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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宗外·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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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卓俊將腦海裏邊的這些奇怪的想法都甩掉了,在此刻,卓俊的心裏也就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早點找到符水雲。

符水雲是一定要找到的, 因為自己是要拿任務的接過上交個澤城雪的。

至於, 這個賣身契……

其實在現在, 對於卓俊來說也沒有太多的意義。事實上,這不但對於卓俊來說是沒有多少意義的, 對於符水雲也是一樣。

符水雲對於這樣的賣身契,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畢竟,賣身契這樣的東西,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 比如說,是在凡域那些凡人們之間, 或者,即便是在那些世家的大宗族,或者是小世家裏邊,或許還都是有一點用處的。

但是, 那些東西, 那樣的用處,畢竟還是有限的。

在這種修真門派的大宗門裏邊,這樣的東西說實話,已經沒有多少的用處了, 也根本就不重要了。

大宗門的弟子們, 其實,不論是對於凡域的那些習俗, 還是對於修真界普通的小世家那樣的習俗,都是很少有繼承的了。

那些東西,雖然在凡域裏邊,早已經是被凡域的那些凡人們約定成俗的東西了,但是,畢竟天劍門是一個修行的宗門,修行的宗門都是有修行宗門的風度和樣子的,既然是大門大派,肯定也不可能繼續像是凡域的那些俗人們一樣,去拘禮在那樣約定成俗的東西裏邊去,這對於那些人們來說,是根本不會,也根本就不可能的東西。

在修真的宗門裏邊,這樣的想法的人們本來就已經很少了。至於風月閣,那個當時送出去的賣身契,其實,很大程度上也就是走一個程序而已。

畢竟,在修真界,大家都是以強力為尊,有沒有這個賣身契,其實,對於一個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如果,一個人真的被賣了,然後,那個人後來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或者是特別無敵的能力,那麽,這個賣身契也是不可能奈何的了那個人了的。

當然,對於卓俊來說,卓俊心裏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卓俊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卓俊動的道理其實是比符水雲多的。

卓俊每一次看見符水雲的時候,符水雲都是一副心境特別平和的樣子,仿佛在符水雲的心裏,根本就不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對於符水雲來說,她來這裏仿佛就是為了給她自己修行的一樣,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她是怎樣來到這裏的,也沒有想過自己是被誰買來這裏的,卓俊覺的,即便是自己曾經那樣的對待過符水雲,但是,自己也是符水雲的恩人,符水雲不應該那樣對待自己。

雖然卓俊承認,自己對待符水雲的態度是很差勁的,但是,卓俊看的出來,符水雲這個人,也是不喜歡卓俊的,卓俊當然也不稀罕符水雲的喜歡,符水雲這個人,對於卓俊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如果,是澤城雪的話,澤城雪對於卓俊的喜歡或者是不喜歡,才能夠從內心裏邊牽動卓俊的情緒,但是,如果是符水雲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就不說符水雲現在是什麽境界 ,或者是什麽身份了。

符水雲現在,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小弟子,還是那種特別的沒有任何本事的小弟子,雖然,符水雲其實已經不算沒有本事了,符水雲在小弟子裏邊,也算是那種很重要的弟子了,但是,在卓俊的眼裏,符水雲就是一無是處,或許,在卓俊的眼睛裏邊看見的,只要是比他自己的地位要低的人,全部都是卓俊看不慣的人,卓俊不喜歡,所以,卓俊就在根本上看不順眼那個人。

符水雲從前卓俊怎麽看都看不順眼的,但是現在,也是這樣的,可是,澤城雪還給卓俊交代了一件事情,這就讓卓俊很郁悶,也很沒有辦法,甚至,連卓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樣做才好了。

澤城雪讓卓俊給符水雲道歉,讓符水雲原諒卓俊,這件事情,讓卓俊怎麽做的到呢?

