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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尚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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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們國安十八局的門衛是位高人,我聽他也沒在偷懶,一向勤勤懇懇,更無什麽不良嗜好,體檢也一切正常,但……為什麽不該放進來的家夥總是一個不漏地全部放行了呢?

真想提個水果籃去謝謝他一家門培養了那麽個奇葩為祖國做貢獻。

然後,梁鶴翔同志就來了。

平時我是不太會去記每一個來訪者的名字的,畢竟我腦容量也有限,精神有疾的妖怪和人類的隊伍又日漸壯大,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住實在有些難為我。

但梁鶴翔同志不一樣,他在初次見面時,就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他的聲音比人先到:“你是妖怪鑒定師?梁鶴翔要妖怪證。”

怎麽形容那種聲音呢?就是那種特別受歡迎的聲優的聲音,音色偏軟,極溫柔,尾音又帶著邪魅,我覺得留在人間是會禍害未成年少女或者少年的,此人不除,必定後患無窮。

雖然聲音很好聽,但我正為年終結苦惱著,頭發抓下一把又一把,所以眼皮子都不高興擡一下,立刻回絕道:“沒有代領妖怪證這回事,叫那個梁鶴翔自己來。”

聲音又起來了:“我就是梁鶴翔。”

我的吐槽欲被激發起來:“幹嗎要用自己名字自稱啊?”

……又不是姑娘,而且賣萌的話也應該稱呼自己“鶴鶴”或者“翔翔”好吧?

他字正腔圓地回答我:“梁鶴翔願意用名字自稱,你管得著嗎?”

我感覺胸口似有金蛇狂舞,相當的煩躁,只能擡頭去打量這個梁鶴翔到底是何方妖孽。

今我戴了特質的眼鏡,妖怪的本體如3d影片般真實立體,令我有觀摩大片的視覺沖擊感。

只見門口屹立著一只大約門框那麽高的大公雞,還是三個頭六只腳的那種,但比較不美觀的是只有三個翅膀,長在頭與頭的下方,實在有些不協調。

我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那條在上很火的流言——“某著名快餐店使用的都是變異了的肉雞,每一只身上都有六個雞翅和六個雞腿”……

於是我的心情更糟糕了,感覺到自己腦內那一股關於年終結的靈感就快要消失在波濤洶湧的腦海中時,我急忙揮揮手跟他:“我很忙,非常忙,忙得吃飯都沒時間了,你的事明再。”

我知道這公雞肯定會有些不爽,就是沒料到他還會開屏,他不是公雞嗎,又不是孔雀,怎麽會有開屏那麽兇殘的技能,加上他本體的三個頭,樣子醒目得不是一點點。

其實模樣霸氣的妖怪我也見得很多了,驚嚇著驚嚇著就麻木了,現在頂多就是讓我心驚肉跳個幾秒鐘,之後就沒什麽感覺了。

但梁鶴翔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認知,他開著屏旋轉了三圈,六只腳如同跳踢踏舞一般,揮舞著翅膀的他又重覆了一次:“梁鶴翔要妖怪證。”

救命!真是瞎了我的鋁合金狗眼!

如果林志生是人類神經病中的典範,那梁鶴翔就可以算是妖怪神經病的表率。

被這麽一鬧,我是徹底寫不出年終結了,於是趁著梁鶴翔亂開屏的時候翻了翻數據,基本可以確認他屬於一種叫尚付的妖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自《山海經》中就有介紹的妖怪,也不知道他妖力幾何,覺得甚為新鮮。

對於新奇的妖怪,我還是抱著一些探究的心情的,態度也溫和了一些,聲問:“你冷靜一點,我們喝杯茶聊聊怎麽樣?”

梁鶴翔同志似乎意猶未盡,又轉了三分鐘才停下來,一屁股坐到我面前的椅子上:“梁鶴翔的茶呢?”

靠!語氣這麽理所當然是怎麽回事?我是你丫鬟嗎?

