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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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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裊裊,月白色的簾帳層層疊疊地垂落著。

床榻上,一發絲淩亂的人正埋在枕裏睡覺,睡得一邊臉上印著紅紅的印子。

窗戶半開,扶疏的花影映在窗櫳上,細碎的陽光透進來,在桌案上留下點點跳躍的碎金。

慕粟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放輕呼吸,慕粟斂目走至房門與床榻之間的一半距離停下步子。

“少爺。”

“……嗯。”

顧涼睡覺時易翻滾,被慕粟喊醒,還有些困意。慢慢睜開眼睛,顧涼發現自己已經從床的中間到窗的一邊了。

閉了閉眼睛睜開,顧涼懶洋洋地坐起來,像是沒骨頭一樣,整個人顯得軟趴趴的。

慕粟靜靜站著,等著顧涼的吩咐。

“感覺怎麽樣?”顧涼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慕粟反應了一下,才道,“不疼。”

相比閣中各樣刑罰,慕粟覺得已經很好了。

“衣服。”顧涼把被子團在自己膝蓋上,朝慕粟招了招手。

慕粟以為是給他拿衣服,從旁邊的衣架上取了衣服過來,往床邊走去。

“蠢貨。”瞇著眼睛等慕粟過來的顧涼,擡眼看到他手裏拿著的東西,不禁道。

慕粟手頓了頓,定在原地。

“過來。”顧涼擡手招慕粟過來。

慕粟見此,自然也懂了顧涼的意圖。幾步走上前,把衣服放在床邊,轉身屈膝跪下。

除了衣,慕粟果著上半身,後背流暢的線條,膚色細白,是因為長期不見陽光的緣故。只有後背的一個細小紅點有些紮眼,仔細看,還能看到細小的針尖尖。

顧涼看了一眼,心念一動,一抹綠色光點在食指間環繞。引著光點來到慕粟背後,顧涼施法,綠色的光點迅速沒入慕粟背後細小傷口裏。

慕粟只覺背後一涼,有什麽東西融了進去。隨即,一點點的輕微刺痛,背後的異物感似乎消失了。

顧涼看著銀針上的點點血跡,瞇了瞇眼,用慕粟的衣服擦了擦,遞給他,“給我去洗洗。”

慕粟接過針,把針給拿好,看了眼又闔上眼眸的顧涼,垂了垂眸子,悄然離開。

自行把衣服穿上,顧涼化了一面鏡子,展了展袖子,看了看,感覺沒有什麽問題,便動了動手指,鏡子消失。

花朝節,顧涼確信,她一定會出現在街頭巷尾的。

應夭夭這邊,一路走,一路玩賞。

看了燈謎,觀了鬥花,又在百花展上為桃花仙壓了註。

應夭夭壓了註後,不禁暗想,若是桃花仙子知道她為她壓註,不知會是個什麽反應,大概會很有趣吧。

“小姐,下面那人,是衛公子的青梅竹馬,與國都的裴家大公子裴念早已許了姻緣。”

玉瑾看著閣樓下幾人慢慢走近,認出了青梔,指給戚樓蘭看。

“嗯,模樣不錯。”戚樓蘭呷了口酒,看了一眼。

“聽說衛公子只有一個親人,年過七旬,要不要……”玉瑾回想起自己查到的,不禁有些擔心。

若是衛淩果真不願,小姐要如何把人綁在身邊呢?

戚樓蘭睨了玉瑾一眼,不禁有些無語。想自己堂堂戚家大小姐,家中明珠寶玉般的存在,竟然在身邊人眼裏,沒有一點點魅力嗎?

玉瑾顯然察覺了戚樓蘭的目光,不禁有些羞愧。自家小姐,平日裏沒有許多人追,也只是因為那些人被小姐的威勢給震住罷了。

拍了拍臉,玉瑾不禁小聲向戚樓蘭告饒道,“小姐,玉瑾知錯了。”

說著,玉瑾從一邊用銀箸夾了塊梨花糕,放在戚樓蘭面前的碟盤上。

“既然知錯,和那姑娘交好的任務,便交予你好了。”戚樓蘭道。

“是。”玉瑾微彎了彎頸,姿態美好地應了一聲。

應夭夭感覺到兩道狀似打量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倏而又消失了。

不去在意,應夭夭再次碰了碰面紗,示意相思安分一些。

“夫人,花神會快要開始了。”