卓俊從來都不是一個肯低頭的人,而且,還是符水雲這樣的人,就不說卓俊從來都不喜歡符水雲,即便是卓俊在第一次看見符水雲的時候,其實都不喜歡符水雲,心裏邊就對符水雲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了。

那個時候,符水雲是在做什麽呢?

卓俊想了想,但是,卓俊已經想不起來很多的事情了,他好像已經,忘記了。

忘記了,這說明卓俊本來就不想記住關於符水雲的那些事情,或者是,也可以這樣說,是卓俊根本就不在意符水雲,所以,即便是跟著符水雲在一起,做任何事情,或許,符水雲在做那件事情的當時,的確是讓卓俊看不慣,也不喜歡的。

但是,卓俊卻不太會為了那樣的事情而記住符水雲,更不可能因為那件事情是符水雲做的,不喜歡她而去刻意的記住一件讓自己討厭的事情。

但是,那個事情的大致的地點,卓俊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忘記的,因為,那件事情的那個地點,其實不是別處,正是在雲夢澤的風月閣。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或許卓俊根本上連那個地方的地點都給忘記了呢,但是,在那樣的地方,卓俊卻是不可能忘記的,卓俊不能忘記那個地方,當然,更不可能是因為符水雲了,前邊已經說過了,卓俊不喜歡符水雲的程度,是連符水雲從前做過什麽讓卓俊討厭的事情這樣的事情都是不可能記住的。

符水雲做過的很多事情,如果是換成蕭丞的話,不要說符水雲做過的事情了,都能夠深深的印刻在蕭丞的腦海裏,不要說什麽討厭不討厭了,在蕭丞的心裏邊,但凡是涉及到符水雲的事情,就不可能有任何的事情能夠讓蕭丞討厭的。

蕭丞喜歡符水雲都來不及,根本就不會在意符水雲當時做的是任何的事情,即便是符水雲做的那個事情不能夠讓蕭丞喜歡,那個就是符水雲做的那件事情的本身,蕭丞是不喜歡的,但是,這一點都不影響蕭丞對於符水雲的喜歡,甚至,在蕭丞覺的,只要是符水雲做出來的事情,跟符水雲能夠扯上那麽一丁點的關系,那樣的事情,即便是本來蕭丞根本就不可能喜歡,甚至是讓蕭丞很討厭的那些事情,但是,如果是跟符水雲有關系,或者是符水雲所作的話,那蕭丞就會從不喜歡,變成喜歡。

蕭丞對於所有的人們,仿佛都很有原則,很有底線,但是,連蕭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偏偏是到了符水雲面前的時候,蕭丞仿佛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毫無底線,也毫無原則的人,這樣的心情,或者是這樣的行為,連蕭丞都很納悶,因為,在遇見符水雲之前,蕭丞一直都不是這樣的人,即便是小時候,即便那個時候,蕭丞就已經很喜歡符水雲了,但是,那個時候的蕭丞,心裏邊想的東西,也跟現在的蕭丞是不一樣的。

很多時候,蕭丞都很想找到那個過去的自己,問一問,當時,在那個小小的蕭丞的心裏邊,符水雲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

符水雲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自己?

當然,這個問題裏邊提出來的喜歡,也就是普通的喜歡,也就是,符水雲認為的,一個弟弟對一個姐姐的喜歡,或者,就是一個姐姐對於弟弟的喜歡,反正,不可能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不論是符水雲,還是卓俊,其實大家都知道是什麽意思,根本就不需要仔仔細細的去想,去考慮,因為那是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蕭丞從來都不喜歡去考慮這樣的問題,但是,如果這樣的問題涉及到符水雲的話,蕭丞卻願意自己去花很多很多的時間去整理,或者是自己去考慮。

