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在榮國府大門外停下, 榮國府大門外或站或坐著一群身站綾羅綢緞的下人, 有男有女。其中有眼尖的認出是林家的轎輦立即轉身沖進府裏。”

“林姑爺來了, 林姑爺來了……”

“還沒下轎姜宛茵就聽到喊聲, 還有雜亂的腳步聲朝轎子這邊來了，接著就聽到下人七嘴八舌的聲音。”

“林姑爺/林姑娘請下轎……”

一家人下了轎，站在榮國府大外門。

“看著熟悉的敕造榮國府幾個大字, 姜宛茵心裏感慨了一下，也只是感慨一下。幾世輪回, 被剝離抽取的感情早已經不留半點痕跡了。”

“而林如海看到榮國府竟開中間正門迎接, 立即就皺起了眉頭。”

“林姑爺裏邊請。”

“此乃是先聖人親賜的國公府邸，這中門唯有國公爺及以上貴人以及聖旨方能走。本官不過區區從二品官吏, 如何敢僭越走國公府的中門, 還請開儀門入府。”

“林如海一番話登時讓榮國府的奴才傻眼了，這麽多年這中門都不知開了多少次了，但卻從未有人提過開中門不對。而最近一次開中門還是太太的姐姐薛姨媽來榮國府的時候, 薛家還是商家, 比林家不知低了多少了, 薛家不照樣走的中門。人家薛家可沒這麽多事。”

“林姑爺咱們榮國府沒這講究，您快請吧, 老太太還等著您和林姑娘呢。”

“這榮國府的下人高高在上慣了, 當著林如海也面也不掩不耐煩和嫌棄。”

“在榮國府的主子心思, 整個京城裏除了皇親國戚和京中的王爺之外就榮國府最大。都說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這麽想這榮國府的奴才可不也是這麽想。”

林如海聽這話差點氣笑了。

“本官官職低微不配走這國公府的中門，既然貴府儀門不便開, 那罷了，本官就不打擾了。”

身為禮部侍郎應該熟知國家禮法，他豈能明知故犯。

見林如海轉身就要登轎離開，榮國府的下人趕緊攔著林如海。

“林姑爺且慢。”

“林姑爺，小的不過一奴才實在不知這些規矩。請您稍等片刻，小的進去請示主子們，小的去去就來。”

那仆丁轉身沖回榮國府。

看著從中門跑進榮國府的仆丁，林如海搖了搖頭。

“二十年前榮國府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二十年前他登門時榮國府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二十年過去已經物是人非了。

“老爺您這不是在說笑話嗎？二十年前榮國公還在，自然是不一樣。”

“是啊。”

榮國公不在了，這榮國府已經不是榮國府了。

姜宛茵看著榮國府的大門嘴角勾起諷刺。

榮國府什麽講過規矩，就是榮國公賈代善在的時候，榮國府是賈史氏當家也沒見重視過規矩。張氏倒是重視規矩，只可惜是個命苦的，嫁到這吃人的榮國府，冤死在這榮國府。

卻說榮慶堂那等著林如海來拜見的賈母早得下人稟報林姑爺來了，可卻久等不見人進來了。正要催下去看看時，就聽仆丁求見。

“林姑爺呢？人在哪呢？”

叫仆丁進來賈母就問。

“回老太太，林姑爺說國公府的中門唯有國公爺及貴人和聖旨方能走，還說他不過是區區二品官員不敢國公府邸的中門，讓奴才們開儀門，奴才等不敢擅自做主，只能來請示老太太。”

仆丁的話剛說完，王夫人和薛姨媽母女臉色就變了，其他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三人，賈母也掀了掀眼皮看了三人一眼。

邢夫人捏著帕子掩嘴笑道：“林姑爺不愧是禮部侍郎，知道這國禮規矩。咱們榮國府怎麽說也國公府邸，這中門豈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走的，便是咱們府上老大爺和二老爺出入也不敢隨意走中門。”

邢夫人這話一出，薛姨媽母女臉色更加難看，薛寶釵臉上端著僵硬的笑容，手中的帕子都已經絞爛了。

邢夫人這話說得巧，誇了林如海也誇了賈赦賈政卻暗諷當初走中門進府的薛姨媽母女及開中門的迎薛姨媽母女的王夫人等人不知國禮規矩。

王夫人和薛姨媽一直自持是出生高門大戶，不看起出身小門小戶的邢夫人，如今被邢夫人說其不知國禮規矩臉色都極難看，王夫人狠狠的瞪著邢夫人。

以往在邢夫人和王夫人之間，賈母是向著王夫人的，可今天賈母卻沒替王夫人說話也沒呵斥邢夫人。蓋因王夫人想將薛寶釵配賈母的心肝肉賈寶玉，賈母卻不同意，婆媳意見相左，這不就鬧上了。

