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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霜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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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險惡,總有一些人整日裏想得是強取豪奪,絲毫不將他人死活放在心上。但凡有一些不如意,那便是睚眥必報,如何醜惡的手段都能用得出來。

弘徽殿心氣難平,對承香殿的刁難自然不是一日便結束的。此之後,冷嘲熱諷不過小事,在宮中得見必是要起爭執的。還有一些惡心的穢物被潑到了承香殿的大門外,走廊上,十分敗壞人的心情!而承香殿不願意氣用事,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做爭執,免得敗壞格調。可這樣一來,就連門都出不了了,讓這位素愛觀賞走動的女禦在宮中直呼無趣。

承香殿女禦受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擾。奇怪的是,她卻攔住了別人不願叫四皇子知道這些。但是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自然會有忠心耿耿的宮人將女禦的委屈告知給四殿下。

那日進宮來請安的螢皇子殿下在聽到來龍去脈後面沈如水,頗有山雨欲來之兆。四皇子氣惱至極,身上散發出極其可怕的威壓。

讓母親受到這樣的侮辱是螢殿下絕不容許發生的事。有人欺人太甚,有人袖手旁觀,見承香殿不願多事,更是幸災樂禍。這世道可真是奇怪,只因自持修養,便被一些無賴小人隨意欺侮。如此不堪的欺軟怕硬當真是人的劣性!

承香殿女禦當真是個性格可愛的女子。她見螢皇子一雙好看的劍眉深深蹙著,面色發沈明顯是被氣到的樣子,反倒沒有那麽生氣了。她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袖,寬慰道:“這不過是一些小事。你不必在這上面費心。”

皇子擡頭看了母親一眼,看得承香殿心裏突然有點發虛。

“那日我並沒有覺得十分委屈,那些人也並沒有討得好處。你還是少年心性,只想著如何出氣可是不好。她們這一次沒取得目的,你若是反擊,逼得狗急跳墻,可對你沒有好處。”

“母親是讓我放任此事不管,任由您被騷擾麽?”

“咳咳咳,母親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是真的被惹毛了,承香殿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你不必在後宮這種小地方做無謂的爭鬥。把自己弄得如一些不明事理的無知婦人一般。這樣太辱沒身份,失了格調了。若我真為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事生氣,這宮中十幾年,我早就被氣死了……”

還沒等殿下說話,四皇子冷道:“哼,對付一些無賴,就要用下狠手的無賴方式。”

“呃……”

承香殿在四皇子的冷哼之下詞窮了,抓耳撓腮,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麽阻止自己的兒子。

見承香殿擠眉弄眼,仿若少女一般的為難模樣,四皇子嘆氣。他接過宮人奉上來得梳子,親手替承香殿梳理被她自己抓得一團亂的長發。

“母親,您不必擔心會因自己給兒臣帶什麽麻煩,保護您是我的責任。我不希望您因為我的緣故,忍耐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聽到這段話,承香殿心裏發酸。她拍拍四皇子的手,“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因為母親的緣故受到為難。畢竟那是東宮的母親,如果為了幫我出氣,你與東宮殿下生了嫌隙,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的確是戳到了四殿下心中的軟穴,眉頭不由皺起。女禦殿下還是很了解自己的兒子的,見這話有效,她加了把勁,“雖說東宮寬厚待人,明智有禮。但畢竟那是他的母親呀,若是一個不好,你豈不是更加為難?若此時,有心人再一番挑撥離間,你二人可如何面對?”

其實憑自己與朱雀多年的相知相處,螢皇子有絕對的信心堅信東宮不會誤信小人讒言。但是,他對東宮抱有不簡單的心思。承香殿所說也甚為有理。投鼠忌器,關心則亂。四殿下忍不住擔心那些小人說了或做了什麽,讓東宮對自己留下些很不好的印象,更不想讓朱雀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四殿下眉頭緊鎖,不免有些煩憂。一陣沈默之後,他擡頭說:“兒臣自信東宮不會被小人所誤,但是讓母親白白受了攻訐也不是我可當看不見的。”

“罷了罷了,攔不住你,”承香殿嘆氣。她放松了身體,靠在一旁小憩,“母親累了,你之後若有打算,萬事小心為好。”

螢皇子本是雷厲風行之人。他著人在殿門外守了兩三日,果然捉到了幾個不懷好意的人。也不看那些人如何哀嚎求救,直接將人帶到今上面前,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直言要查出背後主使,將這幾個以下犯上的人趕出去。