其實,很多時候,蕭丞都不知道,符水雲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事,還是裝作是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是,不知道就不知道,很多事情,蕭丞也不想去問,因為在蕭丞的心裏,真正的答案是什麽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符水雲介意不介意,如果,符水雲知道的話,那符水雲一點表示都沒有,那說明那件事情肯定就是符水雲介意的,但是,如果是這樣子,符水雲介意的話,還是沒有拆穿自己,還是要跟自己在一起,做一個好姐姐,照顧著他,那蕭丞還是很樂意的,所以,蕭丞根本就不可能將這樣的心情表達給符水雲。

當然,如果符水雲真的知道,蕭丞要想跟符水雲說這樣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符水雲會不會選擇了解也是一回事呢,畢竟,符水雲知道自己,對於蕭丞所擁有的那樣的情緒,肯定就是普通人之間的姐姐和弟弟的關系,符水雲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不要更進一步,因為在符水雲的觀念裏邊,也根本就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符水雲沈溺在修行之中,對於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想法的。

這也不是說符水雲不喜歡蕭丞,事實上,符水雲喜歡蕭丞的時候,還勝過喜歡自己的,但是,對於符水雲這樣的修士們來說,其實,什麽時期都不喜歡做到極致。

如果真的是從姐姐喜歡弟弟的喜歡,到了女人喜歡男人的喜歡,那這樣的事情其實,在事實上已經偏離了符水雲對於蕭丞的初衷。

蕭丞很多時候都在想,如果是符水雲喜歡一個人的話,那符水雲會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這樣的喜歡,在蕭丞這個時候設想的這樣的喜歡,肯定不是說符水雲一個姐姐對於一個弟弟的喜歡,或者是一個妹妹對於哥哥的喜歡。

這樣的喜歡不涉及任何除了原石的男女關系之外其他任何的關系,這樣的男女之間的感情,才更加的純粹,才能夠更加的極致。

甚至,蕭丞在自己的心裏邊想著是不是都可以達到,那種一定要有你在我的世界裏,我也一定要在你的世界裏,我們兩個誰都離不開誰,誰都必須要時時刻刻的想著誰,那樣的關系?

蕭丞真的很好奇,在很多的時候,蕭丞真的有將這樣的問題深入的思考,蕭丞想著這樣的問題的時候,就想著符水雲的性格,去設想符水雲遇見了不同的性格的人之後,是不是也就是不同的心情了,也不知道符水雲這個人,到底是一個對於自己的伴侶怎麽樣的人呢?是不是像對待自己一樣?但是,蕭丞這樣想的時候,又覺的符水雲不可能對待自己喜歡的人們,還能夠像對待自己一樣。

不論怎樣設想,任何一個能夠讓符水雲甜蜜的設想,都能夠讓蕭丞發狂。

蕭丞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自己不可能告訴符水雲讓符水雲知道自己的想法的,那蕭丞跟符水雲其實,根本就不可能有那樣的一天,蕭丞設想不同的人對於符水雲的時候,符水雲是不是也真的能夠像自己設想的人裏邊的那些劇情呢?、

符水雲是不是會對她自己很喜歡的人們,很溫柔,是那種比對自己的溫柔還要好一點的溫柔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蕭丞的心裏很酸澀,即便,剛才在蕭丞想象那樣情形的時候,其實,代入的那個人自己,但是,蕭丞也有一點吃醋,即便是吃自己的醋,那他的心裏也是很酸澀,很酸澀的。

蕭丞不知道,符水雲的以後是不是也要像大多數的修士一樣尋找一個陪伴自己的道侶,當然,如果符水雲真的想要找一個道侶的話,蕭丞肯定是要阻攔的。

雖然,蕭丞也不知道,自己到時候,到底要以怎樣的方式去阻攔,甚至,蕭丞也不知道,自己要用怎樣語句,還怎樣的手段去阻攔,但是,在蕭丞的心裏,蕭丞其實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逆鱗是什麽,自己可以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待在符水雲的身邊,就看著符水雲安好就可以了,但是,這個時候,也說明,符水雲的身邊是願意讓蕭丞待下去的,但是,這是因為符水雲現在沒有道侶,所以,蕭丞是可以這樣的,蕭丞可以肆無忌憚的占用姐姐的時光,跟著符水雲的身邊做任何的事情,就做一個道侶能夠做到的事情,那也是沒有關系的,因為這個時候,符水雲根本就沒有道侶,如果蕭丞從心裏邊,單方面的將符水雲當成是自己的道侶,但是,蕭丞安安分分的守著符水雲,卻什麽心思都不在符水雲的身上動那種歪扯的心思的話,其實還好。