不過到底是顧在有外人在，賈母虎著臉說道：

“行了，都別說了。”

“還楞著幹嘛，還不快去開儀門請林姑爺進府。再派人去叫大老爺和二老爺去迎林姑爺。”

賈母吩咐，仆丁趕緊領命退出去。

原來賈母沒讓賈赦和賈政迎林如海，這會因為這事卻又叫賈赦和賈政去迎林如海，總不能叫人覺得榮國府不知禮數不是。

“老太太，林姑爺馬上就到了，是不是讓兒媳帶迎春到後面去，畢竟這男女七歲不同席，林姑爺怎麽說也是外男，迎春也大了總得顧忌及，別是讓林姑爺覺得咱們府上不知規矩禮數才好。”

在等人邢夫人又說到，只是她目光卻看向薜姨媽母女，薜寶釵頓時被看得尷尬不已。薜寶釵到底還年紀，還做不過幾年後那般不動聲色。

“你們都到後面去吧。”

賈母也覺得邢夫人說得有理，直接讓其他女眷都到屏風後面去。

很快林如海就領著妻子女兒到門外，丫鬟打簾，林如海卻沒有立即進去。

“屋裏可還有別的女眷？”

這一路認識到榮國府各種不規矩，林如海又想到田嬤嬤那天說的話，所以進門前特地謹慎地問。

“回林姑爺，只有老太太在裏頭。”

林如海這才帶著妻子兒女進去。

進屋就見賈母端坐在羅漢榻上，榻前還放著兩個蒲團，不管是林如海還是姜宛茵看到兩個蒲團心裏都諷刺的笑了下。

“如海給老太君請安了。”

“妾身給老太君請安。”

姜宛茵和林如海並肩給賈母行了禮，林如海只是微躬微作揖，姜宛茵微屈膝行了個萬福禮，兩個孩子跟在身後也一樣行禮，並沒有跪下。

賈母的目光第一個就落在姜宛茵身上，看到姜宛茵的面容不由震驚，姜宛茵聽到她抽氣，接看她的目光也變得厭惡。

“敏兒姑爺，十多年了老身可算是見著你了，可憐我的敏兒，竟讓我們母女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賈母悲呼抹起了眼淚。

賈母不叫免禮，反而開口中就敏兒姑爺，這是給姜宛茵添堵呢。

在賈母出聲時林如海和姜宛茵幾乎是同時都起身。

“讓老太太您惦記，只是聖命難為，如海身為聖人的臣子自當以聖意為重。”

賈母暗責林如海不孝，讓她和賈敏母女分離十幾年，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林如海直接拿聖意堵了賈母。

若是不曾知道賈敏和賈家做過的那些事，或許林如海會因為賈每這番哭訴而愧疚。

但現在林如海知道賈敏和榮國府這些年的所做所為，自然不會心有愧疚。

被堵了賈母神情有些不自然，不過她很快轉移了目標。

“黛玉呢，我那可憐的外孫女呢。”

“玉兒，這是你外祖母，替你母親給你外祖磕個頭。”

姜宛茵從身後將林黛玉拉出來。林黛玉是賈母的外孫女，給賈母磕個頭卻是應該的。

“玉兒給外祖母請安。”

林黛玉依言跪下給賈母磕頭，賈母激動的伸手將林黛玉拉了趕來摟抱在懷裏。

“玉兒，我的玉兒啊，外祖母可算是見到你了，這些年外祖母都惦記著你呀。我這些女孩兒，所疼的獨有你母親。今一旦先我而亡，不得見面，為是摧我的心肝呀……我敏兒啊……”

賈母抱摟著林黛玉直哭。

“外祖母快別哭了，若叫母親知道您傷心豈不是心有不安，玉兒也擔心。”

林黛玉還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容易心軟的孩子，見賈母哭不忍心便勸賈母。

“外祖母不哭，玉兒莫擔心。”

林黛玉勸了兩回賈母才止了淚。

“老太太，讓玉兒陪您說說話，如海先帶煜兒去見兩位舅兄。”

林如海註意到屏風後的女眷，覺得留下不便，而且他也不想留在聽賈母說話。

林如海帶著林煜走後，姜宛茵擇了位置坐下，賈母直接無視她，姜宛茵也不在意。榮國府的那些女眷見林如海走了這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一群女眷一出來第一眼就看向被賈母摟在懷裏的黛玉，接著又看向姜宛茵。

姜宛茵的身份在榮國府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姜宛茵以低微的出身嫁入林家還是讓一眾女眷好奇，如今親眼見著，或是震驚，或是輕視；不過姜宛茵都不在意。

