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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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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焰和所有人一樣, 也都楞住了。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確實認得謝長雲,甚至小時候前代教主還曾抱過她, 也被她磨著說過故事, 前代教主脾性時而和藹時而狂放, 是個素來隨心所欲的男子。

不過謝應弦與他的關系倒是很差。

應當說, 謝應弦幾乎是他娘親前代教主夫人一手拉扯大的, 父子兩人不止不親厚,連交流都少有,最後謝長雲更是丟下一堆爛攤子獨自離去,那時教內動蕩,前代教主夫人都要向她娘求援,也幸虧謝應弦天賦異稟武功過人,又確實有能力, 才把這個爛攤子接了下來。

花焰小時只隱約覺得有些奇怪,稍微長大些才從她娘嘴裏知道, 謝應弦和前代教主夫人都不過是他一夜醉酒後的結果, 前代教主夫人原本只是個養來為人跳舞表演取樂的胡姬, 一夜之後有了身孕,謝長雲的屬下得知便擅自做主把她買下,送到了謝長雲身邊,謝長雲也就可有可無把人留下了。

再後來, 她生出了謝應弦,謝長雲也從未過問過,就連名字也是前代教主夫人和她娘商量著起的,蓋因前代教主夫人喜歡胡弦琴。

雖然前代教主夫人和謝長雲大多數時間更像彼此客氣的客人,但她脾氣豪爽, 不拘小節,很對天殘教的胃口,又素來喜歡照顧人,不止費盡心思把謝應弦、羽曳、凝音、絳嵐等拉扯大,還喜歡照顧其他幼年失怙的孩子,再加上謝長雲又並未娶妻,一直孑然一身,久而久之大家便也都把她當做了教主夫人。

據說後來謝長雲還問過要不要幫她另找個婚配,但她同樣覺得一個人也挺自由,不喜再被束縛。

她娘和前代教主夫人的關系一直很好,經常聚在一起徹夜飲酒作樂,聊天嬉鬧,興致來時前教主夫人還會舞上一曲,所以她娘也一直惦記著把花焰嫁給謝應弦,哪怕後來花焰定了親都沒能讓她放棄。

花焰哪裏知道,前代教主與陸承殺他娘陸懷仙還能有一段!

這件事顯然就連她娘親都不知道,不然她也不會在惋惜陸懷仙時這麽平靜。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豈不是,陸承殺是謝長雲和陸懷仙的兒子,也就是謝應弦同父異母的兄弟?

花焰整個人都懵了。

陸鎮行尚未開口,停劍山莊當中已有人開口了:“就算退婚這件事我們停劍山莊理虧,但你們白崖峰也不能信口雌黃,如此汙蔑你們可有證據?空口白話如何取信於人!”

白崖峰的那位長老道:“是與不是,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那就是沒有證據了?”

白崖峰的峰主白衡環扯著自家長老的衣角,小聲道:“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白崖峰長老怒其不爭地看了他一眼,他們白崖峰本是出了名的孤高冷傲,奈何這一任峰主白衡環卻是懦弱無比,不管出什麽事都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來他們著力培養白聿江,希冀他能早日取而代之,白聿江也確實十分爭氣,不論相貌武功才智都是上上之選,不想他好端端的竟折在了魔教手裏,聽他口中恨恨念著陸承殺的名字,這口氣若不出實在難以咽下。

今次前來,他們便已做好了與停劍山莊撕破臉的準備,偏偏白衡環推三阻四,極不情願,好似跟停劍山莊對上,能要了他的命一樣。

“也不是沒有證據。”這時門口緩緩走來一個月白長袍的男子,頰邊兩縷垂發浮動,他輕輕皺著眉,溫文的臉上似乎很憂愁,“此事事關懷仙小姐的清譽,我原本並不想說,但……令真相雪藏,反倒讓白崖峰諸位被當做顛倒黑白者,我又實在不忍心。”

不少人都認出這就是當初那位魔教叛徒羽公子。

“你有什麽證據盡管說出來!”

“對啊,快說吧!”

停劍山莊的人見了他,此時倒是都露出了一副鄙薄面孔,雖然明知他現在棄暗投明,就像當山派與青城門之間的矛盾,停劍山莊之人厭棄魔教之人也是寫在臉上的,這次顯然也沒有邀請他,估計也是趁亂混進來的。

“他不原先也是魔教的嗎?他說的話能信嗎?”

