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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機緣·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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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卓俊紫雲洞墻壁上一幅一幅風格迥異的圖畫, 符水雲有些楞神。

不論如何,她也算是在瓊音居跟著瓊華仙子學習了那麽久的陣法技能,雖然說不上精通, 但是對於陣法的原理, 她已經很有認知, 絕對不會像是一個剛見過幻陣的小修士一般沒有見識。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 在這個奇怪的幻陣裏邊,卓俊紫雲洞墻壁上的這些畫作才是陣法最關鍵的地方。

符水雲伸出手, 虛擡的手懸在半空。

她試探著喚了蕭丞一聲,果然沒有聽見蕭丞的任何反向,她心下定了定,也沒有生出太多的擔憂,因為她知道, 在宗門設下的試煉境裏邊,根本無需太過擔憂。

試煉境是宗門的大能們設下的陣法, 而天劍門除了在外邊請一些陣法,或者,這裏的陣法是很久很久之前,宗門的好幾代人之前的那些老前輩們設定的陣法。

符水雲心裏已經很確定這個陣法很古老了, 要不然, 現在來說,天劍門根本已經沒有什麽陣修了,除了在宗門之外請來的,還沒有進入天劍門, 只能算是客卿長老的瓊華仙子, 雖然瓊華仙子的確會幫助天劍門做陣法。

但是瓊華仙子只有一個人,越是精致縝密的陣法, 所要損耗的資源或者是修為則是越高的,這也就是為什麽很多修士其實都不太喜歡去做陣法……

在天劍門,不說整個天地人的三才寶塔,就是單單說眼前的這麽一座其中的這一片區域,已經足以耗損天劍門許許多多的資源了。

即便是天劍門資源充足,但是光有資源,沒有陣修修士,仍然是創建不出來這樣大的工程的,這些東西,都絕對不是靠著一個瓊華仙子可以做出來的。

所以符水雲心裏十分篤定,在這三座試練塔裏邊,雖然可能的確有機會遇見一些小挫折,或者是其他的困境能夠將他們勸退,但是也僅限於勸退而已,宗門設置的試煉境根本不會真正的傷了弟子們的根本。

符水雲此刻沒有了顧慮,而此刻不許是照應著何處,而幻出這樣的一幅環境,讓符水雲的心裏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覺,不論是剛才幻境裏出現的仿佛是很久以前那個時期的卓俊,或者是在卓俊的紫雲洞墻壁上掛著的那些圖畫,都激起了符水雲心裏強烈的好奇。

符水雲決定,一探究竟。

其實對於修士來說,幻境是一種必須要有的經歷,這就像是平時裏,到了一定的境界,師門的前輩們會推薦他們出外歷練,尋找機緣,鍛煉自己的實戰能力,和獨立自主的能力,以及開闊自己的視野。

然而這些,往往只能夠對於一個人的修行有意義,卻不能夠直接的觸及到一個修士的內心,但是,其實對於一個修士來說,內心世界是極其重要的。

這些直接關乎於這個修士的邏輯,和這個修士的性情,在境界低的時候其實還不太能夠看的出來,但是,如果一個修士境界高了,那麽他的性情,所帶給他的種種優勢和弱勢,也就那樣漸漸的被看出來了。

而且,越是境界高的修士,越是對於心境的錘煉特別重視,到了大乘時期,一個修士的心性,和他本身的境界,竟然是持平的,哪一項弱了,都難以飛升大道。

但是,對於修士們來說,真正要錘煉心性的機會卻是不多的,因為出外游歷比較容易的,但是要遇見這些直擊人心的幻境,卻是很需要機緣,所以,很多大宗門才會註重對於幻境的建設,能夠主動提供給宗門的弟子們這樣鍛煉自己心性的機會。

所以,此時,符水雲望著這幻境裏邊,卓俊紫雲洞墻壁上的圖畫。

她心裏就知道了,這裏不僅是宗門給弟子們制造的修心幻境,而且這個幻境竟然還有兩層?也不知道是每個人來此,都是這樣的?還是說,只是她符水雲比較有運氣,觸發到了什麽與眾不同的東西,才能夠打開與眾不同的環境法門,甚至還開啟了兩層?