順便提一下,剛才翻資料的時候,我就摘下了眼鏡,偷瞄了下梁鶴翔,沒想到這只神經質妖怪的人類實體竟然是一個氣場強大的高個男人,倒不是現在女生喜歡的白臉一類,而是那種麥色皮膚極為野性的帥哥。

所以,妖怪的本體和實體的關系根本無跡可循。

但人總是食色性也,我也不例外。看在他長得格外好看的分上,我俯身從櫃子的最底下拿出了從張處那裏坑來的龍井新茶,雖然沒有考究的紫砂壺,但泡在玻璃杯裏也煞是好看,結果等我把茶端到梁鶴翔面前的時候,他卻回了我一個白眼:“梁鶴翔不愛喝這個。”

……還蹬鼻子上臉是吧?

我把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回了他一個白眼:“愛喝不喝。”

本來我是打算冷處理這家夥的,但看到梁鶴翔那張完全襯得起言情裏“邪魅x狂”四個字的臉又有些蕩漾,還是打算和他聊一聊。

對話如下:

“你幾歲了?”

“梁鶴翔忘記了。”

“你生在何處?”

“梁鶴翔忘記了。”

“……那你為何來人間?”

“梁鶴翔忘記了。”

我摔鼠標:“梁鶴翔,你耍我是吧?這個忘記了那個忘記了,你到底還記得什麽?”

他斜斜地睨我一眼:“如果能想起什麽來,梁鶴翔也不會到這裏來了。”

我算整明白了,一句話概括,這是一只失憶的公雞。

梁鶴翔坐了一上午,談了一上午,主要的中心內容就一句話:“梁鶴翔要妖怪證,因為恢覆妖力之後可能會恢覆記憶。”

我不屑一顧:“失憶這種事情和妖力有什麽關系,真是蠢死了。”

他涼涼地道:“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我更加不耐煩:“如果只是單純想要恢覆妖力的話,你只要走出神州結界不就行了。而且神州結界也不算很大,根本不用動腦筋,隨便選一個方向一直走就行了。”

“梁鶴翔當然知道。”他看著我,“但問題就是走不出去。”



梁鶴翔他不止一次想要離開神州結界,但奇怪的是,每次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都會莫名其妙地失去意識,等醒來之後,又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這件事情,我自然是不相信的。這也太邪門了不是?

我覺得這八成是借口,妖怪當中狡猾的也不在少數,所以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我跟他:“你這個理由我肯定不能接受的。”

我本以為梁鶴翔也算是比較知趣的,因為他見我一直打哼哼,半不肯松口,也沒有再死纏爛打,趾高氣昂地一甩翅膀回去了。

太好了,求之不得,好走不送。

沒想到下班之後,我就在必經之路上又遇到了梁鶴翔。

他踩在自行車棚的紅白欄桿上,看見我的身影就跳下來,對著我打招呼:“來了啊。”

……來什麽啊?有誰跟你約好嗎?

我假裝沒看見他,低著頭想要急速通過,他就湊到很近的位置,近到他額頭的發絲擦到我的耳朵:“梁鶴翔真的很需要妖怪證。”

“重覆一次,你的理由我不可能接受。”

他還想什麽,但我根本不想和他多廢話,當機立斷攔了出租車走人。從車子的反光鏡裏,還可以看見他漸行漸遠的身影。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周,梁鶴翔真的不是吃素的,有時候是在機關門口,有時候是在我辦公室,有一次甚至在我家樓下,總之他的行為就和跟蹤狂沒什麽兩樣,使我對他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第三周的周一我終於撐不下去了,因為他出現在了我們這一層樓的女廁所。最重要的是,他簡直沒有廉恥心,泰然自若的樣子像是根本不覺得自己站在女廁所裏有什麽問題。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尖叫出來。

“梁鶴翔。”我叫他的名字,“我真的認輸了,我們好好聊一聊?”

他就站在廁所的那頭對我笑。

靠!也虧你笑得出來。

我大概花了兩個時對梁鶴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我見過的妖怪領了妖怪證之後悲慘淒迷的下場告訴他,讓他知道我為什麽一直阻撓他領妖怪證。

平時我根本不是這麽有閑工夫的人,只能解釋成我被梁鶴翔的美色迷了心竅。

結果梁鶴翔大爺聽完這一席肺腑之言,先是了句:“居然還有這回事?”我以為他理解了我的一番苦心,哪知道他竟然補上句,“所以他們太弱了,要是換成梁鶴翔,哪能這麽簡單就死掉?”

