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果真是妖女所為，不知廉恥。”裴連抱胸站在一旁冷笑，他掃一眼碧泉那邊，只想赤炎趕快處理了月滄璃，說道，“赤炎，你此時不動手，要待到何時？”

赤炎攥緊拳頭，他身體突然抖動著，那張滄桑的面孔迅速顫動，變成少年赤堯的悲傷面孔，又迅速地隱下去，恢覆成赤炎，面帶怒氣步步逼來。

“等等，等等！”月滄璃大叫兩聲，腦子迅速轉動，靈光一閃，“你要殺我可以，但在我臨死前，幫我完成一個心願，可行？”就賭一把吧。

赤炎不為所動，繼續逼近。

月滄璃已到泉邊，無路再退，“你就這麽殺了你弟弟心愛之人，怎麽跟他交代？若你能完成我最後的心願，我若死了，也不怨恨你們。念在，念在你弟弟赤堯的面上。”

裴連翻個白眼，大笑道：“聽聽她說的是什麽，這女人莫不是腦子有問題，她若死了，一了百了，怎麽還能怨恨？快快殺了她，休再聽她廢話。”

赤炎停下來，暗黑雙目望著月滄璃。

“好，念在阿堯的面上，我可替你完成一個心願，如此，你的命就是我的了。說吧，你的心願是什麽？除了讓我饒你性命。”

有用！月滄璃按捺著嘴角的欣喜，凝目看去，“我的臨終心願是……”擡手指向裴連，“你先殺了他。”

“什麽？”裴連面色徒然一變，抱著胸的雙手放下來，嘴角抽動，僵硬尬笑道：“赤炎，你若聽她的，那可是你腦子也有問題了。”見赤炎有思索之意，他有些不安之感，心中更謹慎了些，急道，“你，你莫不是真要聽她的？”

月滄璃急忙對赤炎道：“你看你看，他罵你腦子有問題呢，真該殺了。”

“……”裴連怒瞪月滄璃，覆於身後的手掌騰起黑氣，猛地朝月滄璃撲來，“我先殺你這個詭計多端的妖女！”

灼氣撲面，卻在近月滄璃身前時被赤炎攔下，那赤炎與裴連兩人纏打起來。

兩炷香時間到，碧泉中，奕歡從水裏起身，水霧散去，眨眼間她已穿好衣裳。趁著赤炎與裴連纏打之際，兩人扶著長啟逃出碧泉谷。

“我師兄……”奕歡心思重重，“師兄怎麽會要殺太子？”

她在池中雖不能動，但能聽到月滄璃他們的談話，也知發生了什麽。

月滄璃道：“我也不知，但赤炎說他魔修，這卻是不假。”噬靈珠遇魔顯紅色之光，她離開天界至今已領教多次，絕對假不了。

“可師兄他，無窮宮本屬仙門，仙家靈法與魔界修為相克相噬，他既入仙門，如何能同時魔修呢？”奕歡亦不清楚，裴連師兄是何時魔修的，若非今夜他顯露，竟也無人察覺。

月滄璃知道仙門與魔界修為相克相噬，那裴連仙魔雙修，她也解釋不了。

“六界之中……”兩人中間的長啟突然開口說話，嚇了月滄璃與奕歡一跳。

長啟在泉中已醒來多時，他自然也知曉岸上發生的一切，此刻他雖未完全恢覆靈力，卻有些氣力，還需被兩個女人一左一右夾著奔逃，甚是狼狽為難，他氣息弱弱道：“六界之中，只一人能集純正的仙魔靈力於身，那人，便是魔尊……裴連，恐，恐已叛出無窮宮……”

說完，又暈了過去。

月滄璃與奕歡面面相覷片刻，繼續夾著長啟奔走，奕歡想起什麽問道：“阿璃姐姐，那赤炎本要殺你，為何又聽了你的話幫你實現心願，他本可以直接殺你。”

月滄璃當時也是沒法子的法子，“我只是賭他不敢殺我。”

“他不敢殺你？為何？”

“我想，因他跟他弟弟赤堯一樣，都愛著炙離罷了。”只是赤炎沒有表露出來，若非這樣，他有幾次機會能殺她，卻遲遲沒出手。赤炎若真的恨月滄璃，真要殺她，是不會聽她廢話那麽多的，也不會攔著裴連。

“炙離？誰是炙離，這名字有些熟悉。”

“妖神炙離。”

說話間兩人已夾著長啟來到步凡淵的山崖上，山崖連著那長長的鐵橋，通向另一座山峰，黑石塔樓在對面的雲霧中若隱若現。

一陣狂風襲來，卷席起濃霧，待那濃霧散開，見著前方出現一道身影，來者不善。

奕歡道：“快，我們去師父的破雲塔。”

上了長橋，濃霧不散，前不見山，後不見路，只能摸索著走，奕歡扶著長啟在後，月滄璃在前，那濃霧中有一團黑影趨近，月滄璃瞇起眼，霧氣散去一些，一個氣勢驚人的黑袍女人立於橋身中間，攔住了去路。

