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蒼山到了寒冬時節，滿山厚雪。

這兒四季依著人界規律，春夏秋冬四季鮮明，那株巨大的梨樹枝葉早已雕零，枝頭掛著一串串的雪，遠看倒也像是開了一樹梨花，煞是好看。

峭岐老兒不過早回來些時候，正命弟子們采雪露儲存，好來年開春了釀酒。見敖嬰與月滄璃來討酒喝，倒是不像從前那般小氣，搬了好些花釀過來，憑敖嬰與月滄璃飲個夠。

雪夜，檐下雪花紛飛，廊下花釀酒瓶子倒了一地，因敖嬰給月滄璃畫了個結界護身，倒也不覺得冷，酒喝多了，身子還暖起來。不知喝了多少壺酒，她有些微醺，枕著敖嬰的頭躺在廊下，捉過他修長好看的手玩著，一根根數他的手指。

“嬰嬰，我好像醉了，你的手指好長，好多呀。”

敖嬰低頭看她，勾唇輕笑，他並未醉，他從未體驗過醉的感覺，不過看著月滄璃那張被酒氣熏紅的臉，他仿佛也有些微醺了，手指輕輕拂過月滄璃的臉頰。

“嬰嬰，你說鏡虛在哪裏，要怎麽去，我想去把白眉子的元神帶回來。”

“他在天界時，總帶給我好玩好吃的，還有許多精彩的小人書。”

“嗯，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你在乎的人，想護的人，我定幫你護他。”

“阿璃，睡吧，睡醒了，我帶你去鏡虛找回他的元神。”他的指尖輕輕滑過她的黛眉。

月滄璃真的醉了，她好像也沒喝多少，但眼皮沈沈的，周身又暖得恰好的舒服，她翻個身子貼近敖嬰，伸手攬住他，咕噥著“救小白”，睡著了。

敖嬰輕輕撫著月滄璃瑩白細滑的微紅臉蛋，她睡得太香，他動作極輕緩，對身後過來的峭岐老兒道：“無心也未嘗不好。”

峭岐老兒深深嘆口氣，臉色布滿陰霾，“鏡虛，你可不能去。”

神祖和妖神之力可開啟鏡虛，卻很少人知道，魔尊也有開啟鏡虛的能力，他的本元，乃創世之神印天的尊靈。

“鏡虛易進難出，六界數十萬年來，除了神祖，還沒見過哪個人進去了能安好出來。聖書世界一行，你的靈力本就被削弱不少，你若去了鏡虛，就是正中那黑袍人的下懷。神祖如今閉關未出，要知道，六界之中，也只你的尊靈之元能對抗妖神之力。”

敖嬰似沒把峭岐老兒的話放在心上，把月滄璃輕輕抱起，走入屋子，把她放在床榻之上，拉過被褥給她蓋上，坐在床沿看她，她抓著他的手，咕噥著翻個身，睡得不□□穩。

“峭岐，十幾萬年來，我從未拜托過任何人任何事，此番卻想拜托你一件事。”

峭岐老兒擰著兩片紅眉毛，語篇連珠似的一串道：“你要是去鏡虛，任何事我都不答應你。這小狐貍毛沒有心，沒有心的人要如何長出心？此事實在荒謬，神祖當年與你說的那些話，你難不成要當真？真要等她自己長出心來，讓她自己去對抗妖神之力？可這麽長時間了，黑袍人的妖神之力越來越盛，她卻還是沒心沒肺的，你看她睡得多香，等她長出心，這六界都要毀了，你可要保住你的尊靈之力，別著了黑袍人的道。”

敖嬰笑，“我還沒說是什麽事，你怎麽一口回絕了？”

峭岐老兒哼一聲，“我不答應，沒得談。”

敖嬰站起來，整了整衣袖，“你就如此不相信我麽？”

峭岐老兒悶著氣在桌前坐下，哼來哼去，紅胡子翹起來，“不是不信你，是不想你涉險，那鏡虛是什麽地方？你不清楚嗎？我看那白眉子的元神，是尋不回來了，你別白費力氣。”

“你怎麽知道我進了鏡虛就一定危險，我運氣一向很好，上次去穹妖淵取萬靈草，不也好好的回來了麽？”敖嬰笑，他當然找到峭岐擔心他。

峭岐老兒奮起，“你好意思說，第一次去倒也算你運氣好，可第二次去，不是被妖獸給傷了麽？再說，穹妖淵能與鏡虛比？鏡虛裏那些可比穹妖淵的要兇殘上許多。”

“想要知道黑袍人真正的面目，必須去鏡虛。”敖嬰看熟睡的月滄璃一眼，在她周身重新化了個結界，跟峭岐老兒交代幾句，峭岐老兒還來不及阻止，問題是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敖嬰人已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屋中。

待紫光消失，藍光落地，閻火炎顯身，看著床榻上的月滄璃，擰緊眉頭，“敖嬰已進了鏡虛？”

