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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塵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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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能接受這件事情的便是東宮殿下。他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麽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敬愛的兄長和母親都要離他而去。

在消息傳來的一瞬間,已然是忘了身為東宮的儀態。連使者都不要,親自跑來問詢。

此時眾人已然退出,留在簾外等候。睿山的座主親自道出她申請受戒之旨,當其削發時,人人涕泣。哭泣之聲震動殿宇。這也難怪,即使是一位普通老人要出家,都會引起無端哀憐。何況如今中宮正值盛年,平時又絲毫未曾有過這樣的表示!身為兄長的親王哭泣尤甚。

東宮闖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這讓人暈眩的一幕。

半大的少年悲怒交加,沖上去便將主持受戒的師傅推到了一旁。眾人愕然驚呼,原本保持著慈悲面貌的中宮之君也臉色大變。

“母親殿下!”泉皇子跪在母親面前,“為什麽!為什麽您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您也要拋下我了麽!”

此時藤壺殿下的長發已經剪去一半,那模樣正是半留戀紅塵半脫離世俗。那即將脫離罪孽的表情被愛子的到來打破,想到上次離別之際所說諸話,任是她是鐵石心腸也無法忍受悲傷,故而連話都說不上來了。

這等場面可叫人肝腸寸斷,近乎泣下血淚來——

“為什麽呢,母親殿下,為什麽您要做這樣的選擇。”東宮扯著中宮的袖子哀求,請求著母親不要拋下她唯一的孩子。

藤壺殿下已經支撐不住了,她的思維已經一派暈眩,眼前冒著白光已然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只能聽到一陣陣哭聲縈繞在自己耳邊,還有東宮哀絕的呼喚。

她朝著前方看去,看到東宮美麗的面龐。此時的泉繼承了來自父親的所有的美貌,孩童的嬌嫩慢慢退去青澀,絕世的榮華正展露它無雙的身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東宮的俊美超越了他的父親,也像極了他的父親。

這那呼喚質詢的模樣幻化出另一個更加高大的聲影,稚嫩微啞的聲音也與另一種更為成熟的音色重疊。

這些東西曾讓中宮殿下陷入無法自拔的迷醉,也給她帶來更加深切的痛苦。這個孩子是名為愛的遺留,也正是罪孽最直接的證明。

意識到這一點,中宮之君無法言表得害怕起來,漸漸從那等母子分離的痛苦中清醒過來。她又一次害怕起自己的孩子來,在無數個夜晚裏,她正是這樣懼怕著這個孩子。

即使馬上能脫離苦海,可這份罪孽依舊長伴吾身。為什麽即便是到了現在也不放過我呢!中宮在心裏嘶喊著。一個擡頭剛好對上了源氏公子痛苦悲傷的眼睛。兩雙極為相似的眼睛這樣望著自己,中宮顫抖著身子忍不住往後縮去——

“螢宮殿下!”中宮流著淚對另一邊喊著,吐露得每一個字都在發抖,“請您將東宮殿下帶下去!”

“不!不要過來!”

泉皇子殿下滿是驚恐地盯著螢。此時的他正是一只受傷的幼獸,害怕著來自任何一方的傷害,只有母親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可是母親卻要離開他了,近乎是本能得東宮無力地保護著自己。

螢宮殿下皺著眉看著前方的撕扯,最後還是走上前去抓住了東宮的手臂。東宮殿下劇烈地掙紮起來,卻怎麽也脫不開手臂上的力道。

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螢宮的眉頭幾乎都要打結了。他大聲地喊了一聲:“泉!”

這一聲終於讓東宮冷靜了下來。他驚恐地盯著扯住自己的兄長,心中恐懼淹沒了此時所有的神智。

好可怕……

為什麽,好可怕……救救我……

如此念頭如海嘯一般吞噬了泉殿下。少年的身軀在發抖,可憐得讓人不敢直視。螢也有些心軟,手上的力道輕了一點,決定不要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帶走東宮殿下。然而就在松懈的一瞬間,東宮推開兄長,轉身又往中宮那邊撲去。

螢眼神一暗,往前一伸手要去抓人。可讓人沒想到的是,他並沒有遭到特別激烈的抵抗。此時的東宮忽然就頓住了身形。

這只是因為,東宮看到了母親對自己的眼神。

充滿了恐懼、害怕,嫌棄,卻又是不舍的……名為厭惡的眼神。

那隱藏在黑暗中,幽深的註視讓東宮感到如此陌生與不解。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母親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這不是錯覺,他萬般確定。沒有緣由的拋棄最讓人不解,可這背後到底藏著什麽讓人難堪的秘密,會讓一個母親害怕自己的孩子呢?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眾公卿只看到東宮殿下掙紮了一會兒就被兵部卿宮殿下不忍地攬著肩膀帶下去了。