這樣的話,那蕭丞還是願意的,當然,如果,在符水雲的身邊,真的要來了這樣的一個正主,真的要來一個符水雲的道侶的話,那麽,蕭丞根本用腳趾甲都能夠想出來,如果真的給符水雲的身邊來了那樣的一個道侶的話,那符水雲的身邊,肯定是沒有自己的位置了,符水雲這個人很奇怪,符水雲是一個一點都不世俗的人,即便是符水雲還願意讓自己待在她的身邊,但是,符水雲還是要陪伴自己的道侶的,根本就不可能拿出以前那樣多的時光來陪伴自己了。

其實,蕭丞要的陪伴也很簡單,要的時間也不多,特別的少,符水雲很輕松的就能夠做到的,也不需要符水雲去做些什麽,只是,符水雲在修行的時候,兩個人能夠在一起修行就可以了,即便是,在修行的時候,兩個人不在一起修行的話,那符水雲練劍的時候,還是可以來找自己練劍的,蕭丞整天都在練劍,就是為了在跟符水雲練劍的時候,符水雲能夠誇獎自己說一句,你進步了,蕭丞。

因為這樣的話,在以前的時候,是符水雲說過的,符水雲每次對蕭丞說這樣的話的時候,蕭丞就是特別的開心,當然,蕭丞其實也不是一個別人誇獎他一句,就能夠讓蕭丞開心的人,最關鍵的是,誇獎蕭丞的這個人是誰,如果是符水雲的話,那沒有什麽,如果是別人的話,根本就不能夠說是誇獎蕭丞,因為,在天劍門弟子境的那些小弟子裏邊,根本就沒有什麽人能夠有資格誇獎蕭丞。

更何況,蕭丞在意的誇獎也就是符水雲的,別人的誇獎對蕭丞來說,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意義,也絕對不可能讓蕭丞對那樣的誇獎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心動。

當然,蕭丞所要的符水雲的誇獎,也不是說,蕭丞這個人就很幼稚,一定要自己的姐姐誇自己才行,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現世的,符水雲沒有那麽多的閑工夫天天的盯著蕭丞誇獎,蕭丞也不需要那樣的形式上的誇獎。

蕭丞喜歡的符水雲的誇獎,其實,也不能夠說是單純的那種誇獎。

只能夠說,符水雲對於蕭丞的誇獎,是符水雲對於蕭丞的認可。

這廂,卓俊在弟子境找遍了,都沒有找到符水雲。

不禁朝著秦姬的洞府走過過去。

卓俊捕捉到,弟子境第五十一組靜悄悄的,根本就連個人影都沒有,除了,剛下課正在朝著自己那個方向去的秦姬。

卓俊便朝著秦姬走了過去。

那廂,於小然從一個自己不知道是什麽的地方醒了過來之後,吃了糕點,卻又不知道那個地方的人們去了哪裏,於小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

她只好重新回到那間房子裏邊,自己一個人坐在發呆,發著呆,就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還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小時候,仿佛是在凡域……

凡域分三千國,而三千國之中,每隔三年會出現一次月全食,也就是凡域的人們所說的無月天。

相傳,無月天是仙人們給予下界百姓的福澤,每當無月天出現,那些修仙一途的修者便會有機會參悟仙緣,從而頓悟,修煉得到大幅的精進,並且日後有機會踏入仙途。

隨著時間的推移,無月天來臨的時候,成了百姓的狂歡節日,每當西涼國的學師們預測出無月天即將出現的日子,三千國各地都會開始殷勤的準備忘月節,各種花燈、畫舫、女子翩然起舞,一片盛世之相。