隨著墨色天空上一朵彩色焰火的綻開,漸漸有悠揚的琴聲錚錚,從鎮上的花湖邊響起。

燈火憧憧的街市上,人群慢慢朝著那邊走去。人聲漸高,氣氛驟然更熱鬧了起來。

“嗯。”應夭夭擡眼看去,只能看匆匆前行的人群,以及他們漂亮的衣服和手上或頭上的花。

果真是熱鬧啊。

應夭夭想著,也隨著人流一同前去。幾人墜在人群後面,之後,還有晚到的人們腳步從容地隨在身後。

小五無意間,發現了上午曾幫助她們的年輕公子,顧涼。

年輕人一身月白衣袍,手中展著一把折扇,黑色長發半束,姿態風流。

只是,那玉色面具,依然覆在面上。

身後青年姿態俊美無匹,一身沈悶黑衣,背上一把長劍,面目如初見一般無波無瀾。

看起來像是天生缺乏表情的模樣。

“夫人,顧涼顧公子在我們身後,當是來看花神會的。”

“哦?”應夭夭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果然。

“夫人。”

那顧姓公子面上閃過一絲驚喜,循聲走過來,“夫人也來看花神會?”

小五心中糾結,看著更是糾結,不禁臉皺了皺。

總覺得這人對夫人好像太過熱情了些。但是具體為了什麽,也不好說。

“一起?”

“好啊。”顧涼立馬接過應夭夭的話,似是察覺自己態度過分親昵,又故作矜持地咳了咳。

雖然面具遮臉,但是從可見所看,只覺得人姿態極好,想必摘了面具,也是一位翩翩公子。

慕粟在身後,面無表情的臉差點沒有繃住,心中異常好奇。

抿了抿唇,慕粟讓自己的好奇小心地藏在心裏。實在很難想象,自家主子會這麽的,這麽的軟,此刻看起來也不像是平時會有的模樣。

幾人一起,步速又慢了許多。

等幾人終於姍姍地趕到時,花神會已經開始了。

花神會上,關於百花仙的競選是在水上舉行的。

一方方小舟從泛著粼粼波光的花湖湖面上飄過,上面點燃著一盞盞代表相應花仙的花燈。

其上,參加這些競選,代表一方花仙的女子穿著盛裝華服,端坐於上。

湖中心,一座花臺高高地浮出水面,其旁有玉色欄桿。花臺上,有漂亮的琉璃石所做的臺面,和琉璃石所做的層層疊疊花瓣,在月色裏熠熠生輝。

“據說,這裏之前沒有開放,說是臺子有些破之類……”

青梔回想了一下,感覺好生無語。

只是不想花錢修繕吧?

——快樂分割線☆

衛淩晚上和奶奶吃過晚飯,又去後院給喵仔留了吃的,這才和老人道了聲,出去。

“小淩,給奶奶帶一株桃花和一株曇花回來。”

臨走時,老人交代衛淩道。

點了點頭,衛淩出了門。

帶著一點銀錢,穿了一身略好的藍色衣服,還特意在腰間懸了一枚玉佩。走路間,衣帶生風,玉佩瑩潤。

如果有緣,可以和應夭夭道一句花朝快樂嗎?或許,還可以問一問,她的丈夫……會不會太過唐突?

走著走著,忽然,衛淩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一下,對自己的智商有些擔憂。

若是問那位夫人尷尬,何不去問青梔呢?衛淩看著前面的酒館,不禁無奈地彎了彎唇角。

想著可能會遇見應夭夭,衛淩去一旁小花店買了一株桃花。

此刻,衛淩完全忘了,自家也是賣花的。

桃花像是剛剛從樹上采下來似的,花瓣嬌嫩,上面還有點點的水珠。枝梢,還有兩朵含苞的桃花,羞澀地把花蕊掩藏在花心上。

“小哥是要去見心上人嗎?”賣花的是一位年輕的姑娘,看見衛淩面上的表情,不禁笑意盈盈地問道。

“……”

衛淩卻是楞了楞,有些不太敢說。

應夫人算是自己的心上人嗎?大概算,但是,他不能說出來。衛淩想。

“今日花朝,姑娘怎麽不去花湖邊看看?”生硬地扯開話題,衛淩問道。

幸好,花店姑娘沒再說什麽,只是從一旁拿起一個高高的玉色直筒杯。

“這是從山上取來的泉水,把花放在裏面,未開的花也會慢慢綻放的。”姑娘笑著解釋,面上帶著期待衛淩追求心上人馬到成功的模樣。

“謝謝。”衛淩真誠道謝,倒是有些感激了。

目送衛淩走出店裏,慢慢離開,年輕姑娘面上的笑不見了,面容倏然一變,變成了另一副模樣,與之前想必美麗幾倍的一張臉。

化出一面鏡子,鏡子裏,出現了另一副面容。

“錦棠,如何?”鏡子裏的女子面容靜壓,眼眸含水,朱唇淡淡,氣質溫婉淡雅。

看到錦棠,女子緩聲道。

“一切順利。”

