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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算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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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 神術師們就出現在了巷子裏。

他們遠遠地就望見了金發少女的背影,一邊走近,一邊開口勸說道:“小姐,這麽晚了,您還是盡快回家”

神術師們在愛麗絲被抓的事情中吃到了教訓。

他們再也不敢拿夜晚游蕩在外的行人,來玩魚餌戰術了。

愛麗絲回過頭來:“是我。”

“殿下?!”神術師們又驚又喜。

他們立刻放下了矜持, 小跑著奔過來, 圍住了愛麗絲。

“感謝光明庇佑,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年輕人們七嘴八舌地關切道:“您是怎麽逃出來的?”

“噢,得趕緊通知雷夫曼主教才行, 他已經擔心得好幾天沒吃下飯了。”

“您臉上有傷,發生了什麽?”

愛麗絲實在遭不住他們熱切的關心, 她說道:“那個,我們先回去,事情可以慢慢說”

她需要一些時間, 來想一想怎麽說清楚這件事。

這件事情中, 需要撒謊的地方非常多, 比如黑暗神的氣息,比如吸血鬼奉她為座上賓,比如克裏斯的存在。

撒謊得講究一個邏輯圓滑, 需要多花點心思來編故事。

愛麗絲和神術師們一起回到了維爾拉王宮。

她去見了雷夫曼主教, 將自己搶到手的吸血鬼領地布局圖拿了出來。

所有當夜不執勤,被允許休息的神術師們都被叫起來,開了一場緊急會議。

“他們已經知道了布局圖紙被偷走的事情, 那麽,之後吸血鬼一定會抓緊時間更換陷阱布局。”

“我們不能浪費了難得的情報,要在陷阱布局更換之前就攻入吸血鬼的領地。”

雷夫曼主教說:“但同樣的,在布局更換之前,吸血鬼一定會不分白天黑夜嚴守領地。”

“所以,我們在白日和夜晚進攻吸血鬼城堡的區別不大。”

綜合考慮之下,神術師的隊伍決定追求速度。

他們打算明天早上,神宮的增援一到來,就直接攻打吸血鬼的小世界。

雷夫曼主教下令道:“所有人都準備好要攜帶的東西,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好。”

緊急會議結束,神術師們三三兩兩的散去,各做各的事情。

愛麗絲也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好好睡上一覺。

她在與勞倫斯親王的那一戰中,精神力消耗過度,大腦非常疲憊。

雷夫曼主教叫住了即將離席的金發公主。

“愛麗絲,你明天不必參戰了。”

欸?

愛麗絲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雷夫曼主教說道:“孩子,我擔心勞倫斯親王會報覆你。”

“他現在一定非常恨你,如果再次開戰,他必然會忽略所有人,只攻擊你一個。”

愛麗絲知道,雷夫曼主教並不是危言聳聽。

勞倫斯親王如果不恨她,不報覆她,那他的心胸也未免太寬廣了一些。

愛麗絲低頭說道:“是。”

她拿起法杖,從會議廳裏走了出去。

會議廳裏頓時變得空蕩蕩的,只還留下了雷夫曼主教。

因為修習神術,一把年紀也不見老態的主教,站在門邊望著愛麗絲離開的背影,神情有些凝重。

他稍稍擰起了眉毛,發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感嘆:“她成長的速度太快了。”

尚未離開的艾倫問道:“快有什麽不好嗎?”

