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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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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太陽總是落山的很早,不過六點多樹林裏已經暗了下來。因為最近每天都下著雨,所以樹林裏濕乎乎的,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哪片葉子就會下起一陣小雨,地上的泥土都被泡的稀軟,所幸上面還鋪了幾層落葉,不至於讓人踩下去的時候陷進去。

一匹雪白的駿馬正不合時宜的停在樹林裏,因為遭到了主人不體面的對待,它正在跟那軟爛的泥土做著奮鬥,在原地不停的甩著蹄子。

布蘭登上校輕巧的翻身下了馬,又反身把海瑟薇也抱了下來,兩人默契的沒有發出聲響,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路,然後又同時看向對方。

借著林間灑下的一點月光,布蘭登上校凝視著海瑟薇的雙眸,即便在這樣昏暗的樹林裏,她的眼裏仍然仿佛有光芒在閃耀,裏面有著全然的信任與依賴。他看到她緊張的用牙齒咬著下唇,可是眼睛卻固執的不肯移開。現在有一個難題擺在他們的面前,他倆都知道。

今天晚上他帶海瑟薇一起出來遛馬,他已經忽略了阿波羅太長時間了,而現在他倆又無事可做,所以他帶了海瑟薇騎馬要出城,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的,路上他們再次看見了埃斯特小姐,上次他們遇見她不過是在三天前。她正在與四位男士說話,其中一位正是上次他見過的那位先生。這次他沒有錯認他,其他三位先生都帶著帽子,帽檐壓的很低,每個人身上都背著袋子,看得出來裏面裝了一些廉價的食物,大概是面粉、土豆一類的東西,埃斯特小姐一邊與其說著話一邊將另一個稍小的袋子交給了他們。

如果之前他還能說是海瑟薇想多了,那麽看到如此可疑的一幕也不由得他不多想了,這位埃斯特小姐與正在被通緝的希爾圖爾特關系匪淺,這是毋庸置疑的,而她同時又認識一直在旅館門口監視他們的人,現在與她見面的這三位先生也行跡可疑,這讓他產生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幾個人分開後,布蘭登上校遠遠的騎著馬跟著三人出了城,一開始他只以為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遠,所以還能騎馬跟著,但是當他們漸漸偏離了道路要向樹林裏前進的時候,布蘭登上校不由得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這三人應該是為被通緝的工人送食物的,而菲利普則很可能正與他們在一起,跟蹤他們也許能提前找到菲利普,可是如果他要跟著他們,那海瑟薇怎麽辦?帶著她實在太危險了,“我得跟去看一看,你自己先回城去?”布蘭登上校不確定的說。

黑暗中海瑟薇壓低了嗓音,“我一個人回去恐怕比跟你一起去更危險。”

是的,其實他也知道,讓她一個人回城可能會更危險,所以現在要麽兩人一起跟蹤他們,要麽一起回城。這可真是個難題,一邊是未婚妻,一邊是未婚妻的哥哥,只不過菲利普現在正深陷險境。

“我不信任約瑟夫先生,誰也不能保證交了贖金菲利普就能完好無損的回來,我們都知道那個丹尼爾可不是個會說話算話的人。上校,快做決定吧,他們等下就走遠了。”

布蘭登上校嘆了口氣,嚴厲的說:“跟緊我,不要出聲,如果……如果被發現我會攔住他們,你先跑,知道嗎?”海瑟薇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布蘭登上校把阿波羅牽到樹林裏藏好,然後拉著海瑟薇順著那幾個人走的方向追了一段路,終於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了他們的蹤影。他們沒有點燈,任何一點的光亮在幽暗的樹林裏都會極其醒目,所以他們也一樣摸黑走著,邊走還邊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麽,但是距離太遠上校聽不清楚。

現在布蘭登上校開始慶幸最近一直下雨了,地上的樹葉都濕透了,踩在上面幾乎沒有什麽聲音發出,這給他們的跟蹤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回過頭想安撫一下海瑟薇,這時候她一定會害怕吧,結果卻發現他的小未婚妻勇敢極了,在她臉上看不出一點害怕的情緒,她看起來很冷靜,甚至還知道用手攥緊了裙擺,仿佛是怕它們被樹枝或者低矮的灌木勾住一樣。