……餵!你的重點錯了好不好?

之後梁鶴翔消失了一段時間,我以為是他厭倦了每堵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在這中間我放了自己一周的假期,去了海南島花酒地,隔拎著一個椰子殼到辦公室裏做裝飾,結果就好死不死地在門口遇見了一臉不爽的林志生。

我還沒有擠兌他,他就先聲奪人:“事先聲明,這一次不是我特意要來煩你。”

“噢。”我點頭,“你竟然也有公事來找我?”

林志生顯得很不滿意:“你以為我想來?最近我忙得雙腳離地,你還凈給我添亂。”

我笑了:“這話聽著挺新鮮的,你再我樂樂。”

他倒不像是在開玩笑,直道:“正經點,這次是十八局領導特地讓我來找你的,讓你立場放端正。”

我皺眉:“什麽意思?”

“少裝傻了。”林志生斜我一眼,“你一直拒絕的那個梁鶴翔,不知怎麽的勾搭上了我們十八局的一個新馴妖師,你不讓鑒定,現在一狀告到上面去了。”

我楞了楞。

靠!看不出梁鶴翔那家夥心機還那麽深沈。

我又掙紮了幾,結果領導輪番找我談話,我受不了壓力,被逼著在鑒定書上寫上了“同意”兩個字。梁鶴翔當時就站在我對面,一把將紙頭抓過去,笑得陰險,嘴裏還道:“不知好歹的人類。”

……真是快被氣到腦溢血。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希望可以和這只傲嬌的公雞老死不相往來的,但我這個人的運氣背到石破驚,經常事實不能如願。

林志生打來電話,梁鶴翔的妖力被鑒定為“二級丁等”,是今年鑒定的數值最高的妖怪,上級非常重視,決定立刻將他編入作為精英團存在的一團。

“關我屁事?”我正在吃面包,電話夾在肩膀和耳朵的中間,相當辛苦。

“要是不關你事我也不打電話給你了,都跟你了我最近非常忙!”林志生怒道,“梁鶴翔也同意即刻編入一團加入戰鬥,但他也挺損的,跟上級提了一個要求,你猜猜是什麽?”

我吐槽他:“他不會是要和我結婚吧?人和妖是沒有前途的。”

林志生笑得喘不過氣來,陰陽怪氣地:“和結婚也沒什麽區別了,梁鶴翔,希望上級能給他一個月的時間,讓一個人和他住在一起,每記錄下他的行為,讓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失去一段時間裏的記憶,你猜猜後續發展吧?”

“靠!”我立馬扔了面包,“梁鶴翔選的人該不是我吧?”

“聰明。”

“而且上級也同意了?”

“那群老狐貍怎麽可能放棄一只‘二級丁等’的妖怪?”

簡直是堪比原子彈的消息。

我把電話換了一個耳朵,鄭重其事地問林志生:“你我現在逃跑來得及嗎?”

我當然沒有辦法逃跑,但起碼想好了一些應對的方法。

下午的時候,張處果然來找我談這件事,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敬愛的領導,我還沒結婚呢,哪能和陌生男人同處一室,能不能換個人?”

張處嘆口氣,從改革開放談到了精神文明建設,又到了黨員的先進性培養,我怕他一口氣談到“十二五”規劃,連下班這事都省略了,於是主動:“張處,我好像有點想通了,為人民犧牲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想通就好,我很看好你的。”他笑著,“今晚就去吧,地址在信封裏面。”

……謝謝你一家門。

我大概想了十幾個不去的理由,什麽高燒到40c或者腸胃炎上吐下瀉之類的,打算找林志生讓他以前的同學給我偽造個病假單,就等著下班之後去落實。

剛鎖上辦公室的門,我就看見了坐在走廊上的梁鶴翔。

他坐在地板上,因為腿太長,把走廊封得死死的,一看到我就偏頭,抓了抓頭發:“好晚,等了好久。”

……誰好晚?幹嗎等我?所以……到底有誰和你約好過啦?