雷夫曼主教沒有回答少年的話。

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拄著法杖離開了會議廳。

直到他已經走遠了,他才回答道:“快沒有什麽不好。”

神宮渴求天才,導師期望著學生一日千裏。

愛麗絲這樣的存在,是神功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雷夫曼主教搖了搖頭:“但是,快得過了頭,就有問題了。”

他擡起手來,雪白的傳信鳥落在了他的手肘上。

這只傳信鳥,將會以最快的速度,把雷夫曼主教寫下來的信件帶回神宮。

愛麗絲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她關緊了門,還謹慎地檢查了門鎖。

在確認沒問題之後,她回過頭來。

黑發青年的身形緩緩顯現出來,他擡起頭打量著房間。

天花板上鑲嵌著奢華的水晶吊燈,品質極好的魔燈石嵌在水晶裏,發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淡粉淺藍的帷幔自高處垂下,層層疊疊地包裹住那張足以睡下六個成年男子的大床,床上的被褥和枕頭也都是溫馨柔和的粉色。

克裏斯點評道:“很公主。”

愛麗絲:“... ...”

廢話,這就是公主的房間。

愛麗絲不想和他多交談,她現在只想睡覺。

她指著那張粉色的大床說:“您睡床吧,我打地鋪。”

“不了,我不需要睡眠。”

克裏斯拉開床邊的白色椅子,椅背上的白色雕花栩栩如生。

這椅子漂亮歸漂亮,但就是坐著不太舒服。

克裏斯也不算挑,他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而且,怎麽能讓小公主睡在地上呢?”

愛麗絲:“那我睡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沒辦法繼續和克裏斯周旋客套。

愛麗絲躺上床沒多久,就疲憊地睡了過去。

克裏斯擡起手,吊燈的光芒瞬間熄滅。

房間裏一下子就暗了下來,變成了最適合人類休憩的亮度。

他說道:“好好休息,後面的麻煩還多著呢,小公主。”

愛麗絲這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中午了。

她坐起身來,捂著腦袋下床。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有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

她一下床,守在房間裏的女仆就迎上來:“殿下,您需要梳洗和用餐嗎?”

愛麗絲點了點頭,坐在床邊,任憑女仆擺弄她。

她拒絕了宮廷繁瑣的裙擺,穿上了屬於神術師的制服,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梳理了一下。

梳洗完成後,愛麗絲起身,打算在那張已經拉開的椅子上坐下,等待她的早餐。

但就在她要落座的時候,一道力量將她推開了。

愛麗絲茫然無措地盯著椅子。

一道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你難道想坐在我腿上嗎,小公主?”

愛麗絲:“... ...”

她忘記克裏斯還在她房間裏了。

愛麗絲默默地繞開,在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了。

克裏斯這才顯現出身形來。

他姿態悠閑,看起來,似乎稍稍有點無聊。

愛麗絲誠懇地建議道:“您可以出去逛一逛的,維爾拉王宮的風景還不錯。”

聞言,克裏斯低垂下眼睛,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半晌,他才開口說道:“我見過很多美麗的風景,小公主。”

這聲音又淺又輕。

克裏斯坐在窗邊,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紗簾,落在他身上。

他分明逆光而坐,但是,他的身影卻不顯得壓迫。

他和光芒極為融洽的糅合在了一起,給人帶來一種“他就是光”的錯覺。

不知為何,愛麗絲總覺得:

他清淺而溫柔繾綣的聲音,他與光同立的模樣,就像一場夢境一樣。

——很美好,卻又如夢似幻,虛無縹緲,一揮即散。

克裏斯漫不經心地說道:“生長著奇花異草的異草園,遙遠天邊遺落已久的祭壇,日蝕之下,仍舊散發光輝的神燈花坪”

他的語氣很平靜,不像是平時那樣故意帶著調侃。

當偽裝出來的輕佻被拋棄時,他的話語也就缺失了情緒,顯得平淡又空曠。

他的聲音空落落的有種寂寥的感覺。

可這寂寥感又好像是錯覺。

下一瞬,克裏斯就重新笑了起來,他溫和地看著愛麗絲,問道:“所以,你認為,維爾拉王宮的風景能打動我嗎?”

