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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赤誠·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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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水雲跪在地上,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叫師兄?

她沒有臉。

她小心地喚道:“澤公子……您出關了……”

澤城雪的眸子在夜色下更加溫潤,符水雲在他臉上並沒有看到一絲表情。

符水雲又低下頭,保持著跪著的姿勢, 俯下身去。

許久, 澤城雪發出一道幾不可聞的輕嘆, “你叫風無涯和卓俊, 也是這般生疏麽?”

符水雲一時沒理解。

澤城雪輕聲道:“你叫他們,也叫公子?”

符水雲的臉一下子埋得更低, “不是……”

“那就是叫他們師兄了?”

符水雲恨不得找個洞鉆到地下:“是……”

不知道對於自己這般不知廉恥的欺瞞行為,眼前光風霽月般的謫仙人,要怎麽處罰。

等了片刻,符水雲頭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你叫他們師兄,怎麽到了我面前, 反而生分了。”

符水雲忽然楞住,連呼吸都慢了一拍。

她並不笨, 話中深意,頃刻間被她捕捉到了,她氣息一滯。

“起來吧,雖是陰差陽錯, 終究入我門中。許是天意。”

符水雲仍然不太敢起身, 直到澤城雪灑下一道靈力將她虛空托起。

澤城雪擡手,手指在她眉心輕點:“竟是築基了。可你體內,仍有兩道功法,一強一弱, 你修行時, 未發覺麽?”

“發覺了……”

“那道素女功法,在習練了玄一決後, 照理說,應是被抹殺了,”澤城雪掃了符水雲一眼,“可竟然還在。”

“稟……大,大師兄……我偷入宗門,偷學功法,可我一日沒有忘記我的身份。”

澤城雪輕聲笑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他忽然擡手作訣,在虛空捏了一道幽幽銀光。

他微微閉上雙眼,道:“以湧泉穴為起點,使玄一心法,順行於丹田氣穴,過任督,經十二脈,以玄一正氣,走滿七十二道氣海。”

符水雲不敢遲疑,當下照做。

澤城雪又以手指點入她的眉間,那道幽幽的銀光,順著他的指尖,融入符水雲的眉心。

符水雲只覺一股溫熱的氣流,從眉心印堂落盡她的識海。

一時間,識海之內,百浪翻湧!

一道一道的暖流,順著七十二道氣海,融化進她渾身四肢百骸,竟是驚人的溫暖舒適。

符水雲都快要睡過去時,澤城雪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微風拂過,符水雲打了個寒顫。

澤城雪道:“此後,素女心法,在你體內,再不存在。”

符水雲伏在地上,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為謫仙人陷入困頓之地無法脫出而酸澀。

她終於明白,原來真的有些人,他們皎潔如月,心中仁義,竟如初雪,不惹纖塵。

“謝謝大師兄……”

澤城雪擡手,放在符水雲的頭頂:“你即入我門,當知我門中清規,望你遵守,再不能像從前欺上瞞下,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當初我拒絕你,是因你心中戾氣,易生邪劍。你即是我師妹,我也會監管你劍道守正,若此後,因我監管不力,使你步入邪路,我當與你同罪,你可能記住?”

“弟子謹記。”

澤城雪點了點頭,“我知你來時,身份有偽,此事雖是你其餘師兄們共同興起,但諸君之罪,源於我不聞不問。若他日東窗事發,此事罪在我一人。所以你在宗門只需秉持善念,勤勉修行,無需謹小慎微,心懷懼怕,這對你身心不利,易生心魔。太虛峰的每一位弟子,不論出身,即站在這裏,便和天劍門所有弟子一樣,享受所有宗門權益,包括人格的獨立和健全。所以,沒有人可以看輕你。”

符水雲心下震撼,無以覆加。

“我甫一出關,就來看你,所以對你的修行並未多作了解。現在,就在這棵桃花樹下,我將以花葉為擬敵,試試你的劍道造詣,和內功修為,你準備好了,便告訴我。”

符水雲不敢讓澤城雪等太久,她剛打了二階的貪狼獸,靈力耗損了太多,她狂補了十幾塊靈石,忙道:“準備好了。”

