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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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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堆著厚厚的一層積雪,顯然在房頂趴了很久,聽到了他們之間所有的對話,說不定還透過瓦縫,看到了他毒殺王家父子的整個經過。

程德軒屏住呼吸,“你......一直躲在那裏?”

“你就是這麽殺人的,把毒藏在甲蓋下,偷偷彈進水裏,只要那麽一點點,就足以致命。”晏娘緩緩道來,聲音中帶著數不盡的悲愴,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對自己述說。

程德軒點頭,面無表情道,“沒錯,就是這麽一點點,就要了他的命,他雖然是九五之尊,可死的時候和他們並沒有分別,頸部抽筋、呼吸加快、全身發緊,對了,他的眼睛也沒有閉上,就那麽直楞楞地盯著我,嚇得我差點叫出聲來。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他死不瞑目,並非因為怨怒和不甘,他是在擔心一個人,那個人,會因為他的死而不顧一切的趕回來,哪怕她明知前面是一個陷阱。”

說到這裏,他忽然一笑,看著身前那個人影輕聲道,“為了他,你可以不顧一切,過去如此,現在亦如此,我說的對不對,林鏡隱?”

晏娘微微一怔,面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你......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

程德軒發出一串隆隆的笑聲,他伸出手,把大氅裹得更緊了,“我差一點就被你騙了,你詭計多端,步步為營,一點點接近我程家,甚至還把李玉珊那個賤人安排進程府,差點害得我家破人亡。若不是他那天來尋我,這次我就要折在你手上了。”

晏娘站定不動,眼珠子背後卻像點燃了兩盞黃色的燈火,飄忽不定,“他?是他?”

說完這幾個字,她人已經沖到王時雲的屍體前,伸手拽住他的領口,拎著他就朝屋外走去,身子輕盈得猶如一陣風。可是還未走到門邊,王時雲的“屍體”忽然動了幾下,緊接著,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傳進晏娘的耳朵。

她詫異地低頭,卻看見王時雲微微睜開了眼睛,一手按在胸前,努力地咳嗽著,似是想將那口憋了許久的氣吐出去。

晏娘大吃一驚,手一松將那老頭兒丟在地上,她身子微微一顫,後退了兩步,“你......你沒死?”

“他當然不會死,他若是死了,你不就有了我下毒的罪證的嗎?”程德軒微微瞇起眼睛,拇指順著食指的指甲摩挲了一圈,“只需要一點曼陀羅和山麻黃,人便能四肢發麻,喉嚨緊縮,暈厥過去,看起來,和馬錢子的效果沒有半點區別。”他擡起眼睛,死死盯住晏娘,“若非完全一樣,又怎能騙得過你,林鏡隱,你說是不是?”

得知自己上當,晏娘不怒反笑,臉上卻青光閃現,隱隱露出下面的龍鱗。她忽然擡高手臂,沖程德軒的方向一揮,那老頭兒便像被一股力吸附住一般,直朝她飛來,脖子穩穩卡在她的掌中。

“程德軒,把他叫出來,他像個烏龜王八似的躲在淤泥下面,未免也躲得太久了,也該出來曬曬太陽了。”她咬著牙笑,冰涼的手指把程德軒的骨頭卡得“咯吱”作響。

程德軒無力地朝前揮手,嘴裏發出無聲的叫喊,試圖逃出她的束縛,可是一切只是徒勞,她的手如一條冰涼的蛇,一點點將他的脖子纏緊,壓走裏面最後一絲氣息。

“嘩啦”一聲,身後的窗子被一樣事物震開了,窗棱四分五裂,木屑飛得到處都是。

那是一柄鐵尺,六面分別刻著二十八宿,日月同輝,紫微諱,天蓬諱,南鬥六星和北鬥七星,每一個字符都冒著耀眼的金光,將室內照得白亮。

鐵尺看似沈重,實則柔軟,“啪”的一下打在晏娘的手腕上,又輕巧的彈開,如一條長蛇一般,重新消失在破碎的窗口後面。

晏娘悶哼一聲,五指一松丟下程德軒,她轉身沖到院內,仰頭望向天空,聲音穿透紛飛的大雪揚向天際,“道士,你出來,別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暗處,有本事就和我幹上一仗,分出個勝負。難道你怕了,怕被我再廢一只手?所以才縮頸藏頭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話音剛落,院門忽然開了,一道風翻卷著從門口闖進來,撞在晏娘身上,把她青色的裙擺吹得向後散去,猶如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她瞇起眼睛望向院外,只見漆黑的甬道上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影,他並不高大,亦和畫中那些仙風道骨手握拂塵的道家無半點相似,只身著一套再普通不過的藍色道袍,頭挽一個簡單的道髻,一手貼在腿上,另一手緊握著一根法尺,踩著潔白的積雪,一步一個腳印地朝院子走來。

不過,他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在黑暗中滲出點點寒光,像是聚集了日月的精華,可若仔細望去,就會發現他的瞳仁後面,連著一排閃耀的瞳孔,重重疊疊,一個壓著一個,像一枚枚紙錢,從錢眼中心閃出鋥亮的白光。

晏娘輕撫了一下自己受傷的手腕,嘴角挑起一道陰冷的弧度,“妖道,你終於現身了。”

道士臉上閃出一絲笑意,他昂首望天,輕聲道,“林鏡隱,他死的那天也是飛雪漫天,就和今日一樣。只是那晚,他本已睡下,卻又突然急召晉王入宮,你可知為何?”

聽到這話,晏娘只覺一股寒氣從頭頂落下,直直紮進腳跟,震得她渾身冰涼,無法呼吸。

“那晚的大雪是你幻化的?”她說出這幾個字,可是那聲音聽起來有幾分不真實,像是出自他人之口。

雪花瘋狂地飛舞,落在她的頭上、肩上,她卻靜立不動,如一抹映在水中的鏡像。

***

《湘山野錄》記載:開寶乙亥歲也,上巳祓禊,駕幸西沼,生醉坐於岸木陰下,笑揖太祖曰:“別來喜安。”上大喜,亟遣中人密引至後掖,恐其遁,急回蹕與見之,一如平時,抵掌浩飲。上謂生曰:“我久欲見汝決克一事,無他,我壽還得幾多在?”生曰:“但今年十月廿日夜晴,則可延一紀;不爾,則當速措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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