因為,卓俊和卓俊的紫雲洞已經算是一層環境了,然而,在紫雲洞的墻壁上,還貼著的這些氣機隱隱的圖畫,顯然每一個圖畫裏邊,都包含著一個新的環境,這可不就是雙層的環境了麽?

符水雲跟著瓊華仙子學過陣法的基本知識,知道雙層環境的設置方法,但是符水雲現在的修為是達不到設置雙層陣法的要求的,她僅僅只是局限在了解的方面而已。

符水雲還知道在這墻上的這些圖畫,不論符水雲選擇了哪一幅,待會兒被傳送進那一幅畫裏邊的幻境之後,就再也不能重新出來站在這一處幻境裏邊,重新去一個一個進去其他的幻境了……

現在他們所處的,只是人字試練塔的第一層,雖然是第一層裏邊的最後一關,但是第一層這樣的難易程度其實已經夠了……

符水雲仿佛已經將這裏的環境給看穿了。

其實,符水雲還知道,這個陣法其實是一種很強悍的陣法,只是,設置這個陣法的人是有意的放低了陣法的難度,將陣法設置的特別的簡單,如果,這個陣法要稍微覆雜一點的話,那個難易程度就會直接提升上去了……

比如說,原本符水雲所在的這個陣法的難以程度,只需要符水雲站在這第一層陣法裏邊,能夠開悟出這個陣法的出口,是在卓俊紫雲洞墻壁的畫作裏邊。

符水雲根據這個陣法所在的等級範圍,所以做出了判斷,她以為,這個陣法的出口,應該是隨便選擇其中的一幅畫作,都可以在畫作的新陣法之中傳送過去,只要是能夠通過那個新的陣法,那麽這個陣法幻境就被破解了,然後符水雲就可以通過這個陣法的考驗,順便,成功的突破了人字試煉樓的第一層最後一關,打通第二層樓第一關的資格了。

這是簡單的陣法。

至於為什麽需要是兩層陣法才能通過,這個符水雲就不清楚了,或許,第一層陣法,考驗的是一個修士的基本悟性?在面臨著一個根本就看不懂的問題的時候,是不是有能夠開悟出智慧,解決問題的能力?

然後,光悟出這些道理,看出問題的解決辦法還不行,還必須要自己,能夠通過自己的判斷,和通過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從新的幻境裏邊走出來才行。

這個陣法的設計可以說是特別的巧妙了。

因為這個陣法不但能夠

當然,這個陣法稍微升級一下,便是很難的陣法。

比如說,就在第一層的陣法上,延伸出的第二層陣法,大可以將每一幅畫都設置成一個陣法的前提下,只在其間的一個陣法裏,也就是說,在墻上的一幅圖裏邊,打開陣法的出口。

這樣一來,陣法的難度可不就提高了?

符水雲在此刻,並不想深入的探究陣法的原理,和這個陣法是如何設置的,她先是在那三幅化作前,仔細的篩選,後來,她望著其中的一副林蔭圖,陷入了沈思。

那林蔭圖的感覺,讓人有一點奇怪,在所有的畫作裏邊,這一副林蔭圖看上去最樸實,最溫和。

仔細看時,符水雲才在林蔭圖的一側看見了一行小字。

然後才發現,原來每一幅圖的旁邊,都是有一行小字的。

其他的小字,符水雲看了以後,沒有太多的觸動,但是這一副林蔭圖,為首是一個風字,落筆是一個涯字……

符水雲稍微有一些楞神,那畫面上,仿佛真的有徐徐輕風蕩開……

符水雲竟然想起風無涯來,又覺這風莫名的溫和……

既然如此,符水雲的心弦輕輕一顫,所有的圖都是未知,但是這一副,畢竟是有一天隱隱約約的親切的……

符水雲猶豫了片刻,終於是選擇了這一幅畫。

果然,不出符水雲的所料,就在符水雲用手指觸碰那副畫的時候,在畫面上蕩出一圈漣漪,瞬間,便將符水雲吸入了畫面之中……

一踏入畫面,忽有一陣強烈的意識,竄入了符水雲的識海之中!