其時明月當空,月下飛花。

符水雲一番劍招變幻,澤城雪微微點頭,內心讚許,可是隨著澤城雪手訣更加繁覆,符水雲所應戰的花葉擬敵更為難以招架,符水雲便增加了靈力的輸出,滄海劍上,隨著她心念所至,有隱約的劍氣,似蟄伏在劍上的伏龍,隱隱蕩出輕微的低鳴,似乎只待一個時機,便一飛沖天,綻放出鋪天蓋地的光彩。

澤城雪眸光一滯,瞳孔倏然緊縮,他整個人片刻的楞怔後,忽收手訣。

漫天花雨簌簌落下,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毯。

符水雲的劍意行了一半,眼中閃過一絲遲疑,隨著澤城雪收了手訣,她便也收了劍。

她只見澤城雪目不轉睛地將她盯住,聲音有一些沙啞:“你的劍意,從何學來?”

符水雲便將那次隨秦蓁外出,在瀚海沙漠受秦蓁點播,開悟劍意的事情對澤城雪說了。

澤城雪眸中神色晦暗不明:“秦蓁他,有沒有告訴你,你所開悟的是什麽劍意?”

“秦蓁師兄沒有說。”

澤城雪點了點頭:“那你知道麽?”

“我也不知道,我入門的時候有了解過,我們劍道開悟劍意,首先是形劍意,之後是意劍意,我劍意初開,想來是形劍意吧。”

澤城雪眸中,既有難以言說的欣然,又有無法讀懂的隱憂。

對金丹以上的劍修者來說,太虛劍意,劍道無敵。

但一個築基期,劍道初開,便能擁有劍道至寶,是福,還是禍呢?

當驚世絕艷的寶藏,沒有與之相匹的能力守護,往往是淪為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眾方分食的下場。

澤城雪忽然沈聲道:“水雲,以後若在人前,不許使用劍意。”

符水雲心中疑惑,也不敢問。

澤城雪解釋道:“一般來說,辟谷期時,開悟劍意是最佳時期,從形劍,到意劍,一步一個腳印,對於當下的境界來說,是可以承載的。但你現下,還是築基期,築基期的重中之重是打基礎,若在此時著心於劍意之上,基礎的修行反而會落下,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明白了。”

“所以,我要你記住,在你突破築基期大圓滿之前,都不可以在人前使用劍意,築基期之後,我會看你的修行狀況,來決定這個要求要不要延續更久。”

“好,弟子記住了,大師兄請放心吧。”

澤城雪點了點頭,望向了坐忘峰的方向。

“你在瀚海沙漠時,展露的劍氣,有多少人看到?”

“許多人。”

澤城雪點了點頭,他倒不擔心宗門之外的人能認出太虛劍意,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了解,若非接觸過九宵峰的門人,在現世太虛劍意絕技江湖的時代,這樣的劍意還是沒有人能識別的。

他擔心的是秦蓁。

“那我們天劍門的,除了秦蓁,還有誰知道?”

“君子峰的玄燁師兄。”

玄燁,澤城雪對他印象不深,他並不喜主動與人交流,他劍道造詣似乎平平,也沒有來過太虛峰,因為也不太擔心。

澤城雪眸中神色微動,他想不明白秦蓁的意圖,秦蓁一直癡迷醉心於劍,也來過太虛峰,想必也看出符水雲的劍意來路。

只是他也並沒有說,所以,這個向來對自己針鋒相對的人,是在有意保護符水雲?

澤城雪一時之間,猜不透秦蓁的用意,只捏了捏眉頭。

符水雲見澤城雪望著坐忘峰出神,便善解人意道:“秦蓁師兄在宗外,這一次秦蓁師兄去參加名劍大會,可是中途名劍山莊被人滅門了。”

澤城雪眉頭一挑。

名劍山莊滅門,這對劍修者來說,都是一件頂天的大事,其實這段時間,宗門內上上下下,都對此沸沸揚揚,只是因澤城雪剛一出關,沒說幾句話就來找符水雲,這個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傳進他的耳中而已。

“名劍山莊,被人滅門?”澤城雪沈聲道,他滿眼不能置信。

“具體我了解到的不多,大師兄想要了解,可以詢問君子峰玄燁師兄,秦蓁師兄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現在都沒有回來。”

“是被何方勢力滅門,你知道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許多劍修前輩們,還在名劍山莊被大火燒過的遺址上建立劍者聯盟,他們會對屠戮者進行討伐。”

