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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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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紮進傅爺小臂上的血管,血,順著透明的塑管流入血漿袋中。

三名醫療人員將靜靜抽著血的傅爺和吊著血漿袋的墨言巧妙地圍成了一圈。四個人,四雙眼睛相互沈默著註視著血緩緩從凸起的血管中流到另一個人體內。

RH陰性血本就稀少,其中AB型更是少之又少。醫療人員沈默著,彼此卻清楚地知道這兩人血脈相通。昏迷的人手腕上有兩道明顯是匕首割開的傷,在那荒無人煙的島上,怕是他割了腕子,用鮮血滋潤了他血肉至親的生命。

血濃於水,指的就是他們吧。

安靜的機艙中,傅爺坐在地上,平靜地註視著血液從自己的血管中抽離,流入墨言的體內。他的眼神是平靜的,表情是平靜的。他不動聲色,甚至沒有一般人脫離險境後必然的顫抖。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的內心是怎樣的一番波濤澎湃。

他忽然覺得很多之前自己想不通的疑問,現在都能想得通了。

而且,怕是墨言早就知道,自己是誰。

因為他們的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液,所以當他把匕首丟在墨言面前命令他自裁的時候,墨言說,等殘陽再成長一點,等墨言打理好紅血會,墨言便用這把匕首自裁。

因為他知道殘陽是他血脈相通的弟弟,所以他說,從今以後,墨言只是少爺的夜衛。

因為他知道,他的生父是慕辰的教父,是高高在上的傅爺。所以他為了一句信任走上了慕容檀香架,結局卻是被自己的生父丟了一把自裁的匕首。

再之前呢?

讓墨言血肉橫飛的那條魚鱗鞭麽……傅爺閉上眼,忽然想起那夜,自己拎著水壺將開水倒在墨言血肉模糊的背上。他將沖破了嗓子的慘嚎一點點的咽了下去,緩緩地放松身體,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任憑痛苦在他殘破的身體上放到最大。

許是作為父親的本能,傅爺開始回憶過去的事,回憶他都給與過墨言什麽。

他給過些什麽呢?是他賞的那些殺威棒,還是那些在那個孩子眼中已經算不上刑罰的鞭傷杖傷?他將茶杯摔碎命令那個孩子去跪,他讓那個孩子做了殘陽的夜衛。

夜衛啊……傅爺忽然心疼的笑了出來。

對,就算是夜衛,墨言也是最好的!七星啊,逆風走出的唯一一個,他的孩子是有多優秀,即使給他一個慕辰最低的地位,他依舊可以做的這樣出色,可以心甘情願地保護他,保護傲,保護殘陽。

即使自己,從未給他什麽。

仿佛又看到遍體鱗傷的墨言小心翼翼地扯著他的褲腳,求他放過自己的樣子。傅爺終是落了淚。

溫熱的淚淌過他略顯蒼老的臉,一滴,一滴,落在墨言冰涼的手背上。傅爺顫抖著,嘴角牽出一抹笑。他想笑給他昏迷著的孩子看,他想對他的孩子說,墨言,你知道你有多像水仙?

回憶一點點地充斥著傅爺的腦海,他想起了傲。這件事,傲顯然是知道的,卻一直沒有告訴他。而從墨言走出逆風的那天起,又有多少次,他因為墨言是他最好的兄弟與最愛的女人之子遷怒於他。

怕是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吧。

傅爺忽然恨自己知道的太晚,偏偏讓他將墨言的心撕碎了一次又一次,才告訴他那孩子體內流著與他相同的血。

他忽然想起殘陽十歲時的那場鞭刑。

那場將險些要了殘陽命的鞭刑,讓他們父子二人事隔這麽多年依舊有著無法縫合的縫隙。那麽,墨言呢?