根本就沒有給符水雲任何的思索時間,饒是符水雲在踏入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心魔考驗的準備,但是仍然被這一道意識,給撞的渾身一個踉蹌。

但是在符水雲站穩之後,腦海中卻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情緒。

因為……

這一縷神識,好像帶給了她一段奇妙的記憶……

她仿佛,一下子接受到了一個來自幻境之中,一個不同的女人視角,所給她呈現出的不同的經歷……

而且,那個女人,似乎……

是風無涯的母親……

至於符水雲為什麽知道,是因為,在那縷意識進入符水雲識海的時候,符水雲便自然而然的,了解到那縷意識,所給符水雲帶來的某種信息。

符水雲渾身一震,一股震撼的情緒蕩漾開來……

風無涯的母親,這一縷神識,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竟然能夠在符水雲的腦海之中,和她對話?

只是……

為什麽……

不論是真還是假,為什麽符水雲在這些幻境裏邊,所經歷的卻不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幻境,自己的心魔?

第一層幻境,遇見了卓俊?

第二層幻境,遇見了風無涯的母親?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道理?符水雲饒是向來沈穩,也是有一些吃驚了……

只是不論這是像做夢一樣的虛幻,還是真實的……

都讓符水雲難以相信,因為,根據風無涯母親放在符水雲腦海裏的那些記憶,符水雲分析出來,風無涯的母親鳳華影,竟然是兩世為人!

風無涯……那個溫潤如玉的風無涯,他知道麽?

如果這些都是虛幻的,那便沒有所謂,只當做是過了一個幻境關……

但是,如果這些幻境裏邊的信息,在冥冥之中,竟然真的是風無涯的母親,風花影的記憶的話,那麽,風無涯,他自己知道麽?

那又是為什麽,這個幻境,是自己進入,而不是風無涯?

當初風無涯在進入試煉境的時候見過這樣的幻境麽?

符水雲帶著一層一層的迷霧,深入到這一縷神識的記憶之中,朝著那林蔭的盡頭走去,那林蔭的盡頭,便是記憶的盡頭……

符水雲一邊走,一邊了解到那縷記憶灌輸給符水雲的更多的訊息……

這些訊息,符水雲一邊走,一邊接受,順便一邊在腦海裏邊整理……

符水雲漸漸的,知道了

風花影是個女人,是個極妖嬈的女人。

這個名字,在凡域,頗有一點風塵的意味。

誰家爹娘會給女兒起這樣的名字?據說風花影的名字,是蠱羽族部落的長老們每人寫了一個字給她自己抓鬮選的。

文明的洲野,民風和姓名也大都文雅,比如玄同大陸上比較大的部落:狼戎草原、瀚海荒原、南疆五毒潭、蜀中唐門和天劍門腳下的三千洲麓。

而風花影這樣不講究的南荒部落——蠱羽族,便被玄同大陸修真界的人們排外為“蠻夷之地”。

風花影是族長的庶女,族長有嫡子一人,庶子庶女十幾,對於風花影這個最小也最沒修煉資質的庶女,族長不關心,兄弟姐妹也打小欺辱,風花影過的很辛苦。

好在十五歲的時候,結識了一位外族大使——西蘭國的左相華無憂。

她的人生,終於有了一點不同。

十五年前她喜歡金甲銀槍,騎在白狼的背上,鏖戰玄同大陸修真界的妖獸,比如棕熊、虎豹。

可自從十五年的歲初,華無憂說喜歡溫柔賢惠的女子,她便脫了戰甲,棄了銀槍,學大宗族的人穿著輕柔的水袖長裙,端起了盤子,像老嬤嬤們討教如何做羹湯。

華無憂從未見過這樣說變就變的女子,許是為她的不拘一格感到有趣,亦許是的確為她的率誠動了心,竟然許諾娶她。

當日花前月下,華無憂對月起誓,“來年七夕,我必十二大禮、十裏紅妝,前來迎你。”

“你此去西蘭國山高路遠,如果你忘了,我該怎麽辦?”

