾人都猝不及防眼前的這一幕的發生,應該是同我一樣料想不到自己平日所見那個溫和的掌門,在該殺伐的時候如此決斷。阿濂的三師叔想上前一步,卻被一旁的老人拉住了。於是他們只好隱隱地,將這段悲傷悄然埋葬。

自此過了三月,阿濂都在非天道觀裏忙前忙後,將這前前後後發生的各種事情給打理完畢。總而言之,就是終於把這爛攤子給收拾好了。

師妹的屍首收好了。

燕師弟的屍首送還給他的師父了。

藏書閣的廢物清理好了。

死去的弟子安葬好了。

五個月後,門派裏的一切事情都妥當了,七月初八,枇杷葉下雨滴前,非天道觀掌門人宋祁濂將掌門之位傳給他的二師弟,遂背負雙劍,攜一律清風與道侶,自下山而去。

黃昏落日之下,斜陽草樹在旁,這條原本並不寬敞的羊腸小路,現如今看來卻似一條陽光大道,宋道長與段花的斜影,在淩清山前離去,但這條走向江湖的遠路卻載著兩人向遠方送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快更新完了,屆時我會有一次大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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