峭岐嘆氣。

閻火炎搖搖頭，“我還是來晚了一步，你應該阻止他。”

峭岐道：“我如何阻止，我打不過他，且他這人要做什麽，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閻火炎道：“你可知他在聖書中做了什麽？”

峭岐道：“他做了什麽？我只知他自聖書世界出來後，靈力隕得厲害。”

閻火炎道：“他在聖書世界，擅自用尊靈之力修改聖書劇情，若非他幹涉，長林和藍笙雲不會完好歸來。可你知在聖書世界裏用尊靈之力修改劇情是什麽後果。”

“自然會被反噬靈力，日漸衰弱！”峭岐老兒大驚，“尊靈之力只可用於鎮守萬魔窟，他……他糊塗啊！”

“我看他此次去鏡虛，兇多吉少，眼下六界的安危，更是兇險莫測。”閻火炎道。

“這可怎麽辦？此事須得盡快告知天界，齊聚所有人的力量，也得把敖嬰從鏡虛弄出來。縱使神祖閉關，可還有天君和眾仙。”峭岐慌張道，正欲天界通報。

兩人說話著，沒註意月滄璃是什麽時候醒來的，其實她醒了好一會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令她突然醒的，醒來就聽到閻火炎與峭岐老兒的對話，聽到閻火炎說敖嬰“兇多吉少”，她已在床榻上坐起來，怔怔地盯著閻火炎一身藍袍的執笛背影，“你說什麽？嬰嬰去了鏡虛？兇多吉少？”

她自然也聽到他們說敖嬰使用尊靈之力修改劇情之事，原來從聖書世界出來，敖嬰身上的靈力日漸衰退，可他卻從未在她面前表現出來，她要救白眉子，他就幫她救。

“不可能，他說等我醒來，要帶我一起去鏡虛，他說我在哪，他在哪，嬰嬰他才不會拋下我，他不會的。”耳邊，似乎還回蕩敖嬰只給與她一人的溫柔聲音——

“阿璃，你須記著，你在哪，我在哪。”

“喜歡你，就是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意思。”

月滄璃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那種刺痛令她難以喘息，眼底漫上殷紅，身邊的鎖靈袋，噬靈珠在其中紅光大盛，顫顫而動，她指尖盈起了紅光。

“阿璃……”閻火炎回身來看她，見她指尖的紅光，眉頭深凝起來。

他剛要靠近，被月滄璃周身的一道紫色結界給逼退了兩步，不由把眉頭凝得更深。

峭岐老兒忙上前道：“小狐貍毛，你莫要沖動，快快平息氣息，敖嬰那廝用他的尊靈之力給你畫了禁靈結界，你若是沖破這禁靈結界，傷的可是敖嬰的尊靈之本。”

月滄璃只覺得周身嗡嗡嗡嗡的，各種聲音交匯在腦海裏，峭岐老兒的聲音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倒是有一道清晰的聲音對她道——

“不要聽峭岐老兒的，敖嬰就快死了，你不救他，無人可以救他。”

不僅腦袋裏的聲音亂糟糟，周身似被什麽禁錮住動彈不得，胸口刺痛得緊，她身上的紅光越盛，罩住她的紫光結界也就越盛。她整個人如被一個紫中透紅的火球籠罩著。

兩種靈光的威力，逼得人無法靠近，峭岐老兒沖閻火炎道：“老閻，你趕緊想辦法，小狐貍毛要真沖破禁靈結界，敖嬰可就真的回不來了。”

“只能把她帶去幽靈泉。”

閻火炎周身盈起藍光，靠近月滄璃，他伸手穿過紫色結界，那只手如被火炙了一般，半邊衣袖皆灼焦了，他冥王之軀，不傷不死，並不是說他不會受傷，只是他受傷之後會愈合很快，是以月滄璃周身的火球灼得他的膚發焦黑，他的傷口又迅速地愈合，不斷被灼焦，不斷愈合，而那痛苦，非常人能所及，任誰看了都覺得慘烈無比。

他咬緊牙，一把攬過月滄璃，化作一道光把她帶離萬蒼山，峭岐老兒也迅速地跟了過去。

冥界永夜之下，綠色的瘴氣終年盤踞不散，惡靈在月滄璃被閻火炎帶入冥界時，在忘川河裏撕心裂肺地嘶吼掙紮，似要沖破忘川。

幽冥泉便是在忘川最下游的深淵之下，極幽極寒之處。

閻火炎把月滄璃帶進幽靈泉，片刻之後再出來，月滄璃身上的紅光已暗下去，虛弱地靠在閻火炎身上。峭岐老兒忙上前查看，見月滄璃周身紅光已收斂，松了口氣。

可轉眼之間，月滄璃身側的鎖靈袋，噬靈珠在其中又光芒大盛起來，忘川與幽冥泉的惡靈兇靈，發出越發淒厲的慘叫，掙紮得更加厲害。

冥界天地震動著，遠方的綠障慢慢聚攏在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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