得知墨言是他的孩子那一瞬間。

他欣喜若狂,為上天送給他一個這麽好的兒子欣喜若狂。他亦悲痛欲絕,為自己親手傷了墨言一次又一次悲痛欲絕。

他站在喜悅與悲傷的交界線上,任憑瘋狂襲來的愧疚感壓得他喘不過氣。於是傅爺保持著那抹笑,用未抽血的那只手撥了撥墨言額上的碎發。

傅爺忽然發現,這麽多年,自己竟沒有哪次認認真真地看過墨言。如今乍看之下,他猛然覺得墨言皺著眉頭的樣子像極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然而本該同當年的他一樣桀驁的墨言,卻太早地學會了卑微,學會了隱忍,學會了將這樣一個能為他帶來一切的秘密藏在心底。

傅爺忽然想,如果沒有今天的事,墨言會不會一直守著這個秘密,直到死。

直升機並沒將傅爺和墨言送到慕辰在鄰市的地下基地,而是降落在了一處算不上大卻警衛森嚴的療養院的院子裏。

接機的是展灝和展瀚海。當傅爺抱著昏迷的墨言從直升機上走下來的時候,展灝看著師父抱著墨言的姿勢忽然一楞。直覺告訴他,師父和墨言之間一定發生了些什麽。

同樣楞住的還有展瀚海。這個一向把頭揚的老高的少年在看到傅爺抱著墨言走下直升機的時候簡直直了眼,那種抱法,他怎麽看都覺得是親爹抱兒子的。

“師父。”展灝先一步反應過來,邊向傅爺鞠躬邊拍了展瀚海一下。展瀚海回神,腰桿卻挺的筆直,“見過傅爺。”

傅爺幾乎是看著瀚海長大的,打從心裏喜歡瀚海骨子裏的傲氣,這樣的場景早已見怪不怪。於是便隨口問,“怎麽把我帶這來了?”

“師父,本來不想驚動您,可是基地那邊傲爺和夜尊還在安頓。小展是受傲爺委托將您安置在此處一段時間,等傲爺和夜尊安頓好基地那邊小展便親自送您回去。您放心,這段時間小展定會拼盡所能保護您的安全。”展灝見到傅爺從來都是畢恭畢敬,說話間腰始終是躬下去的。

傅爺沒說什麽,徑直抱著墨言來到了展家為自己準備的房間。途中展灝和展瀚海心照不宣的齊齊未提墨言的事,於是傅爺便抱著墨言走了一路。

其實這時候要是誰不識相地上來從傅爺手中搶著抱墨言,估計傅爺盛怒之下判他個斬立決他都得謝主隆恩。

傅爺小心翼翼將墨言放到床上,輕手輕腳地為他蓋好了被子,這才坐在窗前靜靜地端詳起他的兒子。

傅爺心裏想著,墨言長的這麽俊,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看那眉毛鼻梁,和當年的他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傅天越看越像,然而潛意識裏卻不得不承認,盡管墨言像極了青年時代的他,可那雙眼睛,卻形如他的母親,慕容水仙。

事實證明,墨言昏迷的時候傅爺的思維還一切正常,墨言一醒,他就亂了。

墨言睜開眼睛第一秒便看到了傅爺那張寫滿了滿足的臉。墨言一時怔忪,整個人頓時像一只上了弦的木偶,“撲通”一聲坐了起來。

傅爺沒想到墨言醒的這麽快,一時竟憋紅了臉。

“傅爺……”墨言楞了一下,他懷疑自己是缺水缺的出現幻覺了,他剛才怎麽看見傅爺臉紅了?半晌回過神,墨言忽然想起自己見了傅爺按理是要跪的,便掙紮著要下床跪傅爺。傅爺終究沒到手忙腳亂的地步,一把便將撲騰著要下床的墨言按回了床上。

看著墨言寫滿了驚詫的眼睛,良久,傅爺清了清嗓子,抓起一旁滿登登的熱水瓶,說了句“我去給你接點熱水喝。”轉身便沖出了房門,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墨言一臉茫然地望著門的方向。

這時在窗外掛了半個多小時的展瀚海簡直要絕倒。誰能想到慕辰高高在上的教父大人面對自己二十幾年未相認的兒子就這麽手忙腳亂的逃跑了!就在他嘆息著一場父子相認的大戲就這麽散場了的時候,屋裏忽然傳來墨言平靜的聲音。

“展少爺,您打算就這麽一直掛著?”

那話是帶著笑意的。展瀚海臉一黑,縱身,從窗戶翻了進去。

墨言看著瀚海被揭穿後那不自然的表情笑意更濃了些。而看見那瞞天過海的某人到這種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展瀚海的刺猬病終於又犯了。

“我說您可真行,這麽重要的事就這麽一直瞞著,您是真不怕把這秘密帶進棺材?”