愛麗絲:“唔”

面對一個壽命不知道是她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長生種。

愛麗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慰得了他的無聊。

“不過,逛一逛也是不錯的選擇。”

克裏斯說:“麻煩你用餐過後,帶我在你認為漂亮的地方走一走吧,小公主。”

愛麗絲點了點頭,回答道:“好。”

用完餐之後,愛麗絲按照約定,帶著克裏斯逛花園。

愛麗絲擁有原主的記憶,她能夠摸清楚維爾拉王宮裏的路。

王宮裏修建了玻璃花房,裏面種植著無數適合擺在餐桌上的漂亮花朵。

各色的玫瑰,花瓣繁覆重疊的切花月季,優雅而美好的百合花,明媚的向日葵

愛麗絲是打算帶克裏斯去那邊的。

但是,克裏斯才走到一半,就突然問道:“月見草?”

愛麗絲楞了片刻。

她意識到:克裏斯大概是聞見了花香味,長生種的嗅覺一向是比較敏感的。

維爾拉王宮裏,也像神宮一樣,修建了一片月見草花園。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月見草開放的季節了,這些可憐的小花已經雕落,沒剩下多少了。

沒等愛麗絲阻止。

克裏斯已經朝著花香飄來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愛麗絲嘆了口氣,在後面跟了上去。

還未走到月見草花園,愛麗絲就遠遠地瞅見了一個身影。

披著紅色絨袍的少年國王,站在花壇邊上。

他背著手,氣態高傲,全然不似之前的夜晚,和愛麗絲對話時那副軟弱無害的模樣。

他命令道:“把土填平,一定不能被神術師發現。”

愛麗絲:“... ...”

小夥子,神術師就在你背後呢。

她擡起手,幻術無聲無息地降臨,將她和克裏斯籠罩其中。

在隱藏好身形、氣息和聲音的瞬間,愛麗絲就回頭,看向面帶微笑的長生種。

愛麗絲說:“您又擺布我?”

她已經被克裏斯算計過很多次了,也算是經驗豐富了。

現在她只要遇到不正常的事情,就知道這多半是克裏斯的手筆。

克裏斯壓低了聲音,說道:“是你讓我逛花園的。”

愛麗絲:“所以您就順勢讓我帶您一起逛花園?”

“而且您還故意引著我往月見草花園來?我明明打算帶您去花房!”

克裏斯拍了拍愛麗絲的肩膀。

他推著少女,掰著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去。

“別生氣,小公主。”

克裏斯帶著她走向少年國王。

“我並不是想擺布你,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

愛麗絲站在了希亞旁邊。

她的幻術已經用的非常好了,希亞對自己身邊站了人這件事毫無察覺。

愛麗絲站在了花壇上,才看到希亞所註視的景象。

在花壇中央,宮廷騎士們拿著鐵鍬,一下一下的鏟土。

這不是重點。

愛麗絲稍稍轉移視線。

就在鏟土的宮廷騎士們身邊,躺落著數具被包裹在白布之中的屍體。

白布上有暗紅的血跡滲出,緩慢地落下來,在白布之下積聚成一小灘,因為過於粘稠的緣故,一時半刻還沒有完全滲進土壤裏。

愛麗絲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這是?”

她已經在北境殺過很多雪魘了,但是,她還是沒有學會坦然地面對屍體。

更何況,雪魘是獸,而現在她面前的屍體是人類,和她一樣的人類。

克裏斯說道:“你看你的小堂弟的手指。”

愛麗絲回過頭來,稍稍後仰,看向希亞·維爾拉背在身後的手。

少年國王的膚色有些蒼白,看起來非常有些病態,像是生命和健康流失了一樣。

他纖瘦的手指上,戴著兩枚戒指。

一枚是鉑金戒托,上方盛放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

這枚戒指外側紋刻鷹與玫瑰的花紋,內側則是用古語寫著維爾拉王族的族誡。

這是只有國王才能佩戴的戒指。

而另一枚戒指,就顯得非常不正常了。

這枚戒指看起來像是銀質的,看磨損程度,應該還很新才對。

但它卻呈現出了一種灰暗的顏色,看起來又臟又舊。

戒指的環非常粗,上面布滿一串串愛麗絲不認識的文字。

“像這種戒指,就是用來刻字的。”

克裏斯解釋道:“做得寬,才能夠刻得下足夠多的文字。”

愛麗絲問:“咒語?”