華無憂低頭沈思,“我不會忘。對了,這是我家傳的戒指,有九天玄力在其中,你佩戴著不要離身,我可以感覺你。”

其時,風花影目光灼灼,將信將疑,但仍是將戒指牢牢的戴在手上。打小缺乏關懷,讓風花影對這樣的溫存倍感依戀,也較之普通人更沒有安全感。

風花影苦守了一年。

時光如梭,眼看著七夕將至,風花影連日裏沒有一刻能坐的住。

她不斷的上妝、卸妝。試圖畫出玄同大陸修真界的人們最溫柔的妝容。

可直到七夕那日,日升日落,夜色暗沈了。

華無憂終究沒有到來。

風花影撕了水袖雲衣,在蠱羽聖池前抱蓋望著池中倒影。

恍然間,她竟不認識自己。

她仰起臉,淚水終於順著眼角劃下,她望著手上戒指,正要摘下丟進聖池裏,忽見戒指上青光大放,依依閃爍。

風花影正詫異,只見天空遮雲蔽日,有無數飛行的異獸朝著蠱羽族飛沖而來,異獸背上,是外族的金甲武士,在他們手中,武器大放異彩,旗幟飛卷招展,寫著“西蘭國”兩個字。

風花影在一瞬間,猶如重獲新生!

她這才意識到剛才要扔戒指的時候,她的心痛了個徹底。人像浮沈在海底,現在終於上了岸。

可就在她高興得要沖出聖池,卻恰巧和向來慣以欺辱她的嫡出哥哥撞了個滿懷。

嫡出哥哥風羅生大手用力捏住她的肩膀,皺眉問,“你跌跌撞撞,要去哪兒?”

風花影傲然仰臉,“放開!從今後我去了外地,再也不受你的管制!”

風羅生冷笑一聲,“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瘋腦袋整天說這些是什麽胡話,但今天,你和你的姐姐們,哪也不準去!”

風羅生此言一出,拍了拍手,頓時有兩個部落長老押著風花影,朝著族長殿的後院去。

風花影掙紮,“風羅生!你是不是不能見我過的好?!”

風羅生遠遠的望了她一眼,“快走。”

風花影來不及聽他說些什麽,便被長老一個手勁在後勁打暈了她。

風花影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地道裏,她的十幾個庶出的姐姐,和她擠在一起,跟著一個提燈的長老往前走。

姐姐們嚶嚶啜泣,氣氛恐慌而怪異。

風花影問道,“你們怎麽了?”

一個姐姐朝她啐了一口,道,“真不知道大哥救你做什麽……怎麽了?還不是你那個西蘭國的情郎?!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的?我看我們蠱羽族能有此日,全是拜你所賜!你說!你是不是奸細?!”