百姓們祈願仙人,同時也表示他們對仙人的崇拜和虔誠。

西涼小鎮地處三千國中的西涼,依山而建,西涼國中除了西涼小鎮,再無旁的大城,餘下的也盡是些錯落村莊罷了,而此時無月天高懸,西涼小鎮一片歌舞盛景,漫天各色的祈天燈燭光搖曳,緩緩升起,在黑夜深邃天空中連成一片燈海。

不遠處,兩個半醉的人書生打扮,手中拿著酒,口中含混著不明意義的民間小調,腳步踉蹌的向這邊走來,其中落在後面的青年醉意朦朧,忽然,他感覺到墻角邊一團黑暗動了一下,書生渾身一個激靈,頓時酒醒了三分,仔細望去,發現這是西涼小鎮東街的一處黑暗,與不遠處無月天集的盛世美景格格不入。

眼前是被毀去的宅邸,只剩下殘垣斷壁,此時,這片廢墟上卻覆滿積雪,清祀是一年的年尾,臘月寒冬,正是最冷的時候,同時也是辭舊迎新的時候,而這片斷壁殘瓦卻沒有一盞燈輝,更顯淒涼。

書生清醒了許多,小心翼翼的上前兩步,這才發現剛才攢動的黑影,竟然是一個活人。

書生嚇了一跳,連忙走近,只見在廢墟的殘墻角落,坐著一個赤腳的女娃,六七歲的年紀,她懷抱雙膝,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衣衫殘破,嘴唇青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雙原本明燦的大眼睛,目無焦距的看向前方,似乎被清祀的寒冬染上了一層霜雪。而她手裏,死死捏著一條黑色的穗結。

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分界線,割開了這片廢墟與長街,所有的熱鬧與狂歡,與她無關。

書生驚道:“這裏……怎的竟有個女娃娃?”

書生說著,立刻走到小女孩身邊,摸了摸身上,卻沒有摸出一點吃食,書生窘迫,只得小心翼翼的把酒壺遞過去:“來,喝兩口酒暖暖身吧?”

書生話音未落,忽然被自己的同伴一把扯過,書生看向同伴,只見他面露驚恐,顫聲道:“你怎的什麽閑事都敢管?你不要命了?趕緊隨我離開”

書生愕然片刻,酒氣上湧,立刻激聲道:“讀書是為明理,路遇不平卻悄然離去,莫不等於扔下這娃娃活活餓死?”

同伴恨恨的咬牙,為之氣結,抑聲道:“你初到西涼有所不知,這女娃娃姓於,於家不知惹了誰,全家被滅門,只剩這一個女娃,這些許日子來,見她可憐,給她吃食的人,第二日都會慘死街頭,沒準連她全家都是她克死的,讀書是為明理,不是讓你把命都讀沒了……”

聽到同窗的話,書生渾身一個顫栗,下意識的收回手中酒壺,原本看向女娃憐憫的眼神,也變得如見虎豹,在同窗的拉扯下,兩人頭也不回的急急離去……

這片黑暗的角落再度歸於平靜,於小然在二人爭論時,從始至終,目無焦距的望向一處,似乎是一具人偶,早已失了生命力。

她不記得自己在這裏多久了?她自己也不清楚,似乎半月有餘,她心裏真恨自己,為什麽在全家遭到滅門的時候,自己卻跑到山裏玩,而自己所有的親人,卻也已經陰陽兩隔,此生再也不能相見。

在家裏初被滅門的幾日,於小然瘋了一樣到處求問,是誰殺了自己的家人,避恐不及,只有賣山柴的於老伯偷偷告訴她,那些人臉上蒙著布,一身紫色長衫,行動迅捷如雷,應該是河鼓域凜氣宗的人。

於小然從於老伯口中得知,凜氣宗是河鼓三大宗門之一,從西涼到河鼓有七百多裏,況且以她一個七歲女童的力量,又如何撼動凜氣宗?仇恨的種子在心裏紮根,可是與此同時,心中充滿了絕望,她仿佛一夜長大,就算知道仇人是誰又如何?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又如何為家人報仇?