克裏斯點了點頭。

愛麗絲是憑借表象判斷出來的,這枚灰暗的指環上,用同樣的材料,雕刻了一個讓人看了就很不舒服的頭顱。

那頭顱是動物的顱骨的形狀,有點像是牛,還有點像羊,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顱骨頂端生出的一對長長的大角。

雕刻戒指的人,似乎也格外註重這對大角。

羊角的細節到尾,紋理雕刻的非常清晰,一絲疏漏也沒有。

愛麗絲問道:“這是什麽?”

克裏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你覺得它像什麽?”

“惡魔?”

這有些猙獰的角,和兩不像的顱骨,讓愛麗絲瞬間就能產生不好的聯想。

“對,這是惡魔與人契約的標志。”

克裏斯伸出手,銀白的光芒在戒指的文字上進行描繪。

“這個詞語,是惡魔的名字,這個惡魔名叫巴克。”

愛麗絲虛心好學:“巴克是什麽樣的惡魔?”

克裏斯回答地非常幹脆:“不知道。”

愛麗絲:“... ...”

竟然還有這家夥不知道的事情嗎?

“我不太了解惡魔。”克裏斯淡淡地說道:“他們總是見到我就跑。”

愛麗絲:“... ...”

當然要跑了,不跑的話,難道等著被你燒成灰嗎?

禁忌古堡的魔王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克裏斯提醒道:“你應該在意的是,你的堂弟召喚惡魔,與惡魔契約,到底是要做什麽事情。”

宮廷騎士們已經開始搬動屍體。

在搬動的時候,白布稍微有些散開,屍體的手臂垂落下來。

那皮膚已經僵硬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愛麗絲隱約感覺到了什麽殘留的氣息。

她走近了一些,在那手臂上看到了用烙鐵燙出的六芒星。

愛麗絲轉頭看向走過來的克裏斯,問道:“這個六芒星有什麽意義嗎?”

克裏斯:“沒什麽意義,只能證明你的小堂弟對術法的掌握非常淺薄。”

六芒星是泛用圖陣,簡單又基礎。

不管是做什麽用途的術法都可以用一用它。

克裏斯攤開手,說道:“所以,你只能從已經看到的現象,和你堂弟的心理來推測,他在做什麽了。”

愛麗絲撓了撓頭:“我知道他在搞血祭。”

“但是,我想不明白,他搞血祭是要做什麽。”

人類和惡魔契約的話,一般是人類有求於惡魔。

如果契約成功,惡魔完成人類的心願,當然,要索取一定的代價。

血祭無疑就是惡魔開出的條件。

那麽,希亞是希望惡魔幫他做什麽事情呢?

宮廷騎士們將屍體丟進土坑裏,他們又開始一鏟一鏟地把土填回去。

過了沒多久,土坑已經被填平了。

騎士們從旁邊拿過早已準備好的月見草花苗,將花苗一棵棵地栽好。

這樣,雖然這裏沒有完全恢覆到之前的模樣,也不會讓人生疑。

路過的所有人,都只會覺得,國王陛下為了美觀,讓人翻土重新栽種了月見草。

愛麗絲一直跟著少年國王。

之後,希亞再也沒什麽反常的地方。

他回到了書房,批改文件,讓國王秘書將文件送走,叫來傳令官,給各地的領主捎帶命令。

他就像愛麗絲記憶中的艾爾帕叔父一樣,在當國王這方面,表現得毫無瑕疵。

愛麗絲突然道:“等等!”

這哪裏是沒有反常的地方?

反常的地方可太多了。

克裏斯問道:“有頭緒了?”