我皺眉:“你來幹嗎?”

“接你啊。”梁鶴翔答得理所當然,“不是要來梁鶴翔家嗎?”

接毛啊,這種約會的即視感究竟是怎麽回事?

“根本沒答應過。”我垂死掙紮,“而且我換洗的東西也沒帶。”

“買就是了。”他走過來,把我腳邊的包提起來,不等我回話,直接拽著我走人。

我沒有逃跑,不是我真的被他打動了或者有什麽其他的情緒上的原因,而是他妖力恢覆了,力氣好大,我的手都快被折斷了啊!

梁鶴翔住在一個高檔區裏,三房,朝南,采光極好。

其實我接觸過的妖怪大多都特會享受,住好的,吃好的,有些還買車,真不知道錢從哪裏變出來的。有段時間我甚至懷疑國內房價持續走高的原因裏其實也有妖怪擠壓人類生活空間增加生活成本這一。

我對他極像賓館的裝修風格讚不絕口,誇他家裏毫無生活氣息,絕對符合他狂霸酷屌拽的個性。

自從到了他家裏,我始終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個伺候得不好,就被這超強的公雞一下子扭斷脖子,所以絕對不敢忤逆梁鶴翔的意思。

他靠在沙發上抖著腳跟我談心:“還是沒有恢覆記憶。”

我心想,廢話,早跟你過了,但嘴上卻安慰他:“你不要難過,吃藥都有一個療程呢,何況是恢覆記憶呢。這種事情呢,急不來的,你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得我自己都想吐。

他卻表現得更失落:“梁鶴翔連自己是什麽妖怪都不記得了。”

二貨,你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嗎?

但我依然用最溫柔的聲音:“你是一只尊貴的尚付!”

“可梁鶴翔什麽都想不起來!”

“總會想起來的!不要氣餒!”

可能是我的巧言令色讓這家夥雞心大悅,他竟然還要我讀一點古代尚付的資料給他聽。我腦內立刻飄過“逼良為娼”“竟要我彩衣娛親”“士可殺不可辱”“無顏愧對江東父老”等字句。

當然,最後我還是從筆記本裏翻了點資料讀,當讀到《山海經》裏那句“其狀如雞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的時候,我發現梁鶴翔不抖腳了。他都抖了兩個時,一開始抖得我心煩意亂,但習慣成自然,突然不抖了我又不適應了。於是我去推他,結果他整個人竟然倒在了沙發上。

竟然睡著了!

我放下筆記本,戴上特質眼鏡,從腳到頭仔細打量了一下梁鶴翔,之前沒怎麽註意,現在看起來,他睡著的時候,三個腦袋也全都閉著眼睛。我想象了一下他三個腦袋全都睜開眼睛,然後爭搶著覓食的樣子,笑得肚子疼。



既然他睡了,我也收拾了下東西準備回家過夜,才躡手躡腳走到玄關,我突然聽到了風的聲音。

窗戶全都關著,門也沒有開,怎麽可能會有風?

我才感覺到不對勁,身體已經被重力撞擊,砸到了墻壁上又落到地上,等我意識到疼痛的時候,我已經被一只手大力地勒著脖子摁在墻上,而那個人竟是梁鶴翔。

普通的妖怪,為了發揮最強的妖力,都會現出本體,但梁鶴翔用的還是人類實體,力氣竟然大到這種程度,怪不得上頭那些精明的領導死活都不肯放棄這個戰力。

我被勒得呼吸困難,竭盡全力地蹬他,喊道:“……你……他媽……抽什麽風……”

他瞇起眼睛,眼中流露出的,竟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危險。

“區區人類,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是……你……叫我來的啊!”

“謊。”

他的聲線也變得異常冰冷,話的同時,舉高勒住我脖子的手,於是我整個人開始懸空。我不知道他出了什麽毛病,只知道自己的右手很疼,可能是受傷了,根本擡不起來,腦缺氧的後遺癥也開始浮現,我踢不動了,覺得腦袋發脹,身體也逐漸發軟。

我想我要是再不行動真的會死。

於是我用盡最後的力氣跟他:“梁鶴翔……放我下來……不然……我就……讓總部引爆你……元神!”