眾人紛坐下，賈母指著眾人一一給黛玉介紹。

“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二舅母。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還有這三個是你的表姐妹，年長的是迎春，探春比你小一歲，年年幼的是惜春。還有這是你二舅母的姐姐薛姨媽，你叫她薛姨媽就是。這是你薛姨媽女兒叫寶釵，比你長了三歲，你叫她姐姐便是。”

讓林黛玉一個堂堂二品大員的嫡長女叫一個商家女兒當姐姐，賈母還真是開得了口。

“……薛太太，薛姑娘。”

林黛玉朝薛寶釵母女點了點頭。皇商出身的母女倆還不夠資格讓林黛玉給她們行禮。

黛玉依賈母指著依依認人，到薛姨媽這林黛玉沒叫薛姨媽而是稱其薜太太，稱寶釵薛姑娘。

來之前姜宛茵可是給林黛玉做過功課。在請教養嬤嬤之前林黛玉的禮數都是姜宛茵教的，更是不會錯。

林黛玉可是從品大員之女，姜宛茵可不願意讓林黛玉叫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薛姨媽為姨媽叫一個皇商之女為姐姐；想到書中薛寶釵竟敢管教林黛玉，姜宛茵更不想讓寶釵叫黛玉林妹妹。

她自己出身低微，她本人倒沒有看不起商家的意思；只不過如今林家可是官家，言行舉止都關乎林家的名稱，關乎京城眾人對林家的看法，姜宛茵可不得不謹慎。

她可是還有兩個兒子，可不能因為林黛玉壞了林家的名聲連累她的兩個兒子。

見林黛玉只是朝薛姨媽母女點了點頭，薛姨媽和薛寶釵臉上都不怎麽好看，特別是薛寶釵眼睛都紅了，眼中滿是恥辱。

王夫人見此更是沈下了臉。薛姨媽是她姐姐，薛寶釵是她外甥女，在這榮國府裏她們就是一體的。在王夫人看來林黛玉不給薛姨媽母女面子那就是不給她面子。

“外甥女如今芳齡幾何，可是有學過規矩禮數了？若是沒人教導，舅母倒是可以替你請個教養嬤嬤。”

王夫人說時目光掃過姜宛茵帶著諷刺，諷刺姜宛茵出身低不知禮數。

“外甥女如今回京以後總免不了要出來走動作客，若是不識禮數對長輩失禮那可就不大好了。”

“這就不勞二太太操心了。前些日子進宮謝恩，皇後娘娘體恤特地給玉兒賜了位教養嬤嬤。坤懿宮的嬤嬤，規矩禮數我們還是很相信的。教養嬤嬤將玉兒的教導得很好，玉兒也一直做得很好。”

黛玉沒做錯什麽，所以王夫人你說什麽對長輩失禮是完全不存在的。

“你是？”

王夫人故做不知疑惑的看著姜宛茵。

“二太太不認識我也是應該的，這還是我初次登門貴府。賈太君年紀大了，會忘事也是正常。我是林侍郎的夫人，林家的當家主母，二太太喚我林夫人便是。”

姜宛茵淡然從容笑道，並沒有因為賈母的故意忽略而生氣，依舊泰然自若。

“原來你就是林姑爺續弦的繼室。”王夫人輕蔑帶嘲諷地看著姜宛茵。

姜宛茵淡然說道：

“正是本夫人。”

“本夫人年幼時亦曾在京中住過一段時間，對王宜人當年年少之事倒也曾有耳聞。特別當年薜賈兩家同娶王縣伯的兩位千金之事，更是聽說不少。”

“沒想到當年未得緣與二位相見，卻不想今日能見著，可見是有緣分。王宜人薜太太你們說是不是？”

突然聽姜宛茵提過幾十年前的事，王夫人不由心虛。

當年榮國府看上的可是性情溫和有些軟弱的王家大姑娘。可惜王家大姑娘太過軟弱輕信了嫡親的妹妹，最終的被嫡親的妹妹算計錯失了榮國府的姻緣只能下嫁到皇商薛家。

這事當年王家滿得緊，也僅有王家賈家薛家知道，這事姜宛茵還是第一世的時候得知的。也正是因為這事賈母一直不喜王夫人。若非王夫人嫁的是賈母心愛的兒子賈政，賈母又豈會偏心王夫人。

暗示王夫人她知道王夫人的秘密，姜宛茵也沒有戳穿出來了，她見好就收，沒再搭理王夫，聽賈母和林黛玉說話。

正這會突然一人沖進來，只見其一身大紅色金紋繡衣袍晃到眼前。

“老祖宗，孫兒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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