那姐姐說著,兀自氣不過,竟然上手來掐風花影的脖子。

風花影惱了,和她對著打起來,庶子庶女一看風花影欺負人,因群人上來撕打風花影。

風花影火氣上了頭,加上天生蠻力,一打十,自己落了傷,卻也沒讓欺負她的人落了好。長老趕緊上來勸架。

風花影這才知道,剛才她在聖池看見的西蘭國大軍,不是華無憂來迎娶她。

而是西蘭國,突然襲擊,前來討伐蠱羽族。

風花影渾身冰涼。

僵硬著身子在擁擠的人群走出地道,卻不想地道豁然開朗的出口處,竟然遍布西蘭國的金甲武士。

哥哥姐姐們驚慌逃竄呼喊,風花影仿佛聽不到。

她只是楞楞地望著地道外,那個臨風而立的紫衣男子。

仿佛是穿越了無盡的時空,他來了。

這樣陌生的。

地道口狂風呼嘯,哥哥姐姐們被活捉起來。她呆然而立,直到剩下她一個,終於有人前來捉拿她。

風花影回頭一望,身後的蠱羽族,已經成為一片汪洋火海。

她像做夢一樣,到現在似乎還沒有醒來,直到被人用繩子將她的雙手綁在身後。

風花影這才驚醒,掙紮著甩開,一個箭步上前,捏住華無憂的衣襟,睚眥欲裂,“華無憂!你們在做什麽!”

華無憂眉頭一皺,從他的身側登時走出一個金甲女子,揮手拂開風花影的手。

像是看著一只螻蟻一般,扭頭對華無憂道,“清風哥哥,這就是你在蠱羽族策反的棋子麽?看上去頭腦簡單,還好沒有誤了我們的大事。”

風花影大口的喘息,“策反?棋子?”

風花影低頭看見手上隱隱發光的戒指,仰天大笑,“我懂了,我懂了……華無憂,這根本不是什麽傳家戒指,這是你拿來監視我,讓我作你的’眼睛‘,監視我們蠱羽族的罪魁禍首,對不對?!”

風花影這一刻,終於大徹大悟了起來。

華無憂撿起被風花影扔掉的戒指,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一閃而過,擡起頭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風花影,你的哥哥姐姐們,被擄往西蘭國,世代為奴。而你,念在有功,可赦免。”

正在此時,忽有金甲武士到華無憂前稟報,“大人,蠱羽族的族長和少族長,都已經自戮了。”

風花影踉蹌一步,這才想起,剛才在聖池前,她一向討厭的大哥,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快走”。

風花影哽咽起來。

華無憂帶人欲走,風花影忽然在原地哈哈大笑。

這笑聲實在悚然。

華無憂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頓下腳步側眼打量她。

只見風花影披頭散發,站在狂風的肆虐裏,她眼中水光閃動,臉上卻是極致的嘲諷和狠毒,甚至帶了些猙獰。

風花影一字一句道,“華無憂,你不得好死。”

那個對華無憂關懷備至的金甲女子執劍而出,“大人,我不許蠻人辱你。”

華無憂閉眼,“既然她不自量力。你便自行處置罷。”

華無憂話剛落音,胸口忽地一痛,身體內仿佛所有經脈一寸一寸斷裂開來。

風花影像個瘋子一般大笑,她捂著肚子,“華無憂,你還真以為我好欺辱……當日借著你與我雲雨之時,我對你下了七階情蠱!任你是大羅神仙,此時也無法解蠱!哈哈哈哈哈……”

風花影笑出淚來。

她當初就沒有盡信華無憂!

那段情,她有多投入,她就有多懷疑!

華無憂渾身劇痛,“你這個毒婦……”

五字出口,竟然咽了氣。

那金甲女子抱住華無憂,聲聲呼喚,字句淒切。

風花影知道自己也逃不掉了,撿起地上哥哥姐姐們落下的匕首,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心口。

風花影臉上掛著淚花,唇角帶著笑。

在這一刻,她恨自己眼瞎占了五成,恨華無憂占了五成。

倒地的那一刻,她的腦海裏浮現出風羅生的臉,回憶起來,他當初的嘴型說的是讓她“快走”……

平時最討厭的人,卻是在危難時候,唯一保護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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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花影沒有死。

她朦朦朧朧裏還有些印象,記著自己仿佛到了往生的界河邊,有差役翻著本子,說她是妖星下凡,歷練未盡,不允許步入輪回。

便將她送了回去……

風花影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回到了十歲。

風花影自幼個子高挑,身材姣好,十歲已經出落出少女的風味來。

她坐在鏡前,身後是嬤嬤們在房間走動時數落她的聲音:

“幺兒姐,太陽都曬了屁股,你還不起床?”