愛麗絲點了點頭。

希亞進行血祭,是因為他有所圖求,或者他遇到了難以應對的困惑。

困惑是有的——前幾天,希亞還專門找到她,說他受到了詛咒,會在登基的第十三天死亡。

愛麗絲說出了這件事:“所以,他進行血祭,很有可能是為了阻止自己的死亡。”

“但是這件事很不合理。”

克裏斯說道:“維爾拉王宮裏停駐著有這麽多神術師,遇到了詛咒,他不向神術師求救,反而寄希望於惡魔。”

黑發青年坐在桌上,他側頭去看那處理公文的小國王。

克裏斯語帶諷刺:“更甚至,他還在神術師的眼皮底下進行了血祭。”

愛麗絲也覺得這一點不合理。

放著神術師不找,反而找惡魔。

總不能是因為感覺神術師抓吸血鬼太忙碌,而不好意思麻煩他們,為他們減輕負擔吧?

希亞是個國王,不是個慈善家。

愛麗絲說:“所以說,這其中有問題——他不是不想向神術師求助,而是不能。”

維爾拉王國在這不到四個月的時間裏,已經死了八位國王,謠傳每一個都是死於詛咒。

如果希亞告訴神術師他遭到了詛咒,神術師必然會深入調查前面八位國王的死因。

愛麗絲低下頭,看著面色平靜的少年國王,確定道:“他不想讓我們查找死因。”

“他擁有國王的才能,這份才能甚至不輸給他父親艾爾帕。”

愛麗絲說道:“但是,按照王位繼承人的順位,他的排名只會不斷地被插隊,他永遠不會有繼承王位的機會。”

她的目光落在了希亞手中的戒指上。

所以,這個年少的孩子召喚了惡魔。

他請求惡魔,將他之前的每一位國王都殺死。

“十三天,十三”

十三是惡魔的數字。

克裏斯說:“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

愛麗絲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克裏斯:“還有一個問題沒解釋清楚。”

“希亞·維爾拉所遭受到的詛咒——他說,他在夢裏看見了一個黑發的,非常溫柔的人,聲音像是在哄人入睡”

克裏斯回過頭,對於這個描述,他似乎也有些自覺:“嗯?”

愛麗絲說道:“他說,是這個人詛咒了他。”

“啊,這個問題”

克裏斯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他坦然道:“我的確詛咒了他。”

愛麗絲:“... ...”

她茫然地擡起頭,看著坐在桌上的黑發青年。

“別生氣,小公主。”

克裏斯笑著說道:“我承認,我的性格是很惡劣。但是,我絕對不會去無緣無故的,就詛咒一個好人。”

愛麗絲揉了揉額角:“我沒生氣。”

或許是因為她對克裏斯稍稍有了改觀,她下意識地認為,這是有原因的。

尤其是現在,她知道了希亞做的事情,就更是認為,這是有原因的。

接下來,克裏斯給金發的公主講了一個故事。

大概是在十二天之前。

當時克裏斯正在聖城,百無聊賴地修剪院子裏的花朵。

他忽然就感覺到自己在被呼喚。

克裏斯解釋道:“當時的呼喚,是針對神裔的。”

光精靈、天使、人馬族之類的神裔,但凡是精神力強的,都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呼喚。

克裏斯有點好奇,就與對方在夢中相見了。

見了面才知道,這是愛麗絲的堂弟,維爾拉王國的現任國王。

“他在夢中以為我會幫他,就把所有的事情和我交代了。”

“他如何召喚了惡魔,如何殺死了自己的兄長和姐姐,如何登上了王位。”

愛麗絲問:“那麽,他要您幫他什麽?”