“嗯。”女子點點頭,眼眸動了動,終於正視了面前姑娘,也就是花店老板——錦棠。

“之後……”

錦棠有些擔憂。

“無礙,隨緣即可。於他,我能爭取的,便只有這些了。”女子似是有些無奈,輕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只是,女子極美,哪怕是嘆氣,姿態也是極美的。

看著如普通鏡子一般,映了自己面容的鏡子,錦棠手一揮,鏡子消失。

眼前,又是剛剛那一桌繁花。

衛淩走著,完全沒有感覺到哪裏異常。面上帶著些笑,想了x3哪裏可能會賣曇花,發現一下去找,很有可能尋不到。

走了一會兒,忽然察覺到什麽,衛淩面上一驚,手指關節使勁地攥了攥,被他拿在手裏的玉色直筒杯也被他的大力捏出了絲絲裂紋。

奶奶,你想做什麽?

衛淩忽然想起,奶奶很久之前,便不喜歡曇花了。甚至,非常討厭。

在老人年輕的時候,和相公第一次相遇,那人手裏,便是像個傻子一樣的,捧著一株曇花,和她講,“曇花快要開了,我來帶給你看”。

還記得那一日,天上月明星稀。

明月皎皎,流瀉滿天如輕紗般的月華。窗前困鳥懶啼,青年眉眼如畫。

青年是偷偷過來的,未驚動自家人,也未驚動老人家的人,只是在窗前月色裏,和老人相對坐著,等待曇花開放。

之後,青年很快就睡著了。老人便一直等啊等的,終於,等到了曇花開放,而青年,也恰好醒過來,像是掐著時間一樣。

之後,青年與她成親,有了兩個孩子。可惜,小兒早夭,大兒於戰場上沒了。最後,老人也在戰場上沒了性命。

和青年成親後的許多年,青年再忙,也會在他們成婚的那一日裏,送她一盆將要開放的曇花。

可惜……

老人在屋子裏坐了坐,又想起下午來的那些人。

衛淩要上戰場,其實老人早有預感。但是,當聽到那女子的話,老人還是禁不住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喵仔在老人身邊打轉,“喵嗚喵嗚”地叫著,尾巴高高地豎起,聲音越來越大。

老人摸了摸喵仔的腦袋,慈祥地笑笑。

桌上的油燈如豆,隨著窗外的微風,輕輕地搖動著燭焰。

窗外微風從屋頂滑下,在屋前的枇杷樹間留下輕快的聲響,隨即,樹葉簌簌搖動,在窗下留下搖晃的影子。

老人聽著窗外的枇杷樹聲,閉了閉眼睛。她似乎聽到老頭子的聲音了,他在等她過去,握住他的手。他說自己等了好久,等得好累,等得有些不想等了。

只是,隨即臉上露出一個笑來,淡淡道,“我騙你的。”

老人睜了睜眼睛,她看到他了。

在短短的時間裏,老人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搖晃的燭燈,決定,還是不要死在家裏好了。

吹滅油燈,老人拄著拐杖,顫悠悠地出了門,關上。

想了想,老人又把門打開,進屋裏循著月色,用炭筆在有些粗糙的桌面上寫了幾個字,和衛淩道了別,這才又走出門把門關上。

老人在院中逗留了一會兒,摸了摸枇杷樹粗糙的樹皮,又用拐杖顫巍巍地敲下幾個青色枇杷果,揣進兜裏。

因為家中有人,大門未關。

老人擔心衛淩回過神太快,在庭院裏站了站,猶豫了一下,轉過方向,走到墻角初,扭了扭一邊的花盆。

曾經老人家中也還富裕,後來家道中落,但是許多應急的東西,還是有的。

從突然出現的一處走出去,老人推了推墻,墻很快回覆原狀。

夜色裏,一個顫巍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寥落月華裏。

身後,一只灰色的貍花貓跟隨著,時不時地蹭蹭老人的褲腳。

冷清的風從花湖吹過,增加了些許熱度,來到這邊,又重新恢覆冷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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