她小時候聽賣山柴的於老伯說過很多傳說,其中一個傳說,講的是有一個地方,名叫參旗,參旗修煉成風,那裏的修者都非常厲害,好多人都修成了仙人。

於小然認為,到那裏去定能習得一身技藝,為爹娘報仇,於小然決定去找於老伯,問清楚參旗在哪裏,在討些盤纏。可是在前往找於老伯的前街,卻發現於老伯慘死街頭。她驚恐的去找相熟的幾個街坊,卻發現這些人無一不是以各種方式死去。小小的她終於絕望的意識到,所有死去的人,皆因給予自己幫助。

如果自己真的前往參旗,是不是路上所有給過自己吃食,幫助過自己的人都會死?自己這樣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於小然瘋了一樣大喊,為什麽要殺這些無辜的街坊?為什麽不連自己一起殺掉,好讓自己去陪爹娘?至少要讓自己知道,為什麽?可是……清冷的街,沒有任何的回答。這讓於小然第一次感受到了比清祀冽冬更深的寒意,那是從骨子頭滲出來的冷,連骨肉都能結冰。

無力感摻雜著深深的悲哀涼透全身,是不是這樣死去,就能見到爹娘了?天上又開始飄雪,深深淺淺的雪如同白色羽毛一般,輕盈起舞,地面一片落白。隨著雪花飄下,雨水和冰雹也開始夾雜其中,突如其來的暴雪降臨,冰粒打在於小然身上,而於小然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她想擡起頭,卻越來越無力。她聽到遠處無月天集的人們驚慌呼喊的聲音……

那些喧囂聲漸漸離她遠去,忽然,雪白的地面上出現了一雙暖白的雲紋靴,像極了母親在她生辰時為她繡的帷幔,於小然用最後的力氣擡起頭,那一瞬間,她看到了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

他腰束月白繡金紋帶,身披描金銀線的雪白大氅,風帽上面的白色狐毛隨著風雪飛舞,面如冠玉,五官深邃,漆黑如寶石一般清澈的眼中,似乎蘊著漫天星辰。薄唇成為漫天白雪中的一抹亮紅,而那些冰雹和雨雪卻在他周身止步,並沒有侵染他半片衣角。如玉般的男子以地老天荒之姿,向她伸出了手……

在於小然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腦中忽然閃出於老伯和那些街坊鄰居慘死的臉,她喃喃的道:生的如此好看,千萬……不要救我。

拓跋然伸出手,卻沒有去碰於小然,而是撚起雪中一片雕零的紫梧桐花瓣,忽然,他詫異的看著面前呼吸逐漸微弱的女娃,眉尾微揚,看向身後書童打扮的十一二歲少年:“拓跋然,你可曾聽到這女娃娃說了什麽?”

少年一臉懊惱:“公子,都說了不要叫我拓跋然,哪有您這樣給人家賜名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淫詞艷曲。”

拓跋然唇邊漾起一抹讓人目眩的笑意,對少年伸出手:“把月露瓶給我。”

拓跋然下意識的伸手入懷,取出一枚寶光琉璃的玉瓶,剛要遞給拓跋然,他忽然面露愕然,仰頭望著溫潤如玉的拓跋然:“等下,公子……您要用月露救一個三千國凡人?”

