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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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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明打完這通電話, 雁回接了句:“別白忙活, 他不會過來。”

反正他也不等江敘了,

雁回的世界只剩下單純的黑與白色,看起來很奇妙。他飄在地板上蹲著, 頭歪了歪, 眼睛掀大看著徐崇明。

伸手張開五指在徐崇明眼前搖來晃去,對方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周圍各種聲音輕輕的回蕩在耳邊, 雁回叫了徐崇明一聲, 對方眼眶紅通通的, 目光只鎖著躺在他懷裏自己的那副軀殼。

大概他的身體已經冷了,雁回看到徐崇明把外衣解開後把他從頭到腳的包裹起來, 這樣做似乎能給他傳遞一些人的體溫。

他說:“謝謝你啊。”

沒有人聽到,雁回無措地站起來,雙腳不沾地的來到宋然面前,少年哭得臉都開始抽搐了, 就又說:“別哭了。”

偌大的空間剩下他自言自語, 完全不能跟看到的人產生任何交集,仿佛分割的兩條平行線,錯開的空間。雁回在屋子裏飄來飄去,想到外面看看,碰到窗戶就出不去了。

他捂著額頭繼續在徐崇明身旁飄蕩, 陪伴兩人一起呆滯地看著孤零零被裹在大衣裏的人。

確切的來說是一具屍體, 雁回自己的屍體, 幾個小時前他已經自殺死掉了。

江敘比預想的來得還要快,門幾乎被外力撞開的,看得出來趕來時很急,偏偏等江敘站到門外,又不急著馬上進屋,視線一下子鎖在徐崇明抱在懷裏的人。

江敘說:“他怎麽了。”

徐崇明視線移開:“你自己來看。”

宋然像一只爆開的小獅子,他的身體實在使不出勁,撲到江敘的腳邊瘋狂捶打,甚至不顧形象的張嘴撕咬。

“你個王八蛋,你把我小雁哥害死了,把他害死了——”

江敘想把腿抽開,第一次沒掙脫掉,踢走宋然時彎腰就把徐崇明懷裏的雁回搶進懷裏,一手扯開大衣,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沒死。”

旁邊觀望的雁回疑惑,對比起徐崇明和宋然的失態,這人見他這副樣子了還那麽冷靜篤定的說他沒死,雁回張嘴,突然想咬一口這個沒有心的人。

江敘用自己的外衣圍好雁回,救護車來後直接把人帶了進去,已經是個死人,帶去醫院也無濟於事,不過誰讓江敘有錢,走完一個搶救的流程讓他徹底死心也行。

雁回沒能跟出去,他在別墅裏茫然的轉圈圈,趴在陽臺上望著救護車越開越遠,整個農莊重新陷入黑色的沈寂中。

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空的,來不及仔細感受,此刻的雁回才生出些許茫然的惆悵,他終於贏了江敘一次,死亡是對一個人最有力和最長久的懲罰,哪怕江敘對他好像也就那樣,總歸對方心裏還有他的位置,讓江敘難受一點雁回都知道是他贏了。

可他也沒感到多麽開心,因為好像死掉都沒得到完全的解脫,自己如同被遺忘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看著周圍人來人往,看著寂靜的深夜,無人與他回應。

“雁雁,雁雁——”

雁回一怔,轉頭看到落在門外的籠子,他的虎皮鸚鵡一雙黑溜溜的小豆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床上那一片血漬,小東西什麽都不懂,卻固執地撲棱著翅膀想往床邊靠。

“雁雁,雁雁——”

“雁雁——”

雁回說:“你也別叫了……”

招財聽不到他的聲音,想起買它的那天老板說小東西很有靈性,認主就不會變了,突然擔心自己死了它以後會不好活。

雁回這時候才生出幾分難過:“以後讓宋然好好養你吧。”

他活不成,總希望身邊的人和物都好好的。

江敘情況應該沒有表面顯露的那麽好,醫生宣布雁回搶救無效,死亡的消息落在耳邊聽到的一瞬間非常不真實。

一個本來活生生的人突然有人告訴你他死了,怎麽都不能馬上接受。

江敘順風順水三十年,從沒想過死亡的離他那麽近。他未來的計劃生活裏有雁回的一席之位,沒想過讓對方缺席。

今年跟雁回相識的第八年,也算朝夕相對,也付出過真心實意。

徐崇明開車帶著宋然跟在救護車後趕到醫院,身上沾的血漬讓偶爾經過的病人註目,徐崇明苦笑,笑的不比眼睛一直在流淚的宋然好看到哪裏。

雁回抑郁自殺,連他聽到都覺得可笑。

徐崇明看著江敘,嗓子已經啞了,人在面對關系親近的人死去時理智是不太能保持穩定的。

“江敘,我都說了你會後悔。”

雁回死前都沒見過江敘一面,孤零零的躺在黑暗的房間,唯一剩下的東西只有他那幾身收拾過來的行頭,江敘給的他碰都不碰,當初孑然一身的跟江敘來到丹陽,如今孑然一身的走,什麽都沒留下。

江敘還是覺得雁回沒死,宋然看不下去,吼著說:“你在這裏裝什麽假惺惺,事到如今我看你一點悔過為他難過的樣子都沒有!”