“算了,懶也不是一天兩天,老爺那兒不是也免了她晨昏定省。”

“府裏也無人管教,老爺都不管了,看來老爺打心裏也沒認這個女兒……”

“還認女兒呢?她阿姆的年級跟我們差不多,一個老奴而已……被老爺一時臨幸……想不到肚子這樣不知趣竟然懷了……”

“噓,我跟你們說,這外邊兒還有傳聞,幺兒姐壓根不是老爺的女兒……是那老奴在外茍且的對象生的……”

“這話可別亂說。”

風花影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掄起枕頭砸中一個嬤嬤的脊梁,害的那嬤嬤手裏擦著的五洲青花瓷瓶差點打碎。

那嬤嬤啐了一口,態度敷衍,“幺兒姐,早安。”

風花影大咧咧走出門,“我此時心情很好。不與你們計較,否則你們要有一頓好打!”

那嬤嬤們相視而笑,風花影的確蠻力很大,但畢竟是個十歲的孩子。能頂什麽用處。而且老爺那邊也不待見她,她平日,連老爺的面都沒資格見。也不擔心她會告狀。

風花影走出室外,朔風凜凜,她緊了緊身上的棉裘。

風花影腦袋裏想著上一世的那些事,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可她知道,那不是夢。

華無憂不是夢,西蘭國對蠱羽族的圖謀和戰火,不是夢。

風花影背負著雙手,一步一步,走的沈穩。能夠重活一世,走在這大地上,她也知足。蠱羽族對她不好,她雖然對蠱羽族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可這片土地畢竟養育了她。她也不能無動於衷。

風花影負手漫無目的的走著,腦子裏浮想聯翩,漸漸的下起了雨來。

待察覺到寒氣已經侵入了棉裘,風花影正想往回走,一擡頭,卻意識到自己走入了風家的祠堂。

其時因為下了雨,天色昏沈。

祠堂的大堂裏燈火憧憧,風花影看見大堂的屋外正跪了一人。

正是風羅生。

風羅生是族長的嫡出兒子,被族長寄予嚴苛的厚望,時不時被打罰,風花影也見慣不怪了。

這是第一次為了風羅生駐足,仔細的去打量他。

風羅生才大了風花影五歲,此時也才十五歲。透過蒙蒙的煙雨,看見他筆直的脊梁,即便是無人監管,他也沒有絲毫的懈怠。

風花影的心裏,對風羅生有了異樣的感覺。從前她討厭他,因為他總是不茍言笑,往往因小事她做的不好便斥責於她。可是現在看著風羅生,她心裏一絲討厭的感覺也無。

慢慢走上前去。

“哥……”

風羅生側目,似是感到訝異,“幺兒,你怎麽在這?”

風花影從小對他避之不及,他是知道的。對於風花影忽如其來的親近,風羅生心下起疑。

見風花影只望著他不說話,那雙深邃的眸子,像大人似的。

風羅生不自覺的一笑,“又被欺負了?”

風花影背著手,“哥,如果有人欺負我,你是不是會保護我?”

風羅生一楞,他實在料想不到能從風花影的嘴裏說出這樣的話。

風花影五歲能打狗,七歲能打虎。就是現在,徒手劈犀牛也不在話下。她年紀最小,卻是風家體力最好,最生猛的一個。

她還需要誰來保護她?