他恢覆了妖力,就意味著已經接受了國安十八局的妖怪改造手術,所以他的元神上一定已經綁上了定時炸彈,以此用來束縛領了妖怪證的妖怪。

梁鶴翔的表情微動,像是在確認什麽,然後他松開了手,我一下子摔在地上,有些摔懵了,還在楞神的時候好像聽到他了句“卑鄙無恥的人類”。

顯而易見,這只妖怪不是梁鶴翔。

或者,他可能也是梁鶴翔,但卻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盡管他們在同一個身體裏。但是他們的性格完全不同,平日的梁鶴翔,雖然高傲卻不會傷人;而現在的梁鶴翔,暴戾而且毫不收斂妖力,屬於極端危險的類型。

原來妖怪裏也有雙重人格這種法?

我忽然覺得,這可能就是梁鶴翔失憶的原因。

等我稍微好一些了,我立刻想要開門逃走,沒想到這第二人格,哦不,第二妖格的梁鶴翔忽然一把推上了房門,利落地上了鎖。

他冷睨我:“為什麽要走?”

我低著頭,感覺自己像被抓到作弊:“我要去醫院。”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手上,冷哼道:“一點傷死不掉的,我有話要問你,如果不回答的話你才真的會死。”

……居然威脅我!

“你的元神……”我的話還沒完,梁鶴翔亮了亮他的手指:“在你叫人之前,我就能輕而易舉地掏出你的心臟。”

我稍稍想象了一下這個情景,我死了,然後總部處死梁鶴翔……鬧得魚死破真沒有什麽意思,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和這妖怪情投意合終於相約殉情,這下我的名節就真的毀於一旦了,於是我乖乖地坐回沙發郁郁寡歡。

梁鶴翔讓我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匯報一遍,要求事無巨細詳細明。

我一開始還傻傻地問他:“真的假的,你什麽都不知道?”

見他表情變冷,我迅速地調轉槍頭:“事情是這樣的……”

聽完之後,梁鶴翔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黑道老大”四字來形容,臉上一片鐵青,他拍了下茶幾,茶幾應聲碎裂,我嚇得連連退後,生怕也被拍這麽一下。

“梁鶴翔,你冷靜點。”

他擡頭跟我:“我不是梁鶴翔,我是梁鶴鳴。”

“欸?”我還不知道妖怪的雙重妖格居然還會有兩個名字。

“人類果然愚笨不堪,我是第二腦。”梁鶴鳴道,“自古尚付就有三腦,本來是三腦一體,即為共同思考、共同決定的一體妖怪,但因為一些原因,現在我與第一腦分離了開來。”

我一怔,視線落在他的本體上,果不其然,就如他所,他本體的三個腦袋此時只有左邊的那個腦袋睜著眼睛,最前方和右邊的腦袋全都閉著眼睛。

“所以梁鶴翔才會失憶?”我問道。

“這和你沒有關系。”梁鶴鳴直視著我,不知這麽的,被他這樣直視,我從心底裏湧起恐懼的感覺。

他一字一句地:“關於我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能和第一腦,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晚上,一直等我早晨洗漱完畢吃了早飯,梁鶴翔這大爺才慢慢醒過來,他揉揉眼睛,看著我:“梁鶴翔怎麽了?”

“你睡著了。”

“不對,梁鶴翔沒有睡。”梁鶴翔皺緊眉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梁鶴翔完全不記得?梁鶴翔睡著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告訴他:“什麽都沒有發生,你只是睡著了。”

沒有出他第二腦出現的秘密,倒不是我真的害怕自己會沒命,而是我覺得第二腦的存在一定有他本身的原因,無論如何,這不是我應當涉及的領域,畢竟第二腦也是屬於梁鶴翔的一部分,比我更有資格決定他自己的命運。

“你的手怎麽了?”梁鶴翔環顧四周,又,“茶幾為什麽碎了?”