“嗯?”墨言沒聽懂。

“我說我的傅大少爺,全地球的人都知道了,你還跟我裝什麽傻?”

傅大少爺!墨言聞言臉色不禁一白,半晌,才輕聲問了句“什麽意思?”

“你還問什麽意思我說慕辰的教父大人是你的生父,這件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展瀚海白了墨言一眼,“你失血過多,差點沒能救回來,救援隊組織的太匆忙醫療設施有些不完善,偏偏你又是那個稀缺的熊貓血。”

墨言靜靜聽著,心中已經猜了個大概。

“我說傅大少爺,您那RH陰性AB型血簡直就是為了認父而生的。”父子大戲沒看成,展瀚海不敢把傅爺怎樣,於是決定在墨言身上找回來。

“行啦。”墨言輕咳,“傅爺……是什麽反應?”

“抽自己的血輸給你啊。”展瀚海說的輕松,好像在他看來傅爺輸血給墨言那是理所當然的。“再後來你不是看到了嘛。”瀚海一攤手,“剛剛他拿走的那水壺明明的是滿的,我真好奇他準備去哪給你打水。”

想起傅爺方才的手忙腳亂和那一瞬間通紅的臉,突如其來的幸福感滿滿地沈溺在墨言心口。在他昏迷著的時候,他依稀記得一個溫暖的懷抱。那人一路抱著他,用體溫溫暖著他冰涼的身體。還有血……父親抽了自己的血救了他……

瀚海看著墨言依舊蒼白的臉上浮上一抹淡淡的笑,心中雖替墨言高興,嘴上卻依舊壞的離譜。“瞧你那樣。”瀚海撇嘴。“多大人了,樂的跟個小孩兒似的。”

“行了說正事。”墨言臉上閃過一絲潮紅,“慕辰那邊怎麽樣了。”

“挺亂的。不過傅殘陽暫時的安全的,斯克蘭頓那邊追的倒也緊。慕辰還有一大半人員在轉移的路上,逆風至少還有一半人員未轉移出去。”展瀚海看著墨言,沈聲說。“對你我就不瞞了,半小時前偵查小隊送回消息說,逆風可能有變。”

逆風!墨言的心忽的一沈。

望向瀚海寫滿了桀驁的眼睛,墨言笑笑,“看來墨言得求展大少爺幫墨言個忙了。”

展瀚海沒說話,只是撇撇嘴,擺了副明顯寫著“您神通廣大,還用求的到我?”的表情。

“別鬧了。”墨言臉一沈,瀚海只好將那副驕傲的無法無天的表情收了收。“我要回菲謝特莊園,你幫我準備輛車。”

“回去?”瀚海一驚,“什麽時候走?傅爺那邊呢?不認父了嗎?”

墨言笑笑,“等這事過去的吧,有都是時間。”半晌,他又說,“別告訴傅爺我走的事。”

展瀚海點了點頭。

於是當傅爺提著滿滿一壺熱水回到病房的時候就只看到一張空蕩蕩的床。這位慕辰高高在上的教父大人甚至連水壺都忘了放下就站在門口把整個樓的警衛審了個遍。最後警衛翻遍了療養院全部的監控,傅爺終於勉強接受了墨言走了這個事實。

熱水瓶“嘭”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傅爺木然地拖著步子走回病房,頹然地坐上十分鐘前墨言還躺在上面的床,目光凝滯在床頭整理的一絲褶皺都沒有的枕頭上。

“師父。”

展灝不知何時敲門走了進來,為安靜的近乎成了雕像的傅爺倒了杯茶。

“師父,墨言肯定會回慕辰。等墨言到了以後,您和他通個電話就是了。”展灝話說的畢恭畢敬,“有些話,避開面對面反而好說一些。”

幾秒鐘後,展灝看到傅爺呆滯的臉上漸漸恢覆了神采。

“好。”傅爺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文文送到~(撒花ing...)↖(^ω^)↗~

這章的題目借用了李商隱的【無題】,因為這首詩中有珞珞最喜歡的一句詩。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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