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並不知道淩氏夫婦到底聊了什麽，她只知道，在屋裏等了許久，左右見不到人影，還以為鬧翻了。提心吊膽地跑出去，結果和崔媽媽撞個正著，看崔媽媽一臉眉開眼笑的模樣，韶華的心才稍稍落定。

“五娘子，你這法子可真好，剛剛夫人和老爺聊得可好了，這會兒兩人說要出門去，還不讓我跟著。”崔媽媽跟著淩氏的年頭最長，從她待字閨中時就伺候在身邊，所以對於她和李勳卓的事知道得最清楚。看到兩位主子像是回到年輕時候一樣，琴瑟和鳴，夫唱婦隨，崔媽媽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

直到晚飯的時候，李勳卓夫妻這才雙雙把家還，任誰都能瞧得出淩氏臉上掩不住的欣喜和甜蜜，如同少女般的靦腆情懷。

韶華默默地和綰華對視了一眼，低頭扒飯的同時，嘴角都快笑到耳朵後去了。

只不過，淩氏忽然提出要啟程歸家，讓韶華吃了一驚。淩老爺子雖有不舍，但也沒說二話，只讓他們自己拿決定。第二日早上，淩氏就帶著兩個女兒分別去給兩位嫂嫂道別。

淩大舅母一聽淩氏他們要歸家，也嚇了一跳，“怎麽這麽快就想要走，不多住幾日？”但見淩氏臉上主意已定，也不像鬧不愉快的樣子，心裏且安定。

淩氏欠了欠身，解釋道：“他放心不下京裏的事，前些天和爹爹也說起涼城，他也有些心動。”

淩大舅母了然地點了點頭，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想著，才來住了不到十天，這麽著急回去是有其他別的事。”目光瞄向悶悶不樂的韶華，笑問：“小五在想什麽，怎麽不高興。”

韶華有些憋屈，好不容易把博衍盼回來了，可是淩氏卻急著把歸家提上行程。光是收拾行裝就要用上兩三天，收拾完就正好上路回京，她怎麽高興得起來。京裏就不能任她這麽沒規矩地玩耍，也沒有對她百般包容的淩老爺子，李閣老雖然對她也挺好，但可沒有淩老爺子這般對她縱容寵溺。韶華都恨不得就此長住下去了。

淩氏沒搭理韶華的不高興，雖說她的計劃讓她和丈夫之間，感情迅速升溫，可到底被女兒布局擺了一道，淩氏忍住沒數落她，可也沒誇獎她。

“要是別的也不是沒有。家裏二郎緊著要安排婚事了，這事一完，三娘的事也差不多了。”淩氏話題一挑，把淩大舅母的註意力成功轉移到綰華身上。

看著兩位長輩投來熱切殷勤的目光，綰華立刻羞紅了臉，低著頭，扭著手帕。

淩大舅母拍了一下大腿，笑著喊了一聲，“哎喲，你不提我倒忘記了。”看綰華這小媳婦模樣，淩大舅母忍不住促狹道：“三娘過來，讓大舅母多看看，不久前還養著跟前的小丫頭都要出門了。說起來，蕭家離咱家不遠，要不是碰上這事，還得上門去瞧瞧。”說著，把手腕上一對淡紫色的梅花碧璽手鐲 來，往綰華手上戴，“對了，這對鐲子讓你先帶著，等你出門時，你舅舅再去給你添妝。”

綰華一驚，急忙擺手，掙紮地不肯接受。“不不不用了，大舅母，我不能收。”

淩大舅母哪由她分說，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就套上去，結果正好。“傻丫頭，又不是外人，有什麽不能收。你舅舅也才你阿娘這麽個親妹妹，小五是養在你祖父身邊自不用說，難道還會把你當外人不成？”紫色的手鐲配著綰華身上那條藕荷色的裙子，顯得十分出彩，淩大舅母笑道：“瞧，這不是挺好看的嘛。”

綰華望了淩氏一眼，看她點頭默許，綰華這才起身，正式拜謝淩大舅母的饋贈。

“謝謝大舅母。”

淩大舅母笑著點點頭，目光斜到韶華一臉艷羨的表情，忍不住笑開：“你瞧什麽瞧呢，等你往後出門，大舅母也給你打一對。”

一聽淩大舅母這麽說，韶華立刻坐直身子，用手捏了捏手腕，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得吃多一些。”雖然她手腕看著纖細，其實骨架不大，肉也不少。

“為什麽？”淩大舅母笑瞇了眼，故意問道。

“這樣大舅母送的鐲子才能打得更大一些。”韶華理所當然地回答，把淩大舅母給逗樂了。綰華則向她投來鄙夷的目光，不過韶華對這種目光已經習以為常，全然當做是讚賞。

“呵呵，你這小貪心鬼，說得好像你大舅母平時多虧你不成。我真給你打個十斤八斤的，敢不成你還帶身上。”淩大舅母疼愛的拍了拍韶華的手，笑道。

韶華根本無視害羞這個詞，立刻點頭如搗蒜，“這必須的，要不然怎麽能體會大舅母對我沈重的厚愛。”這下連淩氏都看不下去了，叫了她一句，韶華笑嘻嘻地回望著淩氏。

淩大舅母並沒有把韶華的玩笑放在心上，反而感慨起來。“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貧嘴了，誒呀，想當年你爹爹把你帶來時也才牙牙習語，姍姍學步，現在都這麽大了，想想真不舍得，比自己嫁女兒都還不舍得。”