我賠笑:“哦,我不心摔的,手有點磨破,我包紮過了,等下就去醫院。”

“可惡。”梁鶴翔突然撩開黑白格子的被子一躍而起,“為什麽?為什麽梁鶴翔還是沒有恢覆記憶?”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開始亂砸東西,書架、電視、衣櫃……

“為什麽?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名字!也沒有過去!就連‘梁鶴翔’這個名字也是撿來的,沒有過去的梁鶴翔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他極力地嘶吼著,像是受傷的獸類,不斷吼叫以對抗自己內心的恐慌。

或許是因為嘗試了各種方法都不能讓自己恢覆記憶,他終於崩潰了,我安慰了一會兒,但無論什麽都沒有用。

因為第二腦的存在,他根本不可能恢覆記憶。

而選擇保守秘密的我,實話,於心不忍,良心不安。

但直至今日,我依然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之後,梁鶴翔每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門,領導還是堅持要我去陪著,我買了一大堆的零食,下班之後就去他家的客廳看電視,看到半夜累了就打地鋪。

有時候梁鶴翔會找我聊聊,但大部分時候都一語不發。

其實我能想象到他的痛苦,對自己未知過去的恐懼,對自己未知未來的迷茫,全部疊加起來,就成了深不見底的黑洞,完全將他吞沒。

即使是妖怪,這種空虛也會令他崩潰。

因為什麽都調查不出來,我的使命也就此結束了,領導通知我回去繼續我的工作。



六月,我又接到了十八局的通知,梁鶴翔要上戰場了。

這非常奇怪,按照流程,梁鶴翔上戰場的事情不需要知會我,甚至可以,我根本無權過問。

這一次通知我的不再是林志生,而是吳局長,他在電話裏跟我:“壹,這一回要麻煩你了。”

我心裏立刻“咯噔”一聲,大叫不好。

原來,梁鶴翔這個不安分的家夥又得寸進尺,再一次向上級提出了一個任性的要求,他他不想要別的馴妖師,要我來帶他訓練。

開什麽國際大玩笑,我又不是馴妖師,一點相關知識都沒有,怎麽訓練?

我立刻回了吳局:“領導,不是我不答應,是我真的不行啊……”

吳局笑笑:“你只管答應了再,其他事情,我們會幫你協調的。”

我算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梁鶴翔的要求無論有多離譜,領導都會盡力給他達成的。

赤裸裸的差別待遇。

這事果然協調成了,最後的結果是,不用我訓練了,但我得陪著上戰場,但考慮到我的命大概也有幾分價值,所以讓我在結界裏待命。

……真把我當三陪了啊?!

梁鶴翔的第一場戰役很快就到來了,是在崇明邊的散島。八月,正是酷暑難耐的時候,我跟著號稱十八局最精英的一團,分批坐直升機到達。

原本我以為梁鶴翔沒什麽好擔心的,沒料到他坐在我邊上的時候竟然一直在發抖,就連對面的副團長大鹖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連聲問他怎麽了。

我急忙替梁鶴翔解圍,他有抖抖病,愛抖腳,不抖不舒服。

眾妖大笑,梁鶴翔也笑,卻是苦笑,他在我耳邊:“不知道怎麽的,我就是覺得害怕,怎麽都停不下來。”

我讓他冷靜點,再冷靜點,但好像都不奏效。

這一次,島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貍力,數量之大嘆為觀止,而且貍力擅戰,妖力也普遍不弱,極其難應付,所以十八局才會派出精英團出馬。

因為怕登陸的時候被偷襲,所以一團采取的方法是妖怪們直接從直升機上躍下然後作戰。值得一提的是,一團並不像其他團那樣恪守軍規,因為單體的妖力幾乎都在三級以上,而且性格大都飛揚跋扈,所以幾乎都是孤軍奮戰,信奉實力至上。

妖怪們跳下去的時候幾乎都現出了本體,梁鶴翔也是。我留在直升機上,拿著望遠鏡看,我看見梁鶴翔站在貍力群中,竟是不知所措。

不會吧……

因為呆立著,梁鶴翔很快就被幾只貍力纏住了,有一只甚至直接躍上了他的背脊。我看見梁鶴翔揮舞著翅膀,結果翅膀剛接觸到那只貍力,忽然就暈厥了過去。

“梁鶴翔!”