那女人面孔半隱在頭罩下，看不太清模樣，忽地她整個人騰空而起，黑袍迎風散開，似只巨大的蝙蝠，她手起光落，砰一聲，一道利光震蕩長橋。

劇烈的晃蕩之中，月滄璃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伸手想去抓鐵鏈，卻被一股強烈的氣浪擊開，身子往下墜去，只看到身後的長啟和奕歡亦雙雙跌落。

空中又一道黑影飛來，月滄璃認出是赤炎，他正撲下來要救她，豈知背後被那黑袍女人出掌一襲，他受了重擊，也跌落下來。

深淵無底，耳旁狂風呼嘯，月滄璃只覺得自己完了，眼前一暗，失去意識。

崖邊，黑袍女人立於風中，望著崖下終年不散的濃霧，輕輕冷笑。

裴連從後面走上來，在她身後作揖，恭敬稱道：“大護法。”之後匆匆步到崖邊，往下看一眼，“我師妹她，她也……”

黑袍女人面色無情道：“不過是個小小的鯉魚妖，死不足惜。”

“罷了。”裴連道，“師妹她已經知道我魔修一事，留著也是後患。不知大護法接下來如何打算，這步凡淵跌下去並不能要他們性命，若魔尊趕來……”

黑袍女人道：“魔尊暫時被纏住，眼下無法趕到，他們在步凡淵等不到他尋來了，就算他是魔尊，下了步凡淵也照樣會失去靈力，步凡淵時間與凡間無異，崖上一日，淵下七日，跌下步凡淵的人，就沒有能回來的。”

說著翻起掌心，那掌心中騰起幾團黑氣，黑氣升到空中化作猛獸樣子，黑袍女人對著掌心吹口氣，獸形黑氣向淵下撲去，隱入濃霧中。

“這兇獸又是……”

“我是在幫他們早些解脫。”

裴連眉頭深深凝著，不再出聲，女魔君座下四大護法，大護法心狠手辣，他算是領教。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滄璃睜眼醒來，見自己臥於竹林之下，陽光穿透竹林，落下斑駁樹影，地上積著一層枯竹葉，空氣中是竹林獨有的清新氣味，似是正午，陽光有些刺眼。

放眼周圍，均是密密麻麻高聳的竹林，月滄璃覺得奇怪，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竟沒死沒傷，身上並無異樣，只是略覺四肢沈重乏力，試了下，竟一絲靈力也沒有了。

這，就是步凡淵之淵底。

“奕歡！”也不見奕歡和長啟的身影，月滄璃見條竹林小道，邊呼著奕歡的名字邊循路走出竹林，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出去。

竹林外是一處溪流谷地，有幾匹野馬在草地上吃草，見著人也不驚，挪個地方馬屁股對著月滄璃，繼續吃草。

溪水石灘邊，躺著個黑袍身影。

月滄璃奔過去，把人翻過來，竟是那少年赤堯……

奇怪，她記得在橋上撲下來救她的是赤炎，怎麽落到步凡淵就成了赤堯呢？難道是因為赤炎有靈力，赤堯沒靈力，所以落下步凡淵，赤堯便顯身出來了？

這步凡淵，甚是古怪，月滄璃記起奕歡說出口已被印天封了，一旦落下步凡淵，是絕無可能再出去……

淵底風景甚是優美，溪邊草原漫漫，艷陽當空，藍天浮雲，遠處有一片桃林，野馬在桃林下吃草喝水，淵底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冷熱適宜，微風拂過，桃花飛散，落於溪水間，順著水流翩然而下，半條溪水都呈粉色。

月滄璃坐在樹下賞桃花，赤堯仍昏迷，因其仰身躺著，陽光照於臉上，不一會就把少年俊氣的臉烤深一個色度，果然身軀已如凡人……為避免陽光把他烤焦，月滄璃又把他像鹹魚似的翻了個面。

就是這會，她聽到少年發出一聲咳嗽，他醒過來了。

“阿離……”少年抓住了月滄璃的手。

月滄璃當然知道他喊的不是她，但她耐心地應了聲，見他口幹舌燥嘴唇破裂，從溪裏掬了把水餵他。溪水很甜，她自己也嘗了幾口，可是擡頭就看到對面桃林下屁股對著她的野馬噗噗地拉出馬糞，馬糞落在溪水裏……

“阿離，這裏是哪裏？”赤堯問。

“步凡淵。”

“你可以扶我坐起來嗎？”

月滄璃把他扶起靠在一塊石頭上，他跌下來時被那個黑袍女人從背後打了一掌，受了傷，如今雙腳難以動彈，呼吸間有血腥之氣，想來傷得挺重。這點傷以他修為也不算什麽，可這是步凡淵，沒有靈力療傷，若不能得到救治，恐會加重。

“我去給你采點草藥。”月滄璃起身，適才赤堯昏迷時她四處逛了逛，發現十裏之內沒有人煙痕跡，不過竹林邊上倒是有片小林子，興許會有些治傷的草藥。

赤堯喊住她，“阿離，你別走。”他伸手拉住她裙角。

“你的傷要治的。”

“你在這裏陪我，我就不痛了。”

月滄璃在赤堯身邊蹲下來，又給他掬了水洗臉。

赤堯臉上帶著滿足卻又有些悲傷的笑容，“你待我真好。”他說著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就哭了，眼淚從臉上滑落，嗚嗚的哭聲，似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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