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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影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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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朱雀和螢兩個人剛走出殿門時,螢也顧不上別人怪異的目光,只將朱雀往旁邊的暗處死命一拉。沈默的陰影瞬間把二人吞沒,朱雀的背撞到堅硬的墻壁上。撞得他整個背部都痛麻一片,壓抑地哼了一聲。

螢順著力道貼上去,將人攏在自己懷裏。帶著極度不甘的神情,在黑暗中註視著朱雀。

這角落裏沒有什麽光線,隱隱只見到帥宮殿下挺拔的輪廓散發出深深的壓抑。朱雀被他禁錮著,空間之小幾乎無法呼吸。他伸出手,黑暗中摸索著去碰螢宮的臉頰,剛一碰到就被攥緊了放在滾燙的胸口上。

“朱雀……”

帥宮的聲音裏飽含著無限的壓抑與痛苦,熱燙的氣息靠近,噴灑在朱雀的臉頰上。直到這時,朱雀才發覺自己的臉上竟帶上了淚。心中的悲切被放大,陛下微微一個偏頭湊上去與帥宮殿下唇齒相接。二人在這角落裏纏綿地擁吻,仿佛要把自己揉進懷裏。

朱雀的兩只手被螢固定在腰間,薄嫩的手背因為擠壓磨破了皮。下一刻,勁瘦的腰肢被上方的人環住,可是頭卻因侵略的姿勢向後仰去。朱雀反手回抱著螢,手指緊緊抓著螢的衣服後襟。直到嘗到嘴角那絲血腥,帥宮才舔舐著朱雀的唇瓣,慢慢放開他。

月影偏移,銀色的溫柔月光無聲地游進二人的中間。一半光暈一半黑影之下,朱雀的眼眸水光瀲灩,水潤的嘴唇欲說害羞。那一瞬間的驚艷帶來愈多的痛苦,螢宮下意識要呼喚心上人,樹枝搖動光暗,朱雀整個人又重新淹沒在了黑暗當中。

這一幕仿佛在預示著什麽,性格剛毅的帥宮殿下心痛得一聲急喘,幾滴清淚落在二人腳邊。

夜深屋檐暗,

月留人不留。

朱雀捧住螢宮的臉頰,沙啞著聲音輕道:“螢,我們回去吧……”

回到安寢殿內,侍女見朱雀嘴角帶血,都驚了一跳。方要上前關懷,見後面跟進來的帥宮殿下臉色極為難看,嚇得兩股顫顫瞬間跑了個幹凈。帥宮看著朱雀略顯清瘦的背影,上前兩步把人抱住。朱雀被他撞得一晃。

“……還有時間。”

“什麽?”朱雀不解地看向身後的人,他的眼中燃燒著兩團幽幽的火焰,臉色陰沈得可怕。

“我是說我們還有時間……”帥宮深吸一口氣,從混亂得瀕臨崩潰的思緒中解放出一兩絲理智,“等……等父皇他……這之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定能想到辦法不讓別人進宮。”

惱怒痛恨之下,帥宮殿下的用詞都已然沒了平時的嚴謹和文雅。帶著一股粗魯的蠻橫表達著自己的意思。若是平日朱雀必然是要皺眉的,可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管這些旁枝末節,只能無力地嘆氣而已。

螢見朱雀如此消極的態度,心中越發著急起來。他把人掰過來,讓朱雀面對著自己,“不過也只是像以前一樣的境況而已,不必有什麽憂慮。”

二人都心知肚明此時並不如之前,可以強硬的駁回。他們曾猜想過朝中有人來找過桐壺院的可能性,只是沒有想到他們的動作會這樣快。而若等桐壺院駕崩之後,逼迫的勢力因為沒有了緩沖阻擋,只會更加激烈吧。

見朱雀低垂著雙眸,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螢的心抽痛起來,伸手把朱雀的臉擡起,忘進那雙秋水一般的眼睛裏。帥宮殿下的聲音又輕又淺,“你不相信我麽,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嗎,朱雀。”