澤城雪楞怔許久,“名劍山莊的莊主,葉雲飛……”

“他也隕落了。”

澤城雪手指微微一顫,他曾經奪獲連續十一屆的劍皇,出入名劍山莊,早已經如同出入家門,當初他在宗外歷練時,也多有投住名劍山莊的時候,莊主葉雲飛待他如子。

澤城雪一時間失了言語,他此番出關,本不願繼續入住幽篁居,原已下了決定出外尋找機緣,突破出塵期,他先前因心魔而自苦,修為不進反退,此次重新振作,就是為了巡回鬥志和初心。

只是,他並沒有選定好既定的方向。

現在,澤城雪知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該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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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坐忘峰,陳寒在自己的赤霄洞內,看著床榻上的李依依發愁。

上次將李依依撿來,只是為了等她醒時好好相勸一番,可是她自從躺在這個床上,就一直這樣一動不動地睡著。

好幾次陳寒去探她的脈息,分明脈息已經平穩了下來,可是人還是一直不醒,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陳寒接觸女人很少,他雖然已經是出塵期的修士,可是心裏還是有著男女大防的思想,在心裏不禁感嘆,如果是陳瓊在這裏,就好了……

他又在心裏譴責這個離經叛道的弟弟,踐踏人家女孩子的心就算了,還不好好的做好善後工作,至少要讓人家的一顆心塵埃落定以後,再跟人家分開嘛……

看這樣,將人家一個好端端的少女禍害的缺胳膊少腿,真是作孽。

就在陳寒看著道書,卻無心期間文字,心下煩亂時,李依依終於在床上發出了嚶嚀的一聲。

陳寒連忙丟了手中的書冊跑過去看,只見李依依正從床上坐起來。

可是她的胳膊腿,都使不上力氣。

陳寒連忙過去幫忙將她扶起,“你醒了,你,你口渴麽?要喝杯水麽?咱們有話,喝杯水慢慢地講。”

李依依其實早就醒了,她只是在心裏盤算,為自己打起。

那一夜,在小樹林裏,在她和秦姬達成了同一戰線,在她接受了秦姬的慫恿之後,秦姬還給了她一個很小的盒子。

在那個拇指大小的小盒子裏,沈睡著一只小蟲。

“這條蟲,是迷心蠱。在這個世界上,法寶,丹藥,符箓,有嚴苛的等級之分,但是,蠱沒有,蠱只分優劣,普通,或稀有,不同的蠱,對待不同修為的人,雖然效果不同,但絕不像法寶符箓,有等級壓制。即便是大羅金仙,若惹一蠱上身,也是會痛的。”

“這個迷心蠱,是作什麽用的?”

“我姐姐,曾在風月閣任素女監管,風月閣這種地方,你自然是知道的。姐姐精通的媚術,雖然沒有傳給我,我此時也無法教你,但姐姐曾教過我煉制千絲蠱和迷心蠱。這兩個蠱雖然都是普通蠱,沒有大用。但迷心蠱,卻可以使人短時間內,迷失心神,就像失了魂魄一般,任人擺弄。”

“你的意思是……”

“你找機會,接近了陳寒,只要讓這條迷心蠱,鉆進他的身體裏,他必然會短時迷心失神……你想讓他落下什麽話柄,豈不是揮手即來?”

“這……我不敢……如果陳瓊哥哥知道了……”

“你陳瓊哥哥怎麽會知道呢?陳寒作為陳瓊的哥哥,玩弄弟弟玩剩下的女人,他說出去,是他臉上有光呢,還是他弟弟臉上有光?”

“這……陳寒是出塵期的大能修士……動動手指,就可以讓我粉身碎骨……這件事情,我實在做不來!”

“那你這輩子就沒有機會將符水雲踩在地上了!陳寒有嚴重的性格缺陷,他的婦人之人,和我們峰大師兄澤城雪有的一比。如果,你在這大好的機會裏抓不住他,將生米做成熟飯,那麽在秦蓁和陳瓊回來之後,你將永遠失去這個機會!”