剛才那樣問,是隨口一個敷衍的調侃,她竟然這樣認真。

饒是這樣想,風羅生還是點了頭,“你肯找我,我就不會不管你。”

風花影深深望了他一眼,“哥,就沖你這句話。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蠱羽族,遲早是你的。如果日後有任何人圖謀不利,我風花影,第一個不答應。”

風花影說話的時候,頗有一番慷概激昂的模樣,年少的身體桀驁的轉了過去,負著手一步一步的離開。

風羅生在身後摸不著頭腦,卻也沒來由的對風花影多了一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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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轉眼間,風花影便到了十一歲。

蠱羽族的族人,在十一歲的時候,便要在族裏的聖山仙臺上測試資質,好接引有資質者走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蠱羽族有三座聖山,只有進階為正式修士,才能夠被收容在其中一座。

三座山皆是主修蠱毒,分別對應三種輔修:琴、劍、機關。

風花影體力極好,卻無仙根,資質極差。她知道這次測試,她拿了個不及格。此後無緣仙途,只能在蠱羽族揮霍平凡的日子。

可是這一次,風花影卻不想自認平庸了!

測試資質那天,風花影拿了個“資質差,無緣仙道”的結果。

可是風花影不會就此罷休。

就在三山招徒的首座將要回返的時候,風花影噗通一聲跪在了機關聖山的首座面前:“仙人勿去,請給多我一次機會!”

機關聖山的首座樂無憂,被風花影嚇了一跳。

其實風無影並不太想接近樂無憂……

雖然樂無憂的臉,跟華無憂一樣俊逸,甚至,樂無憂要比華無憂還要好看,可是,無憂無憂,兩個人的名字,太像太像……

雖然,風花影知道,這兩個人不是一個人,但是心裏還是會有一點的瑟縮……

只是,風花影現在不想做一個凡域最純的凡人,她想要變強,便一定要讓樂無憂收她為徒……

樂無憂身後的入室大弟子風羅生,也不禁對風花影一陣側眼。

周圍所有的長老們、閑人們,以及風花影的手足同胞們,都放聲大笑了起來,似乎在笑話一只攔路討要香蕉的猴子。

蠱羽族族長恰好不在,如果看見,怕是要拖風花影去祠堂打板子。

風羅生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樂無憂,看他的反應。

樂無憂在眾人的註視下,既不能拂了她爹蠱羽族族長的面子,也不能夠當眾徇私,一時還真有點難做。

樂無憂微微一笑,“你資質不夠,我也沒有辦法。但我念你心誠,告訴你一個方法,你若離了宗族的庇佑,獨自一人翻山過海,前往機關山拜師,我會再見你一面。屆時,收不收你,且看你一路機緣。”

眾人紛紛唏噓。

這看似是指路,實則,卻是刁難哪……

機關山雖是蠱羽族的三聖山之一,卻是最遠的一座,大能修士禦劍飛行,也需一日的腳程。

更何況此時的風花影,身無一技,只能靠一路苦行。

若要到達,需要多少個日夜?

何況她一介女兒,在遙遠的路上,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艱難險阻。

餐風露宿怎麽辦?

若是遇見了土匪飛賊又怎麽辦?

眾人唏噓,那些個平日裏慣於欺辱風花影的庶出子女,此時心裏更是開懷。

風羅生搖了搖頭,低聲道,“幺兒,算了。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可是風花影卻倔強的像個驢子,擡起頭,堅定望住樂無憂,“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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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風羅生雖然的確是準許了風無影自己胡鬧。

但是,風花影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也終於達成了所願……

風花影算是兩世為人,照理說,如果按照風無影這樣的修行道路來走,那便是不會有風無涯的……

但是在之後,世界上的的確確有了風無涯……

正在符水雲陷入這段記憶遲疑的時候,卻路過了風花影新的記憶……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某一種註定?符水雲竟然覺著,有時候緣分是這樣的讓人難以言喻,不論是好的緣分,還是一段孽緣……

符水雲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在風花影自己努力,想要獨自美好的這樣的時光裏,竟然,又遇見了上一世那個負心薄幸之人,華無憂的影子……

當華無憂再一次朝著風花影走來,而風花影沒有立即掉頭離開,卻望著風花影的輪廓,一時間呆楞在地的時候,符水雲就知道。

有時候,一個人如果心性不變,再怎樣的表面強悍都是虛妄。

因為……

當那個人出現在她的眼前時,風花影仍然不能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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