這一聲聲的詢問與其說是在問朱雀,倒不如說是在詢問帥宮自己。他的方寸大亂,他的痛徹心扉都讓這位驕傲的人失去了平日應有的從容與淡定。

朱雀陛下遲疑無力地搖了搖頭,表情帶著實足的苦意,“我並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這句話就如一盆冷水,將帥宮的心澆了一個透心涼。他緩緩放開抱著朱雀的手臂,遲疑地退後了兩步。又好像是發現什麽不對一樣,臉上露出十分委屈茫然的神色。他的嘴開了又合,反反覆覆才問出一句——

“你……朱雀,你要拋棄我了麽……”

螢退開的時候,朱雀便感受到了一陣冷意。看到面前人向後退去的步伐,他心中如被長針狠狠紮了兩下,痛苦尖銳而綿長。可當螢問出那樣一句話,朱雀才猛地擡起頭。此時的陛下才知道方才自己表現出的猶豫和懦弱,給心上人帶來怎樣的傷害。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挽留住似乎正哀哀離去的帥宮殿下,猛烈搖著頭否認,“不!我怎麽會拋棄你!螢,不要胡思亂想!在這個世上,我絕對不會放開的人一定是你!”

如此直白熱烈的情話平時是沒有過的。要放在平常日裏,帥宮聽了這話必會笑得比那紅楓還要美。會靠過來摟住心上人溫柔地親吻,讓兩個人都沈溺在一片濃稠的愛意裏。

而現在這話更像是救命的良藥,是湍急水流中唯一上岸的稻草。這其中包含的意味將螢從一片深沈的絕望裏喚醒,暗沈的眼睛裏有了些許神采。

但是這實在讓人不安,螢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即便是朱雀這樣否定著,他依舊對未來沒有任何信心。

“真的麽……”螢啞著嗓子確認道,“朱雀,不會騙我吧……”

這樣的詢問讓朱雀很難過,而更多的卻是心疼。風華如帥宮,此時竟被情之一字折磨得如此憔悴。然而最可怕的是,朱雀沒有辦法給出帥宮明確的,他想要的答案。在這件事上,總有人會妥協,只是早晚而已。

真切而深情的目光望過來,朱雀避無可避,只能迎上去。他垂下眼簾主動獻吻,假裝自己十分懇切與真誠。螢原本還僵硬著堅持不肯張嘴,可是只要朱雀稍一溫柔,他所有的頑抗都不過是瞬間的崩塌。

螢宮很快就掌握了主動,掐著朱雀的腰不肯松手。略用一個巧力,二人便倒在了旁邊的床榻上。二人心中懷著事,這場情丨事仿若成了一場追逐。螢的動作用力霸道,甚至稱得上是兇狠。但是朱雀沒辦法拒絕,修長的脖頸仰成脆弱的弧度,每一個吻皆是被迫承受。

他們都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不適合做這樣的事。不管是桐壺院此時正病危,還是剛才發生矛盾產生了些許隔閡,都不該如此沈溺於情丨欲歡愛。

但是,螢和朱雀都沒有辦法停下來。心中生出無望的預感,好像之前所有的溫情都會在此後破碎消散。且在天亮之前,沈淪在這糾纏裏吧。

·

這之後,幾位成年的皇子都沒有什麽時間去探望桐壺院君。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前朝的爭端又因為別的一些小事爭鬧起來。朱雀兩頭應付,忙得整個人都虛弱了下來。帥宮就只是在一旁協助,都已經分丨身乏力。

也因為這樣的忙碌,細小的分歧並沒有迅速的擴大。只是在彼此不知曉的地方種下了微妙的種子。二人皆有打算,卻不曾與對方說過。至於那結冰的湖面裂出的微笑縫隙,是因為寒夜之後重新加固,還是越裂越大無法收拾,都只是未知數罷了。

桐壺院最後的時光都在藤壺中宮和東宮的陪伴下度過了。這對他來說是一件無比慶幸的好事。這樣屬於凡塵的脈脈溫情於他這樣的身份來說是最難得的。他過得很快樂,用一種十分寧靜的態度在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而弘徽殿女禦殿下早在那一夜就啟程回到了禦所,似乎再不耐煩留在這裏。所有人都因這位跋扈的殿下的我行我素震驚。但也因為沒了她火爆的脾氣,眾人的處事都變得輕松起來。