那幾個跪在殿下瑟瑟發抖,聽到這裏大呼冤枉,說自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四殿下冷哼一聲,不等人辯駁完,就叫人把當場繳獲的工具搬上來做證據。那幾個木桶裏裝的都是味道極其難聞的汙穢之物。在場之人莫不臉色大變,紛紛掩住口鼻。

今上臉色十分難看,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被熏的。他忙叫人將那些東西搬下去,怒氣審問這些人為何如此膽大妄為。那幾人也不過是見風就倒的墻頭草,本以為承香殿等不過是些看重面子的公卿小姐,沒想到還有個極其不好對付的四殿下。

“哼,不過是一些奴婢,做出這樣的事。便是斬殺了,也不過如此!”

此話一出,那些人嚇得肝膽劇裂,忙大呼小叫的說自己是受人指使,請陛下饒命。

“何人指使你們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今上大怒,怒氣沖沖地拍著身旁的地板,“快說!快說!”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是她,就是她啊!”

那幾個人嚇得縮成一團,手指顫抖著指向了聽到消息正匆匆趕過來的弘徽殿女禦一行人身上。弘徽殿女禦臉色很不好,直斥這些人不懷好意,胡亂攀咬。一疊聲地叫人把這幾個人拖下去。

“你們確定是弘徽殿殿下指使你們,做出這等汙糟之事的?”螢皇子聲若寒冰,指使二字說得又重又狠,仿佛欲要磨牙吮血,充滿了殺氣。

弘徽殿被這殺氣激得一個哆嗦,忙跪了下來,求著今上,“求陛下為妾身做主。四皇子不知從何處找來一群下人,汙蔑妾身,著實非皇子之儀。請陛下明察啊!”

今上臉色發青,不曾發言。螢殿下冷笑一聲,“女禦殿下為何這般心急,方才我也不過是確認一番,何來汙蔑之言?莫非殿下是知道背後主使是誰,有意包庇麽?”

“你!”

四殿下一揮手,完全不將弘徽殿女禦放在眼裏,“好了!你們快說,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的。”

“是是是,”那跪在殿下的三人忙不疊點頭,不約而同地指向弘徽殿身旁一位女官,“是她,就是她……是她讓我們這麽做的。”

那位女官被認出,嚇得兩股戰戰,臉色發白發青。腳下一軟,跪在地上,半天都擡不起頭來。

“你們這是汙蔑!來人,來人啊,將他們抓起來!”弘徽殿急紅了雙眼大喊大叫,奈何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帥宮殿下整理了一下衣袖,瞇起眼睛,慢悠悠地說著讓人心肝俱裂的話,“看清楚了?可不要隨意指認,若認錯了人……”

“不敢,不敢啊!陛下,殿下!真的是這個人叫我們這麽做的!”其中一人大喊道,“絕不敢欺瞞!小人句句實話,請陛下繞命啊。”

“既然如此——”今上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那便照實交代,都是如何指使你的!說!”“是是是——”

那三人跪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將事情說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得到的好處藏在哪裏都交待的一清二楚。著人一搜,果真翻出許多財務了。又命人去查,果然是送去弘徽殿的幾樣小玩物。

查到這裏,今上的臉色已經難看到無以覆加。他指著殿上那位女官,狠狠罵道:“說,你為何要指使他們做出這等事情!”

那名女官自知在劫難逃,幾乎癱軟在地。她下意識地去看一旁的弘徽殿,卻見女禦臉色鐵青躲開了她的目光。

“還不如實招來!”陛下已經氣急了,一揮手將矮桌上的酒盞砸了出去,砸在那女官的額頭上,直接見了血。眾人尖叫一聲,都跪下大喊著,“陛下息怒。”

那位女官自知在劫難逃,顫抖著聲音,氣若游絲地說這些事情都是自己一人所為。至於原因,是因為看不過承香殿為人囂張雲雲,便想讓人給她一個教訓。

“好啊,好啊……”今上怒極反笑,“不過是一小小女官,也敢給後妃們一個教訓!好好,好,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請父皇息怒,”從剛才開始就咄咄逼人的四皇子跪在今上面前,“母親大人素來隨和,與宮中眾人交好。從不知是從何處得罪了這等小人。父皇,這等人心胸狹窄,意氣用事,不將眾人放在眼裏。便是如母親這般的後妃都可隨意欺辱,那,後宮那些勢力單薄之人只怕……”

只怕已經被挫磨至死了。

螢皇子言語未盡,但已然勾起了今上一些很不好的回憶。他死死盯著那名女官,眼中浮現出濃重的煞氣。弘徽殿見此心中打鼓,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最後,今上著人將那三個下人,還有那名女官都趕出了禦所,並下令其家中女兒再無入宮的資格。

“至於你——”今上冷冷看著臉色慘白的弘徽殿女禦,下達了自己的處置,“弘徽殿女禦管治無方,禦下不嚴,在宮中禁足三月,好好反省吧!”