拓跋然伸出如玉瑩白的手,長袖微揚,月露瓶已經落入手中:“有何不可?又不是什麽稀罕物。”

拓跋然焦急的手舞足蹈:“可是公子,當時崇光仙君厚著幾百年的老臉來跟您討您都不給,這丫頭不過是個三千國凡域的乞兒……”

拓跋然已經把玉瓶中的月露滴入於小然蒼白幹澀的口中,隨後,他對拓跋然道:“把這丫頭打包,帶回去。”

拓跋然起身,大氅在雪地上留下扇形的痕跡,他踏著雪漸漸走遠。

拓跋然不滿的嘟囔了兩句,還是扛起了於小然小小的身體,循著自家公子在雪中留下的腳印,向遠處走去……

地上的紫梧桐花瓣雕零盡去,仿佛雪夜回春般散發出生命的氣息。

於小然看到了自己府邸那顆紫色的梧桐樹,樹上花瓣飄落,母親一身荊釵布裙,蹲下身,笑著擦掉了自己臉上的灰,於小然拉著母親捉迷藏,母親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於小然讓母親藏好,自己靠在梧桐樹下數數,當數到一的時候,四周變得一片安靜。

於小然摘下眼罩,卻發現天地驟變,原本明亮的陽光被厚重的鉛雲遮蓋,天雷欲雨,府邸已經變成殘垣斷壁,而地上的屍體早已經焦黑,再分不出哪具是母親,哪具是父親。而唯一的線索,只有一穗黑色繡結。

於小然恍然記起,自己早已經沒了爹娘。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覺襲來,於小然猛然驚醒,已經汗濕衣衫。

於小然強行逼迫自己清醒過來,她的雙眼慢慢聚焦,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處陌生的地方,這是一間清雅的竹屋,竹屋內一張矮桌,兩片蒲團,自己躺在唯一的一張竹床上。

於小然心神恍惚了一下,自己在無月天集的時候,不是已經死了嗎?忽然,一雙璀璨若星的眼睛出現在她的記憶裏。難道……是那位仿若謫仙的俊美公子救了自己嗎?於小然伸了伸白皙的小腿兒,又看了看軟糯的小手,雖然上面有些臟汙,但是手上的凍瘡已經完全不見了。

於小然驚慌起來,鵲翎結呢?那是自己全家滅門唯一的線索,萬不能丟。於小然不顧身體虛弱,翻身下地,開始翻找,此時,竹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拓跋然端著托盤進來,恰好看到於小然驚慌失措的臉,於小然一把拉住拓跋然:“那穗繡結呢?黑色的結穗在哪裏?”

拓跋然楞了一下,立刻從懷裏拿出了帶著臟汙的一團黑,於小然一把搶過,果然是那穗黑色繡結,於小然終是松了一口氣。這是找到兇手的唯一線索,萬不能丟。

拓跋然一臉嫌棄:“誰會要你這臟兮兮的東西,又不值錢。臟的像個泥巴怪,也不知道公子為什麽要撿你回來。”

於小然看著拓跋然,又想起那張好看的臉,明明已經告訴他不要救自己了,為什麽偏生要枉顧性命?但凡幫助過自己的人,都會死掉,如今自己手上的凍瘡都好了,應該已經過了很久,那位公子,也應該死了有段日子了吧。雖說事到如今,無可挽回,好歹人家也算是救命恩人,怎麽說也要去祭拜一下。

想到這裏,她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您家公子……葬在哪裏了?”

拓跋然呆了一呆,忽然露出憤怒的表情:“你這小乞兒怎的如此沒教養?你知不知你在說啥呢?”

於小然勉強壓下自己的心事,擡起頭就看到了映滿璀璨星辰的漆黑雙眸。下一秒,她猛的呆了一呆:“你……是妖麽?”

拓跋然眼中流露出三分愕然,詫異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但凡認得自己的人,無一不說他長的傾世俊美,還是第一次有人覺得自己像鬼,拓跋然不自覺伸手摸向於小然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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