“他與惡魔訂下的契約裏,除了進行血祭之外,還包括另外的條件。”

克裏斯緩緩說道:“——希亞·維爾拉死後的靈魂,歸惡魔所有。”

然後,在殺死了所有的兄長和姐姐之後,希亞終於坐上了王位。

在願望實現之後,他就開始後悔了,他開始擔心他死後的事情了。

克裏斯話語中帶著不加掩飾的諷刺:“他希望,他死後的靈魂能夠到達光明神的身邊,而不是歸惡魔所有。”

“所以,他召喚神裔,想讓神裔解除掉他和惡魔的契約。”

克裏斯語氣輕緩,淡淡地說道:“當然,我不止沒解除掉他的契約,我還像他詛咒他的哥哥姐姐們一樣,詛咒了他。”

愛麗絲扭頭看向還在批改公文的希亞。

她想:不作死就不會死啊,小老弟。

愛麗絲說道:“那他這次血祭”

克裏斯說:“他向惡魔祈願,希望惡魔保護他,不要讓他被我的詛咒取走性命。”

“... ...”愛麗絲被這波操作驚呆了。

希亞·維爾拉簡直是個搖擺不定的墻頭草!

還有另外一個疑惑。

愛麗絲問:“那他之前半夜找我道歉幹嘛?”

她用了幻術,把當時的情景給克裏斯還原了一下。

“他想要求救,但他不敢向神術師求救。他知道,他的行為一旦被神術師發現,他一定會被送上斷頭臺。”

克裏斯說:“所以,他試著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他希望你掛念著親情,願意在幫他的同時包庇他。”

所以他才會態度乖巧地道歉。

但是一番對話下來,他發現愛麗絲完全沒有絮叨親情的意思。

愛麗絲一副不冷不熱,公事公辦的態度,讓他有事去找雷夫曼主教。

所以,試探親情失敗,他沒向愛麗絲說明這件事。

克裏斯說:“他發現你不能指望之後,就開始指望惡魔來救他了。”

“怎麽說呢,這種心態就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死後再獻出靈魂,比起十三天就因為詛咒而死,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對吧?”

愛麗絲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讓他死吧。”

愛麗絲說:“沒關系,他死了之後,還有一堆王位繼承人等著。”

他們王室貴族,從來不缺親戚和繼承人。

克裏斯說道:“事情到這裏還沒完。”

愛麗絲:“?”

“惡魔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家夥。”

克裏斯說:“希亞·維爾拉試圖毀諾的行為,足以讓惡魔憤怒到當場殺死他。”

愛麗絲說:“但是惡魔沒有殺死他,還答應了他的條件?”

看希亞·維爾拉這副毫不驚慌,淡定改公文的樣子,應該是得償所願了。

克裏斯輕輕頷首:“惡魔欺騙了你的堂弟。惡魔不打算管他了,他愛死就死。”

“惡魔答應了他的條件,是為了借助契約的力量,在今夜降臨到王宮。”

愛麗絲一臉懵逼。

她問:“惡魔不想管他了,那惡魔還來做什麽?”

克裏斯笑著說:“當然是取一件無論如何都想要的東西。”

“昨夜,惡魔在你堂弟血祭的時候,環視了整個城堡,發現了美味無比的東西。”

愛麗絲非常熟練地,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克裏斯緩緩道:“——你的靈魂。”

愛麗絲:“... ...”

見鬼了,這些長生種怎麽這麽喜歡她的血肉和靈魂?

黑夜降臨。

希亞·維爾拉登基的第十二天即將逝去。

第十三日的淩晨即將到來。

愛麗絲手裏握著法杖,行走在王宮裏。

她現在非常憤怒:“等到事情結束,我就揭發這小鬼,把他送上斷頭臺。”

克裏斯跟在她身邊:“沒關系,你生氣的話,我今晚就可以要他的命。”

愛麗絲轉過頭面對著克裏斯。

她知道,目前的局面,有大半功勞要歸功於克裏斯。

這個局面就是這個過於無聊,想要看戲的長生種故意引導出來的。

愛麗絲想對他破口大罵。

但是,她又不知道該罵什麽好。

這件事從頭到尾,克裏斯都沒做錯什麽。

克裏斯笑著問:“生氣了?”