我疾呼,想讓直升機降落下去一點,結果梁鶴翔卻又醒了過來,幾乎是同時,他猛然振翅,將身上的貍力盡數抖落。梁鶴翔忽然騰空躍起,利爪毫不留情地向著前方撲去,所及之處皆是屍骸遍地。

光芒之下,他如一柄利劍,在貍力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或許其他人都會以為這是梁鶴翔,但只有我知道他不是,他是梁鶴鳴,也就是那個下手毫不心軟的第二腦。

戰役結束,梁鶴翔一戰成名。

只他一個,就殺盡了這個島上大半的貍力,而且出手狠辣,趕盡殺絕。

等梁鶴鳴上了直升機的時候,他已經變作了人類實體,依然是麥色的皮膚,雙目狹長而有神,他的身上遍布著敵人的血跡,臉上也有,看起來就像是浴血的戰神一般。

他坐到我身邊,在我耳邊輕聲道:“你好好照顧一腦,不要讓他不安。”

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識。

也是因為這一戰,更讓領導吃了定心劑,決定從此以後,但凡梁鶴翔上戰場,我都要作陪在旁。我抗議,要求加獎金,抗議被駁回。

其實我也只不過是,因為一團作為精英團,鮮少出戰,只有特別難應付的,領導才會舍得動用一團。

崇明島戰役之後,梁鶴翔也來找過我,還把門摔得砰砰響。

他:“梁鶴翔根本沒有上戰場!那殺敵的根本不是梁鶴翔!”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疲倦。

我擡起頭看他:“梁鶴翔,你在什麽,我不明白。你那確實英勇無敵,殺了八百還是九百只貍力來著。”

他急吼起來:“不是我!”

“是你。”我聽見自己,“那個英雄就是你。”

梁鶴翔不安了很久,半年後才有些釋然。

他告訴我,他在一團交上了不少新朋友,過去只是因為不安,才一直將我當作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著。

我笑著跟他沒有關系,只要他還不安著,我可以繼續陪著他上戰場。

如果最後這件事情不發生,那麽我想,梁鶴翔應該依然活躍在一團。



一年後,梁鶴翔已經成為一團名副其實的主力。

那一年,泰山戰場戰事頻發,一團幾乎駐紮在那裏已經一個月。

七月流火,處於結界內的醫療機構電力不足,電風扇扇一圈停一圈,我沒法子,就只好扇扇子。

梁鶴翔覺得特別愧疚,連對不起。

我對不起不能當飯吃,不如給我去弄兩根冰棍。

這當然是開玩笑的,就算他要去,我也不可能讓他去,萬一這節骨眼有了什麽變故,團長一準撕了我餵妖怪。

大概是下午,負責放風的鳴鳥就戰場上有古怪。

一團很團結,決定集體殺上去,結果發現,偌大的戰場上竟然只站著一只妖怪。

但所有人看到這只妖怪時,都驚了一驚。

因為那是一只尚付。

我站在結界的裏面,看到那只尚付也很楞神。妖怪的種類非常之多,除了群居的妖怪,要碰上兩只一樣的妖怪真的相當困難。

而且那只尚付看起來要比梁鶴翔稚嫩一些,但不知是長途跋涉還是怎麽回事,看起來精神狀況並不太好,皮毛都有些失色。

我不知道梁鶴翔那時是什麽心情,只知道他一直呆立著。

對面的尚付卻忽然大笑起來,冷笑道:“終於找到你了,哥哥。”

梁鶴翔怔怔地重覆了一遍:“哥……哥?”

“怎麽?連弟弟都不認識了嗎?”那只尚付走上前去幾步,“這也難怪,誰能想到在妖界大殺四方的處刑者居然背叛了妖怪,做了人類的一條狗。你能做出這麽不知廉恥的事情,那麽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你到底在什麽?你是……弟弟?能仔細以前的事嗎?”

