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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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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茶盞摔落在地的聲音, 無人去管。

少帝瞪大了眼,因臉頰的瘦臒顯得像銅鈴般,雖未發言語, 但透出的意思分明就是“你這是在逗朕!”

“臣不敢誆騙陛下。”真正把話說出了口, 沈慎徹底沈靜下來,“也絕非信口開河,若非有真憑實據,不敢在陛下面前造次。”

少帝自然不信這個事實, 還是忍不住問道:“公主?哪位公主?什麽公主?”

明明心中十分明白沈慎說的是什麽,依舊要問出口。

“自然是先帝之女,陛下同胞姊妹。”沈慎面不改色地扯謊。

其實在來行宮前, 沈慎已通過推斷阿宓的月份而了解到她不可能是先帝血脈。準確月份他是從翠姨那兒了解到的,連喬府和洛府的人都不清楚,他有自信即使少帝派人去查也不會被戳破。

既然至今不知阿宓生父是何人,在這情急之下,沈慎只有用先帝頂上。也只有用先帝的由頭, 才能阻止少帝今夜的突發奇想。

少帝“咚”得站起身,焦躁地來回走動兩下,甚至啃上了指甲, “有沒有姊妹,難道朕自己會不清楚?當初除了朕的母後,父皇的妃嬪無一有孕, 哪來的公主?!”

他陰測測地盯著沈慎, “庭望, 可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編出這種彌天大謊。”

沈慎不畏不懼,語調依然平緩,“陛下可還記得臣前些時日問過您一事?”

“什麽事?”

“臣問陛下,是否了解先帝與那位喬氏女的往事。”沈慎道,“陛下道當時年幼,並不曾知曉,對嗎?”

少帝脾氣已然要暴起,壓低了聲音,“這又有何幹?”

“阿宓生母就是當初那位喬氏女。”沈慎的話瞬間把少帝怒火澆熄了一半,雙眼睜得更大了,下意識道,“什麽?”

晚風拂過,將案上燈火吹得明滅不定,外間還有隱隱的鷹鳴。沈慎內心嘆了口氣,幾步將小窗分別合上,輕聲道:“陛下,坐下說話吧,此事說來曲折。”

少帝依言默默坐下。

他大腦依然處在震驚的半空白中,不敢相信自己剛說要幸的小姑娘居然可能是親妹妹。

再混不吝,他也接受不了這種事實。

“當初喬府和先帝有意議親,這是滿京城皆知的事,喬氏出過三位皇後,此事並不奇怪,議親的正是如今喬大夫人的女兒喬顏。”沈慎的開頭讓少帝露出隱忍之色,許是覺得他廢話太多,終究還是沒打斷,聽他繼續,“當時只差一紙婚約,但在眾人心中已是既定之事,先帝有段時日便與喬顏走得尤其近。”

“這又有何奇怪?”少帝道,“至多不過是宴會或獵場多說了幾句話,後來婚約也沒成,如何就有私情了。”

沈慎搖頭,“當時有不少人撞見先帝與喬顏在酒樓等地相會,甚至在乞巧節當夜——”

沒聽完少帝就擺手,“行了行了,就算如此,頂多是之前郎有情妾有意,但婚約又沒成,可不能因為這什麽都往朕父皇頭上扣。”

“陛下知道當初婚約未成後,喬顏去了何處嗎?”沈慎反問。

這事少帝還是有幾分清楚的,“難道不是因喬顏染了惡疾,才突然將婚約作罷,將她送往南地養病嗎?”

“哦?”沈慎低聲道,“臣查到的卻是婚約作罷在前,惡疾在後。且喬顏並非身染惡疾,而是未出閣卻與人珠胎暗結,被喬府尋了個由頭嫁出去了。”

“……等等。”少帝抑制住了咬指甲的沖動,腦袋發疼,“你——讓朕先捋捋。”

好半晌道,“照你的意思,當初喬顏懷的是父皇的血脈?既然如此她為何會不和喬府說清?怎麽會任人把自己遠嫁?”

“其中內因,外人卻是不好探尋。”沈慎說得含糊,“許是婚約作罷讓喬顏心存怨氣,喬氏女向來清傲,不願為妾也情有可原……”

“……朕還是不大相信。”話雖這麽說,可少帝的語氣已沒有最初那麽強硬了,幹巴巴道,“和喬顏珠胎暗結的也可能另有他人,也許正是因為這才讓父皇不願娶她,也許……”

沈慎第一次打斷他,“陛下當真如此想?推斷阿宓的月份,喬顏懷上她的那段時日除去先帝,根本未與其他外男有所接觸。況且以先帝性情,若喬顏當真做下這等事,陛下認為先帝會讓她出京遠嫁嗎?”