“他早和魔教決裂勢不兩立了!先聽他說說吧。”

羽曳頂著眾人的目光走上來,道:“二十多年前魔教前任教主謝長雲曾在一個名為留仙城的小城郊外買過一個宅子,而留仙城正在停劍山莊與魔教之間,他在那座宅子裏逗留過數月,而在那宅子中還曾出現過一位極美的女子,左鄰右舍幾乎都見過,多年後仍念念不忘,疑是仙子下凡。如今那座宅子早已荒廢,但若仔細去尋,仍能發現許多蛛絲馬跡,比如留在宅子裏的書箋、字跡,如若不信,眾人可親自前往查看。”

他語氣平和,但說得言之鑿鑿。

“而且當年我也曾親眼所見過,只是那時我尚不知他要見的竟是停劍山莊的陸家小姐。”

白崖峰要為白聿江診治,諱疾忌醫不敢找慈心谷抑或其他出名的武林大夫,怕聲張出去,又知他深谙魔教毒蠱之術,並且絕不敢胡言,兜兜轉轉跑來找他,羽曳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哪裏知道還能扯上這樣的秘辛,他旋即便想起自己年幼時偷偷跟著謝長雲的所見所聞,那時他還疑惑謝長雲為何不肯直接把人娶回教裏,並且短短數月就再也不去,以謝長雲的性情而言,他若是遇到喜歡的女子定然會第一時間大張旗鼓帶回教裏,絕不會委屈了自己。

他現在知道是為什麽了。

說話間,羽曳甚至看了一眼那被縛著雙手的黑衣青年,有些可惜,又有些微妙的快意。

不知道他現在是何反應,上一刻剛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聲稱只是玩弄並盼著他死,下一刻就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舉劍所向的仇敵其實是自己父親的附屬,而他體內其實也流著一半魔教的血,滋味應當不太好受吧。

此話一出,方才還不肯信的人倒真的是議論紛紛起來,當提到確切的時間地點,而且還可供驗證的時候,話語的可信度便陡然提升。

最關鍵的是,一貫對魔教嫉惡如仇的陸鎮行,卻並未出聲呵斥辯駁。

這般汙蔑與他而言,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但凡是正常的陸鎮行,此刻只怕早已經橫劍相向造謠之人了。

此刻花焰也在拼命思索,羽曳說的時間她都還沒出生,花焰搜腸刮肚也只能想起她娘曾經跟她說過,前任教主任性妄為之餘教主做得並不差,但也曾經有一段時間流露出想要隱退的意思。

那時他正值青年,武功也在巔峰,和謝應弦如今的年紀都差不了多少,她娘極度不能理解,百般勸說他留下,口舌都說累了,也沒能讓他放棄,就在她娘幾乎做好魔教動蕩準備時,前任教主突然又放棄了隱退,回來好好做這個教主,並且此後再也不提此事。

她娘說的時候還在提點花焰道:“你盯著點教主,免得他跟他爹一樣,也一時興起想不開就要跑去隱居,我們教日子不過了嗎!”

花焰點頭如搗蒜,心裏想著隱居也挺好的,她也很想隱居啊。

但現在一一對應起來,推算一下年紀,只怕當時讓謝長雲做出如此決定的,正是陸承殺她娘,花焰有些恍惚,魔教教主和正道大小姐,為什麽看起來如此眼熟。

要不是陸承殺不答應,她估計現在也在想著去哪找個青山綠水的小宅子,和陸承殺過點無憂無慮的兩人生活。

只是這樣一來,她忽然明白為什麽陸承殺他外公對她如此趕盡殺絕,逼得陸承殺和她決裂,自己的結義兄弟和家人命喪魔教之手,自己親女兒被魔教教主拐了不說,外孫居然也差點被魔教妖女拐跑了。

但花焰毫無愧疚。

這又不是她和陸承殺的錯!