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坦然道:“是,很生氣。”

“克裏斯先生,我以為我們的關系稍微變好了一些,您不會總是愚弄我了。”

她簡直要氣炸了。

克裏斯怔了一瞬,他低下頭,那雙清冷的銀眸中倒映著少女的身影:“小公主,你冷靜一些。”

“你仔細理一理事情的脈絡,然後再想一想,真的是我編排好了一切,故意來愚弄你嗎?”

愛麗絲質問道:“難道不是嗎?”

克裏斯問:“是我讓希亞呼喚惡魔奪取王位,又呼喚神裔謀取一條生路的嗎?”

不是,這些都是希亞自己做的。

沒有人按著他,讓他通過這樣的方式去奪取王位,他的行為出於自己的意願。

而要毀掉和惡魔的契約,也是希亞基於可悲的人性做出的決定。

克裏斯問:“你以為,換做是其他的神裔見到希亞·維爾拉,就不會詛咒他嗎?”

當然會詛咒他。

神裔厭惡惡魔,但他們更加厭惡希亞這種人。

他們只要看見希亞,就一定會詛咒他。

所以,克裏斯的舉動,是非常正常的。

愛麗絲仍然不相信他。

愛麗絲說:“難道您要告訴我,這是人性的險惡,和各種隨機事件交織出來的‘恰到好處’嗎?”

“您今天還刻意引導著我發現這一切——好吧,也可能真的不是早有布局,而是臨場發揮。”

總之,愛麗絲篤定是這個長生種導演這一切了。

就在兩人要繼續爭吵的時候,漫漫黑霧籠罩了夜晚的維爾拉王宮。

尖銳如刺刀捅戳耳膜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抱歉,我是不是來的有些不合時宜?”

那一團黑色的煙霧之中,一雙赤紅的眼睛睜開了。

“打擾你們吵架了?”

愛麗絲一擡手,她的身形就在幻術的作用下消失了。

但是下一刻,尖銳刺耳的聲音就如同狂亂的浪潮,席卷了整個維爾拉王宮。

愛麗絲耳朵一陣劇痛。

幻術消散,她咬著牙,重新出現在了惡魔面前。

就在黑霧襲來的一瞬,一雙手將她從原地拖開了。

克裏斯撈著她,退進銀白色的半球形光罩裏。

他微涼的掌心捂上金發少女的耳朵,銀白光芒亮起,將愛麗絲耳中的疼痛撫平。

愛麗絲還是很生氣,但她沒心情再和他吵了。

克裏斯松開手,俯身在她耳旁說道:

“小公主,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故意在擺布你,並且因此感到十分憤怒。”

“那麽,我給你提供一個建議,保證解氣的那種,怎麽樣?”

愛麗絲問道:“什麽建議?”

克裏斯低著頭,他低低地笑出了聲,那聲音非常的輕松愉快。

他說:“你就當做我真的擺布了你。”

愛麗絲:“... ...”

這哪裏是有效建議了?

克裏斯繼續道:“但你要想一想,你當初在雪原上,是怎麽把我從長眠之中吵醒的。”

“???”

愛麗絲緩緩地打出了一串問號。

她以為克裏斯當時閉著眼,根本就不知道是誰吵醒了他。

而這家夥醒來後,幾個月裏都沒有提起過一句,當初有人吵醒了長眠中的他。

總之,這數個月以來,愛麗絲就真的以為自己瞞天過海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克裏斯對這件事,其實是心知肚明的。

克裏斯瞇起眼睛,問道:“還生氣嗎?”

“既然生氣,想要算賬分一個對錯,那麽我們可以把這其中的賬仔細清算一下。”

愛麗絲:“... ...”

這筆賬要怎麽算?

沈眠中的長生種被吵醒的話,會感到非常生氣。

他們一般會毀滅掉城鎮,甚至毀掉一個王國。

最次的,也要把吵醒他們的人挫骨揚灰。

克裏斯說道:“我沒有屠城滅國的習慣,小公主。”

“遇到問題的時候,我一般只會找當事人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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