當然不會,父皇會直接弄死她。少帝默默地想,因為他自己就會這麽做。

作為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當然是帽子變色。

沈慎嘆了口氣,又問,“陛下還記得先帝的血玉鐲嗎?”

少帝頷首,血玉鐲少有,先祖當初得了塊成色極好的血玉,命人打了兩個玉鐲,一個賜給當時的皇後,另一個給了先帝,說是讓他日後贈給自己的嬪妃。少帝生母早逝,他並不知道自家父皇的那個鐲子去了哪兒。

“血玉鐲在阿宓那兒,正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少帝簡直想爆粗口,哪兒來這麽多巧合,就是為了說明這的確是自己的親妹妹嗎?

“看來陛下依然不願信。”沈慎自然看出了他的情緒。

少帝語氣硬邦邦,“不錯。”

“臣道出此事並非為逼迫陛下。”沈慎放緩語氣,“只是不想見陛下鑄成大錯。”

“到底是不是錯還不確定。”少帝冷笑一聲,“庭望也不必辯解,你的心思朕還是了解幾分的。”

私心自然有,沈慎也不曾試圖隱瞞,只斂眸不語。

他這麽坦誠了,少帝暴躁的脾氣反而不好發,能怎麽發?就算沈慎自己喜愛阿宓不想她進後宮,那他因為血脈問題站出來阻止少帝也無可指摘。

少帝愈發火起,腳狠狠一踢,那倒在地上的茶盞飛向房門,終於碎裂開來,發出清晰的撞擊聲。

與此同時,門外也傳來熟悉的輕呼,似乎被嚇了一跳。

阿宓一直在外面等著沒離開過。

少帝轉眸望去,忽然靈機一動,“眼下不是有個更好的辦法麽。”

什麽辦法?沈慎和他對上目光,瞬間了然,“陛下是說——滴血驗親?”

得到了從鼻間輕哼出的一聲。

沈慎眸色深沈,事實上,在決定要用這個方法阻止少帝時他就想到了可能會有此一著。但滴血驗親並不可取,有許多東西可以改變結果,“天色已晚,此時也不好驚擾眾人,不如明日再驗?”

少帝微微笑道:“天色晚了和這有什麽幹系,不過一杯清水兩滴血的事也談不上驚擾,喚她進來吧。”

看來是非要今夜得到結果了,沈慎並不好去做什麽動作,依然面色如常地讓人去準備東西,心中想著如果此時血不融該如何打算。

血不融,也有不融的說法。

阿宓終於被允許入內,對兩人的古怪神色還有些莫名,但這些都在對上沈慎目光時被拋到了腦後,撲上去就軟糯喚道:“大人——”

聲音中是止不住的雀躍,她大約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和沈慎走了。

沈慎終是沒忍住先抱住了她,溫軟的小身體入懷,他才有種心落地的感覺。不過旁邊到底還有少帝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輕輕將人推開,“阿宓,稍後借你一件東西,很快,好嗎?”

阿宓仰眸,雖不明白是什麽也乖巧點著腦袋,完全不同的態度看得少帝咬牙切齒。

朕哪裏比庭望待她差了?還親手餵她吃東西呢!

宮女在備好清水後就重新被遣了出去,銀針在燭火下閃著鋒利的冷光,阿宓不由瑟縮了下,可在沈慎握住自己的手時還是努力放松身體,並自己輕聲安慰道:“阿宓不怕疼。”

她分明是極為怕疼的,還在這兒勸別人。

沈慎神色放緩,“嗯,不會疼。”

如他所言,銀針在燭火上燙了下,加上他動作極快,阿宓幾乎只感到指腹被輕蟄了下,還沒來得及感到痛,血就滴到了碗中。

“哼”少帝拒絕了沈慎的幫忙,“朕又不是小姑娘,自己來。”

餘光掃了眼兩人,少帝愈發不悅,到底沒完全表現出來,如今對他更重要的是滴血驗親的結果。

“阿宓。”沈慎突然開口,摸了摸阿宓腦袋,“你先出去。”

阿宓滿眼不解。

“不用。”少帝看似漫不經心,“有什麽好回避的,如果庭望所言為真,她遲早都會知道。”

知道什麽?暫且無人和阿宓解答,她便一同站在了旁邊,怔怔看著少帝在自己指腹一戳,血珠立刻冒了出來。

緩緩舒出一口長氣,少帝平覆心緒,將手指移到了白碗上方。

阿宓能夠感覺到自己被握住的手突然緊了許多,她悄悄瞧去,沈慎依然面色淡淡看不出什麽。

血珠入水即淡了許多,饒是如此,起初也與另一股血水有隱隱的界線。

三雙眼緊緊盯著,眼前那兩滴血珠溶成的水愈靠愈近,少帝神色也漸漸嚴肅起來,全神貫註。

…………

“融了——”低沈的嗓音打破寧靜,少帝回過神抿唇,視線仍死死盯著那碗水,突然道,“再拿兩碗水來。”