他看了她兩眼就轉過了頭去,現在可不是稱讚自己的未婚妻勇敢的時候。夜晚的樹林陰冷又潮濕,透著一股泥土與樹木的味道,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夜鳥的啼叫,顯得林間越發寂靜了,布蘭登上校與海瑟薇跟蹤著前面的幾人走了大概有半小時,漸漸的能聽見有水流的聲音,四周的植物也更茂盛了,他們正在深入到樹林裏。布蘭登上校想不到他們藏身的地方如此偏僻,怪不得警員找不到他們,他們就算是在樹林裏搜查也不會太深入,因為曼徹斯特周圍的樹林實在是太廣大了,那根本無從找起。

也許是快到地方了,前進幾人的話漸漸多了起來,順著夜風上校偶爾能捕捉到幾個詞語,但都不連貫,他的心慢慢放松了下來,那些人難道真的躲藏在密林中生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裏什麽都沒有,而且他們的人數又眾多,單單是一日三餐就是個大問題。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海瑟薇,他的姑娘真是令人驚訝,這一路上她只是默默的跟著他,被樹根絆到也不肯發出聲音,雖然有些勉強但確實跟上了他的腳步,他從沒想到她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半路他也想過先讓她等在哪裏,但夜晚的樹林可說不上多麽安全,何況到時候想要找到她恐怕也不容易,人在這樣的密林中是很容易走失的,最後他只能把她帶在身邊,不想她給了他一個驚喜。

人總是在接近成功的時候最容易失敗,正在布蘭登上校覺得他們馬上就要到地方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哨音,那種尖利的聲音在寂靜的樹林中刺耳極了,前面的三人立刻扔□上背著的袋子轉過身來,他們向四周張望著,其中一個男人好像發現了什麽,伸出手指向他們。

布蘭登上校立刻知道不好,被發現了,雖然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但那並不妨礙他拉著海瑟薇逃跑,他扯著海瑟薇在茂密的樹林裏艱難的移動著。他一動起來身後的人更加確定了他們的位置,也向他們急速奔了過來。

兩人快速的略過一顆顆樹木,那些殘留在葉子上的雨水灑了他倆一身,不過現在可沒人會在乎這個,他知道現在不止有三個人在追他們,剛才的哨音並不是他們吹響的,那說明在他跟著別人的時候,身後也有其他的人,是他吹響了哨子提醒了前面的人。他得承認是他太大意了,他只以為他們三人要回去,卻沒想過他們還有其他的同伴沒跟他們走在一起,這一點點的疏忽就將兩人陷入了險境,真是該死!

布蘭登上校能聽見身後海瑟薇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也能感覺到手上的重量越來越大,他需要花費更大的力氣才能拖著海瑟薇跑起來,他知道這是因為她的體力已經要耗盡了,這讓他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如果他們抓到她會怎麽對她,他不敢賭。就在路過一個樹叢的時候,他做出了決定,他松開了手,他迅速的將她推了進去,不管她是不是會被那些樹枝刮傷,“躲好,不要出來,等我們走遠了你再跑。”他說的又快又急。

“上校……”不等她說完,布蘭登上校已經又轉身跑了起來,他不能留在她附近,那會把追兵引過來,他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如果運氣好,他倆可能都能脫險,如果運氣不好,就讓他一個人被抓住吧!

正在他越跑越遠的時候身後的人漸漸被他甩脫了,只有一個小個子的家夥還緊緊跟在他身後,甚至跟的更近了,他考慮著回身將他打倒,只有一個人對他來說並不算難對付,如果可以個個擊破對他也許是個更好的選擇。

那小個子一邊快速奔跑一邊喊著,“約翰!攔住他!”