“大舅母，我都還沒及笄，咱不急。”韶華心裏打了個激靈，生怕淩大舅母對她關愛過度，來個亂點鴛鴦。

“我不急，你阿娘可得急了，我可聽說你在京裏風光得很，個個都爭著上門。”淩大舅母一邊說著，一邊揶揄地朝淩氏望了望。

韶華有些心虛，“大舅母，您這是上哪聽來的，我都不知道我有這麽搶手。”生怕她提起琵琶之類的事，到時她不知道怎麽收場。

好在淩氏及時開口，救了韶華的場，“五娘，少點話。”韶華立刻雙手捂嘴，佯裝害怕地點點頭，淩氏不理會她的裝模作樣，轉過臉對淩大舅母說：“大嫂，這些年辛苦你們幫忙照顧五娘了，這丫頭在我身邊也沒多久，我還真沒想那麽快把她嫁出去。”

淩大舅母點頭表示理解，“也是，不過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她要是看上哪家郎君，你也就別拘著，只要小五過得開心就好。”

淩大舅母的話讓韶華有些感動，雖然她並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麽事，可從這幾日看來，淩家對她可算是捧在手心裏，根本就不遜於綰華在李家的地位。而且相對比落井下石的劉家，還有專門惹事的龐姨母，韶華更是覺得淩家才是最靠譜的娘家。

“大嫂，瞧您這話說的，我這做阿娘的還能壞了閨女的好事不成。不過說起來，博衍年紀也不小了，比三娘還要大一歲，怎麽還沒相中好人家嗎？”淩氏雖知道女兒是在淩家養大，要論起來，長嫂確實比她更有資格關心韶華的婚事，可是作為生母，淩氏還是不大樂意聽到淩大舅母這番話。於是轉了話題，討論起博衍來了。

“爹爹說了，郎君不急，娘子的親事才是重要的。”淩家的娘子幾乎及笄就出嫁，所以韶華在淩家的地位才能那麽超群特別。

想到博衍那溫柔的笑容，還有親和的性子，韶華忍不住感嘆，會是誰家娘子這麽好運氣，嫁得如此郎君。

回想她在京中幾個要好的姐妹，琳嵐已經許了安慶侯府的宋煜，周嫣馬上就要成為自家二嫂，其他幾個關系不算頂好的，又覺得性子和相貌配不上博衍。想來想去，只剩下蘭芝，若是蘭芝那般的娘子，倒是可以和博衍琴瑟和鳴，一樣都是溫柔性子。

只是一想到蘭芝，韶華忍不住就想到嚴愷之，還有他那日在王府後門對她說的話，心裏的甜蜜不自覺就漾開了。

“小五在想什麽，這麽入神。”淩大舅母打斷了韶華的思緒。

她摸了摸臉，張口就道：“我在想，哪家娘子這麽幸運，才能嫁給博衍哥哥這樣的好郎君。”說完，看到淩氏滿意地點頭，韶華心道自己總算沒說錯話。

淩大舅母卻笑著說：“小五覺得你博衍哥哥怎麽個好法？”

韶華心裏立刻敲起警鐘，這絕對是個陷阱，赤果果的陷阱，她才不會上當。看著淩大舅母似有期待的眼神，韶華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博衍哥哥就像親哥哥一樣好！”韶華幾乎要為自己的機智大笑幾聲，她都這麽說了，總不能強迫她和“親哥哥”湊成對了吧。

淩大舅母只笑了笑，沒說話，讓韶華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們拿定什麽時候走，我讓博衍送你們回去。”過了一會兒，淩大舅母才說道。

淩氏忙拒絕，“博衍如今都是家中主力了，怎麽好老是讓他當跑腿，再說了，這回帶的人多，無需擔心。”普安到京城，疾走的話也就是半日的路程，只要清晨趕早，日落之前回到家中也並非難事。

淩大舅母想了想，也沒再勉強，淩氏嘮叨了幾句，就起身告別，韶華這才松了口氣。

豈不料，她們趕出門就遇上淩二娘。

如今再看淩二娘的模樣，一身棗紅色三鑲盤金連珠團花錦紋花軟緞對襟紗衫，下著一條暗花並蒂蓮子裙，盈盈束腰，掛著一個折枝花的荷包，裙底露出一 煙緞攢珠繡花鞋。眉眼不似先前的陰郁不展，臉蛋撲紅，鳳眼流盼，好一個清麗佳人。

韶華心頭一顫，沒想到淩二娘略加打扮以後，竟是這般美艷姿色。瞥見淩氏臉上微有訝色，更加篤定他們先前定是演戲。

淩二娘看到淩氏，立刻斂衽以禮，“姑姑萬福金安，我正想著過去拜謝，沒想就在這裏遇著了。”

淩氏問道：“你那日匆匆離去，便是杳無音信，我也正想問問，姑爺回家後對你可好。”

一聽到這件事，淩二娘眉眼像是活了顏色一樣，朝韶華看了看，“謝姑姑掛心，他對我很好，這回便是他陪我回來的。”忽然臉上像是染了胭脂，伸手摸了摸肚皮，害羞道：“我這是回來跟阿娘報喜的。”

淩氏立刻明白怎麽回事，也替淩二娘開心，“傻丫頭，那還不趕緊進屋去，你阿娘可得高興壞了。”想到侄女夫妻和睦，現下又有喜事，淩氏也激動起來。

“那、我回頭再過去給姑姑請安。”淩二娘說道，淩氏應下了，催促她趕緊進屋，別在外頭累著。淩二娘害羞地點點頭，經過韶華身邊時，忽然低聲對她說了一句，“小五，你那招可真管用，這恩情，姐姐記下了。”

韶華還沒來得反應過來，淩二娘已經踏著愉悅的步伐，翩然離去。

所以說，無心插柳柳成蔭，她又做了一件積德的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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