他小雁哥白白瞎了八年,最後把命都交待在江敘手裏,根本沒有人能體會到雁回多痛苦,否則怎麽連他要離開這個世界都不和他們打一聲招呼,選擇靜悄悄的離開呢。

雁回的後事處理得很迅速,他離世的消息在走後第一周才漸漸為人所知,楚園的大夥兒知道雁回死後沒人相信。傳到江家那邊,老太太也不相信,過年還會出聲嗆她,回去不久就說死了誰信?

大家都不信,搞的江敘都不信雁回已經死了。

大概只有徐崇明和宋然清醒,徐崇明也不聯系江敘了,宋然每天在班子裏魂不守舍。

五月底的時候江敘手上的工作處理的差不多,丹陽這邊的工程告一段落,他把項目交到經理手裏,東西都搬到農莊,在雁回自殺的房間一住就是半個月,每天都挺安靜,跟從前沒多大變化。

阿姨在別墅裏戰戰兢兢,她那天要是沒走把人看著,興許就不會發生這樁悲劇。老一輩的人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雁回衣食無憂,為什麽會自殺。不過江敘沒追究她,阿姨就還留下來打掃屋子,別墅原本就清冷,少了雁回的身影更加單調。

江敘在樓上沒出過門,蘇月白都鬧到家裏,讓江敘找人給轟出去了。

雁回看戲一樣,他不覺得自己死了可惜,看到江敘今天這樣,更不心疼。

他猜想江敘是不會傷心的,半個月一過,蘇月白又回來了,這次是被江敘叫來的。

江敘要蘇月白換了一身行頭,唱的《南柯記》,雁回也唱過。

長夢不多時,短夢無碑記,普天下,夢南柯,人似蟻。

江敘格外專註的望著蘇月白,蘇月白用眉眼給他傳遞情義,雁回有點看不下去:“我都死了,你還不讓我消停?”

他指了指隔壁的空房:“江敘,你還是帶他進去吧。”至於自己,當然眼不見為凈。

沒過多久江敘還真的把蘇月白帶到那間空房,雁回頓了頓,聳聳肩飄到大廳,望著精神一直不太好的招財出神。

雁回疑惑的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喃喃自語:“鬼應該不會哭吧。”

大概這間屋子裏只有招財還真心想他。

蘇月白半小時後就走了,兩人在上面幹了什麽雁回不知道。他可以看,但沒選擇去看,說不清在避開哪些事情。

白天的時候阿姨怎麽餵招財它都不吃東西,小東西其實很可憐,雁回本意把它送到宋然身邊讓他做下一個飼主,江敘卻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搬到這邊,公寓的原封未動,招財自然沒機會交到宋然手上。

招財一身漂亮的羽毛所剩不多,被它自己啄光的。起初雁回不在的前幾天小家夥沒日沒夜的叫喚他名字,江敘沒阻止,讓阿姨把他關在客廳裏隨它叫鬧。

最近招財不叫了,聲帶讓人切開似的,小腦袋沒精打采的耷拉,有時左右張望,好像尋找什麽,之後暴躁的繼續往身上啄。

雁回難過的想招財跟他一樣患上了抑郁。

阿姨上去告訴江敘招財不吃東西,江敘下來把小東西放在手心,撥了撥:“怎麽不繼續叫。”

連一只鳥都讓人看出了憔悴的狀態,雁回有點不高興,蹲在沙發想方設法的企圖引起江敘註意,好讓他把招財給宋然。

小東西嘴裏忽然叫:“雁雁,雁雁……”

招財擡起黑溜溜的眼睛忽然朝天花板高處飛,停在懸掛的燈上,雁回一個沒註意,已經見皮的鸚鵡呈直線從高處摔下,豆子似的眼睛看的方向就是他這邊。

虎皮鸚鵡突然的行為讓江敘一怔,過去把它撿起來戳了戳,發現光禿禿的鸚鵡已經沒了動靜。

雁回愕然,嘴角緩慢的往下抿。

賣給他鸚鵡的老板說過失去主人的鸚鵡可能患上抑郁而死,失去主人的鸚鵡會死,原來都是真的。

江敘握著毛已經禿掉毫無動靜鸚鵡,臉色全白了。

到頭來雁回真的什麽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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