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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改道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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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輕快的將手裏長長的鎖錘甩動了兩下,圓錘上的赤血隨著晃動飛濺出來幾滴。將身上白衣的袍角沾染了幾道血痕,與之成為對比的卻是他白凈的臉,看上去朝氣蓬勃不染片塵。

邊攬側了側頭,避過一滴血水,視線落到少年後頭的護衛身上。

那護衛警醒,見主子的目光轉了過來,遂上前抱拳稟道:“逃竄的餘孽已全部蕩清。”他低頭繼續道:“小少爺親力親為……未留活口。”

邊攬下顎冷硬,眼裏看不出什麽表情,點了點頭,囑咐隊伍開始整裝啟程。

四周馬蹄聲踢踢踏踏的,雜而有序,時而有馬匹打出一個重重的響鼻,給肅靜的人群添了一絲活氣。

他們追了孔伍信的隊伍很久了,這兩年間打著前朝太子的名號,在北邊自立,又與草原的異族結盟,借著騎兵的優勢,壓制著朝廷的圍剿。

一年前朝中各方稍定,輔國大將邊攬就領兵北上,短短數月,連收雲,勝,朔三洲,繼而過五臺下易洲,一年之間北邊的亂賊化作數股流竄,身為主心骨,原太子身邊的謀臣孔伍信也棄大軍逃亡,而今天終是死在十五歲的邊則青手上。

護衛林蹤騎在馬上,側首看了一看一直嘴上不停,喋喋不休的白衣少年邊則青。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呢?

林蹤有些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那年剛找到邊則青時的境況。他衣衫襤褸,身子骨柴瘦,蜷在雜草堆中瑟瑟發抖,可偏偏眼中卻帶著兇惡的血絲,像是有怨懟,又像是翻湧著滔天的恨意。

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見到邊攬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忽然的抱住他的胳膊哭喊不止,滿面的狼狽,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手裏捏著的袖子就是死活也掰不開來。

再到後來,邊則青好像就一直的呆在了邊攬身邊,因著原就有底子,再跟著習武,身體就慢慢強健了起來,性子也漸漸顯露。

他被帶回了京,惹了一些官司,雖然邊攬總是能替他擺平,但漸漸的就有了些閑言碎語,有人說他是和邊攬呆的久了,隨了邊攬的習氣,就連太後也說他小小年紀,手段太過狠辣了。這些話,林蹤倒是聽的多了,就像是他家主子,說來說去無非是什麽兇神惡煞,手段毒辣,狼心狗肺殺害恩師。

說的倒像是親眼見到了他作惡了一樣,真是引人發笑。

“這到滄州有多遠?”邊攬有些低沈的聲音在耳邊傳來,打斷了林蹤的思緒。

“快馬大概一日的光景。”

邊則青眼睛亮了一亮,有些躍躍欲試:“邊攬,咱這是要改道?”

“改道滄州。”邊攬看了他一眼,點頭回道。自從回京後邊則青就再沒叫過邊攬邊大哥了,像是將這稱呼埋在了塵封的往事中,無人可探尋究竟,而連同一道的是他十二歲前的樣子。

真是越來……越不像了呢。

雲層穿梭,月光打下來將兩旁的樹影射在他的臉上,卻難掩他飛揚的神采,邊則青還在敘述自己的英勇事跡,眼裏閃動著嗜血的光芒。

有時候邊攬也在想,這個孩子是不是被他養的有些歪了,可是這種念頭通常只一閃而過,便被翻手蓋過。

吃齋念佛又能如何,他嘴角泛起一層冰冷嘲弄的笑:與人為善又能如何,到如今她人都死了。他手背上慢慢浮起兩道青筋:這幾年的委屈總要替他倆討回來。

……

天剛亮,齊子鈺就被喚醒了,光線從雕花南窗中的明瓦間透入,又是需要上學的一天,她坐在妝臺前半耷拉著腦袋,任由十春折騰她的頭發,六歡打了熱水來,替她擦臉,又幫她拿齊了功課,她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驚訝,先生讓抄的書只寫了一頁。

她神色有些覆雜的看了看姑娘安然的側臉,以往再怎麽著她都會把先生要求的寫完,今日怎麽疏懶成這樣。還道昨天喝那茶是為了熬夜,看她神情夜像是熬了,可東西卻是沒有寫。

被暗中揣測的齊子鈺卻是不察,她探首看了一看東西,只覺萬事俱備,便同往常一樣走出門,剛一踏出院子,就在在三房的門口碰到了齊沛。

齊沛穿著素色紋梅羅衫,外著淺碧色綃花半臂,下面是玉色繡枝襦裙,避在路旁,亭亭而立,顯然是在等人,微微偏頭間,側髻上插著的那只碧色蘭花簪與她清冷的表情大為呼應。

齊子鈺歪歪頭在腦中搜刮這人的名字,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是四房的庶出女兒,年紀不過十二,恰與自己同歲,好像還常常跟在齊念後頭。

