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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世子番外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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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停止, 雨絲漫漫飄灑進屋, 李琰的聲音傳到門口, “再上兩壺酒。”

仆婢領命而去, 再次端酒上來的卻是世子妃蔣行雲。

夫妻兩一對上就沒有什麽好臉色,蔣行雲“嗵”得把酒壺重重放在桌上,不無諷刺, “世子好享受啊, 外面喝酒沒喝夠,回府對著自己的姬妾撒一通氣,再來接著和美景對飲, 當真厲害。”

李琰露出厭惡的神情,不願和她爭執。在廳前如果不是蔣行雲強行攔住, 他絕對不會在那兒多待半刻。

“我是來給世子傳個話的。”蔣行雲話鋒一轉, 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喬府的長孫,世子那位至交好友似乎氣勢洶洶地來找你了。”

她隨意地倚在那兒, “要不是這是王府, 大概就能直接沖進來和世子打一架吧, 不知世子見是不見?”

她擺明了來看好戲的, 李琰置之不理, 倒是蔣行雲話中的內容讓他在意了下。

能夠讓喬省怒氣沖沖地來找他,莫非發現了……那件事?

李琰起身, 直接讓隨從把喬省傳到了書房。

他神情依然是冷漠的,眼角微微下耷, 略顯戾氣。

喬省這時候一點都不怵他這模樣,臉色鐵青地大步走來,迎面就要不分尊卑地狠狠給李琰一拳,被李琰伸臂擋住。

他咬牙切齒道:“李琰,你怎麽敢、怎麽能那樣做!”

“我怎麽做了?”片刻,李琰冷冷開口,其實心中已經大致猜到了喬省的來意。

這話讓喬省以為他想故作不知來逃避責任,當下更是大怒,“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外人聽來完全是沒頭沒腦的話。

李琰放開喬省的手,轉身坐回太師椅,倒了一杯酒飲下,繼而轉著杯盞像是漫不經心道:“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擡眸,冷厲的目光刺向喬省,“她不過是你們喬府的棄子,若非我,她早已被喬城磋磨至死,或成為他人玩|物。”

喬省簡直被他氣笑了,“莫非你以為,在你這兒她就不是玩|物了嗎?”

李琰指間一頓,他起初也許是這樣想的,但後來絕不是,不過這些……也沒必要向他人解釋了。

這種表現無疑讓人認為是心虛,喬省繼續道:“如果不是喬城舉府入京,又正巧被府上的人看到,逼他道出實情,恐怕你永遠不會向喬府承認罷。你可知道祖母她剛得知阿宓的消息卻又發現她已經成為一抔黃土的心情?祖母昏迷在榻,至今未醒!”

相較於老夫人對這個外孫女的感情,喬省顯然要淡上許多。他之所以憤怒,不過是因為知道喬府的人居然被當成了玩|物寵姬之流,最後更是被人一杯毒酒害死,還引得祖母心神大慟,所以惱火至此。

真要說什麽為阿宓傷心,那是基本沒有的。

李琰把這些看得很清楚,輕嗤了一聲,“虛偽。”

他丟掉杯盞,聲音很淡,卻句句逼人,“假使如你所言,我把她當成玩|物,但我也讓她安穩富貴地享受了兩年。除去少讓她外出,我不曾強迫過她什麽,我予她最好的珍寶,予她綾羅綢緞,予她能給的一切。而你們喬府。你這位如今為她發怒的表兄,和你那位因此昏厥的祖母,又為她做過什麽?”

喬省怔住,竟默然不能語。

“她在洛府,你可知過得是什麽日子?”李琰語調有了些情緒起伏,“冬日無暖衣,常年無飽食,連多用一桶熱水都要百般求人,如果不是有個忠心耿耿的仆從護著,你當她能安然長大嗎?!”

“……”喬省半晌輕聲道,“祖母一直有遣人去洛府送東西,是那狗奴才騙了我們。”

“呵”一字道盡李琰對這個解釋的看法。

喬顏讓喬府蒙羞,家族震怒,以致她的雙親這麽多年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望關懷,甚至只能通過一個早被收買的仆人來得知女兒和外孫女的消息。

不過這些李琰都不在乎,阿宓已經不在了,不管喬府是不願認她,還是想彌補她把她帶回喬府,都無濟於事。

喬省對這個表妹沒什麽感情,但也確實有愧,聞言怒氣稍減,“這些年是我們對不起她,但世子若早早把她送回喬府,祖母定會把她留在身邊教養,同樣能予她最好的,也能給她你所不能給的,也不至於還沒及笄就……”

輕輕轉了下眼眸,李琰道:“我找到的,為何要給你們?”

“……”喬省不可置信地瞪他,完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顯王世子。

他居然會、居然能夠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

李琰極輕極淡地笑了下,“你今日是來找我算賬?”

“自……”話被打斷,李琰又道,“既沒能提前帶走她,來算賬的時機也不對,人已經不在了,你想要我還什麽給你們喬府?”