布蘭登上校不知怎麽突然回憶起那天他們坐在馬車裏,海瑟薇用她清亮的聲音分析著那天的戰鬥情況,他們在路上攔下了菲利普,一個對多個,其中一個隨從想要逃走,可是他們卻已經在周圍設下了埋伏……

一跟木頭突然從樹旁向他的頭輪了過來,上校只來得及擡起手臂就被擊中了,‘砰’的一聲他摔倒在地,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暈過去了,因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但是不行,他知道他沒有暈倒的權利,很快他的意識又回來了,他痛苦的用手按著腦袋,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搖晃著腦袋結果一睜開眼就看見那被稱為約翰的家夥又舉著木頭砸了下來,他狼狽的在地上滾了一圈躲了過去。

布蘭登上校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右臂上的疼痛被他刻意忽略了,他有些不穩的踩住了那跟木頭,然後趁著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對方立刻翻著飛了出去,他忍著頭疼與耳鳴撿起了那根木頭,還沒來得及補上一□後跟著的小個子終於追了上來,他飛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布蘭登上校的腰,上校冷哼了一下,這家夥看起來除了跑的快根本不會打架。他反手用木頭的頭部擊中了他後腰中間突起的那一點,那是脊椎,只聽見‘哢的’一聲脆響,對方哀嚎著倒在了地上,如果他手中的是把劍他現在已經死了。

他甩了下頭,他現在可沒有時間跟他們糾纏,那邊的兩個家夥馬上就要追上來了,可是他扔下木頭還沒來得及跑就被約翰抱住了腿,上校焦急的用腳狠踢他的頭部,但約翰就是頑強的不肯松手,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聽到由遠及近的喊叫聲,他擡起頭來滿臉猙獰的沖著布蘭登上校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們終於追了上來,而且不是兩個,而是四個,四個壯漢將布蘭登上校圍了起來,其中一個還是布蘭登上校熟悉的,經常在旅館附近出沒的那位先生。他們手中拿著武器,其中一個還帶著短劍,惱怒的瞪著布蘭登上校然後撲了上來。

上校雖然極力周旋,甚至打倒了一個人,但是他的身上很快就傷痕累累了,臉、胳膊、腿上到處都有傷口,其中拿著短劍的那個給他造成的傷害最大。失血讓他的眼前發黑,反應也慢了下來,剛才遭到重擊的右臂也疼的幾乎舉不起來了。

布蘭登上校站在原地半瞇著眼睛劇烈喘息著,他用一根木頭勉力支撐著自己。他又想到了那個從背後被刺死的隨從,海瑟薇說的一點沒錯,那天下午他們從勞倫警長那聽到了更詳細的情況,他身上的傷口數不勝數,血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一條痕跡,可是他仍然頑強的想要突圍,他甚至已經快要成功了,他殺出了重圍可是卻被埋伏在周圍的人一劍刺中了後心。死去的時候他是睜著眼睛的,仿佛還在留戀的看著哪裏。勞倫警長從約瑟夫先生那知道了他的名字,漢克,是一名跟隨了菲利普五、六年的貼身侍從。

他記得他,他把海瑟薇從洛克菲爾德送到倫敦時,他就在隊伍中,雖然極力掩飾,但他幾乎一眼就看出他喜歡海瑟薇,因為愛著同一個人,所以他記住了他,現在他是否也是同樣的下場?海瑟薇……

趁著布蘭登上校走神的功夫一柄短劍刺中了他,鎖骨下面一點,本來是瞄準了心臟的,但是被躲了過去,最後只留下了一個血洞,正往外汩汩的冒著鮮血。持著短劍的男人冷酷的笑了笑,沒關系,只要在補上一劍就夠了。

“加爾,在多給他幾劍!這個混蛋,還挺能打的,我的臉疼死了!”說著,他在布蘭登上校身上又補了幾腳。

“好了,我知道了。這家夥跟上次那個一樣頑強,殺這樣的家夥才有意思嘛!”幾個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耳邊的聲音漸漸離他越來越遠,身上的痛楚也幾乎都消失了,就在布蘭登上校的意識陷入黑暗前仿佛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撲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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