她不由得擔心起了陸承殺,原本想走,又忍不住偷偷拐去看他,雖然知道他對自己的父母不甚在意,可事情發展成這樣,已經不是在不在意的問題了。

是陸承殺今天到底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她用輕功小心翼翼接近,朝著陸承殺的方向偷偷打量,陸鎮行的壽宴一小半在殿內,大半在殿外,無遮無攔,一眼便能看見剛才經過一番打鬥狼狽的場面,只是此刻氣氛太過凝滯,所有人都在小聲議論著,甚至連倒地的桌椅都不曾扶起。

陸鎮行握著劍站在正中,而陸承殺被人帶來,正站在殿內與殿外的交界處。

他垂著黑眸,一動不動,雙手縛在身後,嘴唇緊抿著,看不出所思所想,但花焰卻覺得他身體仿佛也繃得很緊,似乎所有的情緒都被壓抑在身體裏。

遠處倒是仍十分吵鬧的在撲滅火勢,更襯得此地氣氛緊張膠著。

白崖峰的長老此時不免露出一絲冷笑來:“你要的證據,你們停劍山莊還有何話可說!說是停劍山莊與魔教勢不兩立,只怕不是如此吧,你們與魔教勾結是有淵源的,方才那魔教教主不也是謝長雲之子,倒是想得出來,一個統領魔教,一個殺魔教立威,好一出雙簧!”

這話可就真的不能忍了。

陸懷天站出來,肅然道:“小妹早在二十多年前已被我父親逐出家門,從此後和停劍山莊再無幹系,你所說之事我們概不知情,也從無和魔教勾結!”

白崖峰長老道:“那你如何解釋陸承殺!”

陸懷天道:“他是我小妹的遺孤,當初被送來時只有繈褓和信物,我們也不知他的生父是誰。”

白崖峰長老道:“可他現在又與那魔教妖女糾纏到了一起,這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說是不知,你們信嗎?好一個停劍山莊,藏汙納垢不說,還道貌岸然的很!女兒與那魔教教主私通,她兒子也……”

“夠了!”

一聲暴喝響徹了天穹,震得附近的弟子都禁不住渾身一抖,捂住耳朵。

陸鎮行面容冷得幾乎像要結冰,他擰起眉看來,目光赫赫,透著一股幾成實質冷冽肅殺的威壓,逼迫的人透不過氣來,就連那剛才滔滔不絕的白崖峰長老也禁不住閉上了嘴。

四周噤若寒蟬。

陸鎮行終於冷聲開口道:“是我做錯。我見他天賦異稟,心中惜才,便不忍埋沒,才會養著他,試圖將他培養成一柄利劍,除魔衛道,斬殺魔教。可沒想到罪孽之子便是罪孽之子,他到底還是對那妖女動了心,三番兩次忤逆於我。”

花焰看到陸承殺驀然擡起了頭。

“他如此冥頑不靈,屢教不改,令我失望透頂。我停劍山莊確實留他不得。”

陸鎮行緩緩朝著陸承殺看去,黑衣青年的瞳孔微微震動,他似乎還沒能從巨震中回過神,眼中依稀有些迷茫,和星星點點的痛苦,不知何時起這個孩子也學會了痛苦,學會了掙紮,學會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他明明把他照著截然相反的方向去培養。

他應該冷酷無情,像兵器般完美,所有婦人之仁和那些柔軟的情感都該從他的身體裏消失。

可他還是長成了這樣。

就像他娘。

陸鎮行快要不記得當初自己是懷著多麽震驚痛苦暴怒的心情去呵斥她讓她放棄那匪夷所思的念頭,謝長雲他如何不認得,那人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仗著武功高強任意妄為,今日敢大鬧白崖峰,明日就敢去問劍大會上說要搶得頭名,沒人能攔得住這個狂徒,也從不見他對哪個女子憐惜過。

更何況他還是臭名昭著的魔教教主!

可她偏偏就是一意孤行!

最終落得被拋棄身死,就連孩子也只能送回停劍山莊,陸鎮行每每看著那個孩子練到筋疲力盡,想要憐惜,又想起他身體裏流著的另一半血脈,就又恨不得再操練得更兇一點。

他是謝長雲的兒子,他殺得魔教之人越多,便越讓陸鎮行覺得解氣。

可哪裏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會做出和他母親一樣的事來,那魔教妖女哪裏會真的對他動心,不過是在利用他,在玩弄他的感情,隨時會將他舍棄,就如那謝長雲,他當時甚至不知謝長雲竟還有另外一個兒子,陸懷仙那時顯然也不知情,還當謝長雲真的願意和她隱居郊遠,從此兩人再不問江湖事。

得知後,陸鎮行幾乎氣得想再次殺上魔教。

這仿佛像是一種詛咒,在劫難逃。

陸鎮行把視線從陸承殺臉上收回,面向眾人緩緩道:“今日,我陸鎮行以停劍山莊莊主之名,將陸承殺逐出停劍山莊,從此恩斷義絕。今日之後,他不再是停劍山莊的弟子。他所作所為,也與停劍山莊,再無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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