齊子鈺懶得和齊念的跟班招呼,就裝作沒看見一樣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齊沛終於擺不住造型了,在後頭喊了她一聲:“九妹妹。”

齊子鈺不理。齊沛感覺自己可能眼花了,怎麽這人越走越快了呢。

“九妹妹等等。”她堅持不懈的追了上去,明顯的有些氣喘,眼中泛起一點泠泠淚光,看的讓人好生憐惜。

可惜齊子鈺非憐香惜玉之輩,看著湊到眼前的臉她才勉為其難的轉了轉視線。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丫鬟,齊沛身邊的姑娘這時候也是同樣一副弱不勝衣的樣子,看得齊子鈺一時間有些無語凝噎。

“九妹妹,今日怎麽這麽巧”

齊沛淡淡一笑,看樣子是先打過了腹稿,很是熟練的問道。

齊子鈺充分發揮了呆子的面癱,並沒有理睬她,只管自己走著。

“不如一起去學堂罷。”齊沛心態很好,還在繼續說。

齊子鈺摸不清她到底想說什麽,還是沒有吭聲。

“九妹妹今天穿得真是極好,這身水紅色對襟襯得妹妹膚色如雪,分外嬌俏動人。”她猶自誇道。

齊子鈺越發的看不清了,難不成就因為昨天老夫人的態度,她就想放棄齊念,轉而當自己跟班了?

為了杜絕這一可能性她只好敷衍的回道:“嗯,八姐今日很是素凈。”

齊沛臉色一白,雙頰浮上一絲羞惱,這個呆子什麽時候嘴這麽厲害了,竟說她衣著素凈,這不是擺明了嘲諷她衣飾普通,可不正是為著拮據,她才不得已要裝了這清冷的樣子,因為她只有顏色素淡的衣服,妍麗跳脫的衣裳下過幾次水就實在沒法子穿了。

她強顏歡笑的將嘴角扯了一扯:“我身子弱,怕是撐不住艷麗的顏色。”

齊子鈺聽了若有所思,面癱般的臉毫無表情,將頭一點讚同道:“也是。”

……齊沛此刻真是想沖這人的臉揍上一拳,她吸了吸氣,強忍了一下,恨恨的想:且走著瞧。

話既至此,齊沛也沒了心情,當下直奔主題,手一伸露出一枚花箋來。

什麽東西……齊子鈺終於被拉過了註意力。

不過齊沛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飛快的把花箋塞在齊子鈺手中,壓低了聲音在她面前輕聲道:“老地方。”

話一說完便蓮步輕移往前去了,走得可謂幹凈利落,這時候倒是腳步如飛了,一副怕被別人看見的樣子。

齊子鈺皺了皺眉頭,挑眉望向六歡,見後者也是一臉疑惑不明白的樣子。只好看往手中的紙箋。

紅底花卉紋路,上書黑字兩行,是兩句詩詞,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齊子鈺眼皮狠狠一跳,立時恍然大悟,看樣子是原主的那個情郎,怪不得齊沛走的這麽快,要是被人看到暗傳書信,私下見面以敘舊情可怎麽得了,膽子倒是大,齊子鈺獰笑一下想道。

她覆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詩,不由的腹誹:字也醜的很。

換個時候她必定是要大做文章的,可現在齊子鈺有更重要的事,也懶得理睬這種貓貓狗狗,她擡手刷刷幾下就將紙撕了個粉碎。過得石橋的時候,丟進了池裏,看著它慢慢浸濕,沈了下去才離開,袖中的玉佩有些膈應,她也不管,拍了拍手,回頭招呼了六歡重又往家學的方向走去。

很不幸的是剛進了屋子,先生就找她要罰抄的字,齊子鈺神情自然的把一張紙遞了過去,上頭的字歪歪扭扭讓人不忍直視,顧先生噎了一下,前後翻了一下就沈下了臉。

他最近才被請來上課,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不聽話的學生了,齊子鈺雖然木了點,也沒辦法要求太多,但聽說最近病情好了許多,而且十張的抄寫內容便只做了這一點,也太過猖狂了。齊念倒是不敢不抄,此刻早已交了上去,正坐在一旁喜滋滋的看熱鬧。

顧先生板著臉問道:“為什麽沒抄完。”

齊子鈺挑眉笑道:“學而熟之,為何要抄,浪費時間。”

顧先生看到她的神色不由的有些驚訝,這齊家九姑娘果然極為不尋常,時而表現出來的性情讓人詫異。這書他們學過麽,他回頭看了看其他人,皆是一臉茫然。

他斟酌道:“何曾學過?”

齊子鈺低頭恭敬道,“學生是自學的,還請先生考較。”

作者有話要說: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取自黃景仁的《綺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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