梁鶴翔還想再問什麽,沒料到那只尚付直接提爪殺了過來,梁鶴翔沒有準備,被鋒利的爪牙刺進了翅膀,頓時鮮血淋漓。

或許是見梁鶴翔始終不躲不避,那只尚付也有些意外,一時有些大意。一團的團長立刻下令,一團一擁而上,很快就將那只尚付壓在了地上。

而我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梁鶴翔身上,我看見他痛苦地摁著自己的三個腦袋,不知怎麽的,他三個腦袋的眼睛似乎都在極力地睜開……

伴隨著梁鶴翔慘叫的,是他右邊腦袋蘇醒的痕跡。

“啊,終於想起來了。”梁鶴翔這樣著,忽然笑了出來,“弟弟,好久不見。”

他的笑容,竟比哭還要悲慟。



他已經活了一千多年。

他沒有名字,因為處刑者不需要名字,見過他的妖怪,只分兩種,死或者即將要死。

好像是在他的成年禮後,他就一直擔負著尚付一族的最高榮耀——處刑者。他沒有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是誰,只知道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但卻不用雙手沾滿鮮血的弟弟。

九百年來,他一直誅殺著違背妖界條例的妖怪,即使那只妖怪逃往人間,他也不會放過。妖王不止一次稱讚他冷酷無情,是歷代最為出色的處刑者。

但其實,沒有誰知道,他最害怕的,就是妖怪的血。

他不明白妖怪之間為何要自相殘殺,也不明白這樣的殺戮對妖界會有什麽幫助,但鮮血和殺戮都是真實的,是切切實實的他的生活。

妖界的處刑,是趕盡殺絕,就算那只妖怪逃到了涯海角,處刑者就算翻遍三界,也要把他找出來,毫不留情地殺掉。

因為一旦任務失敗,等待處刑者的,將是更為殘酷的火刑。

以真火煆燒元神,這種痛苦一旦嘗試過,之後的一輩子都無法忘記,每每想到都會痛得生不如死。

他也曾經因為不舍,而放過了一只因為貪戀人間而背叛妖界的黃鳥,接受了七七四十九的火刑,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敢放過任何一只妖怪。

自成為處刑者的那起,他無時無刻不想放棄一切,逃到一個沒有妖怪找得到的地方躲起來。

但每一位處刑者都是從年輕尚付族中挑選出來的,這一代年紀最的尚付只有他和他的弟弟,如果他走了,那繼任的無疑將是弟弟,他不想讓弟弟承受和他一樣的痛苦,只能一直強忍。

唯一能讓他從痛苦中解放出來的,似乎只有弟弟。

弟弟或許是上賜予他的禮物,盡管年紀不,但依舊淘氣。弟弟會想各種辦法捉弄鄰族的白鵺姑娘,看她又氣又跳的樣子樂不可支,回來就細細和哥哥描述,然後又開始思考下一次捉弄的法子。

弟弟也很懂事,他知道身為處刑者的哥哥總是很辛苦,所以會偷偷去後山的洞窟裏和猴怪打架贏些瓊漿,然後擺在桌上,裝作不經意地告訴哥哥:“這是我從地上撿的,你喝吧,我才不喜歡喝這種東西。”

但因為處刑,對殺戮的厭惡和自己無盡的忍耐讓他變得暴躁不堪,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變得乖戾和兇殘,有一次甚至對弟弟動了手。

看到被自己打成重傷的弟弟,他開始驚慌失措起來。

之後,他做了一個尚付中從未有人嘗試的決定,那就是三腦分離。他把所有負面的情緒和回憶都推給了第三腦,然後無情和殘酷的一面交給了第二腦,自己最理想的一面則全交給了第一腦。

這樣持續了百年,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直到他親手斬殺了一個從就對自己關照有加的叔叔。

他並不知道叔叔到底觸犯了什麽妖界條例,事實上,大部分的被處刑者,妖王都不會告知他弒殺的理由。

叔叔一直雙手合十乞求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是你叔叔啊……”

第二腦沒有感情,他伸出利爪,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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