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靈谷已然荒蕪，地上雜草叢生，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水霧，隨處可見的殘垣斷壁令人觸目驚心，每一根倒下的房柱都在無聲的控訴著當初發生的慘劇，遠處依山而靠的莊嚴女媧像被藤蔓層層纏繞，無情卻又好似悲憫的看著私下的荒涼淒清，滿目瘡痍。

襄鈴和紅玉她們一起在冰炎洞外等候，見屠蘇扶著一位身著藍色苗疆祭祀服的女人出來，面上帶著明了可見的激動和欣喜。除了早知內情的襄鈴外，每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大巫祝家中，幾個女孩子稍稍打掃了有些臟亂的房間，百裏屠蘇扶著娘親在床邊坐下，襄鈴在櫃子上找到小茶壺和幾個沒有摔壞的茶杯，放在火爐上烹著茶，守在一旁坐著，眼睛盯著跳動的火焰，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去了。

“小鈴兒，小鈴兒？喲，這魂兒飛到哪去了？”

少女這才意識到小茶壺已經發出呲呲的聲音，正要移開火，茶壺卻被一雙潔白細膩的手提起。

“紅玉姐？”

紅玉將一個小茶杯灌滿至四分之三，遞給襄鈴，問：“方才可是在想些什麽？”

襄鈴接過茶杯，捧著杯子暖手，嘴唇發白，搖搖頭不說話。

“可是為了巫祝大人之事？”

“……紅玉姐，我總覺得心裏慌慌的，晴雪在裏面照看著屠蘇娘親，可是她已經好幾天不吃不喝了，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紅玉嘆了口氣：“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每天不吃也不喝，不語也不睡，有時還會往屋外走，似是迎著日頭……實在叫人憂心。公子沒日沒夜在旁看顧，就算有我們幾個輪流替著幫個忙，他那樣也是吃不消呀，遲早得病倒了”

“屠蘇娘親怕不是，真正活過來了……屠蘇這幾天越來越沈默，巫祝大人她，這麽多天不吃東西不睡覺，就一直這樣……”襄鈴茶杯中的水一口沒動，雙眉緊蹙，垂下眼簾不再言語。

“既然小鈴兒說起此時，我亦實言相告，這其中……多半有詭譎之處。”

“兩日前，我替百裏公子照看巫祝大人是，曾與她閑聊試探。你們也曉得，凡問問題，巫祝大人雖不言說，卻會點頭搖頭以示回答。怪就怪在，那天我問了許多事情，有些與公子相關，有些卻全無幹系，甚至是關乎我自己一些隱秘舊事，巫祝大人竟從未選錯，簡直已經不是在與人閑談，而完全是因人心中所想做出回應。”

說到此，紅玉也沒再往下，襄鈴緊了緊手裏的杯子低著頭沈默。

百裏屠蘇突然推門進來，盤腿坐在地上黃衣少女一擡頭，心涼了半截，她驚詫的望著他，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屠、屠蘇……”

“你們，在說何事？”黑色苗疆服的男子緊皺著眉頭，問。

襄鈴偏過頭，不忍再去直視他深邃的黑眸，鬢發掩住面容上的表情，雙手攥著衣擺，指甲似要透過布料嵌入手掌中。

紅玉看看襄鈴，無奈默嘆，又站起身來走到百裏屠蘇面前，開口想解釋什麽，話卻沒出口被眼前的人打斷，他低聲吼道：“不要說了！娘總有一天能變回從前的樣子，現在只是、只是一時如此！”

裏屋的風晴雪聽見外邊的騷動，掀開門簾走出來，見是三人，不由問：“蘇蘇？你們……怎麽了？”

百裏屠蘇斂下眸子：“……都走吧。我一人在這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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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將近，襄鈴整個晚上翻來覆去，可實在睡不著，便走出房門步至一處草地上坐著，無聊的一根一根拔著草，同樣也無心睡眠的方蘭生坐在一旁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這幾天大家的的氣氛都有些不對，木頭臉他娘親總有些怪怪的，自己也不知道該幹嘛，見實在找不出什麽話題，方蘭生訥訥開口道：“襄鈴，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手上拔草的動作停了下來，襄鈴輕輕搖頭，“不用了，現在不想吃。”

兩人不再說話，四周寂靜的只有蟲鳴的聲音，空曠的山谷帶來的風的回音，平白透出一股滲人的味道。彌漫的水霧籠罩著整個烏蒙靈谷，連太陽也蒸不掉，風也吹不散，看不清前方是什麽，腳下的路也不知通往何方。

“蘭生。”

“襄鈴？”身邊的少女主動與自己說話，藍衣小書生有些驚訝，然後露出傻乎乎的笑。

“如果，有人對你隱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那件事與你親人的生死有關，你，會恨她嗎？”

“這個……”

“那個人沒有那個義務必須要說，但是如果我的家人真的出了事，之後知道早該有防備之法，即使不恨，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怨吧！”

“是麽……”眼神空洞的看著眼前揮散不去的霧氣，少女心裏滿是悲哀。

這種事，終究是不能被原諒的。

方蘭生沒註意到襄鈴有些不對的神色，不好意思的偷偷看著心中一直戀慕著的女孩子：“襄鈴，我也問你一件事，好不好？”

恢覆常色，襄鈴偏過頭，道：“什麽問題，你問吧！”

一咬牙，勇敢的端正看入她的眼眸，藍衣小書生開口道：“那、那個木頭臉有什麽好的，襄鈴你，你為什麽會喜歡他？”

“為什麽，喜歡屠蘇？”黃衣少女揚起嘴角，淺淺笑開了。

她輕輕挽起鬢邊被風吹亂的散發，別至而後，似是回憶一般，緩緩開口道：“一開始見他時，我就覺得，那個黑衣眉間朱砂的男子，真的長得好好看啊，人總是會對美好的事物帶有更多的偏愛，當時心裏邊隱隱有了傾慕之意。可是這一路走來，漸漸地，就喜歡上了。”

“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讓我們受到一絲威脅；就算不善言辭，也是用實際行動在關心著；我有時喜歡闖禍，他就幫我收拾爛攤子，無言的包容。”

“我喜歡他看著我闖禍時滿是無奈，喜歡看他明明害羞得很卻假裝面無表情，心疼他受傷了卻若無其事……屠蘇的確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最有權勢的人，也不是最體貼、最溫柔的人，但是，那些人又和我有什麽關系呢？只有他，才是真真實實存在在我生命中的，我就是喜歡他！沒有辦法的，襄鈴就是喜歡上了百裏屠蘇啊……”

方蘭生呆呆的註視著面前分外溫柔的少女，一股酸澀的滋味自心底湧出，甩甩頭壓下這股難言的傷感，強撐著呵呵笑了聲，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已幹澀的說不出來了。

襄鈴見他這個樣子，心裏也有些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剛才那段話已經明明白白的拒絕了方蘭生，可是她就不想就這麽失去這個朋友。

兩人又沈默了良久，襄鈴才幹巴巴的說道：“蘭生你一定會找到你心中的那種女孩子，你會過的很幸福。”

以後與孫家小姐的生活，想必也是蘭生心中真正期盼的吧！而自己，給不了他要的東西。

“啊……”

這邊又恢覆了無言，不遠處卻隱隱傳來了百裏屠蘇的呼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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