他雖然喜歡隨心情胡來,但真正要行事時其實很謹慎,沈慎了解他,也明白少帝想做什麽。

果不其然,少帝又接著試驗了自己和沈慎、沈慎和阿宓的滴血效果,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這兩兩都不相融。

反倒更從側面表明了他和阿宓的關系。

這個結果出乎沈慎意外,但不得不說讓他松了口氣,只能說明連上天都在幫他。

既然他已經說出了那些話,那阿宓就只能是陛下的妹妹。事到如今,她真正的生父是何人已經不重要了。

阿宓在兩人間來回望了望,小小扯了下沈慎衣袖,“……大人?”

滴血驗親,阿宓未親身經歷過,但總從話本中略有了解。起初見少帝和自己試驗時她的腦袋瓜終於開竅了一回,有所猜測,可隨後少帝又比了兩次,就讓小姑娘有些懵了。

這到底……是在驗誰和誰呢?

沈慎瞥了眼發怔的少帝,先帶阿宓去了屋外。他定定站在那兒,借著月色將阿宓烏黑的眼眸和柔軟的發絲看得更清晰,也映在心中。

一旦陛下接受這個事實,阿宓就不可能再同之前那般待在他身邊做個小書童了。沈慎如此想著,心中並不後悔。

眼下陛下只是有一點由頭,而他斷不可能讓陛下對阿宓的興趣進一步加大。阿宓不願回喬府,她卻也著實需要一個身份。

一個足以讓她不必再膽怯地躲藏在他身後的身份。

“阿宓……”沈慎剛開了個頭,就被踮腳環抱住自己腰身的小姑娘打亂心緒。

“大人要離開阿宓了嗎?”阿宓對這種事總是特別敏銳,她輕聲道過後,微微擡首,借著纖長的睫毛遮住了一半心緒,“大人不要我了嗎?”

沈慎喉結滾動,有些難以答覆。

他又何嘗願意讓她離開自己,但以阿宓一根筋的固執來看,她恐怕根本不能理解他這番心思。因為她不在乎身份家世,總是簡單地認為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如此可愛的想法,他卻不能陪她一同沈浸其中。

當初李琰的事就給了他警告,阿宓在外人眼中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任誰看上她,稍有資本都可以前來討要。

他的確可以強硬拒絕,可誰也不能保證那些人會在背後做什麽。

人力總有未逮,沈慎並不想用阿宓當做自己盲目自信的教訓。

沈慎抱起了她,由於兩人的身高差,阿宓一雙腳直接懸空,也被沈慎抱著纏到了他腰上。

這種姿勢並不怎麽有安全感,總會有種要滑下去的錯覺,唯有纏緊腰身。因為讓自己這麽做的是沈慎,所以阿宓還是努力地沒有露出害怕神情,略歪了腦袋,“大人?”

她在要剛才的答案。

沈慎對著她希冀的眼神,輕輕點了頭,迅速又接道:“不是不要你。”



阿宓微微濕潤的眼被她忍住,軟語中帶了些鼻音,“什麽意思?”

她一露出委屈的神態,沈慎就要招架不住,偏偏這事不好解釋,“無需多問,今後自然知曉。”

他也知道這安慰沒什麽用,眼見阿宓就要哭出來,情急之下,沈慎俯身親了親那泛著水光的黑眸,隱忍道:“哭了,就真不要了。”

阿宓被嚇住,呆呆地看著他,一點兒淚珠要掉不掉地綴在那兒,可憐極了。

沈慎又是心疼又覺好笑,正要再說什麽,在屋內將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少帝神色冷淡,突得推門而出,“呵,庭望當真是有自信。”

當著他的面就開始卿卿我我了,還有沒有把他這個陛下放在眼裏?

明白他指的什麽,沈慎沒有放下阿宓,如常對道:“臣並非自信,只是相信事實罷了。”

的確,有很多證據擺在了眼前,即使許多都還是由沈慎口述,但少帝知道他絕不會在那些事上編造,畢竟都是一查就清楚的事。

少帝看了會兒二人,目光移開,“即使如此,朕還是要派人去查一查。”

他心中想道:除卻那些世人皆知的事,要想知道當初父皇與喬顏的關系,難道還會有誰比一直伴在父皇左右的留侯更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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