“陛下——”

“謝父皇為母親做主!”

弘徽殿一聲慘叫被打斷,她充滿怨恨的看著旁邊的四殿下,卻被他眼中的寒冰嚇得險些停了心跳。

“還請女禦殿下好好反省,莫要再讓我發現這等無法無紀的犯上之人。”

“你,你你……”弘徽殿氣得全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就被人其他人扶了下去。

清涼殿裏,許多人都紛紛退了下去,只餘下螢皇子與今上二人。殿上變得無比安靜,落針可聞。良久,陛下才發出一聲猶如嘆息一般的聲音,“螢啊……”

“是,父皇。”

“你今日,可太急躁了。”

“雷霆摧枯朽,兒臣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難道,你就不怕物極必反麽?”今上問之。

“父皇,母親的事,其實您是知道的吧。”

“……”

今上沒想到螢殿下會突然反問,楞在禦座上說不出話了。

“您,為什麽不制止呢?”

“你是在質問我麽!”

“兒臣不敢,”螢皇子致禮,“有時候顧忌太多,就會讓有些人忘了這世間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隨意招惹的。”

“……”

“父皇,您有千方百計都想要保護的人麽?”螢皇子擡頭,望著陛下發楞的身影,“您,當初保護好她了麽?”

蟬聲鳴叫,在炎熱的夏季拉得那樣邈遠。明明一絲風息都不曾看見,那回憶裏那個人的聲音又是怎麽響在自己的耳邊?世間權極的人主看著自己逆光站著的兒子,忽然覺得自己蒼老的厲害。那種有心無力的疲倦感像是藤蔓一樣攀扯主自己的全身,惡意地看著自己一日又一日的衰老下去。

他忽然就看不清面前這個孩子的樣子了,已經不再是記憶裏那個羞澀懂事的樣子了。那雙像極了他母親的眼睛裏,蘊含著如曠世名刀一般的鋒芒,直教人不敢直視——不敢直視那樣的凜然意氣,與自己越來越無力的遲鈍老去。

“……罷了,你回去吧。”

“是,父皇。”

弘徽殿被禁足的事情一下子就傳遍了整個禦所,很快連所有公卿貴族都知道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右大臣撐著一張老臉從陛下那裏得到恩典,去探望被禁足的女兒。弘徽殿女禦自那日回來就被氣得舊疾發作,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可見到自己父親的時候,仍掙紮著起來掐住父親的手臂,扭曲著病容嚷著讓右大臣為自己做主出氣。右大臣被這個女兒氣得不輕,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呀,怎麽到現在都還看不清!四皇子殿下一開始就是奔著你身邊的女官去的。這只是一個警告,若你還不消停,下一次可就不是禁足這麽簡單的了!”

“他算什麽東西!沒有下一次!”弘徽殿尖聲驚叫,“如此欺侮於我,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右大臣頭疼至極,按著頭上繃緊的青筋,耐著性子勸說:“殿下呀,你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與帥宮殿下鬧起來。若他因為這個心寒,與東宮離了心轉投另一邊!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他怎麽會!”

“如何不會?你不妨想想,本來給承香殿一個教訓可以選最不著痕跡的方法,你為何就選了這樣一個落盡下乘的手段。”

弘徽殿忽然想到了什麽,蒼白的臉扭曲得越發難看。右大臣見這個女兒終於被點醒,心中不停嘆氣,這個女兒近些年來行事越發囂張沒有顧忌,性格也越發暴躁。勸也全不進去,不知是糟了何種刺激。他嘆著氣,無奈且無力地安撫著,“你好好休息吧,待好一些,便去那邊陪個罪……”

“休想!”

“你!”

右大臣氣得無話可說,甩著袖子便告辭了。而當他走了沒多久,弘徽殿中就趕走了好幾個女官侍從,哭聲響得震天,可沒有人敢為她們多說一句求情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兩章合並,還有些情節寫不完了,因為晚上工作明天要上班,就放明天更新吧。晚安,大家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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