“可是……”

“你相信我,陳寒此人的名聲,你可以在弟子境打聽打聽,他為人忠厚老實,也不近女色,我甚至可以斷定,你將是他第一個女人。你若咬定沒有動手腳,是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又沒有證據,他不會以強欺弱,私自處罰你的。要知道,迷心蠱失去效用,就融化在他的身體之中,無跡可尋。又有誰能想到,在天劍門這樣的劍道聖境,能出現風月閣的迷心蠱呢?!即便以後扳倒符水雲時,我們許會被扯上和風月閣的關系,但到那個時候,已經到了那個時候,你覺得,陳寒還能把你怎樣麽?他不要自己的臉麽?!你當初迷戀陳瓊,不就是因為陳瓊能給你想要的一切麽?陳寒除了不解風情一點,其餘的,陳瓊能給的,他也能給,而且他還會比陳瓊專一!”

李依依的腦袋裏不斷盤旋秦姬那一夜對她說過的話,這對她來說,就是勇氣。

“李依依,李依依?”陳寒的手在李依依的眼前揮了揮。

李依依連忙回過神來:“我,我是有些渴了……好,我喝杯水,慢慢說……其實我就是想要有一個說說心裏話的機會而已,可是陳瓊哥哥老是不給我……”

陳寒嘆了口氣,便去給李依依倒水。

李依依一顆心砰砰直跳著,她右手的袖子輕輕一抖,從暗袋裏,便將那一夜秦姬給她的迷心蠱給抖了出來,她看著陳寒的背影,不動聲色地用手將小盒子的蓋子撥開,按照秦姬教她的,輕輕地捏住了小蟲子的七寸之處。

手中小蟲子傳遞給她的軟軟滑滑的觸感,讓李依依頭皮發麻,可是她只能忍住。

終於,陳寒端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水,送到李依依的身邊,“那你就先喝了這杯水吧。”

“好……”

李依依側目望了陳寒一眼,提起右手接茶,可是仿佛手上的力氣不夠,茶水差一點就灑了,陳寒就側著身子,十分君子地幫他一穩。

可是就在這個間隙,李依依的右手忽然也覆了上來,正好覆在陳寒的手上。

陳寒頓時就要抽開手,他對這樣純真癡情的女子並沒有做任何防備,何況李依依也只是一個低階的小弟子而已。

陳寒抽開了手,卻覺剛才手上仿佛被李依依給電了一下,有些微微地發痛。

他只是隨意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從前有時和人無意間相碰,有時也會產生奇怪的小電流,陳寒並沒有放在心上。

李依依心裏有些驚懼,雖然她確定剛才放出的小蟲子,進了陳寒的手裏。

但是陳寒在她方才將手覆在他手上的行為,似乎十分排斥,她不禁又擔心秦姬這個主意,到底是一個好主意,還是餿主意了。

李依依的雙手有一些發抖,她一邊淺淺地喝著茶,一邊時不時拿眼睛偷看陳寒。

陳寒也就不遠不近,保持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等著她。

他也不催促,只是在李依依看向他的時候,報以禮貌的一笑。李依依不禁在心裏感慨,同樣是一家子的人,為什麽陳寒就這麽溫順貼心,陳瓊雖然更好看,也更瀟灑一點,可是陳瓊就做不到這樣不動聲色的體貼。

一杯茶快見底的時候,李依依終於看見陳寒的神情有些許的變化。

“陳寒師兄?”李依依裝作關切地問道。

“啊?”陳寒的神情正在慢慢地變的呆滯,連回答也遲緩了很多,在他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種奇怪的神色,似乎他忽然間不認識李依依,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有一些迷茫,還有一些仿徨。

終於,在陳寒眼底一點若有若無的掙紮之後,他整個人一下子變成了一種癡癡傻傻的樣子,他一動不動地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一雙眼睛沒有光彩,仿佛村頭地主家憨憨的傻兒子。

李依依咽了咽口水,她的心跳如鼓,她也用手在陳寒眼前揮了揮。

陳寒像個鐵憨憨一樣,對著她晃動的手露出了傻笑。

李依依的膽子一下子就大了起來,但是她知道迷心蠱失效很短,雖然秦姬說過,迷心蠱和法寶丹藥不一樣,沒有等級壓制,對大羅金仙抖有效果,可是陳寒畢竟是出塵期修士,出塵期的修士身體和凡人不能同日而比,效果是肯定更會打折扣了。

李依依連忙手忙腳亂地,下床拉起陳寒,將他拉到了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鶴丸醬”小寶貝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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