喬省卻沒有一再被刺激,他慢慢緩下心神,道:“自然是來要表妹的屍骨,她是喬家的人。”

大概是屍骨二字刺激到了李琰,他隨意握住門簾的手一緊,一字一頓道:“不可能給你們的,死心吧。”

喬省深深看他一眼,他已經知道和李琰理論無用了,想要,不如自己去找。

念在兩人往日友誼,還有顯王府和喬府的關系,喬省最終還是道:“世子,你放縱得夠久了,有些事也該開始了。”

他道:“留侯近日愈發猖狂,陛下也聽之任之,李氏江山,世子不會就想這樣看著它慢慢傾覆吧。”

喬省離開後,李琰站在原地許久,垂下的眼神色莫測。

這些話在他心中並不是沒掀起半分波瀾,至少,他曾經所堅持的一些東西已經開始搖搖欲墜。

神色懨懨地走出屋子,雨絲打在額前,順著臉頰下滑。李琰想,他是時候去做些什麽了。

少帝不得人心,暗中投靠顯王府或作壁上觀的人實在太多,加上顯王府布置已久,李琰開始運作後,留侯在三月內踏進了他們設下的陷阱,扯進了一樁驚天貪汙案。

由於顯王府故意把這樁事捅了出去,此事基本人盡皆知,導致民怨沸騰,萬人血書請革留侯爵位,賜其一死。

另有老臣在朝堂撞柱,痛言妖孽橫生,君主昏聵,國之將亡。

妖孽所指為誰,在場中人都明白。

少帝氣得臉色發青,以往他並不會在乎這種事,可近日大事一樁接一樁,處處都是針對留侯,形勢已經不容他再視若無睹了。

顯王這邊的人推波助瀾,強逼少帝立案,徹查留侯。

少帝倒是有心想保留侯,但出乎意料的是,留侯似乎沒有什麽抵抗之心,象征性地讓人搗了幾次亂,就順從地讓人一件件細查了。

這查出來不得了,留侯這些年做下的事可以說是罄竹難書,被他殘害的朝臣不知凡幾,貪汙一道上更是毫不收斂。

府邸盤查下去,怕是留侯的身家比國庫還要豐盈。

一個貪汙大罪是少不了的。

查案期間,少帝每日上朝聽著官員匯報,臉色一日比一日不好,最愛的“神仙粉”也沒心思用了,瘦骨嶙峋的身體和消瘦的臉頰上神情陰沈得可怕。

他沒有再試圖把留侯撈上來,只在定刑的前一日去天牢見了留侯最後一面,君臣二人相談整夜。

出來時,少帝形容疲憊,倦色重重,但背脊意外得依舊挺得很直。

李琰在外等候,正負手望月,聽到動靜道:“陛下告別好了?”

少帝冷瞥一眼,“世子如今是不是很滿意?”

“滿意。”李琰琢磨著這個詞,微微一笑,“為陛下和朝堂除去一大奸惡,臣是該滿意。”

“為朕?”少帝嗤笑,“到了這種時候,還需要說這種漂亮話嗎?”

李琰沈吟一聲,“確實,為的當然不是陛下,而是讓自己今後能夠真正自由罷了。”

“是麽。”少帝不置可否,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話。

況且身在皇室,哪裏能得到所謂的自由,他這位堂兄若登上皇位,就更別想要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如此想著的少帝離開了天牢,他在心中想,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顯王府想要謀得他身下的那個位置,還得看他這個主人同不同意。

隨著留侯之死,少帝一改往日作風,不再沈迷玩樂,開始認真處理朝政,每日同朝臣商議到深夜,用留侯留下的人和錢把他的爛攤子慢慢收拾幹凈,歷出新策。而跟著這些一起浮出水面的,是許多年輕臣子對少帝的一面傾倒。

在所有人都沒發覺的時候,少帝竟然自己收服了這麽多心腹,甚至連之前留侯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沈慎,都一直在為他效命。

年輕臣子官階並不高,力量也有限,還不能夠和顯王一派形成勢均力敵之勢,但足以讓人看到少帝禦人的能力以及潛伏的耐心、才智。

他是先帝唯一的兒子,並沒有辱沒先帝的名聲。

為此,顯王一派適時放緩了步伐,像是有意要看這位少年帝王能憑一己之力做到什麽地步。

有人看懂這用意,對少帝道:“微臣以為,顯王和世子並非狼子野心,之前如此,恐怕只是擔憂……擔憂陛下被人蒙蔽,鑄成大錯。”

少帝沈沈笑了聲,沒答話。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顯王停手,少帝卻加大攻勢,最後更是趁他們暫時勢弱時直接光明正大地給喬府頒下意圖謀逆的罪名。

喬府和顯王府牽一發而動全身,喬府如此,顯王府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

最終世子李琰代父做決定,將手握的幾項大權上交,保全了喬府幾人性命。

二人見最後一面的時候,少帝本以為能見到李琰沮喪頹敗的神情,沒想到他竟是意外得精神,含笑站在那兒,好似又讓人看到了多年前溫潤如玉的顯王世子。

少帝突得明白了什麽,隱怒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麽?”李琰偏過頭看他,“故意讓陛下發落王府?陛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笑了笑,李琰繼續道:“技不如人,臣甘拜下風,還望陛下秉承帝王氣度,不要來奚落臣了。”

“……”

李琰翻身上馬,對少帝遙遙一揮手,“別了,陛下。”

見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少帝當真有種不管不顧把這人押回來的沖動,到底忍住了。目光幽幽望著,少帝心想,朕是徹底綁上了這個位置不得脫身,你想自由自在地快活,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

半月後,李琰來到江南一座小城的郊外,那兒種了一片杏花林,春風一拂,細小的花兒便簌簌落了滿身。

他站在一座碑前飲酒,飲的是最烈的燒酒,烈烈穿喉,想要灼穿心肺。

俯身擦去碑上的一點塵土,望著它光滑如新,李琰便不自覺露出微笑。

噠噠馬蹄聲靠近,李琰頭也不回,繼續緩緩飲酒。

來人到此地辦事,受少帝之命特意來看他一眼,沈默地望了會兒,沈聲開口,“世子這是在做什麽?”

“嗯?”李琰雙目略顯迷離,隨意掃過他,“哦,沈大人啊,我在賞美景,喝美酒。”

陪佳人。這是不會道出口的三個字。

沈慎瞇起眼看了眼那杏花林中的墓碑,並沒有看清上面的字,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他嗯了聲,放下韁繩。

策馬,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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