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走出房間，尹千觴蹲在一旁擦拭著手裏那把重劍，方蘭生與紅玉則是在不遠處的亭子裏坐著談話，見他們出來，急忙迎了上去。

“……公子……可是要回天墉了？”

百裏屠蘇點頭。

紅玉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百裏公子看上去心意已決，就連小鈴兒——看這樣子，也沒有改變。

“既如此……”她低頭一揖，“請允許紅玉陪你回到昆侖山。”

“……好。”

臨行之前，一行人站在客棧門口，分別要往青龍鎮和天墉方向趕去，百裏屠蘇走到襄鈴身前，摸摸她的頭說讓她在青龍鎮好好等他，保護好自己。

襄鈴嘴唇顫了顫，覆而又笑著點了點頭，心下卻是多了一層計較。

天墉城，本是昆侖八派中最末一位，在道法上以解封之法為最，自三百年前天下禦劍第一人紫胤真人受天墉城六代掌門之邀，入天墉城帶來“人劍合一”的修煉方法，天墉城始成修仙大派。

紅玉因劍靈身份特殊，不便於百裏屠蘇一同入天墉城，便先行告辭，隱至雙劍之中回到紫胤身邊，剩百裏屠蘇獨自一人轉身走上昆侖山延伸至天邊的階梯，在它的盡頭，等待他的，是解脫還是救贖，不得而知，但他仍是堅定地踏入了那扇青銅門內。

紫胤立於劍塔之下，看著跪在他面前的百裏屠蘇,語氣裏帶著極淡的怒意，冷冷地開口道：“解封散魂，灰飛煙滅，這便是你所求？倘若為護蒼生，亦可由我稟明掌門，借天墉城之力前往蓬萊一戰，卻又何以至此？”

“弟子……多謝師尊厚意。然弟子亦知……天墉城為天下清氣所鐘之地，平日多有妖魔環伺，萬不能因此將戰力調遣……若遇妖魔趁虛而入，後果恐不堪設想……”

“且弟子絲毫未敢心存僥幸，如歐陽少恭所言，仙術道法雖十分精妙，卻難解疫病之災，其人手段詭迷莫測，即便為江南數城，弟子亦不敢冒險請人相幫。何況，此事起於太子長琴魂魄分離……我與歐陽少恭之間終要有所了結……弟子自知壽數無幾，若能在那之前，斬斷此番孽障因果、手刃仇人，弟子……亦再無奢求……”

“凡此種種，望師尊明鑒。”

他字字說的真真切切，帶著可以算的上是固執的堅決，做下這樣的決定，他已經考慮了很久，完完全全的想清楚了後果，他頓了頓，又開口，擲地有聲：

“弟子只覺，心之所向，無懼無悔！願求仁得仁，覆無怨懟！”

紫胤有些怔楞，他看著他的目光，一如小時候的清澈與隱忍，當年在山下撿到的那個滿臉血汙的小徒兒，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個可以肩負蒼生的人了。

“好一個……無懼無悔。”

閉上眼睛，紫胤又回想起瓊華仍在的時候，那次下山除妖，碰上了不知世事的雲天河，他是他一生的摯友，自己這個小徒兒的性子，在這個方面極與天河相似。

“罷！此事我便去稟明掌門，由他思慮定奪。”

“若無他事，便在天墉城稍作歇息。你之住處，仍同往昔。”

百裏屠蘇再向紫胤真人一拜，“弟子多謝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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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遺跡

“晴雪……”黃衣男子輕輕喚著懷中少女的名字，溫柔又帶著憐惜的為她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額發。

慢慢的，少女空洞的眼神開始重新煥發光彩，她呆呆的看著擁著她的男子，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不應該是和蘇蘇他一起的嗎？怎麽會……

“少恭……”

歐陽少恭體貼的將她扶起站好，甩甩袖子與她並肩同立。風晴雪終於回過神來，四下打量周圍，黑沈沈的天氣，烏雲籠罩了整個大地，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一個個的墓碑立在頹敗的花草中，顯得更加陰森詭異，卻平白的讓她感到了極致的淒涼與哀傷。

“……這些……是……”風晴雪不由得開口問。

“在天災之中死去的蓬萊人，以及……我累世的親人、朋友、愛侶……仇人。雖然許多墳冢為空……但只要我能記起之人，皆會替他們立一個墓碑……”歐陽少恭平淡的解釋道，就好像一個局外人，不帶絲毫感情。

“晴雪知道嗎？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終存活下來……若至嬰兒之體便罷，若稍年長些許，卻不能立刻將新的身體操縱自如，哪怕微動手指，亦受萬蟻噬身之痛……”

“……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無水無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腳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則……你將永遠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帶你來此，便是想要親眼一見，你……究竟會露出如何神色……”

“少恭，我……”忽而風晴雪打斷了他的話，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輕柔卻是十分堅定，她擡頭望著歐陽少恭，揚了揚唇，微微笑道：“我想要陪著你，我……不去做女蝸娘娘的靈女了。”

“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終究要走上和別人不同的路，當朋友親人漸漸老去離世、化作塵土的時候，或許我還活著……或許，當他們年紀大把了，早已經……把我忘記……想到這些，心裏還是會忍不住難過，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被留了下來，我……永遠都只能是別人命裏的過客……”

“可是現在，我想陪著少恭，我想要做那個能夠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靜虹姐姐說過，如果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就要勇敢大膽的去追，我們幽都女子，就應該要大大方方的，不要到了已經來不及的時候再去後悔……作為風晴雪的人生就只有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有轉世，即使有，那個人卻再也不是風晴雪了……”

“所以，我想陪在少恭身邊，陪你去找一個更好的辦法，不要再去傷害那麽多人的性命……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了，少恭你早就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可是沒有關系的，到時候我可以一個人，無論如何，在這一世走到盡頭之前，我都會尋找下去，一直、一直……”

“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個法子，讓少恭你好好活著……那樣，就很好了……”

歐陽少恭有些怔忪的看著面前的少女，她明媚的眸子裏帶著心疼，目光十分堅定，偏分的劉海散落在耳邊，被風吹起微微蕩漾著，帶著女孩兒的靈巧和柔美，她的嘴角上揚，猶如陽光一般溫暖，如同那在飄雪的天空中，絲絲縷縷落在身上的暖意。

“呵……”歐陽少恭擡手，憐惜地撫上她的面龐，擁住了她，略一施法，晴雪滿目不可置信中，她的眼睛還是緩緩合上，陷入昏睡中。

“真是一個傻女孩……你就不能為自己想想麽？”

“我怎麽舍得，讓你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少，木有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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