中宮落發的儀式終於得以繼續執行。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在聲聲祈禱與哭泣中,與外面白雪一起,輕輕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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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把東宮帶出來,屏退眾人,來到了一個寂靜的角落裏。寒風呼呼地吹著,恍惚的泉皇子殿下終於有了些許反應。

他擡頭看了螢一眼,瞳孔劇烈地收縮。接著對著螢宮殿下,接著發洩的力度拳打腳踢起來。螢挨了他幾招悶拳,然後就握住了泉的雙臂。

東宮殿下被鎖住了動作,惡狠狠地盯著螢宮。然後死咬緊牙關,開始嗚嗚地哭。壓抑著聲音的哭泣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無論怎麽樣的筆觸都都描繪不出一個孩子即將失去母親的痛苦呀。

泉只管哭著,哭到後面眼淚都流幹了,依舊停不住這等悲傷。

原本想等他冷靜下來就把他送回朝陽舍的螢深覺無奈,拉過東宮的手決定把他帶到陛下那邊去。泉皇子殿下也沒有掙紮,滿臉淚痕地被螢宮牽著走。

到了清涼殿,得到消息的朱雀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看到泉那副樣子他甚是疼惜,攬過東宮的肩膀,半摟著讓他靠在自己懷裏。這一番宣洩,東宮已然精疲力盡。痛苦的畫面他不想回憶,朱雀的懷抱正如一個可歸的港灣,讓他可以放下防禦放心地依靠。東宮把自己的臉埋進朱雀的懷抱,留著一個背影給螢宮殿下。

見到泉如此乖順的模樣,螢也終於松了一口氣。迎上朱雀的眼神,也不知該做如何表情,只能輕輕搖了搖頭。

朱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好決定先把泉皇子帶進去。

“你要留下麽?”

“不了,法會既然結束,便回府吧,”螢宮的表情有些疲累,擰著眉頭,他搖著頭說:“估計泉現在也不想看到我。”

朱雀有點為難,最後也覺得這樣比較好,便在門口與螢道別。螢目送二人進入殿內,然後收起自己的表情,面容冷淡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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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改新歲,宮中到處舉行著內宴,踏歌等,十分熱鬧。可惜,藤壺殿下對一切都不感興趣,她只是愈覺得人世無常,日日勤加誦經祈禱以修來世之福而已。如此,果真覺得心中安慰一些,而從前的諸多煩惱生活似乎也變成很遙遠的事情。

她不僅在日常念經的堂中修行。有時更特別到新加蓋的佛堂裏誦經。即便是到了年初一的時候。這裏也絲毫沒有新年景象,不過幾個平日親近的下人沒精打采地伺候著,顯得異常沈悶。

正月七日為白馬節會,宮中倒是照例牽來一匹白馬。有些侍女便在那觀看,回想當年,公卿大人們無不競相來拜賀,此時卻都避開來。世態炎涼,趨炎附勢,這也本是人之常情,無可如何啊。

倒是源氏之君經常獨自一人來此處,正所謂同病相憐,有心人一人抵千人。這樣的誠意來訪,也叫侍女們深深感動,喜極而泣。

雖然春季的任秩時分已經來到,可是三條宮裏的這些人卻無一人得到應賜的的封賞。按照慣例,中宮之君在受年俸的時候,也應有名義上的晉封才對。可是今年上面卻無一表示。這也難怪有人鳴不平了,雖雲出家,可不意味著中宮的地位也隨之取消,或應當停止封邑。

可是,當權者竟以皈佛入道為借口而對她的待遇多所改變。中宮本身雖已看破塵世,但看到下人們憤慨不平的樣子,心中有時也不免有些不愉。

這便是後宮一些難看的小把戲了。不過是一時的打擊報覆,憤恨遷怒而已。想來一些人的怒火還沒全消幹凈,趁機也要挫磨別人一番。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尚侍之君在家中修養一直都沒有見好。竟也傳出了想要皈依的念頭,還沒等人反應過來,便也辭去了禦匣殿尚侍的職位。

尚侍又變成了原本賞罰分明的那位宮侍,中宮這裏暗中受辱的窘境也很快被解決了。

這之後,中宮便能一直安心的修行了。出家之後,她反倒能坦然地回憶起東宮的樣子了。雖然為了避免傷感,依舊不願見到孩子。然而她對東宮的未來還是放心的。

她曾經得到過保障,泉皇子殿下必然會按原本順遂的道途一路走下去。中宮之君已然得到消息,在佛事法會之後,陛下宣布將東宮搬入清涼殿中,一應待遇與自己等同。

於願足故,她更加勤奮於佛事,為了愛兒祈禱念誦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藤壺呢……我真得覺得她不是一個很果敢的人,總有點黏黏糊糊的。

囧,檢查的時候發現把美貌打成了眉毛。。。腦子中浮現出一張毛茸茸的臉,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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