直到某天夜裏,大家被一陣屬於孩童的尖銳哭號所驚醒。喪鐘的哀鳴響徹禦京,這一天終於到來了。病人使在當晚離世的,並沒有什麽太大痛苦的樣子。見到桐壺院最後清醒時刻的人也只有東宮殿下而已。

孩童的心性總是敏感的,這晚上他執意要留在父皇身邊陪伴。中宮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先下去休息,由著東宮留在這裏。泉留在父皇身邊,輕輕和他說著話。說著說著,桐壺院的呼吸就停沒了,臉上還猶自帶著笑意。

這樣的事情東宮殿下無法接受,哀嚎著撲在父親的身上,哭得幾乎斷了氣。

其他人都是得到了消息趕來的,朱雀陛下上前想要把東宮抱走,卻遭到了瘋狂的抵抗。最後還是帥宮上來,才把東宮抱走的。中宮和源氏公子哀傷的跪坐在一邊,表情悲戚到近乎萎頓。

而弘徽殿女禦雖收到過傳信告之就在這兩日。但因為厭惡中宮的緣故,稍作猶豫,竟也沒見到最後一面。此時神情麻木冰冷地坐在最遠的地方。

經過太醫確證,桐壺院真的駕崩時,東宮已經哭得背過氣去了。朱雀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入殮,臉色愈發灰敗。

宮裏宮外為了此事異常忙亂,就算是事先有過準備,大家還是因此焦頭爛額。有些人想起桐壺院生平的溫和治世,十分懷念。想到現在的今上年輕不夠圓滑的手段,而他的外祖父又是性急且見識短的人,還有個跋扈的母親。這情況不禁教公卿殿上人等為了國家前途憂心忡忡起來。

中宮和源氏公子的悲哀尤為深刻。舉行佛事之際,源氏之君即便憔悴哀痛仍是諸親王中最引人註目的。大家既憐恤且羨慕地望著他。源氏穿著喪服,形容憔悴,模樣清麗且惹人憐愛。去歲種種連遭各種不幸,各種重要的人且都離他而去。

他心灰意懶,頗有看破紅塵出家之念;但終究身不由己,諸多羈絆,而不能遂願。

帥宮牽著東宮殿下站在遠處,看著大臣們圍著源氏公子出言安慰的模樣。東宮因為連日的傷心幾乎都站不穩當,一雙眼睛又紅又腫。若不是帥宮發現不對,將他從擠悶的喪殿中帶出來,這個孩子怕是要暈倒在大殿上。

經過陛下的同意後,螢把泉待到了一株枯樹下,遠離了人潮。東宮的眼睛裏還噙著淚花,但因為缺水已然是流不下來了。帥宮蹲下來,用微涼的手指給泉敷眼睛。來回幾次,泉好歹能看清些東西了。

“……皇兄。”

“嗯?”

“為什麽父皇走了,他們要圍著光皇兄呢。”

帥宮奇怪地看了泉一眼,只道:“或許是因為光皇兄太傷心了,讓人不忍吧。”

“但是……他們難道不傷心麽……”

螢奇怪於東宮此時流露出的不滿情緒。但是他沒有貿然的出聲勸導。此時這個孩子有太多的負面情緒累加在心中。他如此敏銳地感受到了那些人的虛情假意,因為生出了連帶的不滿與怨怒。

看著東宮的表情,帥宮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個極好的機會。有些早在暗中安排的事情,借此機會順利的進行下去也說不定。

腦中旋轉出無數思緒來,帶著不為人知的陰暗。他在心中冷笑,多日來的郁悶好像突然出現一個宣洩的出口。雖然極是細微,但是卻不停地湧流出來。

帥宮把東宮殿下抱起來,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悠悠地往殿後走去。這樣的動作卻讓東宮把前方眾星捧月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大概吧……”帥宮殿下漫不經心地說,“他們或許真的是不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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